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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旅程开端古墓之谜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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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smillahi ar rahman ar lahim。这是阿拉伯人在旅途启程之前会说的一句话。那好,我们也将要开始一段旅程,一段回溯过去的旅程;一段探求人类心灵中奇异之地的旅程。” 直到那一刻之前,我都不觉得我感受到了任何所谓的“东方的魅力”。坦率地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无处不在的肮脏混乱。但是听了波洛先生的话,突然之间,一幅奇异的画卷展现在我眼前。我想起了撒马尔罕[现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中亚历史名城,曾为帖木儿帝国国都]和伊斯法罕[伊朗第三大城市,著名的伊朗文化古都]这样的名字,想起了留着长髯的商人,想起了跪倒的骆驼,还有只靠一根绑在前额的绳子就能背起沉重货物的蹒跚的搬运工人,以及跪在底格里斯河畔洗衣服的妇女,头发染成深橘红色、面上有刺青。我还听到了他们那种古怪的悲鸣般的咏唱和遥远之处水车的低吟。 这些大多是我看过、听过,但从未多想过的东西。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它们看起来截然不同了,就好像你将一块发霉的旧布料拿到光线下面,忽然间发现它呈现出古老刺绣般的丰富色彩一样。 环顾这间我们大家围坐着的屋子,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波洛先生是对的,我们都要开始一段旅程。此时我们相聚一处,但很快便将各奔东西。 我又看了看每个人,仿佛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一样。我知道这话听上去很愚蠢,但确实是我此刻的感觉。 莫卡多先生紧张地捻着手指头,奇怪的浅色眼睛瞳孔大张地看着波洛。莫卡多太太瞧着丈夫。她脸上带着警觉的表情,像一头随时准备跃起来的母老虎一般。莱德纳博士看上去似乎很奇妙地缩小了。这最后的打击使他垮掉了,你几乎可以说他根本就不在这间屋子里,而是在很远很远的某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科尔曼先生直直地盯着波洛。他的嘴微微张开,眼睛突出,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埃莫特先生低头看着脚,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脸。莱特尔先生看上去很困惑,他撅着嘴的样子使他比平时更像一头干净整洁的猪了。莱利小姐牢牢地盯着窗外,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然后我看了看凯里先生,但不知怎么,他的脸让我感到很难过,我只好把目光移开。这就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然后,很莫名其妙地,我觉得当波洛先生说完之后,我们都将前往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波洛先生的声音平静地传来,犹如一条河流,在两岸之间平稳地流淌,最终注入大海…… “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要想搞清这起命案,我们必须去探寻的不应该是外在征象或者蛛丝马迹,而应该是像人格冲突和内心隐秘这样更加确实的线索。 “我可以说,在这起命案中,尽管我已经找到了我确信的真正答案,但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我知道真相就是这样,因为它一定是这样,因为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可能,能够让所有单个的事实如此完美地各归其位。 “而且在我心中,这也是我能找到的最满意的解答。”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我想从我最初卷入这起案子,也就是命案发生以后我应邀来调查的时候开始我自己的旅程。依我看来,每一起案件都有着明确的形式和类别。这个案子的模式,我认为全部都是围绕着莱德纳太太的人格而形成的。因此在我确切地了解莱德纳太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之前,我不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谋杀,以及是谁杀了她。 “于是,这就是我的出发点——莱德纳太太的人格。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有趣的心理问题,也就是据说存在于考古队员之间的那种奇怪的紧张状态。这一点已经被很多不同的人所证明,其中有几个还是局外人,于是我记下了。虽然这很难作为一个出发点,但我应该在调查过程中时刻牢记于心。 “似乎大家普遍认为,这都是莱德纳太太对考古队员们的影响造成的直接后果,但是出于一些我稍后会讲到的原因,我并不完全接受这种说法。 “如我所言,开始的时候我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解莱德纳太太的人格上。我有各种方法去评价她的人格——既可以看看周围脾气性格千差万别的人对她的反应有何不同,也可以通过我自己的观察来收集资料。通过后者能够了解的范围自然是很有限的,但我也的确得知了某些事实。 “莱德纳太太的品味是简单,甚至是有些朴素的。她显然不是一个追求奢华的女人。另一方面,她正在做的一些刺绣作品非常精致美丽,这说明了她是个注重细节并且有着艺术品味的人。而通过对她放在卧室里的那些书的观察,我又做出了进一步的评价。