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利用DNA检验锁定嫌疑人

验毒缉凶  作者:小桥老树

3月31日,碎尸案案发后第三天,上午。

侯大利召集三个探组开会,分析各自收集到的线索,然后布置当天工作。

布置完具体工作任务后,侯大利道:“杀人案最好的侦破时间是案发后的七十二小时,时间拖得越久,线索越难收集,证据也必然散失。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大家耐心点、细心点,哪个探组有所突破,我请喝大酒。”

碎尸案线索很多,却迟迟没有关键突破性的线索,侦查员们都心急,接受了任务后,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

探长江克扬到307室组织全组开会后,准备和侯大利一起前往受害者汪欣桐的家。

侯大利正要出发,被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叫到办公室。

“昨天你们到了杜耀家?惹麻烦了,刚刚许家有上百人在市委门口打横幅,要求严惩杀人凶手,市委值班室打电话过来询问具体情况。说实话,和你们有没有关系?”陈阳昨天为了纵火案熬到凌晨三点,眼圈发黑,刚上班就接到许家人上访的通知,又听说刑警支队有人去了杜耀家,骂了几句脏话,赶紧把重案一组组长侯大利叫了过来。

侯大利道:“我昨天和老克走访了受害者卓佳的家和受害者杨杜丹丹的家,杜耀就是杨杜丹丹的妈妈。许家人是我和老克离开杜家以后才到杜家闹事的,许家上访和我们调查走访没有任何关系。”

“和你们无关就好,我最担心事情和你们有关。”

“昨晚信访办杨主任还召集开了会,提前做了预案。我的职责就是破案,不管其他事。”

“杜耀的嫌疑大不大?”

“杜耀和杨智有嫌疑,其他三家也有嫌疑。”

“你这等于没说。许家就是滚刀肉,不是一个滚刀肉,而是一群滚刀肉。关局要求黄金七十二小时破案,尽快化解社会矛盾。今天晚上七点半召开案情分析会,我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谈话结束,侯大利与江克扬前往汪欣桐家。

学院家属区是老旧小区,里面住的全是学院教师。小区的设施设备稍显陈旧,却有新小区没有的书卷气。小区内有报刊亭,两个戴眼镜的老头一丝不苟地在读报纸。角落里有一张乒乓台,一群人围在台前,观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写毛笔字。

侯大利和江克扬没有打扰自娱自乐的退休教师们,径直上楼,敲响汪家崭新的防盗门。除了汪家安装了防盗门,其他老师家大都还是木门,顶多在木门外面加装一道铁栅栏门。

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打开房门。中年男子看罢来者警官证,道:“我是汪建国,请到我的卧室谈吧。”

来到卧室,江克扬开门见山地道:“谈话过程要录音。”

汪建国道:“这是规定程序?”

江克扬解释道:“为了更好地破案。”

汪建国神情甚为平和,道:“破什么案?许海真被杀了,论坛里讲的事情是真的?”

江克扬点了点头,道:“许海在3月29日凌晨遇害。”

汪建国语带嘲讽:“死了一个人渣,我们几个受害者家属就成为怀疑对象。我说句闲话,你们打击许海这个流氓不积极,抓人倒是挺积极。”

江克扬道:“我们是依法办事,希望你能理解。家里常住的有几人?”

汪建国道:“我和妻子张勤在广东做生意,女儿是城市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带大。家里出了这种事,我们没有心情在外面做生意,暂时回到江州。家里有我们夫妻、女儿和她爷爷,还有女儿表姐张小舒。”

侯大利道:“张小舒一直留在这边?”

汪建国眼光转向眼前这个很特别的年轻人,道:“你认识小舒?”

侯大利道:“张小舒是张小天的堂妹,我认识。”

汪建国舒了口气,道:“那你真是认识。张小舒的妈妈是我姨姐。我女儿和小舒从小在一起,她过来陪女儿,给她弹琴,陪她说话。”

当侦查员提及3月28日晚以及3月29日凌晨的行踪时,汪建国声音非常平静,道:“平常晚上都在陪女儿,那天晚上我们临时有事,张小舒的姐姐张小天从省城找来山南政法心理学费教授,临时借用了学院的心理实验室,由费教授调理欣桐情绪。我、张勤、小舒在外屋等候,费教授接近十二点才结束治疗。实验室陈老师一直等我们离开才锁门。”

汪建国说得很具体,查起来很容易,肯定是实话。侯大利道:“我是山南政法毕业的,到江州的是哪一位心理学教授,我应该认识。”

汪建国道:“是费老的女儿费韵。费教授年龄虽然不大,学识一流,我女儿近期恢复得还不错,以后准备每周到山南政法去接受治疗。”

半小时后,询问结束,侯大利和江克扬走回客厅。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是张小舒。她惊讶地道:“侯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侯大利道:“有些公事。麻烦你到卧室几分钟,有事想要问你。”

客厅门响起钥匙开门声,汪远铭提着菜篮子走进屋,见到屋里有两个陌生人,便用目光示意儿子。汪建国朝里屋看了一眼,低声对父亲说了几句。汪远铭“哦”了一声,提起菜篮子就要进厨房。张小舒赶紧接过菜篮子:“爷爷,我来提。我给你泡了普洱熟茶。我算着你回来的时间,才泡的。”

孙女出事,妻子去世,汪远铭失去了往日笑容,只有面对乖巧的张小舒才有些许微笑,道:“谢谢小舒。”

家里吃饭的人多,菜篮子挺沉,张小舒双手提起菜篮子,身体微倾,放进厨房。

汪远铭跟着张小舒来到厨房,道:“欣桐愿意开口和你说话,这是巨大进步。如果能想办法让欣桐走出家门,到户外玩耍或者体育锻炼,那就更理想了。”

张小舒从篮子里取出肉和菜,道:“那得慢慢来,肯定能成功。爷爷,今天买了不少啊。”

汪远铭道:“欣桐喜欢吃炖猪手,今天买了两个。小舒要想办法劝欣桐吃肉。她正在长身体,只吃素菜怎么行,蛋白质不够。”

张小舒提起两根猪手,道:“猪手没斩开?”

汪远铭道:“啊,让老板烧了皮,忘记砍开了。”

张小舒收拾完菜篮子,这才进入卧室。

汪建国跟到卧室门口,叮嘱道:“小舒,没事,实话实说就行了。”

来到屋内,得知许海被杀了,张小舒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力握紧拳头,道:“终于证实了这个消息。如果婆婆在天之灵能听到这个消息就好了。”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沿着白皙的脸颊落在了衣服上,迅速被衣服吸收。

侯大利道:“婆婆是怎么走的?”

张小舒抬手擦了擦眼睛。这是一双弹吉他的手,修长,白皙,灵巧,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指甲形状柔和而带有珠泽。侯大利目光在张小舒手指间停留一两秒钟,迅速滑开。张小舒道:“婆婆年龄大,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欣桐出事后,心脏更是时好时坏。后来婆婆心肌梗塞,坐在沙发上就去世了。侯警官,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种苦难会落在这么好的人家,这不公平。”

侯大利道:“这就是人生。人生其实是很艰难的,祸福在旦夕之间。”

张小舒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嘴里念念有词。

等到张小舒抬起头,侯大利问道:“3月28日晚以及3月29日凌晨,你在做什么?”

