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卷 火 49

湖光山色  作者:周大新

收罢麦种上秋庄稼之后,天也就一天比一天热了。随着天气的一天比一天变热,来楚王庄避暑的游人也就日益增多。这天中午,暖暖和青葱嫂及三个服务员,正在楚地居的客房里为刚住下的一批游客挂蚊帐,忽见青葱嫂的女儿大明匆匆进到屋里喊:娘,爹让你快回去,人家让咱们给腾房子腾地。青葱嫂一听,扔下手中的活,对暖暖说了一句:我回去看看。就跑了出去。暖暖一听是腾房子腾地的事,估计和赏心苑有关系,就也有些挂心起来,决定过去看看。

暖暖赶到青葱嫂家门前时,看见青葱嫂、长林哥和九鼎还有另外几家人,正在和赏心苑里薛传薪从省城带来的那个韩会计争执著,只听九鼎说:你给这点钱就想让俺们扒房子腾地?不想让俺们活了?没门!那韩会计冷笑着:还想再提价呀?你们也太贪得无厌了,我告诉你们,日期一旦到了,你们不搬也得搬!暖暖听了这话面色一沉,上前对韩会计说:小韩,谁给你的权力在这儿吓唬人?这房子是他们住了多少年的房子,这地是他们种了多少年的地,你们凭啥说扒就要扒,说拿走就要拿走?!韩会计见是暖暖,忙苦笑着说:这事是薛总和旷主任定下来的,我只是奉他们的命令来催一下,你要是有啥想法,请去直接给他俩讲,反正这地,上边是已经批准让征了。暖暖冷脸说道:不管是谁批准让征的,村民们想不通,你们就不能来硬的!韩会计闻言摊了摊手,扭身走了。青葱嫂和九鼎他们这时就一齐围到暖暖身边说:幸亏你来了,要不然他还要凶哩。暖暖就宽慰大家,说:甭怕他们,上边说过不让随便占耕地,他们要敢胡来,就告他们!众人听了,才放心嘘了一口气。青葱嫂说:暖暖,这事恐怕还需要你去给开田和薛传薪经理说通,要不然,他们还会催的。暖暖点点头答应:行。

暖暖本打算在吃午饭时给开田再说说这征地的事,可开田没回来吃饭,暖暖估计他在赏心苑吃,心想,就等晚上再说吧。吃了午饭,又来了几个游人,暖暖刚把他们送进客房,忽听外边响起了一阵哭喊声,她出门一看,原来是黑豆叔的女儿萝萝正哭着向丹湖边跑,她的娘在后边慌慌地喊着:萝儿……萝儿……咋着回事?暖暖问了一句。可萝萝娘没有停下脚步,只顾追着女儿喊:萝萝,你给我站住!青葱嫂这时也已出来,看着仍在向湖边奔跑的萝萝,急急地说:不好,那姑娘怕是要跳湖!一句话提醒了暖暖,她的心一悸,萝萝跑的架势可真是带了点决绝的样子,于是就忙转身也向湖边跑去。

青葱嫂的判断还真是准,暖暖没有跑出几步,只见已奔到岸边的萝萝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湖里,追在萝萝身后的萝萝娘凄厉地叫了一声,扑倒在了岸上。暖暖的心一沉,无声地叫了一句:这个傻姑娘!她先是短暂地停了一刹步子,跟着便又飞一样地向湖边跑去。

看来萝萝是抱了要死的决心跳的湖,因为她跳下去的这个地方湖水最深,而且水下怪石多,人跳下去最容易出危险。暖暖跑到岸边,三两下踢掉鞋,扯去衬衣,也急忙下了湖。暖暖的水性在楚王庄的女人中是最好的,只见她先是观察了一下水纹,随后就猛地潜入水底,眨眼工夫,就抓着萝萝的后衣领把她拉出了水面。这时,青葱嫂和惠玉还有另外几个赶来的人,也都下水急忙相帮着把萝萝弄上了岸。还好,萝萝尚未喝进太多的水,暖暖把她平放到地上,摇了她一阵,她便慢慢醒了过来。萝萝睁眼看见人们围着她,哇的一声又哭开了。

暖暖和青葱嫂把萝萝就近搀进了楚地居,给她另换了一身干衣裳,让她躺在那儿歇一阵,这才把不停抹泪的萝萝娘拉到另一间屋子问萝萝寻死的原因。萝萝娘迟疑了好一阵,才算哽咽着开口说:我看你俩的心肠都好,就实话给你们说吧,这事全怨赏心苑呀!暖暖闻言吃了一惊:这是咋说的?萝萝跳湖咋能和赏心苑扯上关系?萝萝娘止住泪叹了口气说:赏心苑不是有姑娘靠按摩挣钱吗?这事让村里的姑娘们知道后,慢慢就有人也动心了,悄悄地在晚上换上干净衣裳,去赏心苑给城里的游客们按摩,得的钱和赏心苑对半分。俺萝萝在外边打工挣不了多少钱,她爹就让她回来干活,她回来后还一直在想挣钱的事,她知道家里穷,知道她爹想翻修房子可手中没钱,听说到赏心苑按摩可以赚钱,就也背着俺们偷偷去干上了这个。我晓得她常在晚饭后换上新衣裳出去,可没有在意,总觉得孩子已经大了,该谈对象了,别管得太多。没想到她就出了事,她从前几天开始不停地恶心呕吐,她爹催我领她去梅家药铺看病,梅老大夫号罢脉把我悄悄拉到一边说:萝萝是怀了孩子。我当时就被吓蒙在那儿,她才十八岁,还没说好婆家哩,你说这不是惊天霹雷吗?回到家我拧着她身上的肉问是咋着回事,她这才哭着给我说了她晚上悄悄去赏心苑给人按摩挣钱的事,把挣的钱拿出来给了我,天呀,那些城里人可真是坏透了啊!朝俺这不懂事的姑娘下手。这样大的事我可咋着办哪?我知道她爹脾气不好,一听准要气炸肺,我想了一天一夜直想到今天中午,还是觉着不能不给她爹说,果然,她爹一听,脸就气青了,当即便拎了棍子去打,我拦不住,他把萝萝打得满地滚,萝萝也是没有办法,就想跳湖寻死作罢……