她很有头脑,而且我也可以设想,从本质上来说,她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有人向我暗示莱德纳太太是个把主要精力放在吸引异性上面的女人,实际上也就是说她是个淫荡风流的女人。这一点我并不相信是真的。 “在她的卧室里,我留意到架子上有下面这些书:《古希腊人揭秘》、《相对论入门》、《赫斯特·斯坦霍普夫人的一生》、《千岁人》、《琳达·康登》、《克鲁号》。 “首先,她对文化和现代科学感兴趣,显然这是她理智的一面。而小说方面,《琳达·康登》,还可以把《克鲁号》也算上,似乎表明她对于不受男人诱骗束缚的独立女性充满同情心,并且饶有兴趣。同时很明显,她对于赫斯特·斯坦霍普夫人的人格也怀有浓厚的兴趣。《琳达·康登》是对于崇拜自身美貌的女人的细致研究;《克鲁号》则是对狂热的个人主义者的解读;《千岁人》中对于以理智而非出于情感的态度对待人生是持赞同观点的。于是我想,我开始了解这个死去的女人了。 “接下来我要调查的是那些和莱德纳太太关系最近的人的反应,这样死者在我心里的形象才会越来越完整。 “根据莱利医生和其他人的描述,我很清楚地知道了莱德纳太太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而且除了天生的美貌,她还具有一种带来不幸的魔力。这种魔力有时可能与美貌并存,而实际上也可以独立存在。这种女人所到之处,身后往往会伴有暴力事件;她们带来灾难,灾难有时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有时则会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 “我确信莱德纳太太本质上是一个自我崇拜的女人,而且喜欢拥有权力的感觉胜于其他任何事物。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必须成为宇宙的中心。在她周围的所有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也都必须承认她的支配地位。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并不难。比如说,莱瑟兰护士就是个生性慷慨大方又具有浪漫想象力的人,她几乎是立刻就为她所折服,进而对她心甘情愿地付出,毫无怨言。不过莱德纳太太还有第二种办法来实施她对别人的支配——这就是恐惧。当发现俘获异性太过容易之后,她就会开始放纵她天性中更残忍的一面。但我要反复强调的是,这并非你们所说的那种“有意识的残忍”。这完全是一种自然的不假思索的下意识行为,就像猫看见老鼠一样。在潜意识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她本质上还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会对别人又体贴又周到,而且不厌其烦。 “现在,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当然就是关于匿名信的问题。是谁写的?为什么要写?我问我自己:是莱德纳太太自己写的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回溯到很久以前,实际上,我们要回溯到莱德纳太太的第一次婚姻。这才应该是我们旅程的起点,也就是莱德纳太太的人生旅程。 “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当年的路易丝·莱德纳从本质上来说和现在的路易丝·莱德纳是一样的。 “当时的她年纪轻轻,貌美出众,那种让男人魂牵梦萦的美带给精神和感官的愉悦,与纯粹肉体美所带来的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她那时从根本上来讲已经是个自我主义者了。 “这样的女人很自然地会厌恶结婚的想法。她们也许会被男人所吸引,但她们其实更愿意属于她们自己。她们是真正的传说中的无情妖女。尽管如此,莱德纳太太到底还是结婚了,我想我们可以假定她的丈夫一定是个性格有些强势的男人。 “紧接着他的叛国行为败露了,莱德纳太太也正如她告诉莱瑟兰护士的那样做了,她去向政府告了密。 “现在我要指出,在她的行为中存在着一种心理学上的意义。她告诉莱瑟兰护士她是个非常爱国,并且富于理想主义的女孩,她的行为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但众所周知的是,我们在谈到自己行为的动机时往往会自欺欺人,本能地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莱德纳太太有可能相信自己正是在爱国情怀的驱使之下才做出了那样的举动,但我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实际上是她不肯承认的想要摆脱丈夫的愿望所产生的结果!她不喜欢受人支配,不喜欢那种自己属于别人的感觉——实际上她就是不喜欢处于次要的位置上。于是她就采用一种爱国的方式重获了自由。 “但她的潜意识中一直存在着让她备受折磨的负罪感,这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她未来的命运。 “我们现在直接来谈谈匿名信的问题。莱德纳太太对于男性而言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而有几次,她也迷恋上了这些男人,但每次都会有一封恐吓信出现,使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是谁写的那些信?是弗雷德里克·博斯纳,或者他的弟弟威廉,还是莱德纳太太自己? “每一种推论都可以找到很完美的理由来支持。在我看来有一点明确无误:莱德纳太太是那种能够激发起男人贪婪爱欲的女人,这种爱甚至可以发展到痴迷的地步。我可以非常相信,对这个弗雷德里克·博斯纳来说,他的妻子路易丝要比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重要!她已经出卖过他一次,因此他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接近她,但他至少已经下定决心,要么让她重新成为他的人,要么就谁也别想得到她。