张小舒道:“我们陪欣桐到江州学院看心理医生,我姐联系的。费教授平时很忙,费了很多功夫才抽出时间过来一趟。”

侯大利问道:“你在市一院实习,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我一直住在姑姑家。每天晚上给欣桐弹吉他曲,她才能睡得踏实。”张小舒望了一眼侯大利两鬓间的白发,道,“侯警官,你要抓杀害许海的凶手吗?”

侯大利道:“职责所在。”

张小舒道:“在我的眼里,杀死许海的人是罗宾汉,是为民除害。”

侯大利道:“法治社会,不允许私人报仇。通俗一点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允许报私仇,社会要乱套。”

张小舒委婉地道:“能不能抬高枪口一寸?”

侯大利知道这个典故,没有直接回答,道:“汪欣桐心理状态不好,你平时要注意多帮助她舒缓情绪。”

从卧室走出来后,侯大利道:“汪教授,我们要和你谈几句。”

张小舒有点发急,走到侯大利身边,低声道:“爷爷年龄大了,奶奶去世后他的情绪很不好,没有必要和爷爷谈吧。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没人半夜跑出去杀人。”

“这是警察职责,我们配合。”汪远铭撑着沙发,站起身。

进了里屋,江克扬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汪老师有八十了吧。”

汪远铭道:“明年满八十三了。”

江克扬道:“身体不错啊。”

汪远铭道:“人得服老,一年不如一年,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办法违抗。”

江克扬道:“看您老的身体状态,活到百岁没有问题。”

汪远铭淡然地道:“老伴都走了,我一个人活那么久,没有意思。这位同志就别绕圈子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江克扬道:“3月28日晚以及3月29日凌晨,您一直在家?”

汪远铭道:“建国、张勤和小舒带着孙女到学院看医生,我一人在家,十点准时上床休息。”

江克扬道:“汪教授的睡眠好吗?”

汪远铭道:“睡眠还行,毕竟人老了,很容易惊醒。他们在晚上走路都很轻,免得打扰我。3月28日那天晚上,他们回来得挺晚。我在那天身体不舒服,睡得迷迷糊糊。”

侯大利在做记录,明白江克扬问这个问题的深层次意思:汪远铭独自在家,有作案时间,如果平时习惯关闭房门睡觉,且睡觉警醒,其他人还真有可能不会轻易打扰他。

侯大利仔细观察汪远铭,想要从其神情中发现蛛丝马迹。汪远铭头发几乎全白,脸上有几块明显的老年斑,脖子上皮肤松弛,说话比年轻人缓慢,说话时眼光直视前方,声音平稳。

十几分钟后,侯大利、江克扬和汪远铭走出卧室。另一间卧室门口站着身形瘦小的汪欣桐。她见到陌生人出现在家里明显受到了惊吓,如小麻雀见到野猫一样,迅速缩回到屋里,紧闭房门。卧室房门就是少女的堡垒,用来抵御外来伤害,屋外的父母、爷爷和表姐就是守卫堡垒的武士。

张小舒在门口道:“欣桐,我是小舒姐。”

“堡垒”大门打开一条小缝,张小舒侧身而入,房门迅速关紧。

张勤回家后,也进屋接受询问。面对警察,她泪眼婆娑地谈起女儿的遭遇,呼吁全社会都要关注未成年人犯罪这个大问题,抨击如今的法律法规有明显漏洞,没能有效保护遵规守纪的未成年人,反而有效保护了未成年人中的一小撮犯罪分子。

回到客厅,侯大利听到卧室内传来的吉他曲。《阿尔罕布拉空的回忆》的旋律如泣如诉,从卧室内飘出,在空中优雅地徘徊。

坐上越野车,江克扬道:“许海遇害当天,汪建国一家人陪护汪欣桐在学院接受费韵教授的心理治疗,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多人参加,很容易查证。唯一没有到心理室的汪远铭年满八十二,年龄太大,基本没有作案的可能性。汪家的杀人动机最强,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暂时可以剔除汪家。”

侯大利道:“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到江州学院心理研究室。”

两人来到江州学院心理研究室,找到3月28日的值班老师,经过调查证实在3月28日晚,费韵教授使用心理研究室,对汪欣桐进行了心理治疗。心理研究室使用时间是晚上九点至十二点,陪同的人有汪建国、张勤和张小舒。

碎尸案案发后第三天,3月31日上午11点40分,江克扬家里有事,抓紧时间回了家。

侯大利回到刑警新楼,经过306室时,听到胡志刚和蒋超正在热火朝天地争论,便走了进去。

胡志刚和蒋超面对面而坐,烟气缭绕,唾沫横飞,讨论起案子如斗鸡一样互不相让。

侯大利走到胡志刚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没有新发现?”

胡志刚的肩膀明显缩了缩,道:“我和老蒋刚从大象坡回来。再次确定狗叫声是在晚上两点半到三点,共有四家人的狗发出叫声,比平时叫得厉害。狗的嗅觉比人的灵敏得多,说不定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到了四点钟,这些狗又叫了一次,只是比上一次要弱一些。从狗叫声来推断,凶手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左右上山,到凌晨四点下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抛尸。”

蒋超腿上用了点劲,椅子往后滑了一米多,道:“凶手从许海家出来后,使用了某种交通工具来到学院小巷的大象坡南入口。学院小巷是背街,夜晚非常安静,没有人听到马达轰响,交通工具极有可能是人力的,自行车、三轮车、手推车都有可能。老杜去排查三轮车、手推车,我们就和派出所的同志围绕学院街调查,已经登记了127辆。老城遍地商铺,三轮车真是多,人手完全不够。”

侯大利道:“骑自行车意味着凶手的家距离许海的家以及距离大象坡都不远。”

蒋超面带倦容,打了一串哈欠,丢了一支烟给侯大利,道:“可以这样推断,凶手就是附近居民。”

“每一条线索都得核实,如果不核实,这头又没有突破,那我们就被动了。”侯大利拿出火机,啪地打燃火,伸到蒋超面前。

蒋超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拿出厚厚一本卷宗。卷宗全是三轮车和手推车相片,相片下标明是哪一家的三轮车。其中有七辆三轮车使用鲁米诺试剂后有荧光反应。由于鲁米诺特性,如果现场受到漂白粉、高锰酸钾等强氧化剂处理,也会对鲁米诺试剂产生荧光反应,且产生的荧光反应和血迹产生的荧光反应难以分别。所以,七辆三轮车全部被送到了六大队,由六大队技术人员进一步鉴别。

仅仅是三轮车和手推车一项就有如此大的工作量,侯大利望着眼前的两名刑警,发自内心地道:“工作量很大,你们辛苦了。”

胡志刚道:“钱所长是刑警出身,很了解我们的工作方法,让社区民警和辅警协助我们,江阳刑侦大队也给面子,非常配合。没有派出所和刑侦大队帮助,光靠我们两人跑断腿都做不了这事。碎尸案破掉后,我们一定得请钱所和江阳刑侦的丁大队吃顿饭。”

从警时间越长,侯大利越感到个人力量渺小,不管什么级别的神探,办案单位基础工作不扎实,也难以破案。他初当刑警时,多次㨃过刑警支队,对支队侦查员多多少少有些轻视。担任重案一组组长以来,他才发现能进入重案一组的侦查员确实优秀,工作尽职尽责,一天半之内,胡志刚和蒋超两个侦查员在派出所和刑侦大队配合下,调查走访了大象坡附近居民和学院街三轮车的情况,这个工作量实在大得惊人。

翻看了卷宗,侯大利道:“刚才听你们争论得非常激烈,在争什么?”

