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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Chapten 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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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纳走了,奥菲丽觉得他带走了屋子里仅有的一点儿温暖。这里狭窄、灰暗、冰冷,和牢房别无二致。 奥菲丽本能地用手摸了摸脖子,但那条老围巾已经不在那里了。伯赫尼尔德强迫她把它留在了宅邸的一个行李箱里。一想到在未来的几个月都见不到那条招灰的老围巾在自己面前晃,奥菲丽的心就收紧了。 她找了一块垫木垫在跛脚床的床腿下面。接着,她便一头栽进床里,宛如一声叹息。从伯赫尼尔德早上四点叫她起床学习坐立起,她就一直没有睡觉。 奥菲丽一边跟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彼此适应熟悉,一边重新思考了一下沙漏的事。这种在几个小时之内可以把人带到各种目的地的物件……她原本以为用人们提供服务是能拿到工资的。 当然,对于钱,她其实所知不多。在阿尼玛,她的工作也是志愿性的服务。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怎么看,沙漏的事都像是一场诈骗。 奥菲丽把戴着手套的双手举到面前,凝视着它们陷入了沉思,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想念史前历史博物馆。她上一次“阅读”古董是什么时候来着?这笨拙的十指只擅长解读古董,以后,它们难道就只能用来满足伯赫尼尔德的小性子吗? 奥菲丽把手放在床垫上,无比思念故乡。自从她到了极地,就没收到过一封来自父母、姐姐和叔祖父的信。他们把她忘了吗? 她平躺在床上,试着让自己理性一些:“我不能在这里拖延时间,伯赫尼尔德很快就会需要我的。” 但是,她只是瘫在床上,任由宿舍区的噪声淹没了自己——急匆匆的脚步声、铃声、隔壁马桶抽水的声音…… 天花板动了起来,它升到冷杉树林的上面。蜘蛛网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奥菲丽知道在这座森林的尽头,有着毫无损伤的土地、大海和城市,因为这片土地是旧世界的土地。风景变模糊了,远处站着一具瘦瘦长长的身影,奥菲丽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力量拉到这个男人的面前,他在她的眼皮下猛然扣上怀表盖,对她说:“您的安危确确实实是我十分忧虑的事。” 奥菲丽惊醒了,用惊愕的神情望向房间的天花板。托恩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她坐了起来,床绷发出“吱扭”一声。她从鼻子上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没错,他的确说了。当时,她正为别的事情焦虑,所以根本没有细想;现在,这句话就像个气泡一样,升到水面炸了。奥菲丽历来都是这样,反应慢半拍。 她在指尖上神经质地玩弄着眼镜。托恩为她忧心吗?他的表达方式还真是特别,弄得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 突然,奥菲丽担心起时间来。她重新戴好眼镜。迷姆的假脸瞬间就用他的白皮肤吸收了它,让它无影无形。她把头探出门缝,看了看走廊上的钟,她反复看了好几遍。要是相信上面的指针,那么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了!她怎么会毫无意识地睡了那么久呢?她觉得自己打盹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奥菲丽一路小跑出去,但马上又折返回来。