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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Chapten Sixte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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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丽和卡莱尔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来到了月光堡的最后一层,所幸沿途没有撞上宪兵。等她们关上门,把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圈后,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奥菲丽把托恩的大衣扔到一个凳子上,然后掀开天盖床上的帷幔,确认伯赫尼尔德还在熟睡。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软垫长椅指给卡莱尔。萝丝琳姨妈在长椅上面不停地动着,好像正被一个噩梦折磨着。 奥菲丽低声说:“一个幻族的人把她的灵魂封在了幻象里。您能帮她重回现实吗?” 卡莱尔在沙发前蹲下,用探究的目光端详着萝丝琳姨妈。她叉着胳膊,嘴唇紧闭,透过黑色的发卷打量了萝丝琳姨妈很久。 “还真牢固。”她低声抱怨,“我得为大师鼓掌,真是杰作!我能洗洗手吗?我手上全是油污。” 奥菲丽在伯赫尼尔德的脸盆里倒满水,然后去找香皂。她太紧张了,把水倒在了地毯上。 卡莱尔梳洗时,奥菲丽用很小的声音反复问她:“您能帮她吗?” “问题不是我能不能帮她,而是我为什么要帮她。首先,这个女人是谁?母龙的朋友?”她朝天盖床投去鄙视的一瞥,咒骂道,“如果是这样,那对我来说是不够的。” 奥菲丽从眼镜底下聚精会神地盯住黑色单片镜,好抓住藏在它另一边的那个人:“相信我,这个女人唯一的过错就是有我这个外甥女。” 奥菲丽惊奇地在单片镜的暗夜里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一星愤怒。卡莱尔对于不公正有着发自肺腑的憎恨。 “搬个凳子给我。” 卡莱尔坐在了软垫沙发的对面,摘下单片镜。那只比无底洞还要暗黑,还要深不可测的左眼不无讽刺地四下瞟着伯赫尼尔德的套间。她想让奥菲丽享受这出大戏,她想向奥菲丽展示幻象的帘幕被掀开后,这个世界的本相。她的眼睛所过之处,一切都变了样:华丽的地毯只是一张廉价的小地毯;优雅的墙纸让位给了长满霉菌的墙壁;瓷器花瓶变成了朴素的陶瓶;床的天盖被虫蛀了;屏风也破了洞;椅子又老又旧;茶器更是破损不全。卡莱尔的目光毫不留情。它所到之处,幻象的纱就自动脱线了。等她的目光移到别处,幻象又自动被编织起来。 阿尔奇巴德曾经说过“污垢上的清漆”,奥菲丽现在能体会这句话有多么真实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以同样的眼光看待月光堡了。 卡莱尔在凳子上弯下腰,双手轻轻托起姨妈熟睡的脸。 “她叫什么名字?” “萝丝琳。” “萝丝琳。”卡莱尔在姨妈的身上聚集精神,复述道。她的眼睛一黑一蓝,睁得很大。奥菲丽的胳膊撑在软垫沙发的靠背上,因为担忧而扭着手指。萝丝琳姨妈闭着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跟着,这颤动传遍了全身。突然,她开始剧烈抖动。卡莱尔加强了对她的脸的控制,随即把一束沉重的虚无能量嵌进了她的身体。 “萝丝琳,”她轻声耳语,“回来,萝丝琳。跟着我的声音走,萝丝琳。” 抖动停止了,卡莱尔把那颗蜡黄的头放回了靠枕上。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戴好单片镜,再从伯赫尼尔德的私人烟盒里抓了一把香烟,说道:“行了,我得走了。雷纳对机械一窍不通,汽车可不会自己检修自己。” 奥菲丽大吃一惊。萝丝琳姨妈还是闭着眼,瘫在软垫沙发上熟睡。 “可是她看起来并没有醒来。” 卡莱尔点燃一支香烟,做了个微笑的鬼脸。这应该是好的征兆。 “还得再睡好一会儿,尤其是,别催她。她应该会回来的,你得相信,她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要是再多过几个小时,我就捞不到她了。” 