他宁可让她去死,也不愿意让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莱德纳太太打内心里不想落入婚姻的藩篱,她也很可能采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摆脱困境。她就像是个女猎手,猎物一旦到手也就没有更多用处了!出于对一种戏剧化生活的渴求,她就自编自演了这出令她非常满意的好戏:死而复生的丈夫阻止她再次结婚!这满足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本能,使她既能成为一个富于浪漫气息的角色,一个悲情的女主角,同时又得以免遭下一次的婚姻之苦。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多年。每一次婚姻的苗头一出现,恐吓信就会如期而至。 “但是马上我们就会发现一件真正有趣的事情。莱德纳博士登场了,这一次没有恐吓信出现!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成为莱德纳太太了。而直到结婚以后她才又接到了一封信。 “现在我们就要问问自己,为什么? “让我们再来依次看看这几种理论。 “如果是莱德纳太太自己写了那些信,问题就很容易解释了。因为莱德纳太太是真心想和莱德纳博士结婚,所以她也确实嫁给他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婚后还要再给自己写信呢?难道说她对于戏剧化生活的渴求强烈到难以压制的程度了吗?而且为什么只写了两封呢?在那之后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接到过其他的信。 “现在再看看另一种理论,假如这些信是她的前夫弗雷德里克·博斯纳(或者他的弟弟)写的,为什么恐吓信会在婚礼之后才寄到?想必弗雷德里克是不会愿意让她嫁给莱德纳博士的,那么他又为什么没有阻止这场婚姻呢?毕竟前面的每一次他都成功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直到婚礼已经举行之后,他才又重新开始发出威胁呢? “有一个不太令人满意的答案,那就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无法更早地提出反对。他当时可能正在坐牢,或者人在国外。 “接着,我们再看看那次未遂的煤气中毒事件。看起来这极其不像是一个外人干的。筹划这件事的很可能就是莱德纳博士夫妇。而我们又想象不出莱德纳博士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所以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莱德纳太太自己策划并实施了这起事件。 “为什么?为了寻求更多的刺激? “在那之后,莱德纳博士夫妇旅居国外,在十八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一直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再也没有受到死亡威胁的打扰。他们把这归因于他们成功地掩盖了行踪,但这种解释其实是相当荒谬的。在当今这个年代,仅靠出国根本达不到这个目的。对于莱德纳夫妇而言尤其如此。他本人是博物馆考古队的负责人,只要问问博物馆,弗雷德里克·博斯纳马上就能够知道他的准确地址。即便他生活拮据,无法亲自去追踪这对夫妇,但继续写恐吓信应该也不会有任何障碍。而依我所见,像他这样一个对她如此痴迷的男人一定会这么做的。 “然而,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音信皆无,直到这些恐吓信又重新出现。 “为什么这些恐吓信又回来了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最简单的答案就是莱德纳太太感到无聊了,需要寻求更多的刺激。但我对这种解释很不满意。这样的戏码有点儿过于庸俗简陋,和她注重细节、一丝不苟的人格特征并不相衬。 “那么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对这个问题采取一种开放的态度,不抱成见。 “我们有三种明确的可能性:一、那些信是莱德纳太太自己写的;二、那些信是弗雷德里克·博斯纳(或者年轻的威廉·博斯纳)写的;三、那些信一开始可能是莱德纳太太或者她的前夫写的,但后来的这些则是仿造的,也就是说,是由某个知道以前那些信的存在的人写的。 “现在我准备直接考虑考虑莱德纳太太身边的人了。 “首先我调查的是每一个队员实际上可能拥有的实施犯罪的机会。 “从表面上大体来看,除去三个人之外,其他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实施犯罪(这是仅就机会而言)。 “莱德纳博士拥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从未离开过屋顶。凯里先生在挖掘场值班。科尔曼先生在哈沙尼。 “但是我的朋友们,这些不在场证明并不像它们看上去的那么令人满意。我需要把莱德纳博士排除在外。他自始至终都在屋顶上,直到谋杀发生以后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他才下来,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但是我们能够确定凯里先生一直都在挖掘场吗? “而谋杀发生的时候,科尔曼先生真的是在哈沙尼吗?” 比尔·科尔曼的脸变得通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心神不宁地看了看四周。 凯里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波洛继续平稳地说下去。 “我让自己感到满意的是,我还考虑过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如果内心的感觉足够强烈的话,也完全能够去实施谋杀。莱利小姐有勇气,有头脑,而且带有一种冷酷无情的特质。当她和我谈起这个死去的女人时,我曾经开玩笑地对她说,我希望她也能有一个不在场证明。我想莱利小姐那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至少在她心里也有一种欲望,一种杀人的欲望。不管怎么说,她当时立刻就撒了一个很愚蠢并且毫无意义的谎。