她把钥匙忘在门上了,总管当时说得很清楚:没有钥匙,她在月光堡就没有合法的身份。 她在宿舍区的迷宫里游荡了好一阵,从一个死胡同走到另一个死胡同,还不停地被行色匆匆的其他仆人推来攘去。在这个时间,阿尔奇巴德的宾客们还醒着吗?如果奥菲丽没有尽到职责,伯赫尼尔德一定会在她身上动爪子,而且比以往更严厉。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螺旋梯。她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就立刻到了楼上。她没空理会这种奇迹。事实上,她已经开始习惯这里奇怪的空间架构了。 台阶的尽头是一条狭窄的用人专用走廊,极为狭长,并且没有窗户。其中的一面墙上有序地排列着无数关着的门:“音乐厅”“香料小客厅”“男士烟馆”“女士烟馆”……奥菲丽一路走下去,渐渐明白了。这条用人走廊是环绕着城堡的。最后,她决定穿过“底层长廊”这道门。到了底层长廊后,她试着在各条回廊里找方向,但它们一个个都太像了,全都有着相似的亮漆木地板、丝绒垫长凳和漂亮的墙镜。 当奥菲丽在凹室[凹室(Alcove),建筑学名词,指房间里或墙体中专门为某一特殊功用而开辟出的一个凹陷的区域。在古代欧洲,凹室的主要功用是放床。]的床上撞见一对拥抱在一起激情四射的情侣时,她挑了挑眉。当她遇见一些只穿着衬裙、大笑着穿过一间侧厅的女人们时,她皱了皱眉。她十分不确定自己真的欣赏阿尔奇巴德这小宴会的走向。 奥菲丽把脸贴向每扇窗户,又把头伸进每扇门的门缝里。在客厅的大餐桌上,孔雀自由地穿梭。在一间剧院里,两个男人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展开了一场混合歌剧的决斗——他们一边朗诵诗歌一边打斗。在花园里,年轻的贵族们正在花圃间举办汽车大赛。在烟馆的缭绕烟雾下面,许多贵族头上的假发都掉了;还有几个则正相反,身上除了假发一丝不挂。在图书室,老夫人们高声地朗诵着色情文学。当奥菲丽发现托恩的祖母也跟着她们一起发出咕咕的傻笑声时,她当场呆住了。她到哪儿都找不到伯赫尼尔德和萝丝琳姨妈,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间房里都有戴着两角帽、穿着红蓝制服的宪兵在站岗。他们眼神凝滞,一副“小心点儿”的表情,仿佛一些铅制的玩具士兵,奥菲丽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进到一间游戏厅,立刻松了一口气——她看见萝丝琳姨妈了。她正躺在长沙发上酣睡,黑裙子让她极易辨认。奥菲丽轻轻摇晃她的肩膀,但她没有醒来。空气里弥漫着麻醉剂的蒸汽,奥菲丽被熏得泪眼婆娑。她环视了一圈,发现每张桌上都是一些昏睡着的扑克牌玩家和台球玩家。那些低调的宛如影子一样的仆人,继续向还勉强撑得住的人们提供白兰地和一盒盒的雪茄。 她看见阿尔奇巴德倒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他的背靠着坐垫,双腿交叉在椅背上,嘴里叼着水烟筒的烟嘴。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沉思的忧郁,双眼迷失在虚空里,这和他惯常的笑容反差很大。奥菲丽想,这世上要是有一个她永远都不会信任的人,那个人非他莫属,无论如何,怎么会有人以一位孕妇的名义安排这种狂欢豪饮呢?! 在房间尽头,伯赫尼尔德半躺在一张长沙发上下着象棋,动作里透着倦意,奥菲丽径直走向她。她不能说话,但她一定会想办法劝说她和萝丝琳姨妈在事态真正恶化前回房去,像所有仆人向主人宣告他们的到来时所做的那样,她躬下身去,同时跺跺脚跟,但伯赫尼尔德几乎都没有瞟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 奥菲丽觉得自己就是一件被人视若无睹的家具。 伯赫尼尔德朝前走了一步“车”,喃喃道:“小心啊,骑士,我要向你的‘后’发难了。” 骑士?通常来说,用人没有权利直视主人,但奥菲丽还是没忍住诱惑,朝邻座瞟了一眼。她震惊了!伯赫尼尔德的对手戴着一副圆眼镜,脸颊鼓鼓的,有一头金色的发卷,他正带着悲剧性的表情啃着手指甲。