胡志刚道:“老蒋和我抬杠,我认为案件是一人完成,现场勘查的模糊脚印很清楚显示出凶手是一个人。”

蒋超道:“谁敢肯定地说是一个人,凶手作案后清扫过现场,有可能将另一个人的线索抹掉。碎尸和抛尸都是体力活,若是有两三人更容易完成。”

现场勘查结果确实无法给出是一人还是多人作案,但现场只发现了很少痕迹,更接近一人作案。但是,这个结论只是推测,现有证据确实无法给出更准确的答案。

聊了一会儿案情,侯大利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重新查看对凶杀现场的勘查记录。他心里很明确一点,不管外围调查有什么进展,不管是一人还是多人,最终还得回到凶杀现场,凶手用什么方式潜入并下毒是一个必须破解的环节。

午饭时间,刑警们纷纷走出办公室,到楼下食堂吃饭。侯大利没有起身,继续盯着黑白影像。

“组长,吃饭去。”胡志刚走过办公室门口,见开着门,便招呼了一声。

“你们先去,我等会儿。”侯大利专心看视频,没有起身。

吃过午饭,胡志刚和蒋超这一对搭档在底楼健身房外面的露台抽烟。两人抽了烟,又在楼外转了大半圈,这才回到办公室。侯大利办公室仍然开着门,胡志刚走了进去,见侯大利仍然面对电脑,一动不动,问道:“没吃饭?”

侯大利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道:“我原本准备吃饭,谁知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你过来看一看。”

“稍等,我马上过来。”胡志刚回到办公室,从铁皮柜里拿了一盒方便面,来到侯大利办公室。

“午餐过了,没啥东西了,吃方便面。”胡志刚放了一盒方便面在侯大利桌子上,还有一个从餐厅带出来的香梨。

“你们注意看杜耀手掌伤口的形状。”侯大利调出高清视频后,拿起香梨,几口啃掉。

视频中,杜耀解开绷带,让侯大利和江克扬看了一眼伤口,然后又缠上绷带。虎口处的伤痕和刺伤有些相似。杜耀自述是摔跤后划伤的。

“你觉得这个伤口是怎么形成的?”侯大利随身所佩戴的高清摄像机是最新产品,分辨率比原来的那一台要高得多。在电脑屏幕中,杜耀虎口伤痕非常清晰,和在现场查看时一样清楚。

胡志刚凑在电脑屏幕前看了一会儿,道:“虎口几乎被穿透,伤痕的整体形状以及伤口最深的三处有点像是牙齿印。”

侯大利道:“在现场时,杜耀动作快,我们没能看清楚虎口伤痕的形状。我刚才反复研究了视频,多半是牙齿印。杜耀说的是摔伤,从伤痕来看是咬伤,她为什么说谎?说谎肯定是为了掩饰,她要掩饰什么?”

两人正凑在一起讨论,蒋超走了进来,高兴地道:“我刚才浏览视频,居然有一处意想不到的发现。”

碎尸案拷贝出来的视频主要由周涛和易思华负责。由于视频量太大,全靠周涛和易思华也不现实,两个探组都复制有视频,侦查员们只要有时间就打开视频瞧一瞧。在争论前,蒋超正在调阅卓家外围的视频。吃过午饭,他继续看视频,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了意外发现。

胡志刚道:“组长这边刚有新发现,你也来看看。”

侯大利、胡志刚和蒋超再看了一遍杜耀的伤口视频后,这才来到306室。蒋超重放了一段视频,道:“卓越自述一直在家里陪女儿,但是,在十一点五十五分钟前,大门口有出租车经过,与出租车相对而行有一辆摩托车,摩托车被车灯照亮,这个骑手应该是卓越。”

反复回放这一小段视频,能辨认出摩托车的车牌最后两个号码,与卓越摩托车的号码相同,摩托车颜色和车型也与卓越摩托车相似。

侯大利道:“下午,抽时间查一查卓越的摩托车,如果这辆摩托车真是卓越所骑,他就在说谎。卓家可以通过门面房自由进出小区,保安无法证实卓越行踪。这样一来,卓越的犯罪嫌疑就大大增加。”

侯大利回到办公室,泡了方便面后,与主要负责看视频的周涛通话,告诉他蒋超的新发现。周涛负责看视频,没有发现这处异常,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和易思华集中精力在看向阳小区周边的视频,还没有来得及看其他的,应该不算失误。”

侯大利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别给自己加责任。晚上七点召开案情分析会,你下午抽时间调阅财税家属院的视频,重点查卓越动向。”

周涛和易思华都属于专业技术型人才,办案能力稍有欠缺,做专业工作却得心应手。接受任务后,两人暂时放下其他视频,专门查找卓越行踪。

3月31日,碎尸案案发后第三天,晚上七点,在刑警支队会议室召开案情分析会,侯大利主持会议,副局长宫建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参会。根据上一次案情分析会的工作安排,各组需要汇报工作进展。

第一,许海身体中检测出蓖麻毒素,追查来源情况。

探长杜峰汇报查找蓖麻毒素来源:“从昨天到今天,我和高连加班加点跑,调查了全市三家使用蓖麻籽的油脂厂。这三家单位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在使用蓖麻籽时,有仓库管理员和部门负责人确认品名和数量,详细登记。经过我们调查,三家单位没有出现蓖麻毒素丢失的情况。全市收购站有两家,他们负责收购,近期没有对外零售。我们正在调查城区中药房,中药房太多,最少还要一天才能全部跑完。”

第二,查找安眠药的情况。

侦查员高连道:“由于蓖麻毒素管理严格,所以查找蓖麻毒素时没有划定任何范围。安眠药不一样,购买者多,我们没有精力全部调查,暂时只针对四家受害者进行调查。除了陈义明家以外,其他三家人都在近期购买过安眠药。汪家是汪远铭购买了安眠药。卓家是王芳购买了安眠药,杜耀家是其父亲杜家贵购买了安眠药。经过调查,杜家贵以前就有失眠史,王芳和汪远铭都是这一个月才开始购买安眠药。”

第三,汇报调取通话记录的情况。

侦查员马小兵道:“我们调取了许海、许大光、许大光老婆、许崇德、段家秀及四位受害人家人总共二十五人的通话记录。从调取的电话记录来看,凡是老年人的通话都特别简单,只有寥寥数条。中年人的多是打给家人。发现了两处特殊的地方,杜耀的丈夫杨智在许海遇害前两天都在江州,但是根据杜耀的说法,杨智一直在外地,没有回江州。”