她说她那天下午在打网球。而第二天我就在和约翰逊小姐的一次偶然谈话中得知,莱利小姐在谋杀发生的时候根本没在打网球,实际上她就在营地附近。这让我想到,如果莱利小姐在本案中无罪的话,她也许能够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停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道:“莱利小姐,你能告诉我们,那天下午你看见什么了吗?” 那个女孩儿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依然头也不回地看着窗外,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超然而审慎。 “我午饭后骑马去了挖掘场,到那里的时间肯定是在差一刻钟两点左右。” “你在挖掘场找到那些朋友了吗?” “没有,似乎除了那个阿拉伯工头之外没人在那儿。” “你没有看到凯里先生?” “没有。” “这就奇怪了,”波洛先生说,“维利耶先生同一天下午到那儿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什么人。” 他用带着点儿引诱的眼神看着凯里,但后者既没动也没说话。 “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凯里先生?” “我去散步了,那天下午也没挖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你往哪个方向走的?” “沿着河向下游走。” “不是往营地的方向走吗?” “不是。” “我猜,”莱利小姐说,“你在等什么人,而这个人没有来。” 他看了看她,但是没有回答。 波洛并没有追问这一点,他又对着女孩儿说道:“小姐,你还看见其他什么人了吗?” “是的,我注意到考古队的旅行车停在干涸的河道上,那时我离考古队的营地不远。我觉得挺奇怪的。然后我看见了科尔曼先生。他一路走着,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听我说,”科尔曼先生叫出声来,“我——” 波洛用命令式的手势制止了他。 “等一等。莱利小姐,你和他说话了吗?” “没有,我没和他说话。” “为什么?” 那女孩儿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他时不时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样子显得特别鬼鬼祟祟,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我就掉转马头回去了。我觉得他没看见我。因为我并没有离得很近,而且他也在全神贯注地干他的事儿。” “听我说,”科尔曼先生再也忍不住了,“我承认,我那天看起来有点儿可疑,但我有很好的解释。说起来,在那之前一天我本来应该把一个很精致的圆筒印章放回文物室,结果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最后留在了我的外衣口袋里。然后我发现它不在我口袋里了,我把它弄丢了,可能是掉在哪儿了。我可不想因为这个挨骂,所以我决定悄悄地好好找一找。我相当确定我是把它掉在来往挖掘场的路上了,所以我迅速办完了在哈沙尼的事儿,找了个仆人帮我去买了一部分东西,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儿回来。我把车停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然后溜达着找了一个多小时。就这样也没找着那该死的东西!接着我就上车开回营地了。自然地,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刚刚回来。” “你还没有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是吗?”波洛很亲切地问道。 “嗯,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也是很自然的吧,你不觉得吗?” “我不敢苟同。”波洛说。 “哦,拜托——别自找麻烦——这可是我的座右铭!但是你不能把任何罪名强加给我。我根本就没进院子,而且你也找不到任何人说我进来过。” “当然,那正是难点所在,”波洛说,“仆人们的证词都说没有人从外面进到院子里来。但是在仔细思考之后我想到,那其实并不是他们要说的意思。他们发誓说的是没有陌生人进过营地,但是没有人问过他们是否有考古队的队员进来过。” “好啊,你可以问问他们,”科尔曼说,“他们要是看见我或者凯里进来了,我就把我的帽子吃了。” “啊!这倒是提出了一个挺有意思的问题。毫无疑问,他们会注意到一个陌生人进来,但是他们会注意到考古队的队员吗?队员们整天从那里进进出出,仆人们很难注意到他们是走了还是回来了。我想,凯里先生或者科尔曼先生也有可能确实进来过,而仆人们并不记得这件事。” “胡说八道!”科尔曼先生说。 波洛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而就这两个人来说,我认为凯里先生的进出更不容易被注意到。科尔曼先生那天早上是开着车去哈沙尼的,于是大家也都认为他应该开着车回来。因此如果他是走着回来的,就可能会引人注目。” “那是当然!”科尔曼说。 理查德·凯里抬起了头,深蓝色的眼睛径直望着波洛。 “波洛先生,你是在指控我谋杀吗?”他问。 他的举止很平静,但话音背后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波洛对着他鞠了一躬。 “到目前为止,我只是要带着你们大家一起完成一段旅程,也是我寻找真相的旅程。我现在已经明确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考古队的成员,包括莱瑟兰护士在内,实际上都有可能实施谋杀。至于其中有些人的犯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是其次的事情。 “我已经调查过了方法和机会,然后就开始考虑动机的问题。我发现你们每个人其实都可以有杀人的动机!” “哦!波洛先生,”我大声叫道,“不能包括我!嗨,我可是个外人,我不过是刚刚到这里。” “对啊,护士小姐,一个从外面来的陌生人?