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格正在课上总结互联网的历史，从蒂姆·伯纳斯-李讲到比尔·盖茨，又讲到史蒂夫·乔布斯，教室的门突然开了。马蒂尔德从她的座位透过窗户向外看去，看到克莉丝汀的爸爸正探头往教室里看，她有点儿吃惊。他为自己的贸然闯入道了歉，但声音听起来很困惑，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进来时没有敲门。

“我得和马蒂尔德谈谈，几分钟就行。”

不等老师回应，马蒂尔德就起了身。她能感觉得出老师很不喜欢这样被他打断，也很清楚为什么老师这么反感。

一出教室进了公共区域，她身后教室的门就关上了。她看着斯提恩的脸，状态明显不对劲。她仍清楚地记得一年前斯提恩到她家，问她知不知道克莉丝汀在哪里时的情景。她当时很想帮忙，但看得出来，她的回答只是徒增了对方的不安；斯提恩试着安慰自己说克莉丝汀应该只是去别的朋友家玩，但这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马蒂尔德还是没法接受克莉丝汀已经不在的事实，仍会时常想起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梦，觉得她只是搬家去别的地方生活，总有一天还能再和她一起开怀大笑。但每当在学校撞见古斯塔夫，或是偶尔看到罗莎和斯提恩时，她就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她以前和他们一家很熟，很喜欢去他们家玩，现在看到这家人饱受痛苦的折磨，她也很难过。如果她能帮上忙的话，肯定是会帮的，但此时此刻，她和斯提恩两人单独站在教室外面，她又有点儿害怕了—斯提恩明显不对劲，他看上去不知所措又疲惫不堪。斯提恩向她道歉，并解释自己的来意，这时马蒂尔德才注意到他嘴里刺鼻的酒味。他想让马蒂尔德讲讲去年秋天她和克莉丝汀一起做栗子人的事。

“栗子人？”

马蒂尔德不明白他究竟是想知道什么，这个问题让她更紧张了，她根本没明白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做栗子人的？”

“不是。我想知道你们做这些栗子人的时候，究竟是你在做还是她在做？”

马蒂尔德一时记不起来，斯提恩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我必须得搞清楚这件事。”

“我觉得我们俩都做了。”

“你觉得？”

“肯定是我们两个人都做了。为什么要问这个？”

“所以她也做了栗子人？你确定吗？”

“确定。我们一起做的。”

马蒂尔德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心里莫名地内疚起来。

“我们一直都是去你们家做栗子人的，而且……”

“嗯，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些栗子人的？”

“我们把它们拿到路边去卖掉。还会卖蛋糕和……”

“卖给谁？”

“我不知道。卖给任何想买东西的人。为什么要……”

“是只卖给你认识的人吗？有没有其他人来买？”

“我不知道……”

“你肯定记得有没有什么别的人来买。”

“但我不认识那些人……”

“那就是陌生人？克莉丝汀认识他们吗？”

“我不知道……”

“马蒂尔德，这事可能很重要。”

“斯提恩，发生什么了？”

克拉格出现在教室门口，但斯提恩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

“斯提恩，你跟我来。”

克拉格站在了他和马蒂尔德的中间，试图把他带到旁边，但斯提恩还是坚持站在原地。

“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马蒂尔德说，请你注意说话的方式。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很难过，我知道你们一家尤其痛苦，但克莉丝汀的同学们也是一样。”

“我就问几个问题。就占几分钟时间。”

“你得告诉我你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不然我就得请你离开了。”

斯提恩泄了气，克拉格站在旁边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他疑惑地看了看马蒂尔德，然后又看了看聚集在教室门口，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的其他学生。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斯提恩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马蒂尔德看到他的身子突然猛地一震。古斯塔夫一直在公共区域的另一边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父亲，然后掉头离开了。斯提恩急忙跟上去。在两人快要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马蒂尔德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

斯提恩慢慢地转过身来，马蒂尔德迎了上去。

“对不起，有好多事情我记得不真切了。”

“没关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刚刚又想了一下，去年我们根本就没有做栗子人。”

斯提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身子向下弯着，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等他明白马蒂尔德说了什么，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