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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信经》形成时期的爱情佛兰德镜子 作者:do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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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用六天创造了世界,我们确定自己该信什么,却花了近百年。上帝第一天创造昼夜时,我们决定相信这个创造世界的神;第二天把空气和水分开时,我们相信圣子基督;第三天在地上种遍树木和果子时,我们相信基督在圣母胎中道成肉身;第四天创造日月星辰时,我们相信基督被钉十字架,死而复活;第五天创造天上的鸟和水中的鱼时,我们相信基督的升天与最终的审判;第六天造出了地上的走兽,还造出了人,我们便相信圣灵、教会、洗礼和复活;这一切多美好呀,让我们一劳永逸地跟着上帝在第七天休息吧,可是不,我们操的心要多得多。罗马衰亡的时期,神学家们在全罗马的大道来回奔波,不眠不休,字斟句酌,召开了许多次会议确定信条,这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信经》形成的岁月。一次会议还不够,还要开第二次、第三次,每次都往信条上增添一点,因为要驳斥的邪门歪道太多太多。使徒保罗的足迹只是延伸到小亚细亚,这个时代的敌人却可能来自罗马帝国的四面八方,来自沙漠、高山和森林。他们之间不需要真的面对面唇枪舌战,有时候,一卷广为誊抄的书信,一篇口耳相传的辩护词,就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它动摇的是目不识丁的信徒的心,收割掠夺的是不可见却十分沉重的一束束灵魂。他们刚刚从斗兽场出来,甚至还没出来就开始剪灭自己人了,那是为了未来的子民多如天上的繁星。非常正确,他们都拥有超人的远见,百折不挠,执笔的许多人后来都成了圣人,足以证明他们的深谋远虑。基督徒,当心你的舌头,不要昏昏欲睡,不要口齿不清,不要漫不经心,你可知道你拼出的每句话,都曾让许多人丢了性命——这些可怜人仍在每天每座不同大小教堂的仪式中,在你的口中反复死去。神就是言语,作为神的言语和作为言语的神无时无刻不在生杀予夺。现在我们来念:“我信唯一的天主”,啊,那些不信神只有一个的人就此死去了,死在废墟和火山灰下。继续念,“我相信他是天的创造者,是地的创造者,是一切可见和不可见之物的创造者”,那些不相信神创造天地的人就此死去了,被砍头了,被焚烧了,他们喃喃着,天地如此沉重,混沌,堕落,怎么可能来自澄明的神呢,不可见之物又是什么,当我们本身成了不可见的,是否能够见到它们?现在注意念,每个句读可谓雷霆万钧,每个音节下惨死者不计其数:“我信唯一的主耶稣基督,天主独生子,万世之前由父所生,受生而非受造,与父同性同体……”停,等一等,这都是什么意思呀,到底谁能弄懂它们,在这字词的密林里迷失了太多的人,他们是否就困在了“万世”的迷宫中?难道世界不止一个吗,每次诵念都要毁灭无数宇宙,舌头怎能受得了呢?“同性同体”,这几个神秘的大字要用拗口的希腊文绣在帐幕上,当心不要拼错了,落下一个字母,它就要压死太多的人……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信经形成的时期,我们一位祖先的故事。人们称他为托莱多的叙达修斯,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同乡。圣哲罗姆《名人传》的某些抄本中,还能找到关于他的记述。他出身名门望族,家里出过几位议员,也已几代信奉基督教。他童年便被送往罗马,学习修辞、语法和演说术。叙达修斯以少年才华出名,写得一手好诗,滔滔雄辩也引人入胜,获得许多罗马人的仰慕。他们要么登门拜访,要么托人捎信,其中多是奉承客套之辞,也有少数愿意与他探讨学问、切磋诗艺的,却往往照搬古人,空泛浮夸,不堪卒读。其中只有一位通信者,行文沉稳,渊博而谦逊,叙达修斯只与他保持了真挚热情的书信往来。笔友自称爱梅卢斯,出身高卢[高卢:古代西欧地区名,即莱茵河西岸,现为法国、比利时等地。],也是来罗马求学的,看似也是基督徒贵族。