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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个人的备忘录  作者:小林泰三

哦,我在说话技巧教室上课啊。为什么要做风险这么高的事?

二吉看着笔记,走上前往教室的楼梯,看到一男一女正在楼梯平台处说话。出家门前他看过笔记本上的主要内容,虽然不能确信,但他推测女性一方应该就是北川京子。原来如此,这就是自己冒着风险来这里上课的原因啊。

但那个男人是?二吉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担心过度了吗?我的描写能力不怎么样,也没有绘画天赋,就算给人的印象有点像,那个男人是那家伙的可能性也无限接近零。

可并不是零……

男人正在慢慢接近京子,并想要碰触她的胳膊肘。

这个举动太不自然了。如果他就是怪人,或许通过碰触就能发动改变记忆的能力吧?在这里思考这些也没用,原本怪人的能力就超出了常识的范畴,所以对付他也不能用一般手段。总之,先假设那个男人就是怪人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怪人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目的应该不是杀了京子,很大可能性是想将她变成他的玩物。从笔记本上的内容无法判断自己和老师是什么程度的朋友,但在这里上课也有几个月了,关系应该还不错。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成为怪人的牺牲品,必须要救她。

可怎么救?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已经知道他的能力,还不能暴露自己患有顺行性遗忘症。太难了。

就在二吉踌躇之际,男人碰到了猜测是京子的女性的胳膊肘,并开口说道:“你……”

“北川老师!”二吉突然出声打招呼。

男人似乎吓了一跳,看向二吉这边,他之前好像没有注意到二吉。

京子先是翻了个白眼,男人把手收回去后,京子又按着眉心。

“您怎么了?”二吉询问京子。

“没什么,刚才有点头晕。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是……北川老师。”

“啊?”

“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叫我‘老师’。”

“不好意思,你们刚刚在谈事吗?”二吉岔开话题。

“哦,对了,这位染谷先生,是一名记者。他想问问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不过,田村先生可能不记得了……”

“哦,是在调查那件事吗?”二吉打断了京子的话。

虽然不知道京子会不会把二吉的病情说出来,但就算是能够推测出那个结果的内容最好也不要让怪人听到。希望京子还没有说出来。

京子有一瞬间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那个叫染谷——多半是化名——的人看着二吉,所以并没有发现京子表情的变化。

“后来挺严重的吧。”自称染谷的人说道。

“是啊,不过我们都目击到了凶手的样子,应该很快就会被抓到吧?”

二吉不想谈论当天的事,光靠笔记本上记录的那些内容,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不好意思,”二吉话锋一转,“快到上课时间了。”

“哎呀,真的。”京子看了一眼表,“染谷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有课。”

“这样啊,那我先告辞了,下次我再来拜访。”自称染谷的人离开前的一瞬间,瞪了二吉一眼,二吉假装没注意到。

肯定没错,这家伙就是怪人。

“今天怎么了?真的记得我了吗?”进入教室后,京子询问道。

“抱歉,我是在看了笔记本之后猜测可能是您,就大着胆子试着打了招呼。”

“可那个事件你也记得……”

“说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有这个病,担心知道的人多了会被卷入犯罪或纠纷之中。”

“别这么说,一般都会这么想。只不过刚刚看你好像记得那个事件,我有点吃惊。”

“我是看笔记本知道的。能请您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诉染谷先生吗?我不是觉得他是个坏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希望知道我病情的人越少越好。”

“当然,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把你的病情告诉给任何人。染谷先生看起来是个好人,但没有经过深入了解,谁也说不好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京子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询问二吉:“让我知道没问题吗?”

“您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是认识好几个月了吗?”

“对,不过,对你来说,我们是初次见面吧?”

“如果我对您有所怀疑,肯定会写在笔记本上,而且,在真正初次见面时,就已经把病情向您说明了吧?”

“是的,可是,你为什么会相信初次见面的我呢?”

“这一点不记得了。”二吉露出微笑。

京子的表情有些为难。

“开玩笑的,啊!不记得是真的,但理由还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理由是什么?”

“北条先生,虽然我不记得他是谁了,但根据笔记本上的记述,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认为您能够信任才介绍给我的,我就是因此相信您的吧。”

“仅凭笔记本上写的内容?”

“仅凭笔记本上写的内容。”

“不可思议。”

“为什么您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刚刚你说,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是的。”

“也就是说,你非常小心谨慎。”

“我也这么认为。”

“像你这样的人,会相信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吗?”

“会的。”

“为什么?”

“要是我连笔记本上的内容都不信任,那我这辈子都无法相信任何东西了。”

“抱歉,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京子似乎有些后悔。

“无须道歉,相信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的不只是我,其实所有人都一样。”

“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靠记笔记,而其他人是相信自己的记忆,对吗?”