第四,汇报视频调查的情况。

调取视频是由江克扬探组完成,但是他们探组事情太多,没有整段时间和精力来分析研读视频,视频就交由周涛和易思华负责。

周涛脸青面黑,这是视频侦查员常有的神情。他打了一长串哈欠,道:“组长确定了三个重点,一是从抛尸地点大象坡往外查,凡是在抛尸时间接近大象坡的人和车,都是重点;二是向阳小区外围和监控视频,老克探组全部提取,量非常大;三是追查许海行踪,从遇害时间往前追溯,勾勒出他在遇害前的行踪;四是四家受害人行踪。目前拷贝的视频量太大,我和易思华看得满眼金花了,还差得远。我先汇报最有价值的两处发现,第一处,学院小巷和学院街交叉处有一个监控镜头位置非常关键,是一家购物中心商店安装的。监控境头对准了南侧上山的学院小巷,进入学院小巷的人必然会被录下来。这个监控点在许海遇害前被人黏了一块面,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在黏面团以前,监控镜头能够看到上山的人,黏了面团后,上山道路就完全失去了监控。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抛尸者熟悉当地环境,经过精心策划。第二处,在距离学院小巷和学院街交叉口约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监控,能看到经过学院街的人。在许海遇害当天晚上,我们在晚上十一点零二十七分发现了卓越。”

周涛原本没有注意到卓越,经侯大利提醒后,这才集中精力在视频中查找卓越。从中午一点到晚上六点,终于捕捉到了卓越的身影。

这一段视频出现在投影仪上:卓越独自一人沿着街边行走,步行颇急,还拿出手机看了时间。

侯大利解释了发现这一段视频的意义,道:“我们询问过卓越,卓越坚称在3月28日晚上一直在家。从这一段视频来看,卓越在说谎。”

周涛又调出了一幅地图,道:“从步行的方向上看,卓越应该是回财税家属院。我再放一段,是许海遇害当天晚上的行踪,对勾勒许海行踪有价值。许海曾经到过金色天街,从金色天街回来后,回到小区,我们再没有追查到他的行踪。”

他调出一段视频:在金色天街扶梯处,许海站在第一层扶梯旁,看到有年轻女子出现在扶梯上,便紧盯年轻女子,毫无顾忌。

虽然镜头不太清晰,可是仍然准确记录当时的场景。在镜头中,许海完全不似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如小混混一般靠在扶梯上。其间有保安走过来,还和他说了几句话。保安走过后,许海对着保安竖起中指。

在场侦查员都知道许海是什么样的人,看到这一段视频,都开始龇牙。马小兵小声对身边的伍强道:“许海是不是有毛病,内分泌出了问题,否则他这种白痴行为不好解释。”

伍强道:“我们最好不要给这种人找理由,他做多了坏事,所以遭报应。”

周涛又调出另一段视频,道:“许海在金色天街闲逛了两个小时,离开后,又在好几个监控镜头中发现他,在晚上十一点零九分出现在最接近其所住向阳小区的监控,脸上没有伤痕。通过视频确定了一点,许海受伤和遇害是在晚上十一点零九分以后。目前未读的视频量还很大,很多关键点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查清楚,会议结束后要继续读视频。我有个请求,能不能让视频大队支援几个人,我和易思华的工作量太大。”

陈阳苦笑道:“现在只能克服,纵火案和报复杀人案在先,视频大队工作量巨大,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直都在盯着电脑,分析海量视频。”

周涛耸了耸肩,道:“那就只能拼了,希望能有关键性突破。”

陈阳表扬道:“105专案组作为配侦单位,表现非常出色,希望加班加点,把未读完的视频读完。”

宫建民插话道:“我发现周涛很有些视频侦查的天赋,你本身是学计算机的,这对实施视频侦查有好处,干脆,调你到视频侦查大队,他们那边极度缺人。”

周涛有些犹豫,看向侯大利。侯大利同样觉得周涛在视频侦查方面确实有很强的领悟能力,便点了点头。周涛看见侯大利点头,道:“好嘛,反正在公安局,到哪个部门都差不多。”

宫建民是老侦查员,目光如炬,周涛的小动作完全落入眼中,暗道:“侯大利这小子还真有点领导天赋,论年龄,周涛比他还要长,结果他成了周涛的主心骨。”

侯大利补充了两句:“视频量太大,仅凭周涛和易思华难免会有遗漏,每位侦查员都要抽时间看视频。今天上午蒋超发现了卓越的一段可疑视频,与周涛发现的视频结合起来,非常有价值,卓越的嫌疑大大增加。”

第五,汇报调查走访四家受害人的情况。

江克扬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到卓、杜、汪、陈四家调查走访的情况。

除了走访以外,袁来安和马小兵还追查了与凶器相关的刀具,没有收获。

第六,汇报许大光相关情况。

张国强汇报道:“许大光在长江边经营采砂厂,多次和竞争对手打群架,还多次殴打周边村民,从我这次调查情况来看,许大光有涉黑嫌疑,这事我会单独提交一个报告。针对这起碎尸案,我们和大河派出所联系,调查走访了许大光,对曾经和许大光有矛盾的采砂厂老板和当地村民进行了排查,从目前排查到的情况来看,暂时没有发现与碎尸案相关的线索。”

各组汇报结束,重案一组组长侯大利发言。碎尸案由重案一组侦办,侯大利的发言就显得格外重要,参会侦查员都集中精力于此。

侯大利放下笔,清了清嗓子,道:“黄金七十二小时很快就要过去,第一阶段侦查工作基本结束。有一个问题盘旋在我脑中,始终没有得到解决。许海尸体上有明显的抵抗伤,抵抗伤和蓖麻毒素之间有矛盾。下一步要重点弄清楚这些矛盾。第一,视频侦查,以向阳小区为中心,找到所有监控镜头,拷贝时间延长到3月29日前一个月;第二,对通话记录的调取,要以到许崇德麻将馆打麻将的人以及四位受害人家属为核心,调取相关人员一个月之内的通话记录;第三,除了麻将馆这个核心之外,还要以卓佳、杨杜丹丹、汪欣桐、陈菲菲的家人为重点,下大力气查清楚他们的行踪。凶手如果在四家人之中,在接近麻将馆、离开麻将馆、再到大象坡的过程中,必然会留下痕迹,或有视频,或有目击证人,或有通话记录,或有其他我们暂时不了解的物证;第四,继续追查蓖麻毒素的来源。”

侯大利的侦查思路总体上是围绕许崇德麻将馆展开,这也是绝大多数侦查员的思路。

会议结束前,宫建民做了简短讲话,简要通报了二组纵火案和三组恶性杀人案的侦办情况,鼓励一组尽快拿下这起恶性碎尸案。

会议结束后,侯大利来到刑警老楼,准备在晚上陪着周涛和易思华看视频。

307室四位侦查员没有马上回家,聚在马小兵家里,准备喝点小酒,消除连续作战带来的疲劳。两杯小酒下肚,话匣子打开,他们开始谈论碎尸案。

“下次我们聚会,也把侯大利叫上,他终究是我们的战友,上了一线要一起拼命,不能太生分。”