那不正是莱德纳太太一直害怕的吗?” “可……可是……哎哟,莱利医生知道我的所有情况!是他建议我来这儿的!” “他又真正了解你多少呢?基本上都是你自己告诉他的。以前也有很多骗子冒充是医院的护士。” “你可以写信去问圣克里斯托弗医院。”我想要开始反驳。 “你可以暂时先安静一会儿吗?如果你继续争下去,我就没法往下说了。我并不是说我现在怀疑你。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要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你也可能很容易地就变成另一个人,和你要冒充的人完全不一样。你知道,现在有很多人会男扮女装,而且惟妙惟肖。年轻的威廉·博斯纳有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居然还说什么男扮女装!我正准备要再抢白他几句,但他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忽然提高了嗓门,迅速地说下去,于是我想我还是先听听为好。 “下面我就要坦率一些,直言不讳了。这也是难免的,因为我将要揭开隐藏在这个地方深层的秘密。 “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调查过,也仔细地考虑过。首先说说莱德纳博士,我很快就确信他对妻子的爱是他生活的主体。他是一个被悲痛击垮了的人。莱瑟兰护士我已经提到过了。如果她真的是男扮女装,那她的成功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而我却倾向于相信她所说的,她彻头彻尾就是个称职能干的护士。” “不用抬举我了。”我插嘴道。 “我的注意力马上就转向了莫卡多夫妇,他们两个人很显然都处于极度的焦虑不安之中。我先考虑了莫卡多太太,她能够完成谋杀吗?如果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莫卡多太太的体格柔弱。第一眼看上去,她似乎不可能有那种力气用一个沉重的石器打倒一个像莱德纳太太那样的女人。不过,假如莱德纳太太当时是跪着的,那么至少从体格上来说就有可能了。而一个女人要想诱使另一个女人跪下,可有的是办法。哦!不是指用感情的方式!比如说,她可以撩起裙边儿,请另一个人帮她把别针别好。而另一个女人可能就会毫不怀疑地跪下去。 “但是动机呢?莱瑟兰护士曾经告诉过我,莫卡多太太看着莱德纳太太的时候眼神愤恨。莫卡多先生显然迅速就被莱德纳太太的魅力迷住了。但我觉得答案并不能只从妒意中去寻找。我确信莱德纳太太对莫卡多先生丝毫没有兴趣,而毫无疑问莫卡多太太也明白这一点。她可能在那一瞬间对莱德纳太太感到愤怒,但要说到谋杀,还必须有更强的刺激才行。但莫卡多太太从根本上来说是个母性十足的人。从她看她丈夫的眼神里我就能体会到,她不但爱他,还可以为了他赴汤蹈火。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设想过让她不得不这么做的可能性。她时时刻刻警惕着,不安着,这种不安是为她丈夫,而不是为她自己。当我调查到莫卡多先生的时候,我很容易就猜出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并略施小计证实了我的猜测。莫卡多先生是个瘾君子,而且毒瘾还很深。 “也许我现在并不需要告诉你们,如果一个人长期使用毒品,他的道德观和是非感都会显著降低。 “几年下来,在毒品的影响下,一个人可能会做出一些他开始吸毒之前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儿。有些时候,吸毒者犯了谋杀罪,你很难说清他是否应该为他的罪行承担全部责任。在这一点上,不同国家的法律也不尽相同。而吸毒的犯人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对他们自己那点儿小聪明过于自信了。 “我想有可能莫卡多先生过去曾经有过不光彩的经历,也许犯过罪,但他的妻子不知用什么方法成功地把事情掩盖起来了。尽管如此,他的职业生涯依然悬于一线。如果过去的那些事情走漏了风声,莫卡多先生就完蛋了。于是他妻子就要时刻提防着。但是这次她要对付的可是莱德纳太太。这个女人头脑敏锐,又热衷于支配旁人。她甚至可能会引诱这个倒霉蛋向她一吐衷肠。那种掌握一个秘密,并且可以随时揭穿它造成灾难性影响的感觉,恰好能够契合她独特的性格。 “那么,就莫卡多夫妇而言,他们就有了可能的谋杀动机。我相信,为了保护丈夫,莫卡多太太可以不择手段!而她和她丈夫也都有机会,因为在那十分钟里,院子是空无一人的。” 莫卡多太太大声叫道:“这不是事实!” 波洛未加理睬。 “接着我想到了约翰逊小姐。她有能力去杀人吗? “我认为她有。她是个具有坚强意志和钢铁般自制力的人。这样的人始终在压抑自己,直到某一天才会突然爆发出来!但假如是约翰逊小姐犯的罪,那也只能是出于与莱德纳博士有关的一些原因。如果在任何情况下,她确信了莱德纳太太正在毁掉丈夫的生活,那么那些深埋在她心底从未公开承认过的妒忌,便会适时地变成貌似合理的动机,并且肆意地发泄出来。 “没错,约翰逊小姐无疑也是一种可能性。 “然后就是那三个年轻人。 “先来看看卡尔·莱特尔。如果说考古队里的某个人是威廉·博斯纳,那么莱特尔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但假如他真是威廉·博斯纳,那他也一定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而如果他就是他自己,那么他有理由去杀人吗? “站在莱德纳太太的角度来看,在这场游戏中,卡尔·莱特尔绝非一个很好的猎物,因为征服他太过容易。他几乎是立刻就准备好对她俯首称臣、爱慕有加了。莱德纳太太鄙视这种丝毫不加以分辨的崇拜,而那副逆来顺受的可怜虫样子也几乎总是会激发出女人最坏的一面。因此,在对待卡尔·莱特尔的时候,莱德纳太太当真表现出了一种故意的残忍,时而嘲弄,时而刺痛,把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波洛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对那个年轻人说道。 “我的朋友,就把这当作给你的一个教训吧。你既然是个男人,那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对于男人来说,奴颜婢膝是违背自然常理的。