他应该还不到十岁,脚上的棉拖鞋刚刚能碰到地面。这个孩子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么? “王要倒了。”伯赫尼尔德提醒他。 骑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甩手掀翻了棋盘,用黏黏糊糊的声音说:“要是托恩先生肯当我的老师,我一定会是个更好的棋手。” “好啦,骑士,我已经给您找了最好的老师了。相信我,您的进步有目共睹。再多说一句心里话,我衷心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不会遇上我侄子这样的老师。” 骑士把一块饼干在牛奶里蘸了蘸,咬了一口,渣子洒在了他漂亮的灯芯绒裤子上。 “夫人,我很抱歉,您说得完全正确。我对您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心怀感激。” “您在您叔叔家过得还舒服吗?” “是的,夫人。他有点儿听不进话,不过我跟他的狗处得极好。” 奥菲丽觉得此情此景太不真实了。几条走廊外的不远处,一帮男男女女可正做着各种过分的事呢。 房间里的麻醉剂烟雾缭绕。奥菲丽已经有点儿站不住了,她可不想像萝丝琳姨妈一样躺倒在长沙发上。她很想用咳嗽声来提醒伯赫尼尔德,但又怕露了马脚。最后,是骑士抬起他那像瓶子底一样又厚又圆的眼镜朝她望来,吓了奥菲丽一大跳。他脸上从眼皮到眉毛,都有幻族的文身。 “您是夫人的听差?您在宅邸服务过吗?您觉得我的房间漂亮吗? 奥菲丽只是呆呆地眨眨眼。那间儿童房原来是他的吗?至少骑士的好奇心让伯赫尼尔德有了反应,她假装压住了一个哈欠。 “骑士,请原谅我,但天色已晚。我又是玩又是跳的,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 “夫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下次再聊。”孩子礼貌地低下头说。 奥菲丽看见伯赫尼尔德的动作有些晃荡,赶紧把胳膊伸了过去,她的眼睛平时是那样清澈,此刻却呆滞无神。她这次喝得太多了,抽烟也没有节制,奥菲丽觉得以她目前的状态,这样做是不理智的。 “您这样是做什么?”伯赫尼尔德突然问阿尔奇巴德。 阿尔奇巴德倒坐在椅子上,从嘴唇上取下水烟筒,吐出一条蓝色的烟。他那顶破礼帽掉了,浅色的头发一直拖到地毯上。 他用严肃的口吻宣称:“我正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我的存在。” “瞧瞧!那您得出了什么结论?” “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从反面看,它都是一片虚无。” 接着,他露出了鬼脸般的笑容,补充说:“而且这个姿势让我头部充血。您现在就要离开了吗?您希望我送您回去吗?” “不用,不用,您还是继续冥想吧。” 奥菲丽明白,现在她得主动掌控事态了。伯赫尼尔德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奥菲丽坚定地扶着她穿过游戏厅和每条走廊。幸运的是,她们很快就要到电梯那漂亮的金栅栏前面了。 侍者一躬身,喜气洋洋地说:“晚上好,夫人!” 伯赫尼尔德命令他:“我的房间。” “当然,夫人。” 侍者把她们带去了月光堡的最高层,她们朝阿尔奇巴德的套间走去。奥菲丽咬紧牙关,伯赫尼尔德的身子重重地压着她,指甲像刀子一样嵌进她肩膀上的肉里。单只她头上的假发,就有几公斤重。 她们先是进入门厅,留声机依然播放着曲子。然后,她们进到伯赫尼尔德的寝室里,女仆们已经清理了行李箱,收拾好了东西。奥菲丽扶伯赫尼尔德坐下,立刻开始到处翻箱倒柜。所有淑女的房间里都该有铵盐,最后,她终于翻到一个柜子,里面放着矿泉水、鳕鱼鱼肝油,还有一大堆瓶瓶罐罐。她打开一个瓶子,瓶子里的酸气一传到鼻子里,她就马上盖上了盖子。她找到了! 突然,伯赫尼尔德抓住了她的手腕。奥菲丽差点儿把盐洒在地毯上。 伯赫尼尔德用沙哑的声音说:“您刚才看到的那个坐我旁边的孩子,永远都不要靠近他,听清楚了吗?” 奥菲丽现在唯一清楚的是萝丝琳姨妈还独自留在楼下。