两人少年胆大,常常设想一些新奇的问题,进行推测和争论。哲人辈出的罗马终究接纳了奴隶与穷人的宗教,两人都认为个中奥秘值得玩味。他们自问,荷马若生在犹太人中间,是否会以史诗的风格写下摩西五经;那么尤利西斯看到的或许不是着火的荆棘,而是燃烧的海水……爱梅卢斯提出,《约翰福音》的开头是最崇高的诗句,不亚于任何颂诗,作者应被视为伟大的诗人。他问,如果耶稣将教会传给这位约翰,而不是凡庸怯懦的彼得,世界将会怎样…… 爱梅卢斯常常向他致歉,说自己羞涩讷言,面对面谈话往往词不达意,宁可诉诸笔端。叙达修斯爽快地把回复写成了一篇对书信的赞辞,说信也会讲话,只要有道路和信使,朋友之间尽可以忘情倾诉。那段日子,他反复读着哲人们对友谊的讨论,相信两人配得上称为真正的朋友:友谊不仅诞生在熟悉的人之间,人们完全可以凭借对遥远之人的仰慕,建立坚实的激情;不必区分友情与爱情,因为友谊是从爱这个词派生而来……直到有一天,他收到爱梅卢斯的简信,说自己不得不离开罗马返回高卢,恳求两人一聚。相见与告别的那天,罗马正值盛夏祭典,两人一眼就在人潮中认出了对方。爱梅卢斯想必有一副高卢人浅发淡眼的相貌。他们或许没有忘情畅谈,因为爱梅卢斯生性内向,也因为长篇大论在信中已写得够多。确认爱慕之情并无虚假,长长地互相拥抱,这就足够了。远处卡皮托利诺山顶传来了号角声,皇帝正给诗歌比赛的冠军戴上桂冠。他们相视一笑,都坚信只有对方配得上这个荣誉,甚至是比这更高的嘉奖。两个人在欢腾的街上彻夜漫步,直到天明。他们在弗拉米尼亚城门分手,约好常常通信,尽管对叙达修斯来说,比利时、日耳曼这些北方省份都还只是几个名字。他目送爱梅卢斯踏上了通向北方的大道。 与朋友分别后,叙达修斯大病了一场。这让他整个人都变了。突然失明的圣保罗在大马士革摔下马后,曾听到上帝的呼喊;奥古斯丁曾在迷茫中翻开《圣经》,看到的是保罗的警句;哲罗姆在病床上听见了基督的指责,说你是西塞罗[西塞罗(前106—前43):古罗马著名政治家、演说家、雄辩家、法学家和哲学家。]的门徒,不是我的门徒。叙达修斯昏迷中听见了窗外市场的喧哗,一个鱼贩说圣子低于圣父,一个盐贩说圣子诞生于虚无。“这两句谎话就像两把剑交叉着刺中了我,”他回忆道,“我出生时,正是尼西亚召开会议、制定信条的那年。二十年能让婴儿长大成人,却无法使人们记住短短的一个句子……”病愈后,他立即中断罗马的学业,回到托莱多,宣布放弃仕途,投入教会的事业。此后不久,皇帝向各地主教发信,敦促他们前往撒底迦,再次开会确定信条。叙达修斯也跟随几个西班牙代表去了遥远的保加利亚。他一生将注定反复梦见石板铺就、烟尘弥漫的大道,断断续续通到大地尽头。会场由禁军把守,白净的显贵紧挨着寒酸干巴的老头,后者往往竟是某位屡遭放逐、声名显赫的大圣人。白天的谩骂甚至厮打都在意料之中,夜里的栽赃则防不胜防(敌手为让他身败名裂,不止一次买通妓女潜入他的房间)。更令他痛心的是,《信经》早已成了一纸空文。声称自己是尼西亚派,就相当于被放逐。 等他疲惫地返回托莱多,已是秋收时节。家仆说高卢刚刚来过信使,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他展开信纸,从熟悉的行文就能认出写信的是谁。“朋友啊!读到你的信,就如旧日重现。”他写道,“我哭了。” 爱梅卢斯的信件统统没有保留下来,但我们还能读到叙达修斯的信,从而猜测两人怎样你来我往。他们继续讨论起未完的话题。叙达修斯始终认为,约翰终究不能替代彼得,毕竟后者更成熟老练。爱梅卢斯则回道,约翰是耶稣最喜爱的门徒,他所率领的教会,人们会更加温柔,更加忠诚,因为他本人体验过这种独一无二的爱。叙达修斯打趣说,这样的教会或许稍显女子气了。他写给爱梅卢斯的信,口吻迥异于其他的神学篇章,他从不在信中谈及现实,不抱怨异端林立、论战艰辛、旅途劳顿,仿佛触及恼人的现实,就会损坏信中的那个世界。他只是抱怨两人间隔太远、信使太怠惰,害自己等一封信总是等得太久。 353年,叙达修斯当选托莱多主教。这一年,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又把主教们召集到了阿尔勒。到会者比撒底迦的那次更多,千奇百怪的异端发言也增加了好几倍。君士坦丁大帝的儿子是个暴君,对真理一窍不通,却乐于观看神学家激辩。叙达修斯的对手们占据了皇帝的晚宴桌。这期间,他派助手和家仆给爱梅卢斯送去好几封信,都杳无回音。