“对,可是记忆和笔记不同……”

“意思是,笔记可以信任?”

“是的。”

“只要不去特意修改笔记本中的内容,它就不会发生改变,对吗?”

“嗯,没错。”

“可记忆又如何呢?是不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生了变化?”

“记忆会发生变化?会吗?”

譬如怪人就能篡改记忆。

“老师您写过日记吗?”

“写过,不过最近没有了。”

“有过隔段时间翻看以前日记的时候吗?”

“有过。”

“有没有过看到和记忆中不同的内容,并感到惊讶的时候?”

“经你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过。”

“这个时候,您会相信记忆还是日记呢?”

京子思考了一会儿,说:“直觉上,感觉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可冷静下来思考过后,日记才是正确的,对吧?”

“还有,和朋友聊起往事,有没有过信息对不上的时候?”

“偶尔会有,在同学会上怀念学生时代的种种时,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当时都有谁、地点、季节、时间,这些信息都对不上,真的很头疼。”

“人类记忆的可信度原本就很低。因为细节会渐渐消失。就算是正常人,不记得三天前的午饭吃了什么也很平常。记忆不像电影、小说,并不是连贯的,它就像是褪了色的照片和草草写下的文章,是一块块碎片。当人们想要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大脑很难处理这样一堆碎片,所以它会擅自将中间的空隙连接起来,制造出情节……”

啊,我明白了,那家伙的能力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之前一直觉得要想在瞬间制造出记忆是不可能的,但如今看来,那家伙只需在人们的记忆中埋下一颗种子,之后受害者的大脑自会生产出符合逻辑的记忆。

那么,播种的方法是什么?用传心术直接输入大脑?不对,只需要植入最低限度的记忆就够了的话,还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用语言告知。

植入“看见了杀人犯”这个记忆,不需要给对方看影像,只需对那个人说“你就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看到凶手的”就行了。之后受害者会自行脑补凶手的长相以及是如何犯罪的。原本这类视觉和听觉记忆就很难传达给他人,除非对方是画家或从事摄影创作的专业人士等拥有特殊才能的人,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那家伙能力的特性渐渐浮出水面了。或许并不是什么超自然能力,有没有可能是通过电流、磁力、超声波一类的刺激,让对方陷入特殊状态,然后在那个瞬间说出来的话就会变成新的记忆覆盖之前的记忆?制定出相应的对策也许没有那么难。

“田村先生,你怎么了?”

糟糕,似乎是自己想事情太专注,一直在沉默。

“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入神了。”

“是在担心什么吗?”

“这个话题和记忆有关,一不小心就陷入沉思了。毕竟是我最关心的事。”

“抱歉,都怪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哪里,没有的事,而且我是在往积极的方向思考,感觉别人靠记忆,我靠记笔记,好像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靠记忆的人比较方便,不需要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是啊,之前都没怎么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实际上就是如此。”

针对那个怪人,依赖自己的记忆反而更危险,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联想到记忆会被篡改的可能性,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而写在笔记本中,上面的内容会随时提醒自己,存在着记忆被篡改的危险,所以反而更安全。

二吉得到京子的同意后,在上课前把自己所想写入笔记中。今天见到怪人的记录才得以留存下来。

·怪人篡改记忆的能力很可能存在限制。

·怪人好像对说话技巧教室的老师有兴趣。

·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护老师。

·和上次不同,这次怪人自称“染谷”,依然是化名。因此,可以认为他不记得我。

回到家后,看了笔记,二吉重新把握了现状。

为什么必须保护北川老师啊?理由没写,没写就证明没有写的必要。迄今为止,应该有很多人成了怪人的牺牲品吧,今后也会有,那为什么必须保护的是这位女性呢?

不过,大概能想到是出于什么理由。但保护这名女性就意味着要与那个怪人交锋。我很清楚这么做会有多危险,但有那个实力可以宣布“必须保护”谁吗?

二吉叹了口气。

我的判断能力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那么“必须保护”的事物就真的必须去保护了吧。烦恼那么多也没用。

二吉闭上眼睛,几秒钟后下定了决心。

我要与怪人战斗。

既然决定了,就写在笔记本上吧,写上“现在,自己正与怪人战斗”。不,“怪人”这个称呼不足以传达这件事的重要性,那家伙的确是只能以“怪人”称呼的存在。但如果不仔细看笔记的话,就无法意识到对方的危险性,有可能会耽误事。那就不用“怪人”,用能直接传达危机感的词比较好。

二吉稍作思考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现在,自己正在与杀人魔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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