奥菲丽用胳膊抱紧身子,好压住那让她全身颤抖的哆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她的肋骨和心脏以同样的节奏跳动着,这让她既疼痛又舒缓。 “你还好吗?”卡莱尔担心地嘟囔道。 “啊,是的。”奥菲丽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安慰她说,“这是、这是神经紧张造成的。我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你大可不必这样。”卡莱尔手里拿着烟,有些惊慌失措。 奥菲丽往上推了推眼镜,好面对面直视她:“我欠您很多。虽然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但我将是您永远的盟友。” “别说这些漂亮话了。”卡莱尔打断她,“我不是为了让你难过,小宝贝。不过将来,宫廷要么会直接敲碎你的骨头,要么会让你腐败到骨髓。我嘛,我不是什么可以交往的人物。我帮了你的忙,作为酬劳我也拿了香烟,我们互不相欠。” 卡莱尔思考了一下,几乎是有些忧郁地望了望萝丝琳姨妈,然后捏了捏奥菲丽的鼻子,露出一个彪悍的笑容:“如果你真想报答我,就不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要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方面别让自己受牵连,另一方面要找到你自己的道路。过几年,我们再来谈,好吗?” 她打开门,捏了一下鸭舌帽的帽檐,说:“后会有期。” 卡莱尔走后,奥菲丽在身后用钥匙锁上了门。大使馆的房间是整座天塞堡里最安全的,只要这扇门锁着,里面的人就不会遭到任何不测。 奥菲丽朝萝丝琳姨妈弯下腰,用一只手拂过她用四只发夹别住的头发。她很想叫醒她,确保她已经从过去回来了,但是卡莱尔曾建议说不要催她。 现在她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睡觉了。 奥菲丽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她感觉自己有一辈子的觉要补。她扯下侍女的软帽,解开围裙,从脚尖把鞋子晃掉,然后任由身子砸进了一张扶手椅里。当她开始飞越森林、城市和大洋时,奥菲丽知道自己在做梦了。她穿过旧世界的表面,那个像橙子一样圆润、完整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能看到丰富的细节:阳光在水上洒下的波光粼粼,树木的叶子,城市的街道,一切的一切跃然眼前,全都有着完美的清晰度。 突然,地平线上冒出了一只巨大的礼帽。帽子长啊长,不停地长大。在那上面,是阿尔奇巴德那又酸又甜的微笑。阿尔奇巴德很快就要填满全部风景了。他在手里展开法鲁克的书,对奥菲丽说:“我早就提醒过您了,所有人都厌恶总务长,总务长也厌恶所有人。难道您认为自己这样与众不同,可以一反常规吗?” 奥菲丽认定她不喜欢这个梦,便睁开了眼睛。尽管屋里点着温暖的火炉,她还是瑟瑟发抖。她朝手心吹了口气,一股炙热弹了回来。有点儿发烧?她站起身来找被子,但伯赫尼尔德和萝丝琳姨妈已经占用了屋里的所有被子。讽刺的是,奥菲丽现在只有托恩的大衣可以用了,幸好她还没有傲慢到去生一件大衣的气。她重新回到扶手椅那里,在大衣下面蜷缩成一个球。钟声在钟壳里响起,但是她没有勇气去数它到底敲了几下。 扶手椅不怎么舒服,里面有太多人了。她得把座位让给那些翘着傲慢胡须的部长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闭嘴呢?听着这些连篇废话,她永远都不可能睡得着。还有,他们在说什么?当然是吃吃喝喝了,他们的嘴里就只有这些:“储备已经不够了!”“取消一条税!”“惩罚偷猎者!”“在饭桌上谈吧!”奥菲丽对他们圆鼓鼓的大肚子只感到恶心,但没有谁比法鲁克更让她反胃了,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他的廷臣们蒙蔽了他的双眼,粉饰太平,让他在欢愉中醉生梦死,好替他执掌大权。不,说真的,奥菲丽在这儿永远都无法休息。她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去外边,真正的外边吞吐烈风,直到双肺变成玻璃,但她没有时间。她总是没时间。她要出席庭审,参加刑事审判和议会。她坐在角落里聆听大家的意见,有时,当这些白痴低着头冲进死胡同时,她也参与讨论。