有的信使有去无还,有的报告说,高卢日耳曼陷入战事,路上不仅要与盘查的大兵周旋,更要担心蛮族的突袭。那段日子,他好几次梦见燃烧的手将条条大路从地上抽去,仿佛从水中抓鱼。我们还能够读到他焦灼的句子:“朋友,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回复我?”过了很久,消息才传到西班牙:法兰克人侵入并占据了西部边陲,大肆劫掠,城市和村庄饱受摧残。随后,尤利安的赫赫战功传遍了罗马。这时,叙达修斯才接到友人辗转各地、迟到好几年的信。信中以一种超然于时间和乱世的口吻,说约翰的温柔无损于教会的力量,因为他的精神里恰恰饱含着雷霆般的雄浑、知识与智慧……爱梅卢斯究竟在何时送出的这封信,信里究竟在回复多久以前的话题,这些都不重要了。叙达修斯的激动之情满溢纸上:“我哭了。我热切地吻着你的信,就像水手长期航行之后见到了陆地,情人长期分离之后见到了情人……”他命人将爱梅卢斯的信抄写下来,便于前往里米尼的路上随时阅读。 每一次大公会议的召开,在帝国内都不啻于一次地震。每个中继点的驿站都挤满了主教们的马队,好几次骡马和食物都不够用了。官员满腹怨言,却不得不招待皇帝召集的贵客。他们发牢骚说,好些穷乡僻壤的主教搞不清会议地点,来回走了许多冤枉路,白白浪费了帝国的物资。 通过几位北方主教,叙达修斯痛心地听说,那里的人民虽早已皈依基督教,却同样陷入各种异端邪说。一些教派混淆了福音书和古代神话,信奉起二元论,认为堕落的肉体囚禁、败坏了灵魂,阻隔了它回归星宿的上升。他们尤其假托使徒约翰的口吻,捏造了好几篇福音、行传、书信和启示录,渐渐让人难辨真伪。他们排斥其他福音书作者,并声称彼得篡夺了约翰的位置。叙达修斯记起,这些作品同样也流传到了西班牙,在阿维拉和加利西亚一带流毒甚广。他读过某些传抄的片断,觉得那个(或那些)匿名作者确实在模仿约翰的风格,看得出功力深厚,要驳倒他(或他们)并非易事。召开会议时,异端派巧舌如簧,辩得淳朴的高卢主教们哑口无言,皇帝又强迫大家在决议上签字,否则不准离场。他们屈服了。在里米尼可耻的投降,使得各派间的仇恨又深了一层。回到西班牙后,叙达修斯全心投入论战,逐个反驳这些学说。他的敌手自然包括著名的阿维拉主教普里西安,此人很晚才皈依正教,时不时有他施行魔法的传言。叙达修斯指出,这些人应为许多假福音在西班牙的传播负主要责任。他又为他们取了个诨号,叫“约翰教派”。 他将大部分精力花费在四处论战、寻求盟友上。但每年秋收时,他一定会回到托莱多,与远方的朋友通信。因为即便道路畅通,也只有温暖的季节适合穿越比利牛斯山,深入高卢腹地。当尤里安称帝的消息传来时,他原本欢欣鼓舞,觉得罗马的大道可以从此太平。但事与愿违,叛教者尤里安的所作所为很快震惊了全罗马。有神学家把他当成反基督现世,坚信末日将近。叙达修斯受到了打击,不敢再在信中称颂这位一度平定北方的将领。他沮丧地向友人承认:“也许我就是你看不上眼的那个彼得,觉得剑可以保护自己的信仰……”当人们为尤里安的横死赞美神意时,叙达修斯却能苦涩地感受到,此后与北方通信愈加艰难——再没人能保护危机四伏的大道,再没人能像他那样建造城墙。合意的信使也越来越难找,有时只能勉强托付给远行的商人、士兵和水手。我们还能够读到某些焦躁的句子:“朋友啊,请原谅我说话颠三倒四,我连夜给你写了这封信。你的信使是个急性子,今天来送信,却声称明天就要上路。上帝啊,天快亮了,这个暴躁的士兵一大早就会来敲门了……” 有一回,信使从海上来。此人解释说,陆上的道路又被战事所阻,幸好他半途找到了一个搭船的机会。不幸的是,船又在海上遭遇风暴,行李信件全都落进海中。好在信使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他记住了爱梅卢斯信中的几段话,就竭尽所能复述给叙达修斯。自然,他也充当起回程的信使,听写叙达修斯的回复:“亲爱的朋友啊,你派来的信使让我想起当年的你。我拼命逼问他,求他是否能想起更多。他每说一句话,我都忍不住想象是你站在我面前说话。也许我把他和你弄混了。我不禁想象,我们之间的信究竟覆盖了罗马多少的道路。地上有那么多的道路,是否会有那么一处,让我们此生还能以肉体重逢……”好几次,上了年纪的主教都因泣不成声,不得不暂停口述。只此一次,他委婉地提到,在这个当口,友人对约翰的热忱可能招来误解。年轻人或许有些困窘,既不明白复述的来信,也不理解听写的回信。