而女人和自然有着几乎相同的反应!因此要记住,对女人哪怕尽可能硬气一点,也要比她一看你你就俯首帖耳强!” 接着,他态度一转,又恢复了演讲的口吻。 “那么会不会是卡尔·莱特尔被折磨到一定程度以后不堪忍受了,奋起反抗并最终杀了她呢?蒙受折磨有时会给人造成很奇怪的影响,在这件事情中我不敢保证不是这种情况! “下一个是威廉·科尔曼。按照莱利小姐刚才所说的,他的行为当然很可疑。如果他是罪犯,也只能是因为他用乐观开朗的性格很好地隐藏了威廉·博斯纳的身份。我并不觉得威廉·科尔曼作为他本人而言拥有杀人凶手的气质。他的错误出在另一个方面。啊!也许莱瑟兰护士能够猜出是什么吧?” 这个小个子男人是怎么知道的?我相信我的样子看上去绝对不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有些犹豫地说,“科尔曼先生有一次确实说过他有本事成为一个一流的伪造专家,除非他说的是真的。” “说得很好,”波洛说,“因此假如他偶然发现了以前那些恐吓信,对他来说,模仿起来应该一点儿都不难。” “哎,哎,哎!”科尔曼先生大喊起来,“这分明就是他们所说的造谣陷害。” 波洛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威廉·博斯纳,这种事儿是很难证明的。但是科尔曼先生曾经谈到过一位监护人,而不是父亲,那么也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推翻这个想法了。” “全是胡扯,”科尔曼先生说,“你们怎么能听任这个家伙在这儿攻击我呢?” “三个年轻人里面还剩下埃莫特先生,”波洛继续说下去,“他同样有可能是打着幌子的威廉·博斯纳。我很快就意识到,无论他出于什么个人原因要除掉莱德纳太太,我都没办法从他嘴里得知。他能够把自己的意图隐藏得非常好,让人找不到任何办法刺激他,或者哄骗他泄露哪怕一点点他真实的想法。在所有考古队成员当中,他似乎对于莱德纳太太的人格有着最好、也是最为冷静客观的判断。我想他一直就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的人格对他有什么影响我却无从发现。我猜莱德纳太太本人一定也会被他的态度惹得怒火中烧。 “我得说,在考古队的所有成员当中,就性格和能力而言,埃莫特先生在我看来最适合成功地实施一次既聪明,时机又恰到好处的犯罪。” 埃莫特先生第一次把目光从他的靴子上抬了起来。 “谢谢你。”他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愉悦。 “我名单上的最后两个人是理查德·凯里和拉维尼神父。 “根据莱瑟兰护士和其他人的证词,凯里先生和莱德纳太太彼此厌恶。他们只是努力做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是另一个人,莱利小姐,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说法来解释他们之间那种冷冰冰的客气。 “很快我就完全相信莱利小姐的解释是正确的。我用了个小伎俩激怒了凯里先生,而他的口不择言也使我得以确信。其实这并不难,因为我很快发现他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中。实际上他那时,也包括现在,已经接近完全崩溃了。一个人所承受的折磨如果达到了极限,也就很难再做出什么抵抗了。 “凯里先生的防线几乎是立刻就土崩瓦解了。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他对我说话时的诚恳,他告诉我他恨莱德纳太太。 “毫无疑问他说的是实情。他确实恨莱德纳太太,但是他为什么要恨她呢? “我前面说到过,有些女人拥有带来不幸的魔力,而男人同样可能拥有。有些男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女人为之倾倒。如今,他们管这个叫性感!凯里先生就具有很强的这种特质。他起初对他的朋友兼雇主忠心耿耿,而对雇主的妻子无动于衷。这让莱德纳太太觉得不舒服。她必须支配一切,于是她就开始着手要俘获理查德·凯里。但是此时,我相信,发生了一些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自己反倒成了无法抵挡的激情的牺牲品。她坠入了情网,真的爱上了理查德·凯里。 “而他也同样无法拒绝她。这就是他一直在忍受的那种糟糕的精神紧张状态的真实原因。他被两种互相对立的感情所折磨。他爱路易丝·莱德纳,没错,但是他同时也恨她。他恨她是因为她破坏了他对朋友的忠诚。没有哪种恨,会比一个男人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爱上一个女人时感受到的更强烈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需要的所有动机。我无比相信,对于理查德·凯里来说,在某一时刻,用尽全身力气对那张曾经迷住了他的美丽脸庞给以重重一击,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都十分确信路易丝·莱德纳的谋杀案是一桩情杀案。而对于这种类型的犯罪而言,我发现凯里先生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凶手。 “说到凶手,我们还剩下一个可能的人选——拉维尼神父。我的注意力被立刻吸引到这位好神父身上,是因为关于那个被发现往窗户里偷窥的陌生人,拉维尼神父和莱瑟兰护士的描述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其实不同的目击者给出的描述通常都会存在一些差异,但这次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拉维尼神父坚持说那个人是个斗鸡眼,这应该让我们很容易找到他。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莱瑟兰护士的描述实质上是相当精确的,而拉维尼神父的则不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拉维尼神父在有意地误导我们,他似乎并不想让那个男人被抓住。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肯定了解一些这个奇怪男人的事情。