无论如何,永远是数字决定一切。数字从不出错,不是吗?资源的潜力、居民的数目,这些都是具体的。所以,这个想要多得多占的小胖子将会空手而归。他会在斗篷底下诅咒奥菲丽,四处抱怨她,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埋怨,奥菲丽每天都会收到,她早就不再数自己的敌人了。面对他们对分配的曲解,她无懈可击的逻辑总是占上风。他们已经尝试过在她的背后贴一位书记官了,好检验她的正直是否无懈可击,哼?!他们惨败而归,因为她只信任数字,既不是她的良心,也不是她的道德。一切唯有数字,所以,一位书记官! 不过,这个想法有些奇怪,因为奥菲丽突然意识到她自己就是书记官。一位缺乏经验却有着天文量级的记忆力,又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书记官。一位因为从不出错,反而让老总务长气急败坏的年轻书记官。他把她看作一只害虫,一个为了爬上他的位置而随时会把他推下楼梯的机会主义者。真是个蠢货!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固执的沉默背后,她仅仅是在寻求他的认可。他也无法知道,他死的那一天,至少有一个人会为他感到悲伤。不过这些,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奥菲丽痛楚地蜷缩起来。毒药,这早就可以预见到。她谁都不能信,谁都不能信,除了她姑母。她会死在这里吗,在这块地毯上?不,奥菲丽哪有那么轻易死,她只不过是个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独自玩骰子的小姑娘。伯赫尼尔德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心,她甚至送了她一块漂亮的金表,但是奥菲丽还是喜欢骰子。骰子是随机的,充满惊喜,它们不像人,必定会令她失望。 随着奥菲丽变得更年轻,她感到不那样苦涩了。她在伯赫尼尔德的家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试着抓住一位已经长得有模有样的少年。那人在楼梯上朝她吐舌头,嘲讽她,那是她的哥哥,戈弗雷。行吧,半兄。她没有权利叫他哥哥,这个表达真是愚蠢透顶。正在她前面奔跑的那个人总不是半个男孩吧。还有那个在走廊的转角爆笑着抱住她大腿的人,也不是半个女孩吧。奥菲丽很喜欢伯赫尼尔德邀请戈弗雷和芙蕾雅过来玩,虽然他们的爪子有时候会抓疼她。但是,她很不喜欢他们的妈妈和他们一起来。她会用一种恶心的眼神望着她,奥菲丽厌恶这种眼神。那是一种撕裂脑袋,从内部折磨她,在外面却谁也看不出来的眼神。为了报复,奥菲丽在她的茶里吐口水。不过这是后来的事了,是在她母亲失势,父亲去世,姑母收留她很久之后的事了。现在,奥菲丽和芙蕾雅正在城堡的围墙上玩着她最喜欢的游戏——骰子游戏。这些骰子还是戈弗雷自己削的呢。这是一年中罕有的时段,天气足够温暖,大家可以在户外享受阳光。芙蕾雅扔出骰子,决定数字的计算方法——“你做加法”“你做除法”“你做乘法”“你做减法”,然后她在算盘上检验结果。游戏本身让奥菲丽觉得无聊,她更喜欢复杂一点儿的,比如做分数、方程或是乘方,但每次在姐姐的眼里捕捉到赞赏和钦佩时,她的内心总会暖暖的。芙蕾雅掷骰子的时候,她才终于有了存在感。 警报声响起。奥菲丽蜷缩在扶手椅里,呆呆傻傻地眨着眼睛。她一边解开缠住眼镜的发缕,一边用吃惊的眼神环视四周。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伯赫尼尔德熟睡的影子在天盖的帷幔后面一动不动,煤气灯嘴上的火焰平静地滋滋作响,萝丝琳姨妈还在软垫长椅上打着呼噜,奥菲丽用了很久才明白她听见的是电话铃声。 它总算安静了,却在套间里留下了震耳欲聋的寂静。 奥菲丽从椅子上爬起来,全身僵硬,脑袋嗡嗡响。烧应该已经退了,但她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她弯腰看了看姨妈,希望她终于可以睁开双眼,但显然,她还得再耐心等一会儿。卡莱尔说她会自己回来,得相信她。奥菲丽软绵绵地走进盥洗室,卷起托恩过长的大衣袖子,摘下手套,叠起眼镜。她打开水龙头,大把大把地洗脸。她需要这样,才好清洗掉这一堆奇怪的梦。 她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瞥见了自己那近视的目光。