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一个地方……  作者:青柳碧人

太郎与龟一同走到了龙宫正门。蟹手执钢叉,两只大眼睛盯着他们。

“浦岛阁下要回去了。”

说完,龟不知为何递给蟹一只竹筒。

“蟹哥,这是我给你带的甜水。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蟹一下就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而且脸上好像还多了几分红晕。太郎来时就有所察觉,蟹其实很喜欢龟。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蟹抽出粗大的门闩。大门敞开,露出了外面的海底世界。

“浦岛阁下,请坐到我背上来。”

方才那个美丽的姑娘已然不见,变成了他在沙滩上碰到的龟。太郎小心翼翼地抱紧玉手箱,坐在了龟的甲壳上。

返回陆地的过程很安静。难得周围有美丽的海底景色,太郎也快乐不起来。乙姬殿下马上就要惩罚比目了,她的惩罚究竟有多可怕呢?一想到那位美丽的乙姬殿下要做残忍的事情,太郎就感到莫名忧伤。

“浦岛阁下。”

不知离开龙宫多久,一直默不作声的龟开口道。

“比目为何插上了冬之间内侧的门闩呢?”

事到如今,她为何还问这种奇怪的事。

“可能是为了假装龙虾是自己勒死了自己吧。”

“这种谎言应该很容易被拆穿。若是把门打开,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龙虾姐姐。能够化作白沙颜色的只有她,那就好像在承认,龙虾姐姐就是她杀的。”

是吗?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太郎觉得的确有点道理。

“说到化作白沙,比目从鱼形变为人形时,衣服会染上之前化身的颜色。浦岛阁下,你发现了吗?”

“没有……”

第一次见到比目时,她从黑色地板化为人形,身上的确穿着黑色的衣裳。

“发现龙虾姐姐的尸体时,比目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龟在海中边游边问。太郎马上想起来了。比目身上穿着跟死去的龙虾一样的红衣裳。若她上一刻还混在白沙中,身上应该是白色的衣裳。

“难道说,她在秋之间隐于红叶偷看海牛,这些都是真的?”

“而且比目与龙虾姐姐关系很好,正是她们二人合谋传出了河豚姐姐下毒的谣言,害她被赶走了。”

龟没有回答太郎的疑问,而是说起了已经不在龙宫的河豚。

“河豚姐姐心地特别善良。我最喜欢姐姐圆润可爱的模样了。她绝对不可能给龙虾姐姐下毒,那是说谎。河豚姐姐离开龙宫时,给我留下了她的毒杯作纪念。”

“龟,你为何提起这件事?”

“权当是给你当伴手礼吧。我们快到了。”

哗啦一声,太郎的头探出了海面。久违的阳光异常刺眼。不一会儿,他就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沙滩。

“就此别过了,浦岛阁下。请你保重。”

“嗯……”

太郎难以释怀地应了一句。龟朝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浪花间,这场诀别显得格外干脆。

没过多久,太郎就察觉到沙滩不太对劲。

这里的确是太郎每日打鱼的海滩,周围的岩石和远处的大山都证明了这点。可是岩石旁边的小松树变成了高大遒劲的老树,树皮上长满了鳞片似的苔藓。太郎快步向母亲等待的家中走去。然而那已经不是太郎的家,竟成了从未见过的石头房子。石头……那真的是石头吗?他见都没见过这般洁白四方的石头。

太郎正感到不知所措,却见房子里走出一位老人。那位老人穿着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开的奇怪衣物。

“你好,我想问问……”

太郎喊了他一声,老人顿时大吃一惊。

“唉,你这人模样好奇怪,跟浦岛太郎似的。”

“我正是浦岛太郎。”

“哈哈哈,好有意思。你说的浦岛太郎,是四百年前消失在这片沙滩上的人。”

四百年?

“别太当真了,那只是骗小孩子的故事。”

太郎早已听不见老人的笑声。

也不知他的身体怎么就自己动了起来,等太郎回过神来,已经又回到了沙滩上,呆呆地眺望着大海。

“啊!”

