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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Chapten Sev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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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艇那形似雪茄的影子穿行在草场和溪流间,像一朵孤独的云。透过倾斜的玻璃窗,奥菲丽仔细观察着,希望可以最后一次望见远处的瞭望台。在那里,她的家人们正挥舞着围巾。起飞后没几分钟,飞艇转了个弯,她不得不匆忙离开右舷的观光甲板,跑去了卫生间。等她回来的时候,咫尺之遥的山谷已经变成了山脚下一处遥远的暗影。 她想不出比这更失败的道别了。 “山里的姑娘竟然晕机!你母亲说得对,你还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让自己与众不同的机会……” 奥菲丽艰难地把目光从观景窗上移开,投向地图厅。这座大厅得名于固定在它墙上的平面球形图,上面绘制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悬岛地图。大厅的另一边,丝绒地毯和椅子的蜜黄色与萝丝琳姨妈裙子上的深绿色泾渭分明。萝丝琳姨妈正用苛刻的眼光检查着地图。过了好久,奥菲丽才明白她并不是在研究悬岛,而是地图本身的印刷品质。纯属职业病!萝丝琳姨妈从事纸张修复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萝丝琳姨妈踱着神经质的小碎步回到奥菲丽的身边,坐进了她旁边的椅子里。她用马牙嚼着刚送来的饼干。奥菲丽一阵恶心,移开了眼睛。厅里只有她们俩。飞艇上除了她们俩、托恩,只有机组人员,再没有别的乘客了。 “刚才,你把你的午餐洒在整架飞艇上时,你注意到托恩先生的表情了吗?” “那会儿我有些心不在焉,姨妈。” 奥菲丽的目光越过长方形的镜片,端详着姨妈的脸。她的母亲有多么肥胖、滑腻和红润,姨妈就有多么纤瘦、干枯和蜡黄。对这位未来几个月将充当她监护人的姨妈,奥菲丽实在了解得不多。现在和她面对面,自己也感觉怪怪的。平常,她们很少见面,几乎没说过话。一直以来,寡妇只为她的旧纸张而活,正如奥菲丽一直以来只为她的博物馆而活一样。所以过去,她们没有多少机会变得亲密。 “他窘极了。”萝丝琳姨妈用尖锐的声音说,“这个,我的小姐,我再也不想目睹那个场景了。你的身上可肩负着家族的荣誉。” 外边,飞艇的影子融化在像水银一样闪闪发光的湖水中。下午最后的光芒在地图厅里逐渐褪色。装潢用的那些蜜色绒布也变得不那么金黄了,而是转成了米色。周围,浮空器的整副框架都在吱呀作响,所有的螺旋桨也都在轰鸣。奥菲丽调整精神,把自己彻底沉入这些噪声和脚下轻微的晃动中,好适应环境。她感觉好些了,这就是个习惯问题。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圆点手帕,打了一个、两个、三个喷嚏。她眼镜后面的眼睛湿润了。恶心虽然过去了,感冒却没有。 “可怜的家伙,”她露出了笑容,“如果他害怕滑稽,那他可娶错人了。” 听到这话,萝丝琳姨妈的皮肤忽然变成了淡黄色。她向厅里投去惊恐的一瞥。一想到会在某张椅子上看到那张熊皮,她就瑟瑟发抖。 “看在祖宗的分儿上,不要这么说。”她悄悄说。 奥菲丽吃了一惊,问:“他让您害怕吗?” 是的,奥菲丽曾经也惧怕过托恩,但那是在他们会面之前。自从这个陌生人有了一张面孔之后,她就不再怕他了。 “他让我脊背发凉。”姨妈一边整理她的小发髻,一边叹气道,“你看到他的那些伤疤了吗?我怀疑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变得暴力。经过今天早晨的那一幕之后,我劝你还是低调些,努力给他留个好印象吧。我们还得跟他过日子,我是未来的八个月,你却是余下的整个人生。” 当奥菲丽垂下眼睛,从瞭望窗看向外面时,眼前的景象令她窒息。原先那些在金色阳光中熠熠生辉、随风摇摆的森林秋色,一下子变成了坍进大海的陡峭岩壁。