纱布掉了,脸颊上的伤口又流血了。当她重新戴上手套时,发现小指头那里有个洞。 “啊,”她把手伸到眼睛前细查,咕哝道,“这就是总咬缝线的下场!” 奥菲丽坐在浴缸的边沿,凝视着裹着自己的巨大大衣。她是不是透过手套上的洞,“阅读”了托恩的记忆呢?这是一件成人的大衣,但她的阅读却回溯到了童年,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她在口袋里翻找,终于在衬里的缝隙下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两只用笨拙的手工削出来的骰子。她“读了”它们,虽然完全是无心的。 奥菲丽观察着它们,心头涌上一股乡愁,甚至有某种忧伤。接着,她回过神来,把它们攥紧。她不应该把托恩的感情和自己的混为一谈,这个想法让她蹙眉。托恩的感情?如果这个爱算计的小人曾经也有过感情,那么他一定是把它们丢在了半路上。诚然他的人生并不容易,但奥菲丽还没有准备好去同情他。 她丢掉大衣,仿佛脱下了一层并不属于她的皮。她换了纱布,拖着脚步回到了小客厅里。钟指着十一点,上午已经过了大半,龙族应该出门狩猎很久了。奥菲丽很高兴自己逃过了这次的家族义务。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它无休止地回荡在房间里,终于吵醒了伯赫尼尔德。 “让这发明见鬼去吧!”她推开床上的帷幔,气鼓鼓地说。 然而,伯赫尼尔德并没有去接电话。她带有文身的双手像蝴蝶一样飞舞着,重新给金色的发卷塑了形。睡眠又把少女的青春还给了她,但同时也弄皱了她美丽的戏服:“亲爱的孩子,给我们准备咖啡吧。这对我们不可或缺。” 奥菲丽表示同意。她把一锅水放在煤气灶上,在擦火柴时差点儿烧了手套。之后,她转动咖啡研磨机。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伯赫尼尔德把胳膊肘支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十指交叉拖着下巴,双眼凝视着烟盒:“昨天我抽了这么多吗?” 奥菲丽把一杯咖啡放在她的面前,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一位女机修工动了她的存货。她刚在桌前坐下,伯赫尼尔德就朝她投来了一道清澈的目光:“我记不太清我们昨天的对话了,不过我很清楚,危急时刻到了。” 奥菲丽把糖罐递过去,等着她评价。 “说到时间,现在几点了?”伯赫尼尔德望了一眼时钟。 “十一点多了,夫人。” 奥菲丽攥紧她的小勺子,等着即将降临到桌子上的风暴,类似:“什么!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的念头就没闪过您那小鸟一样的脑袋吗?您难道不知道这场狩猎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因为您的过错,别人会说我软弱、一无是处、老东西!”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伯赫尼尔德往咖啡里丢了一块糖,叹了口气。“算了。说实话,从法鲁克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再想着这场狩猎了。而且诚实地讲,”她带着心醉神怡的微笑补充道,“他让我精疲力竭了!” 奥菲丽把咖啡杯放到唇边,这正是那种她宁愿不听的细节。 “您的咖啡糟糕透了。”伯赫尼尔德撇了撇她漂亮的嘴唇,“您在社交生活上真是毫无天赋。” 奥菲丽承认她说得没错。尽管加了很多糖和奶,她的咖啡仍然让人难以下咽。 “我想骑士让我们别无选择。”伯赫尼尔德继续说,“就算我再给您一张新的面孔和一个新的身份,那个孩子一眨眼就又能把您打回原形。您在这里的秘密已经泄露了。两个选择,一:要么我们为您找一个更好的藏身之处,直到婚礼……(伯赫尼尔德用她平滑的长指甲敲着细瓷茶杯的把手)……二,要么您正式进入宫廷。” 奥菲丽用餐巾擦了一把自己刚刚撒在桌布上的咖啡,她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听别人提起来还是让她很不好受。她现在的状态是:她宁可当伯赫尼尔德的男佣,也不想当托恩的未婚妻。 伯赫尼尔德倒在扶手椅的靠背上,双手交叉在隆起的肚子上:“当然,如果您想活到婚礼,那么有个条件,也是唯一的可能:您得成为法鲁克专宠的保护对象。” “他的保护对象?”