伍强在金江寺和侯大利一起抓捕过逃犯,有了这次经历,迅速拉近了他和侯大利的关系,对其观感彻底改变。

马小兵也有同感,道:“侯大利这人不错,值得交朋友。前几天我陪以前所里的同事去了警魂园,看到好几大排战友躺在里面,很震撼。我赞成下一次聚餐,把他叫到一起。”

袁来安道:“老克,这一次我认为侯大利的判断是正确的,杀死许海的犯罪嫌疑人肯定就在那四家受害者中,凶手冲着许海去的,不会是许大光的仇人,若是许大光的仇人,何必费这么多精神,多加点安眠药,把老的小的一起弄死。”

江克扬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道:“我们办过案子不少,其中很多案子稀奇古怪,不能用常理来说。至于国强调查的这条线索,是宫局亲自交代的,我感觉并不单纯。国强不说,我们不要问。”

小火锅香气浓烈,四个汉子端起酒杯,互相碰杯。

刑警老楼对面的常来餐厅,侯大利、周涛和易思华要了三菜一汤,没有点酒。吃过晚饭,三人都没有回家,住在老楼,各看各的视频。

周涛是单身汉,老楼有宿舍,对面有餐馆,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比起出租房要舒服多了。他准备等到租房合同到期后,就搬到老楼常住。他今晚的主要目标是在海量视频中寻找卓越的行踪。

易思华是江州本地人,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回家就面临母亲喋喋不休的催婚大法,弄得她烦不胜烦。不管是什么职业,只要是女人,都得面临相似的人生问题。易思华相貌平平,具有典型的理科院校女生气质,婚姻状况是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单着。她今晚没有明确目标,围绕着“前往和离开”许崇德麻将馆的路线,逐点细看。

侯大利的状况更特别,即将与田甜领结婚证,谁知毫无准备的牺牲突然降临,他的人生再次被命运强力改变,如今不愿回家。他在今晚主要细看与四家受害人接触时的高清视频。

时间在滴滴答答的声音中消逝,三人在苦寻蛛丝马迹,却没有从“大海”中捡到了那一片树叶。夜里十二点,侯大利关掉投影仪,准备到四楼睡觉。他患上了晚睡综合征,总是拖着时间不睡觉,正在犹豫是否上床睡觉时,房门被拳头擂得山响,传来周涛的喊声:“组长,开门,我抓住那小子了。”

易思华刚刚睡下,被敲门声震醒,站在门口,道:“真的找到了,是不是凶手?”

周涛笑得很欢畅,道:“是不是凶手暂时不清楚,可是很有意思。”

三楼,办公室电脑显示游戏画面,发出欢快的音乐声。周涛嘿嘿笑道:“锁定了卓越,我放松放松,玩玩游戏。大学几年,好多时间都花在游戏上面,女朋友都没有交。”

说话间,他关掉游戏页面,手脚麻利地调出视频,道:“我沿着财税家属院往回寻找,卓越经过三岔口、十字路口,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花了很多工夫,刚才终于在一家洗浴中心门口的监控点找到他。监控点距离洗浴中心有些远,不算太清楚,身影模糊,若非一直跟踪卓越,就很容易错过。卓越在十点十分进入洗浴中心,然后十一点出来,后来那一段就是晚上十一点十七分,他独自走到街上。他的行踪锁定了,3月28日晚上步行出家门,目的是这家洗浴中心。”

“妈的,弄了半天,这家伙去洗浴了,浑蛋。”侯大利骂了句粗话。

4月1日,碎尸案案发后第四天,上午。

侯大利起得很早,在健身房锻炼到大汗淋漓,再到淋浴间洗澡,换上新衣,重新抖擞精神。吃过早饭,他和江克杨前往洗浴中心。

105专案组王华是治安支队副大队长,熟悉娱乐场所,侯大利也叫上了他一起前往卓越曾经去过的洗浴中心。三人进入洗浴中心时,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前厅。小姑娘是新人,没有认出王华,打着哈欠道:“我们十一点才营业,不好意思。”

来到这类场所,王华自信满满,挺胸抬头,眼神犀利,背着双手,道:“给张老三打电话,说我过来查个事。”

小姑娘见来者目光不善,还以为遇到了社会人,有些害怕,道:“我才来几天,没有老板电话。”

“华哥,这么早就过来了。”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走了过来。

王华笑道:“林红,有事找你。泡杯茶,边喝边聊。”

“那到我的茶室,我弄了点好茶,若不是华哥要来,都舍不得拿来喝。”来到茶室,林红坐在茶台前,动作娴熟地泡茶,一会儿工夫,三杯茶放在侯大利、江克扬和王华面前。

侯大利望着林红洁白修长的手指,有些走神,想起了遇害后被扔到污水井里的杜文丽,杜文丽生前面容姣好,不逊于眼前女子,谁知被王永强盯上,杜文丽没有享受完自己的青春便香消玉殒。他没来由地对这个在社会上打拼的女子产生怜悯之心,客客气气地道:“谢谢。”

两鬓霜白的年轻男子目光深邃,神情中有非常特别的气质,阅人无数的林红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闲聊几句,王华拿出卓越相片,道:“认识这人吗?他在3月28日晚来过吗?”

林红看了一眼相片,道:“他啊,经常来我们这里,是附近一个小老板,多数时间是陪客人过来,偶尔也单独过来。你们稍坐,我问一问前天晚上他来过没有。”

王华道:“谁接待卓越的要带过来,我们要做笔录,不是一般事。”

林红道:“华哥,不是吧,不要吓我。”

王华道:“没事,和你们无关。”

被带来的女子睡眼蒙眬,素颜坐在桌前。茶室阳光充足,她的皮肤苍白没有光泽,毛孔粗大,眼角有淡淡皱纹。她看了相片,道:“这是卓哥,我前天晚上接待他,做了一个钟,离开的时候大约是十一点吧。他常来,我们熟悉。”

王华道:“大保健吧。”

女子神态自若地道:“嗯,大保健。”

做完询问笔录,女子脸色不再那么灰白,稍稍有了点血色。

监控视频上记录了卓越进出洗浴中心的时间,与技师说法相吻合,至此卓越十二点前的行踪基本确定。

“卓越没有犯罪记录,不是惯犯,在杀人前肯定没有心思做大保健。杀人、碎尸和抛尸可不是闹着玩的,卓越的嫌疑很小了。”上了越野车,江克扬做出判断。

“也许做大保健就是为了平复紧张心情,是最后疯狂的一部分。”侯大利没有彻底消除对卓越的怀疑,道,“杀人碎尸是在晚上十二点后,我们还得再找王芳,再问一遍。周涛继续调查卓越在晚上十二点后是否在街道上出现过,如果出现过,那他仍然有嫌疑。”

刑事案件的办案过程非常烦琐,有一个环节没有走到,或者程序稍有不对,到了检察院和法院就会出问题。侯大利和江克扬第一次见王芳采用了非正式询问,第二次见王芳便要做正式的询问笔录。

来到卓家,王芳和卓越都在家。

王芳对两位警察再次登门有些不解,耐着性子讲述许海遇害晚上和丈夫在一起的具体细节。

王芳讲完后,侯大利问道:“为了查清楚事实真相,有些细节我必须问。”

王芳道:“问吧,我再说一遍,我们虽然恨许海,但是还真没有到杀人碎尸的地步。卓越胆小,杀鸡都不行,更别说碎尸了。”

侯大利道:“3月28日晚上到3月29日凌晨,你和卓越在一起有性生活吗?”

