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归

国民大饭店之暗流  作者:汪洁洋

1

好像一场梦被惊醒,杨木走进出租屋的小巷,脚步不由急促起来, 他很想马上见到妈妈,这两年来,她过得好吗?

推开出租屋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杨木冲向邵风华的小屋,眼前却出现一把锁头。赶紧回身去自己的房间,发现那里也被一把锁头锁住。

杨木挨个房间敲门,发现竟然全部上了锁,空无一人,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墙壁上写了很大的“拆”字,刚才自己太匆忙,竟然没有留意。

杨木想起手机,临行前自己已经充好电,手机停机了所以打不了, 赶快跑到附近的营业厅开通,顺便问了这条巷子的情况,原来半年前这里就要拆迁,人都搬走了。

杨木慌着拨打房东的手机,对方已经是空号,想起当时一起合租的好朋友明子,拨通电话之后,对方惊得原地跳起。

“木木,你竟然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我,我怎么了吗?”杨木不解。

“你不是出国旅游遇到沉船了吗?新闻上都说了,100 多人失踪,其中就有你呀!”

杨木想起国民大饭店海外部,听说专门与各国政府合作专门处理善后事宜的,心里也就有了底,马上顺着明子的话,含糊起来,“对,我被渔船救了,现在终于回来了,我妈呢,你知道吗?”

“阿姨呀!”明子叹了一口气,“你临走前请了个钟点工,给了 7天的钱,后来你没按时回来,钟点工就走了,你妈妈一个人躺了几天, 她也不喊不叫,直到房东回来才发现,她差点被饿死!”

“大家凑了一点儿钱把阿姨送到医院之后,新闻就出来了,说你们旅行团是遇到海上风暴沉船了,救援也结束了,保险公司正在赔付,君姐通过我找到你妈妈,帮她拿到赔付款,还把她送到护理中心去了……多亏了君姐,不过你能活下来真好!”

杨木挂断电话,马上联系上了 P 哥的姐姐——君姐,知道杨木还活着,她也是喜极而泣,马上开车带杨木去护理中心探望邵风华。

2

宽敞明亮的护理中心在郊区,被小山丘和树木环抱,是一栋 7 层建筑物,走进里面,就感觉特别舒适、干净。

“这里肯定很贵吧,是谁出的钱?”杨木问,君姐笑笑,“你的保险补偿一分钱都没动,就当给老人养老,这里的钱是我出的。”

千言万语只汇聚了一句话,杨木对着君姐讲出了:“谢谢!”

杨木随君姐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一眼就看到邵风华躺在床上。她穿着护理中心浅黄色的睡衣,气色不错,正看着窗外的假山和池塘。

君姐站在外面,推了推杨木的后背,鼓励他走进去。“妈!”

杨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哭着扑向妈妈。邵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随即也开始嚎啕大哭,娘儿俩紧紧搂在一起!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还活着呀!”邵风华挣扎着想爬起来, 想把儿子搂得更紧一点儿,可僵硬的身子让她无能为力,只能忙不迭地唤着儿子。

“是的,是的!我还活着!”杨木感觉到成串的眼泪流进嘴里,再钻进脖子里,除了搂住妈妈,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

等两人终于擦干眼泪,邵风华问杨木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木牢记国民大饭店的保密协议,含糊道:“因为沉船之后我失忆了,反正被人救了,具体的细节都不记得了。”

邵风华也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儿子又想哭又想笑,杨木很想告诉妈妈自己找到了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这才想起站在外面的君姐,赶快请她进来,邵风华拉着她的手,也是感激的话一箩筐。

安顿好妈妈,杨木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一大半,君姐知道他还牵挂另外一半,便提议自己开车,先送他到任青青的家里去。

杨木打了任青青的手机号码,同样的,也是空号。杨木实在没有勇气打到她家里,一切还是等见面再说吧。

车上君姐欲言又止,杨木捕捉到了,故意看着窗外,还是君姐主动发问,“木木,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你怕我又跑偏了吧?”

下巴已经长出黑色胡须的杨木目光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沉稳,平和,没有一丝游移,不知什么时候,喉结也明显突起了。

“我手上有一点儿本钱,接下来会自己开一家儿童跆拳道馆,堂堂正正靠劳动吃饭养家。”

杨木看着窗外的一片灰蒙蒙,还是那个世界,开车的人不管不顾地随意变道,行人随地吐痰乱闯红灯,巨大的广告牌上是竞选最新总统的宣传片,人们还在忙于搭建神坛,拉一批人下来,再换一批人坐上去。

这一刻,国民大饭店的美好漾上心尖。

3

手指搭在别墅的门铃上,杨木的心跳就开始加快,汗也涌了出来。

“找谁呀?”