飞艇越飞越远。眼下,整座阿尼玛悬岛被一条云带环绕,飘浮在空中。他们飞得越远,阿尼玛看起来就越像是一团从花园草坪上被一只无形的铲子铲起的土块。原来,一座悬岛从远处看是这个样子的。无垠的天空中的一小团土块?谁能想到,在这小到可笑的一小片乾坤之中,竟然也绵延着湖泊、草原、城市、森林、田野、山岭和峡谷呢? 很快,悬岛便被层层云雾抹去了踪迹,消失在视野中。奥菲丽的一只手贴在玻璃窗上,努力把这一幕印入脑海。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你怎么不戴一副替换的呢。别人会以为我们很穷!” 奥菲丽转向姨妈。姨妈正用不满的神情望着她。奥菲丽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姨妈指的是她的眼镜。 “它们很快就要愈合了,”她安慰姨妈,“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她摘下眼镜,朝镜片哈了一口气。除了角落里的那一点儿裂痕,其余已经不碍事了。她现在看东西也没有三重影了。 此时的窗外,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天空。入夜后的第一批星星开始闪烁。厅内也亮起了灯,在灯光下,玻璃窗变成了镜子,再也看不见窗外了。奥菲丽感到自己的眼睛需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她走近地图墙,这些地图都是由杰出的地理学家绘制而成的真正的艺术品。二十一座大悬岛和一百八十六座小悬岛都在那里,细节一丝不苟,令人难以置信。 对于奥菲丽而言,追溯历史就像别人穿过屋子一样轻而易举。但她对地图绘制了解得不多。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阿尼玛,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才找到极地。她把它们对比了一下,很惊讶两者的尺寸差这么多:极地是阿尼玛的三倍。它有内海、泉水和湖泊,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桶。 不过,更让她着迷的是那张中央平面球形图。它显示了世界的内核,以及围绕着它的各个悬岛的固定轨道。世界内核是原地球最大的裂块。它是个火山堆,雷击不断,永远不能住人。它被云海包裹住,那层高密度的蒸汽连阳光都无法穿过。当然,考虑到可读性,地图上并没有显示云海。但是,地图上标注了那些让飞艇可以轻易从一座悬岛飞到另一座悬岛的气流轨道。 奥菲丽闭上眼睛,试着把这幅图立体化,就像从月球上观望它一样。这一切,就像是一些碎石子,悬在一场巨大得无边无际的风暴之上……细想想,这新世界还真是个奇迹。 地图厅内,一阵铃声响起。 “晚餐。”萝丝琳姨妈叹了口气,解释说,“如果让你现在就餐,你能做到不给我们出洋相吗?” “您是说,不会吐?这得看菜单。” 当奥菲丽和她的教母推开餐厅大门时,有那么一下子,她们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自助餐没有摆出来。粉刷过的墙体中间半明半暗。当她们正要原路返回时,一个友好的声音叫住了她们:“在这边,女士们!” 一个男人朝她们走来。他穿着白色的制服,上面配着红肩章和双袖扣。 “巴托洛梅艇长为您服务!”他夸张地大声说。 他掸了掸饰带上的灰,咧嘴一笑,几颗金牙闪闪发光。 “事实上,我只是大副,但我们没必要算得那么清。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们,我们已经在用前菜了。女士们,请加入我们吧。有女士光临,我们不胜荣幸!” “艇长”大副指了指餐厅的尽头。在右舷观光甲板那漂亮的观景窗和一架长长的透光屏风之间,一桌人正在共进晚餐,享受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奥菲丽一眼就看到那个她压根不想见到的瘦长身影——托恩背对着她们,她只能看见他的旅行长衫和下面那副无边无际的脊椎骨。