王芳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会儿,道:“都是过来人,我也就直说了。那天晚上,我想让卓越交公粮,就是做爱,他一点都不行。我生了闷气,一直没有理他。”

侯大利道:“吵架后,卓越离开房间没有?”

王芳道:“卓越被我踢了几脚,在沙发上睡觉。”

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得突然,没有给卓越和王芳单独见面的机会。卓越随后谈到在床上吵架的细节,与王芳说法一致。

卓家的三轮车昨天被送到勘查室,没有查出有血迹。到此,卓越的嫌疑开始降低。谁知,卓越的嫌疑刚刚下降,易思华的发现却又迅速增加了他的嫌疑。

易思华昨夜住在刑警老楼,睡得很晚,即将准备睡觉的时候,随手又翻了几段视频,无意中在金色天街17号监控探头拷贝的视频里发现了一起“交通事故”,说是事故不太准确,应该是差一点酿成交通事故。

视频中:许海在街上行走,路过路口时,一辆摩托车径直朝他冲了过去。如果不是路边一个女子发声提醒,许海肯定会被撞上。

发现这个视频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易思华来到走道上,见侯大利的房间已经熄灯,没有再打扰他。到了凌晨四点,易思华睡在床上,脑中充满了各种型号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所有人都是黑白色,没有声音,如一幕幕没有情节的无声电影。天边出现鱼肚白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等到醒来时,侯大利和王华已经外出。

“加班熬夜、生物钟紊乱,再这样下去,我绝对要神经衰弱。”易思华用冷水洗了脸,站在镜前叹气。原本平平常常的脸上增添了倦容,再加上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素颜,镜中人比起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她用力搓了搓脸,感叹道:“电影里的警花都美若天仙,我好歹也是警花,不求美如天仙,给我中人之姿也行啊。”

收拾完毕,易思华调出卓越家附近的监控视频,反复比较后,确定骑摩托车者就是卓越。

侯大利等人刚刚离开财税家属院便接到易思华电话,赶紧回到刑警老楼,在易思华的引导下,查看摩托车冲撞许海的画面。

“这就是卓越,画面中能看到最后两位车牌号,这和卓越的摩托车牌照尾号一样。视频中摩托车左边有一处擦痕,这与卓越的摩托车的痕迹一样。”侯大利脑中印有摩托车的细节,没有去查看卷宗,直接指出视频中摩托和卓家摩托的相似之处。

易思华道:“神探就是神探,我是反复比对才能确定骑车人就是卓越,组长是一语道破。”

江克扬道:“四家受害人都有杀人动机,目前只有卓越采取行动,还是应该把他列为重点目标。我把卓越做大保健的事情告诉钱刚,由派出所处理。派出所询问笔录的时候,让马小兵参加询问,看能不能问出点新东西。”

“这个方案可行。老克亲自找钱刚,讲明我们需要调查的重点,请其协助,然后让马儿参加询问。碎尸案线索不少,就是缺少一锤定音的线索。下午省公安厅有一个工作组要来江州,听取纵火案、杀人案和碎尸案的侦办进展,一个星期出现三起恶性案件,到现在一个都还没有破掉,我们头疼,市局领导们头更疼。”

说到这里,侯大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拿起鼠标稍稍滑动,调出卓越相片,道:“卓越敢于骑车冲撞许海,说明有杀人动机甚至是行为。他也就有可能持械与许海打斗,这也许是许海身上抵抗伤的来由。只是,卓越身材偏瘦,和身强力壮的许海打架,就算拿了钢管之类的,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我们设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如果许海和卓越打斗,许海被打得满头伤,卓越多半会受伤,血液或许会沾到许海衣服上。”

江克扬有些惊讶地道:“你这个推论来得非常突然,过于跳跃了。”

侯大利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江克扬道:“也许有。”

侯大利道:“只要是也许,那我们就去查,死马当成活马医。”

法医汤柳从城西回来,刚刚喝了一口茶水,侯大利和江克扬便找了过来。

汤柳道:“许海的衣服裤子被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没有血迹。”

侯大利道:“死者手臂有很多抵抗伤。额头有伤,头顶有伤,说明搏斗激烈,许海衣服上极有可能沾了对方的血迹。”

“我特意检查了受害者的指甲,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皮肤和肌肉组织。”汤柳平时挺喜欢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有些感染力和亲和力,今天她情绪不高,笑容勉强。

侯大利道:“我们再去查一次,这样心里踏实。”

侯大利、江克扬、法医汤柳和勘查室小林主任一起来到物证室,调出许海碎尸案物证。侯大利戴上手套,从物证筐里取出许海的衣服。

许海年轻,火气旺盛,在3月已经穿得很单薄,上衣是一件外套加一件长袖T恤,裤子是牛仔裤。外套和T恤胸前有几块油污,外套袖子撕裂,牛仔裤裤脚和膝盖处有磨损,撕裂和磨损皆是新痕迹。但是,外套、T恤和牛仔裤都没有血迹。

小林道:“我查过衣服,确实没有血迹。”

侯大利道:“许海年轻力壮,被人拿棍子打得挺惨。从棍子形成的痕迹来看,棍子不粗,接近钢管。许海面对钢管袭击,难道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江克扬道:“袭击者有可能在暗处,突然冲出来打人,打完就跑。”

“如果只打两三棍,打完就跑还是可行的,打了十几棍,一定会有正面较量。如果许海用拳头还击对方,打在对方嘴鼻上,出现飞溅血滴,最有可能落在手臂处。我们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哇,有收获了。”侯大利拿起放大镜,再次细查上衣袖口,在长袖T恤袖口内侧发现了米粒大小的血迹。T恤颜色与血液凝固后的颜色极为接近,米粒大小的血迹非常容易被忽视。

汤柳神情顿时紧张,道:“许海手臂上有多条伤痕,在被碎尸前有可能渗出血,在衣服形成点状血迹。”

侯大利兴奋地道:“让张晨来提取DNA,如果这个血滴不是许海的,那我们就撞上大运了。”

汤柳态度比平时消极,道:“对方留下血迹的可能性不大。反正是病急乱投医,查吧。”

DNA室主任张晨接到电话,来到物证室,接手此事。

汤柳闷闷不乐地回了法医室。

侯大利道:“汤柳情绪不太对啊,以前挺喜欢笑的,工作积极主动,今天一点笑容都没有。”

小林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汤柳家庭出了点小问题。她和男朋友准备结婚,男方家长不喜欢汤柳的职业,准备把她调到阳州一家司法鉴定机构,工作单位都联系好了。”

侯大利眉毛挑了挑,道:“看不起女法医,这种家庭心胸狭隘,不要也罢。汤柳从省厅回江州就是为了家庭,现在怎么又要调回阳州?”