她扯了扯胳膊,伯赫尼尔德松开了手。 走廊上的电梯已经下去了。奥菲丽拉了拉召唤手柄。很快,电梯的栅栏就打开了,侍者笑脸相迎。 “是你叫的电梯吗?” 奥菲丽点点头,走了进去,侍者却把她轰了出来。他举止粗暴,让她半晌都提不上气。 “你以为你是什么?侯爵吗?你再敢捣乱,傻瓜,看我不捣碎你的牙!” 奥菲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合上栅栏,跟着他奢华的电梯一起下楼去了。不得已,她只能走过那条长长的、通往各个卧室的走廊,才到了女佣厅。这回,连楼梯都不好使了,她只能像下普通楼梯那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 万幸!萝丝琳姨妈被周围的气体麻醉了,至今还昏睡在长沙发上。奥菲丽把盐伸到她的鼻子下面,姨妈像是挨了一巴掌。 “臭球和脏袜子!”她嘟哝着推开盐瓶。 奥菲丽赶紧眨了眨眼,示意姨妈低调一点儿。如果她现在像阿尼玛人那样开始骂人,她们的身份就藏不住了。萝丝琳看到迷姆那张苍白的脸俯在她眼前,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然后,她用迷迷糊糊的眼睛望了望那些玩塔罗牌和台球的人。 “伯赫……夫人在哪儿?” 作为回答,奥菲丽朝她伸出了手,她们悄悄地离开了那里。爬了几层楼之后,她们终于来到了伯赫尼尔德的身边,她已经摘掉了假发。电话线被拉到了床上。 “我的用人们回来了,”她对着电话说,“你现在安心了吧?这第一晚过得非常顺利。” 萝丝琳姨妈找了把扇子扇风,脸上有一股被冒犯了的神气。很显然,她对这刚过去的夜晚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会用钥匙的,别担心了。”伯赫尼尔德继续说,“不,我会打给你的,晚安。” 她把象牙色的电话听筒递给奥菲丽,不乏挖苦地对她说:“这个孩子变得惊人地殷勤了。” 奥菲丽挂电话挂得有些太着急了,她本不该这样着急的。“您的安危确确实实是我十分忧虑的事。”嗯?这下,他满意了吧!伯赫尼尔德和阿尔奇巴德两个人,跟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没责任心。托恩本知道这些,一个同意把自己的未婚妻丢进这么一个堕落颓废窝的男人,不配体面地声称自己担心她。 伯赫尼尔德从床上发出指示:“关上门。” 她解开脖子上的链子,把阿尔奇巴德送给她的那把镶了宝石的漂亮钥匙递给奥菲丽。 门锁“咔嗒”响了一声后,寂静突然降临到了所有人的身上。留声机在房门另一边的门厅里发出的嘶哑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伯赫尼尔德在一声精疲力竭的叹息声中宣布说:“现在,你们可以自由地说话了。只要这扇门用钥匙锁着,我们就不怕走漏风声。” 奥菲丽和萝丝琳姨妈交换了个眼神,一副不确定的样子。伯赫尼尔德不高兴地咂了一下舌头。她一个个摘下了头发上的卡子,金色的发卷优雅地在她肩膀上蹦蹦跳跳。 “女士们,月光堡的房间是整个极地最安全的地方。每转一圈钥匙,我们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就好像我们其实已经不在那里了。你们明白了吗?你们现在就是把嗓子都喊哑了,隔壁房间的人也听不见,哪怕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不行。” 萝丝琳姨妈哼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让人放心。” 伯赫尼尔德用疲倦的声音确认说:“我们只在休息的时候上锁。对了,行行好,把这灯调暗点儿!” 她说着话,一头扎进枕头里,表情痛苦地按摩着太阳穴。她那头漂亮的头发被假发弄乱了,平时丝滑的皮肤现在透出蜡烛的那种苍白。然而,奥菲丽不得不承认,伯赫尼尔德疲态的美比以往更加动人。 萝丝琳姨妈调暗了灯的亮度,她的眼睛一撞见迷姆那无神的目光,就打了个哆嗦。 “我真受不了你这怪诞的化装!你就不能脱下来吗?在就剩我们自己人的时候?” 伯赫尼尔德说:“最好不要。奥菲丽不会跟我们睡。只有陪侍女和保姆才被允许进入主母的私密生活。” 