保姆还是凶巴巴的,没换人。

“请问任青青在家吗?”

“不在!”保姆很不耐烦。 “我能进来吗?”杨木的心里像揣了窝兔子。 “你算哪根葱啊,随便私闯民宅,我立刻报警!”保姆正出言不逊,门锁咔哒一响,岳母,不,任青青的妈妈站在门口,惊恐地望着杨木。

“阿姨。”

岳母认清来人,赶忙回身喊道:“是他,真的是他呀!”话音未落,岳父三步并两步也来到门口。

这两人看杨木的眼神,就像陨石降落在自家院里一样。

杨木早就准备好接受一场暴风骤雨,硬着头皮走进客厅,只见任家的豪华没有变化,但隐约中有一丝衰败和萧条。

“你瘦了!”岳母端来茶水,“是吃了不少苦吧?” “沉船之后,你怎么被人救起来的?”岳父也一反常态,和颜悦色。杨木又背了一遍之前对邵风华说的词儿,关键地方都含糊过去。 “ 九死一生啊!”岳父感叹,竟然主动拿起茶杯递给杨木。

杨木捏着茶杯,诚惶诚恐,眼睛却不时往楼上瞟,那是任青青的房间。

“世事难料,你能活着回来,这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岳父岳母你言我语,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杨木实在按捺不住,打断两人,怯怯地问:“青青呢?还有,还有孩子呢?”

唉!

往日态度蛮横的岳父如同斗败的公鸡,浑身上下散发出衰老的气味——又进去了,哺乳期过了,等着法院宣判。

“孩子呢?”

“不在家。” “到哪里去了?”杨木急了。

“被孩子爸爸接走了,这个家现在这个样子,对孩子也不好。” 孩子的爸爸!

杨木感觉乌云压顶,沉重地站不稳,但是马上就说服自己,其实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嘛,张国良警官早就告诉了自己实情,郭川之死也侧面证明了,现在只是得到亲口证实而已。

“我们请了最好的律师,一直在辩护。”岳母欲哭无泪,“官司我们一定要打到底,郭川一个大男人拿着刀逼着孕妇,青青杀他没有错, 凭什么不能认定是正当防卫?”

“看法官怎么判吧,倾家荡产我也会保她!”岳父也说。

“我……”杨木一时语塞。

“算了,”岳父挥手,神情不太自然,“警察说了,人是青青杀的……”

“不是,我想问问,孩子的爸爸是谁?”杨木还是脱口而出。

任青青的父母对视一下,最终还是岳母开了口,话没出口先叹气: “现在你回来了,这件事瞒不了,所以都告诉你算了。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你的。青青原来有个男朋友,已经同居很久,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个男的和别的女人好了把青青甩了,她却坚决不肯打胎。

“我们是讲道理的老人,总是骂你们,其实不是针对你,是骂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给你出难题也是让你知难而退,让你养别人的孩子对你也不公平! “谁知道,事情最终却变成这样……”

“那青青为什么要骗我,说孩子是我的,甚至要和我结婚呢?!” 杨木气得声音发抖。

这下换成岳父回答:“我们也问过青青这个问题,青青说你长得很帅,又会打扮,一直利用你刺激原来的男朋友,想让对方回心转意。”

“她相信婚礼前的最后一刻,那个男人肯定会回来找她和孩子。而你,总是表现出那么喜欢孩子,也可以过过便宜爸爸的瘾。”

4

因为我长得帅,用我刺激别人?

因为我喜欢孩子,让我过过便宜爸爸的瘾? 这是怎样的世界,这是怎样的人心!

杨木哑然失笑,真想站起来咒骂千次万遍,却一个合适的字眼儿也没想到。心里的石头先举得高高的,好像一下就要落下来砸死自己,又缓缓地放下,抖抖肩膀,最后竟然剩下满身轻松。

“留下吃饭吧!”岳母吩咐保姆,赶快准备好菜,岳父也挽留。 还是算了,杨木起身要走,岳母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表情诡异——

“木木,你现在回来了,那天你参与埋尸,警方肯定要找你,你打算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 “那怎么行呢!”岳父也看着杨木,那眼神又像从前,抑制不住的居高临下,马上想要发号施令。“我们已经够掏心挖肺,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给青青顶顶罪,她是女孩子,不能坐牢,你替她坐牢。”

怎么可能!杨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家人现在竟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家里不是很穷吗?我们有钱,只要你替青青顶罪,我们给你一大笔钱!”