小林摇头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应该是男方解决了问题吧。”

DNA比对结果还未出来,侯大利便要参加案情汇报会。省公安厅工作组由刘真副总队长带队,带有法医、痕检等相关人员,另外还有老朴等经验丰富的侦查员。会议开始前,老朴拉着侯大利来到隔壁房间。老朴拿起专用折扇,扇几下,又“哗”地合拢:“神探,卡壳了?”

侯大利道:“案子线索很多,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暂时没有取得关键性进展。”

老朴道:“省厅成立了命案积案专案组,已经在湖州成功侦破了第一起命案积案,随时欢迎你过来。专案组还建有技术组,葛向东是技术组成员,你过来,老战友可以会师。”

侯大利道:“师父朱林退休后,开始追踪杨帆案。在杨帆案没有水落石出前,我不会离开江州。”

老朴用扇子敲了下侯大利头顶,道:“你真是倔得可以。这个话题暂时放下,谈谈碎尸案?”

两人正在讨论碎尸案,汇报会开始了。

第一个汇报案情的是重案二组组长苗伟。苗伟成功地抢到纵火案,没有料到啃到了一个硬骨头,迟迟未能破案。他拿过投影仪摇控器,调出卷宗,向工作组汇报。

火灾现场的三具尸体惨不忍睹,烧成木炭状,为了查明死因,必须解剖。尽管是看解剖视频的画面,浓重的气味还是透过幕布扑面而来。在场之人都是一线侦查员,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尸体,但看到那一具小小的炭化尸体时,还是不忍直视。

两具成人尸体内部都没有附着烟灰炭末,说明在起火时,两名成人已经死亡,而儿童的气管内壁有烟灰炭末,喉头水肿,黏膜充血,结合儿童头骨上的伤痕,说明儿童受重伤后没有死亡,是死于大火之中。

苗伟在讲述法医结论时,侯大利有些走神,思绪又回到碎尸案。刚才重查物证时,他反复查看了牛仔裤裤脚和膝盖处的磨痕。磨痕很新,大概率是在死亡当天与人搏斗时留下的。这些新磨痕说明许海与对手进行了身体上的纠缠,还被对方压制。有如此武力之人,四位受害人家庭中唯有曾经是高水平运动员的杜耀或者杨智。

随刘真一起到来的主任法医杨浩开始询问尸检细节。

侯大利望着幕布中的尸检相片,继续走神,想起了杜耀虎口的伤痕。在高清视频中可以看得很清楚:杜耀的虎口几乎被穿透,伤口最深的三处极像牙齿印。

一个疑问升起:“许海身上的抵抗伤和蓖麻毒素明显有矛盾,蓖麻毒素是许海在房间服用,服用后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发作。房间整齐,没有搏斗的痕迹,这意味着双方较量是在室外。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凶手在室外制服了许海,带许海进屋,强行喂服蓖麻毒素。但是,凶手还得提前用安眠药控制许崇德和段家秀。这种操作难度太高,而且毫无必要。”

侯大利正在脑海中推演抵抗伤和蓖麻毒素的关系时,二组苗伟汇报结束,由三组李阳向工作组汇报报复杀人案的侦办进程。

很快就轮到侯大利汇报碎尸案。侯大利熟悉案件,汇报得极有条理,详略得当。在汇报结束时,提出了自己对抵抗伤和蓖麻毒素关系的疑惑。

来自省厅的微胖法医杨浩道:“我打岔一下,你刚才讲到正在由DNA室做受害者衣袖上的米粒状血迹,结果出来没有?”

侯大利道:“DNA室正在抓紧做,三点左右出结果。”

微胖法医杨浩是山南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法医病理损伤检验科主任法医师,在业内大名鼎鼎,追问道:“既然你怀疑许海或许咬穿了凶手的虎口,那对口腔做检测没有?我看了尸检报告,是汤柳做的吧,你来说一说?”

汤柳曾经在省公安厅挂职,正是在杨浩领导下工作。杨浩平时对人和气,在工作上则非常严格,容不得一点沙子。汤柳听到其点名,不禁忐忑,回答道:“受害人被碎尸,头颅还算完整,拼接完成后,消化道各段都充血和水肿,口腔也是这个状况。”

杨浩直截了当地道:“汤柳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蓖麻毒素上,既然侯大利怀疑许海在死亡前咬过人,而且咬得特别狠,那就解冻尸体,我们等到会议结束后去查看受害人的口腔。”

正在这时,张晨电话打了过来:“从衣袖上发现的血块是人血,提取到的DNA与许海没有比对成功。还在省厅DNA库里进行比对,暂时没有结果。”

得知此消息后,侯大利的一颗心飞出会议室,希望能够立刻提取到杨智和杜耀夫妻的DNA。杜耀前次被拘留,其DNA进入了省厅DNA库,那么米粒状血块很有可能就是杨智所留。他脑海中出现了许海裤脚、膝盖和额头上的伤痕以及杜耀虎口上的伤痕,经过在脑海中不停调整许海的身体位置,最终出现了一幅画面:许海半跪在地面,与杨智纠缠在一起,裤腿和膝盖在地上用力摩擦,出现损伤。同时,许海咬住杜耀虎口,致使杜耀受伤。

这幅画面全凭直觉,没有证据支撑,只是把几个核心要点聚合在一起时,脑海中直接浮现出这个画面。

老朴见侯大利突然间眼神飘忽,道:“侯大利,你又想到了什么?”

侯大利赶紧收回思绪,道:“我觉得殴打许海的是杨智和杜耀夫妻,两人都在场。”

老朴道:“那还得等DNA比对结果。”

下午五点,案情汇报会结束。侯大利、江克扬、老朴、杨浩、李主任、汤柳等人前往殡仪馆。许海头颅已经摆在手术台上,杨浩手持光源,对准口腔。

观察一阵,杨浩用镊子从许海口腔中夹出一小块人体组织,道:“侯大利被称为神探,果然有点本事,许海这家伙确实咬了人。我从牙齿缝里取出了一块肉。这块肉不属于口腔组织,卡在牙缝之间,被神奇地保留了下来。小汤,你没有发现牙齿缝隙中的异物,是你的失误,严重失误。”

汤柳盯着镊子上的肌肉组织,神情沮丧地道:“开颅后,未见骨折,我当时注意力主要在蓖麻毒素中毒上。”

法医室李主任打起圆场道:“这个案子非常奇特,抵抗伤、蓖麻毒素、碎尸,线索在互相干扰。”

侯大利很惊讶地道:“杨主任,你怎么会想到检测死者口腔?”