叙达修斯亲吻着小伙子的手,热切地把回信塞到他手里,又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权当奖赏和旅费。对方可能被吓坏了。 381年,叙达修斯越过海洋,来到君士坦丁堡,参加一生中最后一次会议,即君士坦丁堡大公会议。对我们来说,只记住这一头一尾也就够了。没有这次会议,就没有创造天地的上帝,也没有童贞受孕的圣母玛利亚。尼西亚与君士坦丁堡距离如此之近,人们从这里到那里却花费了五十六年,踏遍了全罗马的道路,丧失了无以计数的灵魂;也许两座城间隔着云雾缭绕的迷宫,比帝国的每一片海都深不可测。叙达修斯终于赢得了西班牙主教们的支持,共同谴责约翰教派的异端行径。阿维拉主教对裁决不服,要求皇帝亲自定夺。这件事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了:两派敌手从西班牙来到特里尔,当着皇帝的面对质,叙达修斯取得了胜利,普里西安最终被判信奉异端、散布谎言、施行魔法,连带几个亲信一起被皇帝砍了头。这也许是第一桩以死为诫的宗教裁判。也许是命中注定,宗教裁判所的根就长在西班牙。 为彻底清除余孽,叙达修斯撰写了一部手册,细细列举了二十条技巧,教人辨认并找出隐藏的约翰教派:可以先是对阿维拉主教的死表示不平,引起对方的共鸣;然后谈到肉体的罪恶,说它阻挠了灵魂的上升与回归;当对方放下戒心,就可以留心他的言行,呈报给教会。技巧服从于一个原则——如有必要,可以欺瞒和哄骗对方。正因为约翰教派长于造假、混淆真伪,所以必须用谎言对抗谎言……叙达修斯一生著述繁多,却只有这部简单平实的小册子广为传抄,甚至从西班牙各省流传到了高卢和东方。他为此感到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欣慰地听说,通过他传授的方法,各地都揪出不少约翰教派的余党。 某位神学家曾这样回忆《信经》形成的岁月:“每一年,不,每个月,我们都在制订新的信条,描述那些看不见的不解之谜。我们不惜互相撕咬,成为彼此毁灭的根源……”经过了漫长的日日月月,叙达修斯的牙齿都已经松动了。他为自己的解脱而长舒一口气。他写信向友人坦白:“我一生身不由己,被迫四处奔波,与人唇枪舌战,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对方没有回复。叙达修斯又托人辗转送去许多封信,依然杳无音讯,仿佛信使一旦踏入北方的密林,就逐一迷失了方向。他的信中逐渐浸透了焦急和不解,慢慢地,还带着某种不明缘由的内疚。最后几封信已不像是在对谁讲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怅然若失。此后,又经过了许多次秋收时节。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再接到过爱梅卢斯的回信。 叙达修斯晚年几乎没有再动笔写过任何著作,也没有再离开过西班牙。据我们所知,他最后一次旅行的终点是加的斯港。所有文献都没有交代他前往那里的用意。据说他由人搀扶,下到熙熙攘攘的港口,眺望开往远方的大船,眼前就是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之柱[赫拉克勒斯之柱:传说中赫拉克勒斯在摘取金苹果前,要跨越阿特拉斯山脉。但他为便宜行事,用自己的特异能力,把阿特拉斯山脉一分为二,开凿了直布罗陀海峡,打通了地中海和大西洋。因此直布罗陀海峡两岸边耸立的山峰被称为赫拉克勒斯之柱。]。一群青年聚集在码头,呼喊着向远航的朋友告别。他似乎冒出了随他们登船的念头,但双腿已经无力迈动。那时,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港口是一个饱受祝福的地方……许多古代鸿篇都以‘下到港口’为开头……”“赫拉克勒斯劈开山脉,打通两片海洋,不是为了告诉人们,再往前走就是世界的尽头……” 他在旅途中发起高烧,被抬回托莱多时几乎已神志不清。他死的那一年,汪达尔人长驱而下,侵入了西班牙。而法兰克人对高卢的毁灭性劫掠,还要来得更早一些。对罗马衰亡的许多描述,都能在同时代人的笔下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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