他和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被人看见过,而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我们只听过他的一面之词。 “莱瑟兰护士和莱德纳太太看见那个伊拉克人的时候,此人正在干什么呢?他正企图往窗户里偷窥。她们认为那是莱德纳太太的窗户,但是当我亲自去到她们当时所站的地方查看的时候,我发现那同样有可能是文物室的窗户。 “在那之后的一天夜里,发生过一次恐慌。有人在文物室里,但事后证明没丢什么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当莱德纳博士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拉维尼神父已经先于他一步到了。拉维尼神父说他看到了那里有灯光,但这次我们依然只听了他的一面之词。 “我开始对拉维尼神父感到好奇。后来有一天,当我提出拉维尼神父可能就是弗雷德里克·博斯纳的时候,莱德纳博士对此嗤之以鼻。他说拉维尼神父可是个知名人士。而我则进一步猜测弗雷德里克·博斯纳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为自己改名换姓,成就一番新的事业,到现在很可能也已经颇有名气了呢!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认为他会把这么多年的时间都花在宗教社团当中。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在他来这里之前,考古队的成员中有谁亲眼见过拉维尼神父吗?显然没有。那么为什么不可能是某个人冒充了那位好神父呢?我发现在原本准备和考古队一同前来的伯德博士突然病倒之后,有一封电报发到了迦太基。还有什么事儿比截获一封电报更容易的吗?就工作本身而言,考古队里也没有其他的碑铭专家。一个聪明人只要对这方面的知识略知一二,就完全可以蒙混过关。到目前为止,总共也没有出土多少碑文,而我已经发现拉维尼神父的见解给人感觉有点儿不同寻常。 “拉维尼神父看上去非常像一个骗子。但他是弗雷德里克·博斯纳吗? “不知怎么回事,发生的这些事情似乎还是有些对不上。真相似乎依然隐藏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我和拉维尼神父有过一次长谈。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也认识很多神父和宗教团体的成员。拉维尼神父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像一个神父,反倒让我觉得他更像是另一种人。他这样的人我经常会碰到,但他们都不是宗教团体的人——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于是我开始发电报。 “然后,莱瑟兰护士不经意间给我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当时我们在文物室检查那些金质装饰品,她提到曾经在一个金质水杯上发现过沾着一点点蜡。我呢,我就问:‘蜡?’,而拉维尼神父他也说:‘蜡?’。听到他的语调就已经足够了!我在刹那间就明白他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了。” 波洛停了一下,然后直接转向莱德纳博士说道。 “先生,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文物室里的金质水杯、金质匕首、发饰,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都不是你原本挖出来的那些真货了。它们只是非常绝妙的电铸仿制品。而我刚刚从最新的回电中获悉,拉维尼神父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法国警方所熟知的最聪明的窃贼之一——拉乌尔·莫尼耶。他专门选择偷窃陈列小艺术品之类展品的博物馆。和他搭档的是个有一半土耳其血统的人,叫阿里·优素福,此人是个一流的珠宝匠。莫尼耶最早为人所知是因为卢浮宫的一些展品被发现不是真品,后来他们查明,每一次案发之前不久,都会有一个与馆长未曾谋面的著名考古学家造访卢浮宫,而且访问期间都曾亲手接触过那些赝品。当询问这些知名考古学家的时候,他们却一致否认在被问到的时间里曾到访过卢浮宫! “我得知当你的电报到达时,这个莫尼耶正在突尼斯,准备从修道院里偷点儿东西。真正的拉维尼神父当时身体欠佳,不得不回绝你。但是莫尼耶想办法弄到了电报,并把它换成了接受邀请的回电。他这么做其实相当安全。即使其他修士看到报纸(这件事情本身的可能性就不大)说拉维尼神父在伊拉克,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报纸的报道不实,反正那也是常有的事。 “于是莫尼耶和他的同谋来到了这里。后者在从外面向文物室里偷看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是先由拉维尼神父获取蜡模,然后由阿里做出精美的仿制品。总是会有一些收藏者愿意出高价买这些真品文物,而且还不会问任何令人难堪的问题。拉维尼神父负责用赝品来调包真品,而这个在深夜里做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这无疑就是莱德纳太太听到声音并发出警报的时候,他正在做的事情。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迅速地编一个看到文物室里有灯光的理由来搪塞了。 “这个理由,借你们的说法,居然成功地‘掩人耳目’了。但莱德纳太太可不傻,她很可能还记得当时她发现的金质水杯上的蜡迹,然后根据这些事实推断出了结论。假如真的得出了结论,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呢?如果当场什么都不揭穿,而是私下里给拉维尼神父一些暗示,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来取乐,是不是更符合她的本性呢?