杨浩道:“我刚才看了你提供的视频,虎口有咬痕,而且咬得挺重,还缝了针。缝针后,我们能看到杜耀虎口有一块皮肤组织不见了。我就猜想或许会在口腔内留下皮肤或者肌肉。找到这个肉条,也就意味着许海和凶手打架后随即遇害,否则,肌肉组织不会留在牙缝中。这一次能够找到人体组织,纯属运气,是大运气,虎口的皮肤组织很薄,而我们找到的是肉条,意味着杜耀身上还有其他咬伤。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大运气。”

侯大利紧接着道:“那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凶手在制服许海的过程中,被许海咬伤,但是,他仍然控制了许海,利用许海的钥匙进入家中,再给其灌入蓖麻毒素。”

老朴不以为然,摇动扇子,道:“既然控制住,那何必灌入蓖麻毒素,直接杀掉就行了,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侯大利道:“另一种可能,在外面打架的是杜耀和杨智。打完架后,许海急忙回家,谁知屋内还潜入了另一个凶手,许崇德和段家秀夫妻喝了安眠药,许海则喝了带有蓖麻毒素的饮料。”

杨浩道:“我支持第二种可能,这很好地回答了抵抗伤和蓖麻毒素的关系。”

老朴道:“一团乱麻,暂时理不清楚,等到DNA结果出来,或许就豁然开朗。大利,你们要记住一个观点,绝大多数犯罪嫌疑人都是业余的,我们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不要刻意想得太复杂。他们所用方法要符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不能超出常理。捅破那一张纸,我们往往会道一句,原来这么简单,我想复杂了。”

老侦查员的经验之谈极为平淡又格外宝贵,侯大利拿出小笔记本迅速记下。

会议结束后,省厅工作组没有停留,马不停蹄地前往湖州。

临行前,老朴道:“今年有些邪门,各地春节都平安,到了三月,重大恶性案件不断,江州三起,湖州三起,秦阳两起,江州是第一站,我们接下来还得跑湖州和秦阳,希望能早日听到你破案的消息。”

侯大利真诚地道:“朴老师,你有什么建议?”

老朴沉吟道:“蓖麻毒素存在于蓖麻籽中,蓖麻籽广泛分布在农村,城里不一定接触得到,你要特别注意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

送走老朴后,侯大利在本子上记下此条。他回到办公室,经过307室,见到江克扬和马小兵都在里面,走进屋,道:“卓越到派出所说了什么?”马小兵道:“他最初不承认做了大保健,后来在证据面前被迫承认。我没有表露重案一组的身份,详细询问了他在3月28日当天的行程,没有发现破绽。”

侯大利只关注碎尸案,至于派出所因为大保健如何处理卓越,不在其考虑之列。

DNA室张晨主任拿到从口腔中提取到的肉块,加班加点工作,从肉块中提取出DNA。晚上七点,传来一个好消息:从口腔中提取到的肉块的DNA和杜耀的DNA比对成功。

这是重大突破,杜耀被传唤到刑警支队。

江克扬探组随即前往省城阳州,将杨智带回江州。

到了晚上十二点,好消息再次传来:从许海衣袖的米粒状血块提取的DNA和杨智的DNA比对成功。

案情取得重大突破,侯大利和江克扬探组一行人这才离开刑警新楼,来到金色火锅馆。

江克扬进门就对等在大厅的李晖道:“嫂子,这么晚了才过来,打扰你们了。”

李晖微笑道:“大利打过电话,我就把菜备上了,厨师和服务员都下班,我来陪大家。不管多晚,金色火锅馆的大门都为公安民警敞开。”

李晖陪着侯大利和江克扬、老伍、马小兵和袁来安诸人来到雅间后,拿出一个小型反窃听电子狗,在屋里扫了一遍,道:“这个房间没有窃听器,你们安心说话。但是,机密的话还是别在这里说,隔墙有耳。”

侯大利道:“嫂子,不用这么小心,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会说。”

李晖神情暗淡地道:“秦力和高平顺弄的这出戏,把金色装修害惨了,我们没脸继续见客户,只能关门。开了金色火锅馆后,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是担心还有监控器。”

侯大利道:“为什么不改名字,彻底与装修公司隔离掉。”

李晖道:“我在这里说实话,一码归一码,秦力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他对我们这群老姐们是真好,没有他投资出的金色装修公司,我们这群老姐们儿的生活质量会下降很多。秦力投钱后,除了刚开始时,后来基本没有管装修公司的具体业务,让我们学了很多市场经验。没有这些经验,我们也开不起餐馆。市局对我们有照顾,但生活还得靠自己。如今餐馆是合伙制,合伙人全部是警嫂。我先生以前最喜欢唱‘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开新餐馆时,我就决定还是得用金色作为餐馆的名字。”

马小兵特意向侯大利介绍道:“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跟着陈哥在反扒队,后来陈哥调进刑警中队,我也跟着调了过去。”

提起往事,李晖颇为唏嘘,道:“我还记得马儿刚参加工作时的样子,个子小小的,脸色黄黄的,就和高中生差不多。看见老陈就喊师父,嘴巴甜,人也勤快。”

说到这里,她眼里有些晶莹泪花,诸人想起陆续逝去和受伤的战友,都有些沉默。李晖很快调整情绪,笑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以后你们正常买单。大家别反对,我有理由。前天,我把老陈搬到了警魂园,警魂园里一大半都是老陈熟悉的上级和战友,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老陈在那边的日子不会难过。”

李晖动了真感情,侯大利也就不坚持了,道:“好,嫂子今天请客,那我们就放开点菜。”

李晖竖起大拇指,道:“爽快,这才是刑警队的人。你们不用点,我给你们安排。”

在等菜的时候,侯大利拨通周涛电话。周涛和易思华果然还在刑警老楼,接到电话,两人也来到金色火锅馆。大家聚齐后,话题很快就转到碎尸案上。

易思华最初提出吃火锅不能谈碎尸案,抗议无效后,也就乐呵呵地加入了讨论。她听到侯大利谈起“抵抗伤、安眠药和碎尸”之间存在矛盾时,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道:“我是从女人的角度来看问题,杜耀和杨智夫妻殴打了许海,卓越骑摩托车撞击许海,既然他们都要为女儿讨公道,其他家长肯定也有这种想法。如果解决不了抵抗伤、安眠药和碎尸的矛盾,那就很简单,是另一个家长在进行复仇,只不过是刚好碰在一起。”

这个思路正是侯大利提出的第二种可能。

侯大利没有急于再提第二种可能,而是尽量客观地道:“从逻辑上来说,易思华的看法没有任何问题。真相到底如何,现在我们不能也不用给出答案,吃过火锅,我和老克商量讯问方案,希望杨智和杜耀能给出答案。如果他们是凶手,那么审讯就是一场硬仗。如果他们不是碎尸案凶手,那么讯问就相对容易,杨智和杜耀急于证明自己没有杀人,肯定是能说尽说。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用证据来核实。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工作量都不会小。”

侯大利如今是重案一组组长,破案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从本心来说,更希望杜耀和杨智就是凶手。但是,他也不能否定存在其他可能性,就如当初的吴煜案,没有到水落石出之时,难以得出最终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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