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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关于那个人的备忘录 作者:小林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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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吉正在专心阅读笔记本上的内容。今早起床后,他得知自己患有顺行性遗忘症。从早晨到现在,这件事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所以他还记得。但这期间发生的其他事,大部分他都忘了,今天之前的事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对他来说,唯一可依靠的就是这个笔记本。上面只记录着重要信息,但要想从头读到尾,必须全神贯注。不过自己很快就会忘记,可以说就是在做无用功。即便如此,一旦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二吉就停不下来了,为了找到打开僵局的方法,他拼命看下去。 原来如此,我搬了家,经常要去医院看病,还在说话技巧教室上课。说话技巧教室?我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应该尽量避免外出啊,万一外出的时候笔记本丢了可就麻烦了。我看了多久了?感觉有点累。 二吉喝了一口面前的可乐。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一家咖啡馆,但从来没来过,这使他有些慌乱。 不过不用急躁,从周围的环境可以看出,没发生什么。先冷静下来,分析一下现状,应该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出于什么理由才进入这家店的,那么笔记本上肯定会有记录。 二吉翻开笔记本写有内容的最后一页。 ·从说话技巧教室回家的路上有些不舒服,进入这家咖啡馆。 ·咖啡馆的位置标在地图上。 打开地图那页,上面贴着附近地图的复印件,标着“现在休息的咖啡馆”。 这样啊,我不舒服了?没觉得不舒服啊,那是已经好了吗?既然进入这家店的记忆已经消失了,说明过去好几十分钟了。好了也很正常。回家吧。 ·到家后把地图上的“现在休息的咖啡馆”擦掉。 否则下次会误以为这里是当下所处的地方。对了,现在是夏天,不舒服或许是因为中暑,看来有必要预防一下…… 这时二吉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气息,他抬起头,与一名陌生男人四目相接。他不认识对方,但对方或许认识他。 该打招呼吗? “这里有线头。”男人伸出手。 二吉盯着男人的手指尖。 咦?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突然很困,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这也是顺行性遗忘症的症状之一吗?还是自己的错觉? 眼前站着一个男人,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表情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 我真的失去意识了?这个人看到之后吓到了?还是确认一下吧。 “不好意思,请问线头拿掉了吗?” 男人似乎受到了惊吓,把手从二吉肩膀上拿开。“啊,没有,是我看错了。” 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男人坐到了距离自己比较远的位置。 噹啷噹啷噹啷。 三个人进入店内,一名中年男性,两名车站工作人员。 “就是那个人!就是他想杀我!”中年男人指着坐在远处的一位客人说道。他指的正是刚刚碰触了二吉肩膀的人。 两名站务员走到男人身边,其中一人说道:“不好意思,能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吗?” 男人问:“什么事?” “那位先生说您踢他。” “所以呢?” “要请您解释一下。” “我要是说我不想去呢,会怎么样?” 站务员用略显强硬的语气说道:“我们会报警。” “只是踢了一下就要报警?” “踢人也属于暴力犯罪,更何况根据那位先生所说,您是想把他踢进电车即将驶入的轨道上,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是杀人未遂。” 看来是有什么争执,两名上班族在车站站台发生了纠纷吗?这也是常有的事。 二吉觉得之前碰触他肩膀的那个男人是个有些缺乏常识的人,因为一般人不会想着去拿掉陌生人肩膀上的线头,由此可见,应该是被误会了吧。不管真相如何,自己都帮不上忙,于是他不再理会店内的骚动,重新埋头阅读笔记。 他们之间的纠纷将咖啡馆老板和其他客人都牵扯了进去,但二吉依然没有理会。 等骚动平息,就立即起身回家吧。 “说你呢!”中年男人怒吼道。二吉觉得貌似是在朝自己怒吼。 “什么?!”二吉吓了一跳,看向众人。 “不好意思,麻烦您,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进店的吗?” 啊——直接告诉他们,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吧。 “非常抱歉,这我实在……” 怎么可能! 二吉想起来,他进入这家店时,刚刚碰过自己肩膀的那个男人就已经在店里了。可是,为什么会记得?自己都没有进入这家店的记忆啊。他的大脑在努力,想制造出合理的情节。 是某个突发状况,单单让这段记忆复活了吗?可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自己肯定会写在笔记本上很显眼的位置,而实际上并没有。 