奥菲丽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得有哪些品质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荣誉?” “考虑到您的情况,我想您本人就足够了!”伯赫尼尔德打趣道,“法鲁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您,您在他的眼里举足轻重。事实上,您过于重要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托恩总是坚决不让您和他离得太近。” 奥菲丽朝上推推眼镜:“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知道,您就不会看见我如此犹豫不决了。”伯赫尼尔德有些恼了,“您去见见法鲁克就知道了。他是那样难以预料!我担心的是他的不耐烦。直到今天,我都向他隐瞒了您就在他的天塞堡里这个事实,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奥菲丽做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我担心他会提前把您用在他的书上。这种‘阅读’的后果让我恐惧。鉴于您祖先们失败的经验,我毫不怀疑您也会失败。在这种情况下,我担心他会意气用事。” 奥菲丽放弃了喝完咖啡的念头。她把杯子放在杯托上:“您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能立刻让他满意,他就会惩罚我?” “他肯定不是故意想伤害您,”伯赫尼尔德叹了口气,“但是我担心后果是一样的。在您之前,有多少人就这样丢掉了性命!他像个孩子一样,总是事后后悔。法鲁克意识不到普通人有多么脆弱,特别是那些没有继承他天赋的人。在他的手中,您就像根麦秆。” “你们的族灵,是不是有点儿傻?” 伯赫尼尔德震惊地望着奥菲丽,奥菲丽却连眼都不眨地直视着她。她近来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实在做不到再把想法藏在心底。 “就是这种言辞,会缩短您在我们中间的日子,如果您敢在公众场合这样说的话。”伯赫尼尔德警告她。 “法鲁克的书和亚底米的书到底有什么不同?”奥菲丽用专业的口吻问,“为什么一本是可读的,而另一本不是呢?” 伯赫尼尔德妩媚地抬高一只肩膀,裙子从上面滑脱下来:“我的姑娘,实话告诉您,我对这件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本书我只见过一次,只一次就让我觉得够了,那是一件极其丑陋又变态的东西,像是……” “人皮,”奥菲丽嘟囔着,“或是类似的东西。我想,它的成分里是不是混进了某种特殊的元素。” 伯赫尼尔德朝她抛了个媚眼,里面闪着狡黠:“这个,这不是您的事,这是托恩的事。您只要嫁给他,把您的家族天赋传给他,顺便生几个继承人就好了,我们也不会对您要求别的什么。” 奥菲丽咬紧嘴唇,深感不快。她感觉自己作为人和作为专业人员同时被否定了。 “既然如此,那么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伯赫尼尔德站了起来,表情坚决。 “我会跟法鲁克讲道理。他也会明白为了他自身的利益,他得在婚礼前保护您的安全。还有,尤其是,他不能指望您什么。他会听我的,我对他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托恩将会对我怒不可遏,但我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奥菲丽凝视着咖啡表面上随着勺子晃动的灯光。事实上,什么会让托恩怒不可遏呢?人们伤害他的未婚妻,还是这未婚妻在没被使用之前就被弄坏了? “然后呢?”她痛苦地想,“当她把天赋传给他,他有了这种天赋之后,她又会变成什么?她在极地的生活将会被简化成喝茶和装装门面?” “不!”她凝视着自己在勺子内壁上倒映出的的脸,下了决心,“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我都会自己创造自己的未来。” 突然,伯赫尼尔德惊讶地打起嗝来,把奥菲丽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萝丝琳姨妈刚刚从软垫沙发上坐了起来,她朝时钟投去了锐利的一瞥,骂道:“看在秒针的分儿上,马上就中午了,我还赖在床上。” 