“可是警方确认杀人的是女的,而且证据确凿,我怎么替她顶罪呢?”

“这个好办!”任爸爸露出笑颜,“我们可以花钱运作,这些你不要担心,只要你肯顶罪就行!”

“那如果我被判死刑呢?”杨木的手偷偷伸向茶几,想寻找一个武器,却只握住了一把扇子。

“不会的!”任爸爸一脸真诚,“我们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一定保证你最多关上三年五载就出来……”

耳鸣,剧烈的耳鸣,杨木真想捂住耳朵,但对方的话还是刺穿耳膜——

“你的命值钱,但青青的比你更值钱!你为她顶罪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你不喜欢钱吗?”

“你们不能让我顶罪!我没有杀人!”

杨木大吼一声,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你们不是说孩子被他爸爸带走了吗?”杨木已经糊涂。

“我们是骗你的,这是你的孩子!我们是怕你把孩子带走,青青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个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当然是你的孩子呀!”

岳母好像抓到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上了楼,抱着婴儿就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往杨木怀里一塞。

“你看看!这么小的孩子就没有妈了,你真的忍心吗?”

婴儿被这样惊吓,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杨木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不知男女,只见孩子皱着眉头,张开嘴巴,一眼可以看到粉红色的喉咙深处。

这就是那个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孩子,差一点儿就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那么软,那么香,原来是这个模样,就算是大哭也招人喜爱。见杨木发愣,任爸爸忽然抓起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对着话筒那边大喊:“杨木回来了,回来自首了,是他杀了郭川!”

这句话把杨木从意念深处迅速拉回现实,再看孩子,忽然发现这小东西和自己梦境里一样狰狞恐怖,手一抖,差点摔在地上。杨木赶快把婴儿往岳母的手臂里推过去,腾地站了起来。

已经没有更好的武器了,扇子也比没有强,杨木握紧扇柄,笔直地指向对面的两人。

“不要逼我,我是永远不会为任何人顶罪的!” 杨木鞋也顾不上穿,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别墅。

5

杨木回到君姐安排的临时住处,静静地等待警察的到来。虽然不能为任青青顶罪,但自己埋尸的事实不能逃避,这也是自己离开国民大饭店的一个重要原因,勇敢面对,不论是什么结果。

可是左等警察不来,右等警察不来,一晃两天,杨木甚至着急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去自首。

不可能啊!

参与杀人并且埋尸,自己怎么也算是个从犯,任青青的父母已经去通风报信了,为什么没有警察找上门来呢?

张国良,杨木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国民大饭店,眼睛一下被洗亮了一般,是不是他们帮助自己洗清了嫌疑,可惜不得而知。

任青青的阴霾还笼罩心里,但伤痛消散的速度远远快于自己的想象,又过几天,杨木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只是越发想念李黛。

看来真的没人来抓自己,杨木彻底作罢。

通过中介,很快就租了间不错的小屋,杨木安顿下来,才开始翻看手机和网上的留言记录。

知道自己的死讯之后,各种祈福潮水一样涌来。看着字里行间的哀伤和期盼,杨木倍感温暖。

春姐和阿敏的信息最多,看得出阿敏伤心欲绝,掏心掏肺令人动容,她对杨木是真情。最让杨木欣慰的是春姐,在她的短信里,第一次看到了“对不起”。

犹豫一下,杨木没有回复这些信息,而是换上一张新卡,摩挲了半天,把这张旧卡折弯,扔进垃圾桶。

明子和一起走秀的哥们儿拉杨木聚会,盛情难却杨木不好推辞, 只好赴约。刚在餐馆坐下,人影一闪,P 哥进来。

“木木,真是你呀,太惊喜了吧!”边说边凑上来。杨木一把将他推开。

P哥不痛不痒:“你小子就够无情啦,知道你死了我都哭了好几场。咱哥们儿啥关系——多铁呀!今天听说哥儿几个请你吃饭,我把事情都推掉了,你还不给我好脸色。”

“你以后给我注意点,少胡说八道!”杨木厉声,站了起来,已经决定只要 P 哥继续说下去,就给他一拳头。

算了,有朋友劝杨木,老 P 就那德行,犯不着生气。杨木想起君姐对自己和妈妈的好,强忍一口气,P 哥还是没皮没脸,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

推杯换盏,话题离不开杨木的沉船经历。这两天杨木已经找到了新闻里“沉船”的报道,对照着众人给的零零散散的信息编出了一套说辞,谁问就含糊一阵子。

“所以说,你幸运啊!”P 哥细听杨木讲话,自斟一杯倒进嘴里,

“死呢,也未必就不好,恩恩怨怨都了掉了,活着呢,一切还没到头。” 杨木不理他,只顾和别人说话。

“木木,明天我想约你。”

P 哥斜着小眼睛端详杨木,用肥厚的手指敲着杯沿。杨木哼都懒得哼一下,只拿背对着他。

“不来你会后悔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杨木腾地一下转过身来,压低声音小声道:“不要再威胁我,不要再纠缠我,我警告你,这辈子我已经无所畏惧,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后悔!”