站务员开口问道:“您怎么了?” 二吉决定,不把患有顺行性遗忘症这件事说出来。如今发生了怪事,在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把自己的状况公开比较好。 “没什么,我好像产生了错觉。” “错觉?请问是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 “那能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吗?” “问题?” “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店里的?” 是问那个碰触过自己肩膀的奇怪男人。二吉再次看向他,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在自己进入这家店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在了。唯独这段记忆异常鲜明。 “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刚刚的对话您没听到吗?” “不好意思,刚才在写东西,太专注了。” “这位先生说,那位先生想把他推下站台。” 那个奇怪的男人马上反驳:“都说是误会了。想把他推下站台的不是我,我一直在这家店里,没离开过。” 二吉追问:“也就是说,现在在向我确认不在场证明?” “是的。” 而我唯独保留着可以给这个男人做证的记忆,其他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巧的意外?太奇怪了,无法理解。要按照记忆作答吗?感觉那么做就会落入什么陷阱。总之,先把可以肯定的记忆说出来吧,把那段蹊跷的奇妙记忆放一边。 二吉开口回答:“刚刚,这位先生想帮我拿掉肩膀上的线头。” “啊?多久之前的事?” “一两分钟之前。” 我怎么会给出这么白痴的答案!“一两分钟之前”根本称不上不在场证明。 “这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 嗯,我也觉得。 “您的意思是说,这位先生是一两分钟前进入这家店的吗?” “不是,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不是。” 又给出了白痴答案。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这位先生是什么时候进店的?” “或许您会觉得奇怪,但我进这家店时他就在了。” 会觉得奇怪的只有我自己吧。 “我不会觉得奇怪,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啊。那么,请不要在意我刚刚说的话。”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关于这个男人的不在场证明的话题能就此结束,我只想离开这里,不想牵扯进麻烦的事件中。 “那么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我吗?” “对,您。” 可以简单地回答“不记得”,但要是这么回答,很可能就要向他们坦白自己患有顺行性遗忘症这件事。我会将自己说过的话忘掉,但这些人会记住我的言行。他们都会知道我患有顺行性遗忘症,而我却会忘记“已经被人知道了”这条重要信息。 二吉不知该如何作答。 “您怎么了?”站务员再次出声询问。 事已至此,没办法了。“其实我——” “大概两个小时前。”老板抢先替二吉作答,“这位先生是两个小时前来的。” 这样啊,我都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了啊。 “你们都听见了,这下能为我证明了吧。”奇怪的男人很开心。 中年男人却叫嚷着:“不对吧!刚才老板说的是一个小时前,这个人说的是两个小时前,根本对不上啊!” “嗯,这么说来,的确是。”老板也歪着头,表示疑惑。 站务员开腔道:“这位乘客,这一点没那么重要吧,记不太清哪个人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很正常。但刚刚这几位的证词至少可以证明,这位先生在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前就在这家店里了,因此,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也有可能是他们串通好的。”中年男人怒视着那个奇怪的男人。 “在我们抵达这里的一分钟内吗?” “也有可能是提前计划好的啊!” “您认识这几位中的哪一位吗?” “不认识……” “假设不是激情犯罪,那么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要袭击您呢?” “不知道,可能只是随机选中我了。” “如果您因此丧命,凶手是要背上杀人的罪名的,在没有特别强烈的动机的驱使下,拟订一个这么多人参与的计划,风险未免太高了吧?” 中年男人似乎并不接受站务员的分析。二吉也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我可以走了吗?”奇怪男人准备离开。 “喂!等一下。”中年男人拦住他的去路。 “我很忙,你没权利干涉我的行为吧。” 中年男人质问站务员:“喂,你们要放凶手走吗?” “现在只有您一个人说这位先生要害您啊。”站务员好像相当混乱。 “那万一他就是要害我呢?” “好吧。不好意思,能留下你的姓名和住址吗?”站务员询问那个奇怪的男人。 “可以,没问题。我叫常村胜雄,住在……”奇怪的男人对答如流。 二吉偷偷记了下来。 接着,站务员又问了老板和其他客人的姓名和住址。 “能留下您的姓名和住址吗?” “好。”老板说出自己的信息。 “您二位,可以说一下吗?” 那对情侣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配合,由男方先开始作答。 “能把您的姓名和住址告诉我们吗?”站务员最后问到了二吉。 不好办啊。 说出名字和住址没什么难的,但此时二吉正处于一个非常奇怪的状态,罹患顺行性遗忘症这件事本身就很罕见,如今又发生了不合情理的状况。一个有杀人嫌疑的男人突然出现,自己被要求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而非常碰巧,自己没有忘记对那个男人有利的记忆。这个状况太不寻常了,事情肯定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二吉现在没有足够的情报,也没有时间进行分析。 “您好,请您留一下姓名和住址。”站务员又说了一遍。 “不行。”二吉说道。 “啊?” “我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说出来。” “没关系的,其他客人都说了。” “那也不代表我必须告知吧。” “我们不会滥用您的个人信息的,麻烦您了。”站务员再次请求。 “我只是凑巧来这家店,没有义务给别人做不在场证明。” “话虽如此……”站务员有些为难。 让站务员为难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自称常村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要记住这个男人的长相特征,这样下次遇到的时候能认出来。唉,仅凭文字和拙劣的画像,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肯定认不出来吧。要是能拍张照片就好了,可是,自己连姓名都不肯说,哪好意思让人家拍照呢。 “等一下!不许逃!还没问完所有人的姓名和住址呢!”中年男人不肯放他走。 “不肯提供信息的是那位先生,又不是我。”自称常村的男人说完,询问站务员,“我可以走了吧,站务员先生?” 这个男人想逃离这里,这是二吉的直觉。 如此看来,这个男人很可疑。“常村”这个名字也很有可能是捏造的。他肯定使用了某种手段,才让这家店的老板和客人都深信他一直在店里。虽然不知道具体用的是什么手段,但这个手段显然非常强大,效果也很好。我能发现,应该是因为患有顺行性遗忘症,有记忆困难,其他人则会无条件选择相信自己的记忆。 真是太可怕了,这个男人想利用那个手段杀人。如果让他知道我发觉了这个秘密,真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站务员答道:“是的,我们没理由限制您。” 没错,快离开这家店,离我远一点。 “喂!” 中年男人想抓住自称常村的男人的衣襟,却被站务员制止了。常村从二人中间穿过,走出咖啡店。 得救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二吉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但还是强装冷静。 那个男人离开后,现场最大的异类就是我了吧。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也不想被人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风险也会升高,而且在这期间,宝贵的记忆会逐渐消失。如果今后要与那个男人对峙,现在做好详细的记录将会极其重要。 中年男人催促站务员:“那家伙逃了!快追啊!”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站务员好言相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无法继续追查,毕竟我们不是警察。” “那就快报警抓他啊!”中年男人怒吼着。 “可我们没有理由报警。” “我差点被杀,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吧?” “从您的主观上来看,是这样,不过——” “站台里的监控摄像头应该拍到他踢我了吧,而且当时还有好几名目击者。” “是的,但无法证明那个人就是常村先生。” “很像啊!” “凶手戴着墨镜和口罩,无法确认就是常村先生。” “体形很像,而且又是往这一带逃的,还能有错吗?” “但是常村先生有不在场证明。” “你们就这么相信这家店里的人?” 情侣中的男性怒视中年男人,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话有错吗?你们都觉得这件事与己无关,反正差点被杀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为了不惹上麻烦,你们就顺着别人的话说,对不对?” “喂!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年轻男性面带怒色,“我们那么配合,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你们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吗?” “啊?你脑子不正常吧?我们的证词就是证据!你的意思是,还需要证据来证明证据吗?” “各位,请冷静。”站务员介入调解,“在这里争论毫无意义。总而言之,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之后想怎么处理是您的自由,想报警的话也请便。不清楚嫌疑犯是谁也可以报警的,或者直接把常村先生告上法庭也可以,请您自行决定吧。” “好!我现在就去找警察!”中年男人满脸不悦地走出店门。 “打搅各位了。”两名站务员耸了耸肩,也离开了咖啡馆。 总算是从这复杂的状况中逃脱了,先把刚刚发生的一系列奇妙事件写下来。 嗯……我是因为什么在这家咖啡馆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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