他浅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边就餐边晃动胳膊肘,这副胳膊肘丝毫没有为她们停下来的意思。 巴托洛梅突然不满地说:“天啊,你们在做什么?” 还没等奥菲丽在姨妈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就揽住她的腰,拉她跳了两步,强制她坐在那个她最不想近身接触的人身边。 “在餐桌上,男女得邻座。” 奥菲丽俯在餐盘上,觉得自己完全被身旁高她两头、坐姿笔挺的托恩的影子给淹没了。她在小红萝卜上抹了点儿黄油,却没什么胃口。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小个子男人,他和气地欠欠身,在胡椒色的胡须底下扯出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有那么一会儿,餐桌周围只有餐具叮叮当当的声音来掩盖寂静。人们嚼生菜,人们喝酒,人们把黄油从一个人手上传到另一个人手上。奥菲丽把递给姨妈的盐瓶打翻在了桌子上。 大副显然受不了这种安静。他像一面风信旗一样转到了奥菲丽这边。 “我亲爱的孩子,您感觉怎么样?讨厌的恶心过去了吗?” 奥菲丽用餐巾擦了一下嘴。为什么这个人跟她说话,就像是对着十岁的孩子? “是的,谢谢您。” “请再说一次。”他哈哈大笑起来,“您的声音可真小,小姐。” “是的,谢谢您。”奥菲丽努力振动声带,吐出这些字来。 “您要是感到不舒服,请随时联系我们的随艇医生。他可是行业中的大师。” 对面,胡椒色胡须的男人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谦逊之色。他应该就是医生本人了。 餐桌上又是新一轮的静默。只有巴托洛梅不安分的手指在餐具上敲来敲去,打破这安静。奥菲丽擤了擤鼻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快。大副熠熠生辉的眼睛不断从她那里升到托恩身上,又从托恩那里降回到她身上。他一定是无聊至极,才会在他们身上找乐子。 “好了,你们都不太爱说话,是不是?”他咯咯笑着,“我本以为你们是一伙的,不是吗?两位阿尼玛的女士和一位极地的男士……这太罕见了,这种组合!” 奥菲丽谨慎地瞟了一眼托恩那双瘦长的手,它们正平静地切着小红萝卜。这么说,机组人员根本不知道他们旅行的原因?她决定和他统一态度,因此只是礼貌的一笑,并没有说破真相。 然而,她的姨妈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两位年轻人就要结婚了,先生!”她愤愤然宣布,“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在奥菲丽的右手边,托恩用手攥紧了餐具。从她的位置,她可以看见他的手腕上凸起了一根青筋。餐桌的首位上,巴托洛梅的金牙闪闪发光。 “我很抱歉,女士,我是真的不知道。托恩先生,您看,您应该早点儿告诉我,这个迷人的孩子是您的什么人!现在,我像什么?!” “像某个对这情况喜不自禁的人。”奥菲丽在脑子里替他回答。 然而,巴托洛梅的狂喜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一看托恩的脸色,笑容就弱了下去。萝丝琳姨妈也看到了,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奥菲丽看不到。她得侧过身,把头从肩膀上扭过去才能看到那么高。不过反正,她随便一猜也能知道她的头顶上有什么——一双像剃刀一样犀利的眼睛,以及一道严厉的被称为嘴的褶子。托恩不喜欢张扬,不喜欢成为瞩目的焦点。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 随艇医生一定是感到了气氛不对劲儿,所以慌忙转移了话题。 “你们家族的那些小天赋真让我惊讶。”他对萝丝琳姨妈说,“你们对寻常物品的掌控简直令人着迷!原谅我的鲁莽,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的技术领域是什么吗,女士?” 萝丝琳姨妈用餐巾点了点嘴。 “纸张。我负责弄平皱褶。我也做修理和修补的工作。” 