“那好!”P哥又是嬉皮笑脸,“我记住了。”

6

杨木一边考驾照,一边找场地筹备跆拳道馆,明子拉来一班兄弟, 不分黑白地帮忙,肩扛手提,汗流浃背,不久租来的门面就有模有样, 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来报名。

这段时间没有财务上的压力,自己卡上父亲给的余额、“沉船” 事件的补偿以及在国民大饭店工作的补贴至少可以让接下来几年的生活无忧无虑。

杨木却万万不敢乱花一分,他知道,这里面绝大部分是父亲杨诺的血汗钱,要给妈妈留着看病和养老,而且早晚自己要和邵风华澄清,也消融她一生的怨恨。至于任青青之流杨木早抛在脑后,连亲口质问她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每每入夜,李黛、张国良、桂园等身影挥之不去,国民大饭店的一切历历在目。

回来究竟后不后悔?

杨木问自己,不由暗自叹气,但只要看到妈妈暖心笑容,便觉得一切值得!

春姐和阿敏还是得知杨木活着回来的消息,见面之后感慨欢喜, 再无龌龊之事。阿敏已经和前夫复婚,一切恢复常态。见杨木愈加成熟帅气,举止谈吐不容侵犯,完全换了一个人,春姐直叹,咱家小木木真是贵公子的气度了,忙张罗下厨买菜做饭,拿杨木当家人招呼着, 真的成了大姐。

只有离了婚的君姐和杨木成双入对,但两人也仅止于姐弟情谊。不久,杨木在君姐的帮助下成立了美容工作室,事业开始走上轨道。

P 哥又纠缠了几次,见杨木实在不给任何机会,只得悻悻离去。有了钱,杨木张罗着给邵风华进行全面的检查治疗,不久天大的好消息传来,有位专家看了邵风华的病历,认为经过手术和物理训练她能够站起来,毕竟只有 40 多岁,终生瘫痪实在太残忍了。

钱的缺口还是不小,杨木婉拒了君姐的帮助,却被媒体发现并做了报道,很快一家医疗救助基金会联系上他们,差额部分愿意给予赞助。

手术非常成功,不久,针对萎缩肌肉的物理治疗也展开,杨木不厌其烦地陪着邵风华,在病榻前无微不至。

到了邵风华终于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行走,杨木的舅舅接她回到镇上长住,暂时和儿子分别时,杨木回到陆地已经一年了。

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终于春暖花开,国民大饭店也慢慢沉入心底,但是永远不会遗忘。

7

这一天,杨木买了杯咖啡,边过马路边看手机,眼角余光觉察有人跟踪自己。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才有的感觉。

杨木不动声色,从主马路往小巷一转,立马蹲在一个大大的垃圾桶后面,果然,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巷口到处张望。

竟是 P 哥!

杨木蹑手蹑脚地转到 P 哥背后,猛地勒住他的脖子,对方反倒吓了一跳。

“为什么跟着我!”

“没有跟着你,远远看着像你,想找你吃顿饭。”

杨木松开对方,依旧虎着脸——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以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今后就当不认识对方!

“你真就这样无情无义吗,不给我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你是不是脑袋有病啊,我给你凿个洞放放水?!”

P 哥满脸冒油,听这话也不恼,又往杨木身上贴,肥嘟嘟的大手把他往巷子里使劲推,不一会儿又转了一个弯,来到了没人的角落。

“木木!”P哥把杨木“壁咚”在一堵水泥墙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杨木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那好吧!”

P哥坏坏地笑,“我本来是舍不得你的,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恩断义绝了!”话音未落,右手已经握紧一把锋利的匕首,准确地刺入杨木的肋骨。

毫无防备,剧烈的疼痛把杨木击倒,P 哥紧紧抱住杨木的身子, 不给他挣脱的机会,把刀子拔了出来,再狠狠刺一刀!