他的目光落到了手上。玉手箱。只要打开这个,说不定能明白些什么。他并非没有想起自己与乙姬殿下的约定,但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于是太郎解开绳索,打开了盖子。

盒中腾起一股白烟,太郎的双手转眼就布满了皱纹。

他在衰老。此时,太郎猛地想起来了。

“止时贝”是一种樱花色的神奇贝壳,只要将它带在身上,周围的时间就会变慢,如同静止。太郎在龙宫过了两天,而止时贝之力无法触及的外部世界,已经过了四百年。

“我们龙宫的生灵即使到了外面也能维持原样,但是你不行。”

太郎理解了乙姬殿下这番话的真意,继而回忆起他救下龟的事情。

当时,孩子们抢走了龟的止时贝,恐怕让她短暂离开了泡泡。尽管没有感觉,她的身体却变老了一些。龟在离开龙宫城时,可能跟比目和耳带蝴蝶她们一样,都是十四岁上下的女孩子。比目说:“龟,你怎么这副模样了?”乙姬殿下说:“哎呀,龟,你在海边受了不少委屈吧。”那都不是指她额头上的伤痕,而是在说龟的身体长大了一些。对龙宫的生灵来说,泡泡外面可谓时光飞逝。

“啊!”

太郎在烟雾中猛然醒悟了让冬之间成为密室的另一个方法。

那扇被珊瑚遮蔽的窗户。凶手可以把外面的珊瑚事先破坏掉,令窗户能够开合。然后,将龙虾骗到冬之间,用海带勒死,插上白木门的门闩后,从窗户爬出去,再若无其事地从门口走进来。珊瑚无须担心,只需把中庭正中央的大止时贝连同台座一起往西南方向移动即可。龙宫城的四角恰恰好包裹在大止时贝的泡泡中,如此一来,只要稍微移动台座,泡泡就会往西南方向移动,冬之间的窗户就跑到了泡泡之外。太郎陷入沉睡的三刻之间,泡泡外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龙宫的珊瑚再次爬满墙壁,挡住了窗户!海牛不是也说,他看到中庭的台座和周围的岩石位置有些不对劲吗?

玉手箱还在往外冒烟,已经变得皮包骨头的太郎摇摇头,试图打消那个想法。然而,他又发现了证明这一说法的事实。

龙虾在冬之间遇害时,楼上八爪的房间应该也跑到了泡泡外面。所以计划这一切的凶手为了不被别人察觉,故意在那段时间让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八爪的房间。然而,还是有人遭了殃。那就是遵照乙姬殿下吩咐,进去打扫房间的若子。尽管八爪的房间只有一小部分露在泡泡之外,不过若子打扫时经过那里,还是长大了一些。

“啊……”

太郎长叹一声。若子这种鱼长大以后,会经历鳅、稚、这几个阶段,他身为渔夫,怎么就忘了呢!那个走进乙姬殿下屋里、上半身赤裸的可疑中年男子,正是长成了的若子啊!蟹捉拿八爪时打破了镜子,他在碎片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必然慌乱不已,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跑去找乙姬殿下求助了。难怪太郎在春之间询问时,若子没有出现。因为那时若子已经被蟹赶出去了。

多可怕啊!究竟是谁定下了杀害龙虾的计划?

能用钢叉破坏珊瑚,打开大门的人只有蟹。他身强力壮,一定也能推动大止时贝和底下的台座。可是,龙虾很讨厌蟹,他肯定无法将她骗到冬之间去。

脑中浮现的结论令太郎深感绝望,从而泪流不止。惹怒了八爪,让他吐了一屋子墨汁,从而无人能够靠近的人。自称听到龙虾的呻吟,恐怕也是为了嫁祸给比目吧。她要对蟹动用美人计,唆使他帮忙也易如反掌。而且,只需把私藏的河豚毒当成慰问品送给蟹,就无须担心秘密泄露出去。她之所以把太郎带回龙宫,恐怕也是需要一个能够被她误导得出错误结论的、值得信任的外部人员。一切都是为了报复逼走河豚的龙虾和比目。

“啊,啊……”

太郎蜷缩在沙滩上。原本平静的涛声,现在也成了邪恶的低语。

他只想就此化作海沙,化作虚无。

太郎这样想着,不一会儿,意识就飘远了——

这是一片白沙耀眼的安静海滩,上面站立着一羽孱弱的鹤。鹤发出一声哀鸣,振翅腾空,化作一抹掠过寒冷青空的、寂寞的白。恐怕,它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最后,只剩下无人的海边,无人的时间。浪花一波接着一波,不知疲惫地涌上沙滩,又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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