她抓起酒水单,自自然然地撕开,然后用手指一划,便把撕裂的地方“焊接”上了。 “太有趣了。”医生一边擦拭胡须尖,一边评论说。 与此同时,一位侍者端来了汤。 “我也是这么觉得。”姨妈趾高气扬地说,“我挽救了很多极具历史价值的文献,把它们从腐烂中拯救回来。系谱学家、修复者、保管人,我们家族这一支是为亚底米的记忆服务的。” “您也是这样吗?”巴托洛梅带着神采奕奕的微笑,又转到奥菲丽那边。 奥菲丽不快地修正说:“曾经是,先生。”姨妈在两勺汤之间,开口替她说:“我外甥女是一位优秀的物灵阅读者。” “一位物灵阅读者?”“艇长”大副和随艇医生都愣了一下,齐声重复道。 “我管理着一座博物馆。”奥菲丽简单地解释。 她用眼神暗示姨妈,求她不要再继续说了。她不想谈论她过去的生活,尤其是现在,她身旁还有托恩那些攥紧汤匙的长手指作陪。下午亲人们在瞭望台上挥舞围巾道别的场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现在只想喝完蔬菜浓汤,早点儿去睡觉。 可惜,萝丝琳姨妈和奥菲丽的母亲是用同一块木头雕出来的,她们还真不是平白无故做的姐妹。此时此刻,她坚持要震慑一下托恩。 “不,不,不,比这可多多了,不要那么谦虚!先生们,我的外甥女可以跟物品通灵,追溯它们的历史,给出极为可靠的鉴定。” “听起来真有意思!”巴托洛梅热情高涨,“您愿意稍微给我们演示一下吗,亲爱的孩子?”说着,他从漂亮的制服链子上扯下一个东西。奥菲丽开始还以为是一块表,但是她错了。“这块纯金徽章是我的吉祥物。把它给我的那个人告诉我,它曾属于旧世界的一位皇帝。我太想知道更多了!” “我不能。” 奥菲丽从汤里挑出了一根褐色的长头发。但凡是能帮她把头发束在后脖上的东西,她能带的全都带了,什么发卡、发夹、发带。但一切皆是徒劳,她的头发还是散得到处都是。 巴托洛梅有点儿气恼。 “您不能?” “职业道德让我不能这样做,先生。我并不是追溯物品的历史,而是物品主人们的历史。我会亵渎您的私生活。” 萝丝琳姨妈张开一口马牙,确认说:“这是物灵阅读者的职业规范。私人阅读只有在得到物品主人的许可后,方被允许。” 奥菲丽透过眼镜望向教母。但后者仍然不依不挠,打定主意要让外甥女在未婚夫面前露一手。事实上,奥菲丽身旁那双关节粗大的手此刻轻轻地把餐具放在了餐巾上,一动不动了。要么,托恩很专注;要么,他只是不饿了。 不出所料,巴托洛梅声明说:“既然如此,那么我给您我的许可!我想了解我的皇帝!” 他把这枚和身上的饰带及金牙相映成趣的纯金古徽章递给她。奥菲丽先是在眼镜下观察。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饰物绝对不是旧世界的。 奥菲丽想赶紧完成任务。她摘下手套,用手指握住徽章。刚一握住,她的眼皮缝隙处就灵光飞闪。奥菲丽让自己沉浸其中,并不急于解说这些从近至远冲向自己的情感洪流。物灵阅读的次序总是和时针的方向相反。 在大街上对一名漂亮姑娘许下空头诺言——在上面太无聊了,独自一人面对无垠的时空——一位小妻子和孩子们在等他回家——但他们太远了,几乎没有存在感——旅行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女人们也是一样——无聊比内疚更强大。突然,在一件黑色斗篷下,白光一闪。那是一把刀,一把捅向奥菲丽的刀。一位丈夫在复仇。刀锋碰到了放在制服口袋里的徽章,偏离了它的死亡路径——奥菲丽又感到无聊了——他甩出了三张K,在一阵怒吼声中,赢了这枚漂亮的徽章——奥菲丽感到自己变年轻了。老师微笑着让他上了讲台,给了他一件礼物。它闪闪发光,很漂亮。 “那么?”大副饶有兴致地问。 奥菲丽戴上手套,把吉祥物递还给他。 “您被骗了。”她小声说,“这是一枚奖章,就是个给孩子的奖品。” 巴托洛梅的金牙和他的微笑一起消失了。 “对不起?您一定是没读仔细,小姐。” “这是一枚给孩子的奖章。”奥菲丽坚持说,“它不是金的,历史也不超过半个世纪。那位输给您牌的人骗了您。” 萝丝琳姨妈神经质地咳嗽起来。这可不是她想要外甥女达到的效果。随艇医生突然对自己盘子里的剩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托恩的手用一个百无聊赖的动作提起了他的怀表。 听到真相,大副看起沮丧透了。