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布隆堡的办公室位于修院街一栋建筑物的四楼，离大酒店只有一墙之隔。周一大清早，我和尤丽卡就等在他办公室门外。我妻子的脸上，清楚显示睡眠不足所留下的印记。即使我也已经整整两昼夜未能合眼，我却不觉得那么疲倦。

我们接过端上来的咖啡，经灰泥粉刷以及艺术品缀饰的天花板显得高不可攀。同时，布隆堡将双手拇指插进裤袋，在地板上踱着方步。他脚上的皮鞋锃亮生光。

“针对是否继续收押的审讯，将在下午一点钟进行。”

我的胸口一阵刺痛，我们终于能见到史黛拉了。

“警方在凶杀案现场找到了一个鞋印，”布隆堡一边说，一边搔了搔颈部，“尺寸大小和鞋底的纹路，都符合史黛拉的鞋子。”

我抓紧尤丽卡的手臂。

“就这样啊？”我问道，“就这么一条证据？他们在住宅搜索时，什么都没找到吗？”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从你们家搜查到的一部分扣押物品已经被送到化验室，进行技术分析。”

“这些流程，不都需要时间吗？”我问道。

“不出几天，化验中心就会得出结果。”布隆堡说，“我们现在所谈论的，是配合调查所执行的收押。说得更直接一点，警方一边将史黛拉收押禁见，一边等着化验中心传出的结果。要将某人以嫌犯身份收押，并不需要太多的工夫。”

“只凭一个鞋印，就能把人收押？”

布隆堡望着尤丽卡，他仿佛觉得，她实在应该说点什么。他似乎认为她有责任为她这位蠢笨的老公说明情况。

“我觉得，你们必须接受现实，她已经被收押了。”

这听来真是太宿命、太无奈了。我望着尤丽卡，而她只是点点头。发生了什么事？

“检察官是谁？”尤丽卡问道。

“珍妮·杨思多德。”

“她很厉害，是最优秀的检察官。”

我很难判断这样到底是好是坏。过去，我从来不需要深入了解关于剥夺人身自由的法律条文。幸运的是，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理由这么做。即使我老婆是律师，我对这方面的知识还是相当粗浅。现在我知道：不必有多少证据，就足以将一个人收押禁见。过去，我多次听到别人谈论相反的情节：无可奈何的警方表示，他们都还没能进入拘留所，犯人就已经被释放了。大家都认为瑞典的司法体系已经土崩瓦解，宁愿捍卫嫌疑犯与罪犯的权益，也不愿意考量受害人经历的苦难。大众呼吁加强执法的强度，提高刑罚。我先前就曾在监狱里工作过，也抱有类似的想法。

“再者，检察官找到了人证。是一个邻居，”布隆堡一边说，一边趋身贴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清楚地念出这个名字，“蜜·塞恩瓦尔。”

他的声音听来如此平静，仿佛我们只能认命，接受现实。他总该感到气急败坏吧？总会想要有所行动吧？

“那个证人，”我说，“她怎么能确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史黛拉？她又不认识她。”

“她宣称，她先前在H&M时装店见过史黛拉。”

“她见过史黛拉。”我咕哝着。

尤丽卡从侧面推了我一肘。

“史黛拉怎么说？”

布隆堡轻咳一声，用手将头发抹平。他再次直接转向尤丽卡。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越来越确定，他无能至极。

“那天商店打烊以后，史黛拉跟着几个同事到了大广场饭店。她们用了餐，喝了一点酒。史黛拉在当天晚上十点半左右离开饭店。这一点，所有同事都能做证。她当时没说自己要到哪里去。不过，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要骑自行车回家。”

“可是……难道她没有这么做吗？”

“根据史黛拉自己的说法，她骑自行车到一家名叫‘帖格奈斯’的小酒馆，然后还在市区的另外几家酒庄附近转了几圈。在几个特定的时间点上，她记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我和尤丽卡面面相觑。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听来是很有破绽的。这种说法显得避重就轻，很像一个有罪在身的人所说的话。她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点，举出更多细节呢？

“她必须要能想起更多细节才行，”我说，“当时一定有人见过她。她认识城里一大半居民啊。”

布隆堡望着尤丽卡。

“针对时间点，我们有没有新的进展？”她问道，“塞恩瓦尔，那个证人，她是在深夜一点钟听见吵闹和尖叫声的，嗯？”

“没错。最初的几份报告提到的时间点，是凌晨一点刚过。但现在必须等待法医的鉴定报告公布，才能做出论断。”

尤丽卡望着我。

“如果他们认定克里斯多弗·奥尔森死于深夜一点钟，这就意味着，史黛拉有不在场证明。”

“没错。”布隆堡说。

我的眼球迅速地转动。

“这个不在场证明，可是非比寻常的。”这位明星律师露出满足的微笑，继续说道，“亚当，所有和我谈过话的人都说，你真是‘诚实’在人间的化身。”

我沉重地吞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