“为什么?……”杨木用手抓住刀刃,痛到骨髓。

“不为什么。”P哥千年不变的皮笑肉不笑,“杨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给我个理由,别让我不明不白的死!”杨木感受到胸口汩汩的血流,双耳剧烈轰鸣,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好吧!”

P 哥终于面露狰狞,恶狠狠地搅动着手里的刀。杨木被撕心裂肺的疼痛袭击,但他想起国民大饭店的培训课程,努力保持平静,用手上刻字后产生的老茧死死握住刀刃,不让伤口扩大。

“杨木,你是个可恨的蛆,十恶不赦的家伙!”

“你听说过‘美好世界清洗组织’吗?我就是这个伟大组织的一员! 我们的使命是什么,就是专门清除你这样的社会垃圾,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看着你的小脸蛋儿,我迟迟不舍得下手,但是你给脸不要!”

8

“美好世界清洗组织”这个名字像一剂特效药瞬间赶走肉体的疼痛,杨木喃喃自语,任由 P 哥搂住自己的腰,抬头望着雾霾霾的天空,想起在国民大饭店时父亲对自己的提醒,原来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自己不听劝告,硬是要以身犯险,冒死回到这里呢? 也许,这就是宿命,为自身罪孽所付出的代价。

杨木找到答案,浑身顿时通透轻盈,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P 哥眼珠子瞪得就要溢出眼眶,毫不手软,拔出刀子再补一下,杨木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但是头脑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木木,‘美好世界清洗组织’就是专门清除你这号人的组织,要不是我一直保你,你小子早就死翘翘了!你小子破坏了那么多文物古迹!沉船你就赶快跑路吧,可你偏要回来送死!我对你好,你当我臭狗屎,你对我无情无义,到了阴间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砰! 砰!

杨木正等待死神的光顾,耳边传来两声刀子插入熟透西瓜般的闷响。P 哥的手臂应声失去支撑力,杨木也随之倒地,身子趴在 P 哥的那堆皮肉之上,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少顷脑袋下面就流出殷红的血液来……

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她把滚烫的消音手枪塞进包里,扶起杨木揽入怀中,双手紧紧按住他的伤口,不让鲜血继续喷涌。

她用自己的脸颊摩挲杨木的脸颊,嘴唇在他的脸上没头没脑地亲吻着,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杨木认出她来。

是李黛!

9

一转眼,在北欧度过了第五个春叶萌发的日子。

小镇上一个叫约瑟夫的异国青年,每天清晨开着一台二手皮卡, 把农场里自己种的、浸润了露水的蔬菜和草莓运到餐馆和小店。大家都喜欢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总有人把热乎乎的面包送到他的手里。

中午时分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儿子约翰已经满地跑了,在图书馆做管理员的妻子薇薇安下班后在准备午饭,约瑟夫在背后抱住她的腰,入神地看着她麻利地切着土豆丝。

这种感觉是平和安稳的,恰如睡在浅海海底,一睁眼,看到一方蔚蓝的海水。

杨木和李黛知道这里暂时安全,但也只是暂时的,因此两人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坚决不上网,也很少接打电话。

当年张国良在最新截获的“美好世界清洗组织”的名单上再次看到杨木的名字,在国民大饭店放不下心的李黛也申请离开,一路辗转找到杨木的落脚地。在卢甘泽的帮助下,她弄到一把枪,一直随身带着。

杀了 P 哥之后,重伤之下的杨木找到君姐,知道原委之后对方并没怪罪,竟然同意继续照顾邵风华,同时帮助杨木找医生包扎。多亏杨木手上的老茧握紧刀刃,缓冲了力度,刀伤才不致命。杨木和李黛连夜逃跑,这才发现国民大饭店给的护照竟然能在很多国家免签, 一路上也诸多外交礼遇和关照。

两人一路逃亡,直到找到这个僻静的小镇,才藏匿下来。 但是死亡的威胁和恐惧,如影随形,让两人惶惶不可终日。

事实上,杨木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这段时间,镇上有个同肤色的陌生人出现,听说在偷偷打听自己的底细……

这一夜突遇倒春寒,天空开始飘雪,约瑟夫和薇薇安坐在壁炉前看书烤火,约翰在沙发上熟睡。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薇薇安怕吵醒孩子,赶快起身接起,约瑟夫抬起头来。

突然,他看到薇薇安,不,是李黛复杂的表情。她把听筒伸向约瑟夫,不,是杨木。

杨木用颤抖的手接过听筒,放在耳边——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杨木先生、李黛女士好久不见,这里是国民大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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