奥菲丽对他心生怜悯。 “但这不妨碍它是个绝佳的吉祥物。这块奖章怎么说也从那位嫉妒的丈夫手下救过您。” “奥菲丽!”萝丝琳都快喘不上气了。 晚餐剩下的时间里,餐桌上鸦雀无声。当大家起身时,托恩是第一个离开的,连一句客套话都没留下。 第二天,奥菲丽把飞艇机舱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她把鼻子缩进围巾里,从左舷观光甲板晃到右舷观光甲板;她在客厅里喝茶;她还在巴托洛梅的许可下,私下参观了指挥塔、航海室和电台。更多的时候,她靠看风景消磨时间:有时,那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天空上,偶尔点缀着几朵云;有时,湿雾朝着窗户吐着团团湿气;有时,当他们飞过一座悬岛上空时,她可以看见城市的钟楼。 渐渐的,奥菲丽习惯了那些没有桌布的餐桌,没有乘客的机舱,没有人坐的椅子。从没有人会上艇,连中转站都很少见。飞艇更不会着陆。然而这次航行的路程并不短,因为飞艇会绕道飞过各个悬岛,在它们上空投下邮政包裹和信袋。 托恩和拖着围巾到处乱逛的奥菲丽正相反,面都不照一下。他从不走出自己的舱门一步。无论是早餐、晚餐、下午茶或是宵夜,她都没再见过他。几天以来,天天如此。 当回廊开始变凉,舷窗也结了霜花时,萝丝琳姨妈决定是时候让外甥女和她的未婚夫来一次真正的对话了。 这一天,她们一起在甲板上散步。萝丝琳姨妈把胳膊插进手笼里,警告奥菲丽:“如果你们现在不打破冰层,以后就会太晚了。” 在夕阳里,观景窗看起来一片火红,然而在飞艇的外面,却一定冷得可怕。旧世界的那些因为体积太小而不能形成悬岛的碎片,全都裹了一层冰,宛如一条金刚石河流,在空中熠熠生辉。 “托恩和我之间是否互相欣赏,对您有什么重要的呢?”奥菲丽叹了一口气,身子蜷缩在大衣里面,“我们会结婚的,这难道不是唯一重要的事吗?” “见鬼!我年轻的时候,在那个年代,都比你更浪漫。” “您是我的监护人。”奥菲丽提醒她,“您的职责是确保我不会做出有失体统的事,而不是把我推进这个男人的怀抱。”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这方面倒没什么可担心的。”萝丝琳姨妈低声咕哝,“我可真没感到,你让托恩先生燃起了什么不可遏制的欲火。事实上,我想我从来就没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百般回避女人的男人。” 奥菲丽没忍住,偷笑了一下。幸好姨妈没看见。 “你请他喝杯药茶吧。”姨妈突然做了决定,神色决绝,“一杯椴花茶。椴花有助于安神。” “我的好姨妈。是这个男人坚持要娶我的,而不是反过来。我总不能去倒追他吧。” “我又没让你去挑逗他。我只是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气氛不要这么令人窒息。你要主动一些,对他友好一点儿!” 随着太阳的红色圆盘淡入玻璃窗另一头的薄雾中,奥菲丽看着自己的影子伸长、松弛,而后在脚下消失。她的深色眼镜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一点点黯淡下去。现在,它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会考虑一下的,姨妈。” 萝丝琳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姨妈和家族里的大多数女性一样,都比奥菲丽高。脸对脸望去,姨妈的皮草帽子和过长的牙齿让她看起来不再像马,而像只旱獭了。 “你用点儿心吧,听到了吗?” 观光夹道的窗外,夜幕降临了。尽管围巾绕着奥菲丽的肩膀抱紧了她,她还是从里到外感到一股寒意。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知道姨妈说得对。她们都对等待着她们的极地生活一无所知。她得把对托恩积蓄的不满暂时放在一边,至少,在一次对话的时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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