她想让他意识到她已经有所怀疑,而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或许是个危险的游戏,但她偏偏就喜欢带有危险性的游戏。 “可能这个游戏她玩儿得太久了,拉维尼神父看出了端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了。 “拉维尼神父就是拉乌尔·莫尼耶——一个贼。他同时也是个杀人凶手吗?” 波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拿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额头,又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早上的处境。有八种各不相同的可能性,而我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我依然不知道谁是凶手。 “但谋杀是一种习惯。凶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杀过一个人,就会再杀第二个。 “而发生第二起谋杀案之后,凶手就等于送上门来了。 “在我心里,一直以来都觉得你们这些人当中有人知道一些足以指证凶手的事情,却守口如瓶。果真如此的话,那这个人就处于危险之中了。 “我主要担心的是莱瑟兰护士。她精力充沛,又充满好奇心。我很害怕她发现的和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使她自身变得不再安全。 “正如你们大家都知道的,确实发生了第二起谋杀案。但死者不是莱瑟兰护士,而是约翰逊小姐。 “我本来想,无论如何,仅靠纯粹的推理我也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但约翰逊小姐被谋杀无疑帮助我更快地找到了答案。 “首先,有一个嫌疑人被排除了,那就是约翰逊小姐本人,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考虑自杀的可能。 “现在就让我们来审视一下关于这第二起谋杀的种种事实。 “事实一:在星期六的晚上,莱瑟兰护士发现约翰逊小姐在哭。同一个晚上约翰逊小姐烧掉了一封信的片段,而护士小姐相信这封信上的笔迹和那些匿名信上的完全相同。 “事实二:约翰逊小姐死前的那天晚上,莱瑟兰护士发现她站在屋顶上。借用护士小姐的描述,她当时正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状态之中。护士小姐问她的时候她说:‘我看出一个人可以怎样从外面进来了,不会有人能猜到的。’她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当时拉维尼神父正穿过院子,而莱特尔先生站在摄影室的门前。 “事实三:约翰逊小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垂死之际她唯一能说清楚的就是‘那扇窗户——那扇窗户——’ “这些就是事实,而下面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 “关于匿名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约翰逊小姐在屋顶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说的‘那扇窗户——那扇窗户’又是什么意思? “好啦,让我们从最容易解决的第二个问题入手。我和莱瑟兰护士上到了屋顶,我就站在约翰逊小姐之前站过的地方。从那里她可以看到院子、拱门、营地北面的房间以及两个考古队的成员。那她说的话和莱特尔先生或者拉维尼神父有关吗? “几乎是立刻,一种可能的解释就跃入了我的脑海。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从外面进来,他只能乔装打扮。而这里只有一个人的外貌给人感觉是可以装扮出来的,那就是拉维尼神父!一顶硬质太阳帽,一副太阳镜,粘上黑胡子,穿着修士穿的羊毛长袍,一个陌生人就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而不被仆人们察觉。 “约翰逊小姐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说她有更深的含义?她意识到拉维尼神父这个人本来就是冒名顶替的了吗?她知道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吗? “在知道了关于拉维尼神父的事情之后,我就认为这件谜案已经解决了。拉乌尔·莫尼耶就是凶手。在莱德纳太太泄露他的身份之前,他先把她杀了灭口。而现在另一个人让他觉得也已经看透了他的秘密,因此她也必须被除掉。 “于是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释!第二起谋杀案。拉维尼神父的逃跑——当然,是脱掉长袍,去掉了胡子以后。(他和他的朋友肯定带着两本完美的商业旅行者护照,正全速穿过叙利亚呢。)他还将沾了血迹的手磨放在了约翰逊小姐床下。 “就像我说的,我已经相当满意了,但还不完全。因为一个完美的答案应该能够解释所有的事情,而这个答案还不能。 “举例来说,它不能解释为什么约翰逊小姐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会说‘那扇窗户’;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为了那些信而突然哭泣;不能解释她在屋顶上时的那种难以置信的恐惧,也不能解释她为什么拒绝告诉莱瑟兰护士她究竟在怀疑或知道了什么。 “这个答案跟表面上的那些事实非常吻合,却无法满足这件谜案中心理上的需求。 “于是,就在我站在屋顶上,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匿名信、屋顶、窗户这三点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就像约翰逊小姐曾经看出过的一样! “而这一次,我看出来的可以解释一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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