奥菲丽那些悲惨阴暗的想法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她匆忙站起来,还把椅子掀倒在了地毯上。伯赫尼尔德则正相反,她一屁股坐了回去,双手放在肚子上,整个人惊呆了。 “萝丝琳夫人?您真的在这里吗,在我们中间?” 萝丝琳姨妈把发卡别进她散掉的发髻里:“我看起来像是在别处吗?” “这绝不可能。” “我越是跟您相处,就越是不了解您。”萝丝琳姨妈皱了皱眉,嘟嘟囔囔地说,“还有你,你这样笑是有什么毛病?”她转向奥菲丽,问道:“现在你穿起裙子来了?这是什么,你脸上的纱布是怎么回事?见鬼,你是从哪里弄的?” 萝丝琳姨妈抓住奥菲丽的手,斜眼看向她的小手指头,这根小手指好像正从洞洞里跟她们打着招呼。 “你现在又该到处乱‘读’了。你那些备用手套呢?把手套递给我,我来缝一缝。还有,收起你这笑容,你让我脊背发凉。” 无论奥菲丽怎么努力,这笑容就是一直挂在脸上,她若是不笑,就会哭出来了。萝丝琳姨妈从衣柜里取出针线盒。与此同时,伯赫尼尔德一直处于惊讶中,回不过神来。 “难道我弄错了?” 奥菲丽有些可怜她,但自己也绝不会跟她解释事情的原委,不能告诉她自己向一位虚无族姑娘求助的事。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萝丝琳姨妈以她那种坚定不移的实际做派指出:“电话响了,也许很重要呢。” 伯赫尼尔德点点头,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然后,她抬起眼睛望向奥菲丽,对她说:“接吧,我的姑娘。” 正在穿针的萝丝琳姨妈脸色变了。 “她?但是她的声音?她的口音?” “秘密时代已经结束了。”伯赫尼尔德宣布,“接吧,亲爱的孩子。” 奥菲丽吸了一口气。如果电话那头是阿尔奇巴德,这将成为她出场的隆重序幕。她很不自在地用自己那只还戴着手套的手拿起象牙色的听筒。她曾经见过父母使用电话,但是她自己还从来都没有用过。 她刚把锥形听筒放在耳边,一声巨响就撕裂了她的耳膜。 “喂!” 奥菲丽差点儿把听筒扔了。 “托恩?” 一阵寂静,只有电话那头托恩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呼吸声。奥菲丽努力克制自己不直接挂了他的电话。她更想跟他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只要他敢生她的气,她就会让他放马过来。 “您?”托恩从嘴里挤出一句,“很好。这……这很好。那我姑母,她在……她在您身边吗?” 奥菲丽睁大眼睛。这么含糊不清、结结巴巴的话从托恩的的嘴里说出来,这可不寻常。 “是的。我们三个最后还是都留在了这里。” 在听筒里,她听见托恩屏住了呼吸。这样隔空听到他的声音真是太令人震撼了。好像他就近在眼前,她却看不见他的脸。 “您一定有话要跟她讲?”奥菲丽冷冰冰地提议,“我想你们有很多话要说。” 在她最没有想到的时候,对面爆发了。 “留在这里?”托恩怒吼道,“我接连几个小时都在费尽心力地联系你们。我还不断地撞你们的门!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当然,当然不知道,你们想都不会想!” 奥菲丽把听筒拿远几厘米。她开始相信托恩是喝多了。 “您把我的耳朵都喊聋了。您不需要喊叫,我听得很清楚。您得知道,正午还没到,我们才刚刚起床。” “正午?”托恩讶异地重复道,“看在名义的分儿上,你们是怎么把正午和午夜混为一谈的?” “午夜?”奥菲丽很吃惊。 “午夜?”伯赫尼尔德和萝丝琳在她身后齐声叫道。 “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这么一直睡着?” 托恩的声音里带着静电。奥菲丽握紧话筒。他没有喝酒,一定是发生了比这要严重得多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她小声问。 又是一阵安静。这阵安静是那么漫长,奥菲丽还以为通讯断了。当托恩重新开口时,他的声音又找回了那种疏远的音调和生硬的口音。 “我是从阿尔奇巴德的办公室给你们打电话的。三分钟后我上去找你们。在这之前,你们不要开门。” “为什么?托恩。发生了什么?” “芙蕾雅、戈弗雷、弗拉基米尔老爹,还有其他人,”他缓缓地说,“他们好像都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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