萝丝琳姨妈本来就发黄的脸色变成了蜡黄色。 “那她会去哪儿呢?我本来该保护的人是我的教女,而不是您!” 奥菲丽赶紧把自己的钥匙拿给她看,安慰她说:“我已经有一个房间了,我的房间和你们的挨着,就在不远的地方。” 她从内心深处希望姨妈永远都不要踏入澡堂街。 “妈妈呢?”伯赫尼尔德突然发现母亲不在这里,担心起来。 奥菲丽说:“她在图书室,看起来并不无聊。” 她决定不提她看见祖母和同龄夫人们沉湎在色情文学阅读中的场景。 “我亲爱的孩子,您一会儿就去找她。现在,给我们泡杯茶吧。” 伯赫尼尔德的套间配有一个小厨房。萝丝琳姨妈把一个铸铁茶壶放在煤气上,奥菲丽在一旁准备茶杯。她只砸了一个。 她一边在食品柜里翻找糖罐,一边问:“为什么我不能靠近骑士?” 伯赫尼尔德瘫在床上,用蕾丝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考虑到她这一晚喝下去的和吸进去的,她没生病算是走运了。 “您和萝丝琳夫人都不能靠近他。”她叹了口气,“他是一位可怕的幻觉制造师。我亲爱的孩子,你们玩不过他的。” “但是你们在一起的画面真的很温馨。”奥菲丽清扫着她洒在地上的糖,吃惊地说。 “我们的象棋游戏看似纯真,背后却是另一场战斗。这个孩子试图把我捉进他想象出来的陷阱里,我得耗尽心神才能逃脱!他会逗你们玩,仅仅是因为你们是我的仆从。” “逗我们玩?”姨妈抬起头,皱着眉说。 伯赫尼尔德的脑袋在枕头上滚了半圈,朝她投去一个嘲讽的微笑:“萝丝琳夫人,您知道催眠吗?有点儿像醒着做梦,但是,这梦是强加给您的。”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加强了每一个卷舌音。 “这条小毒蛇!在我们那里,孩子们虽然不永远都是天使,这我得承认,但他们最不能容忍的消遣不过就是按了门铃后像兔子一样逃跑罢了。” 听到这话,伯赫尼尔德失声笑了。这笑声里没有一丝喜悦,让奥菲丽觉得脊背一阵冰凉。 “那他什么要跟您过不去呢?”她继续问,“您对他还是很和蔼的。” 伯赫尼尔德让鞋从脚尖滑落,盯着床顶布帘上的天空说:“我欠他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下次再跟您讲。” 茶壶的鸣叫声填补了随之而来的安静。 萝丝琳姨妈端上茶来,嘴唇闭得像晾衣夹子一样紧。但伯赫尼尔德恶心地撇撇嘴,推开了茶杯。 “我的小奥菲丽,您能给我我的烟嘴、打火机和一点儿烧酒吗?” “不行。” 伯赫尼尔德从枕头上坐起来,萝丝琳姨妈打翻了茶。对这一幕,她们两人都感到难以置信。她们打量着这个立在地毯中央、手里拿着糖罐的小男人。 伯赫尼尔德温柔地说:“我想我没太听懂您的话。” 奥菲丽沉稳地重复说:“不行。恕我直言,从我站的这个地方,我都受不了您身上的气味了。您看不到您对自己和宝宝做了些什么吗?如果您不能保持理智,那我就替您理智。” 萝丝琳姨妈露出了马牙,一个短暂的微笑。 “她说得对。您这种年龄的女人得特别小心。” 伯赫尼尔德皱了皱眉,惊愕地把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我这种年龄?”伯赫尼尔德用苍白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您怎么敢?” 她太疲惫了,连气都生不起来,只得又一头扎回了枕头里,洒下金色发卷的瀑布。 “我确实感觉怪怪的,我担心自己太不谨慎了。” 萝丝琳姨妈生硬地说:“我去给您拿件睡衣。” 伯赫尼尔德躺在床上,身子埋进了她那皱了的漂亮裙子里。她看起来是那样脆弱,奥菲丽忍不住温柔起来。她想:“我本该厌恶这个女人。她又自恋又爱耍小性子,还精于算计。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担心她呢?” 奥菲丽朝床边扯了一张椅子坐下了。她突然明白这才是她要在这里扮演的真实角色——保护伯赫尼尔德免受她的敌人、她的家人,还有她自己的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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