暖暖听得惊在那儿半晌没动,薛传薪、旷开田,这就是你们那样做的后果呀!青葱嫂这时叹了一句:造孽啊!

婶子,既是这样,我负责给你们出气,赏心苑那边我去同他们理论,决不能再让他们害咱村的姑娘。你先领萝萝回去,和黑豆叔商量一个悄悄给萝萝打胎的法子,把事情遮掩过去。暖暖交待道。萝萝娘拉住暖暖的手说:婶子信你,萝萝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她青葱嫂,你们可要替萝萝保住密,要不,她以后可咋找人成家呀……

和萝萝娘说罢,暖暖才又过去看萝萝,萝萝哭着说:暖暖姐,你不该救我的,让我死了才好。暖暖温言细语地劝道:傻姑娘,你爹娘把你养这样大,你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哩就想死了?你死了他们还不要哭死?遇一点事先想到死,那可不算有志气……暖暖在劝解萝萝的过程中了解到,村里已经有五六个姑娘在悄悄地做按摩挣钱的事,她们都是在晚饭后借口找女伴玩离开家,趁着夜暗跑去赏心苑,让总台服务员给找想按摩的游客,挣的钱对半分给赏心苑。她们一开始只是用刚学到的简单按摩手法给游客按摩,后来为了多挣钱,就也慢慢答应了游客们的其他要求,萝萝说,村里的雪花姑娘已经被传染上了脏病,下体整日痒得要命,她只好偷偷跑到聚香街上去买药擦……

暖暖心里那个气哟,她真想立马去到赏心苑同薛传薪和开田大吵一顿,让他们知道事情已变得多么糟糕,要他们赶紧动手制止这事的发展。可她后来想想,还是先同开田谈谈,征得他的同意后再找薛传薪,要不然,薛传薪怕是不会理会自己。

暖暖做晚饭时,两股火气就已在胸里乱蹿,一股是关于扒房征地的,一股是关于萝萝的,这使她在切菜时用的劲就分外大些,只听菜刀在案板上嘭嘭嘭地乱响,婆婆从这声响中听出儿媳妇心里有气,以为暖暖是嫌她没有先动手做饭,就过来说:暖暖,我来做,你忙了一天,去歇歇吧。暖暖明白婆婆误解了自己,叹口气道:我这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为赏心苑的名声着急。

晚饭做好,侍候着俩老人和丹根吃罢,还没见开田回来,暖暖就有些急起来,正要去打电话,一个邻居过来说旷主任让捎个口信,他今晚要在赏心苑和薛经理商量事情,晚饭不回来吃了。暖暖气得猛踢了一脚面前的椅子,结果脚被撞得生疼生疼,使得她吸了几口冷气。

眼见得到了睡觉时分开田还没回来,暖暖就担心他会再睡到赏心苑里不回家,这段日子,开田睡在赏心苑不回家的夜晚可是越来越多了。她于是就决定去赏心苑里找开田,不论你们商量啥事情,这个时候也该商量完了!

暖暖进赏心苑可是熟门熟路,门口的保安看见她急忙点头致意,总台的值班姑娘看见她紧忙迎过来问好。我找俺丹根他爹。她径直向她原来的办公室走去,她知道那房子如今是开田在赏心苑的办公室兼睡屋。

暖暖姐——值班的姑娘这时慌慌地拉住了她。

咋了?有事?

不,不,没……有,你先坐这儿,我去给你把主任叫来。

还用你去叫?暖暖一怔,姑娘的慌张和吞吐让她顿时起了疑心,开田是不是有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她不仅没有停步,相反还加快了步子,同时去衣袋里摸出了她原来的那把钥匙,到门口后猛地插进钥匙推开了门。

屋里没有开灯,可黑暗并没能阻止暖暖的目光,她看得很清,在她原先睡过的那张单人床上,有两个人惊慌地坐起了身子,同时响起开田的一声惊问:谁?!

暖暖没有应声,暖暖只是啪地一下拉亮了灯。开田一眼瞥见暖暖,惊得急忙去抓衣裳,暖暖认出,他身边那个不慌不忙穿着衣服的姑娘,是薛传薪从省城带来的那六个姑娘中的一个。暖暖没有哭喊叫骂,甚至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穿衣服。先穿好衣服的开田一时不知该说啥,只是满脸尴尬地站在那儿。直到那个姑娘也穿完衣服走出门去,暖暖才淡声问了一句:楚王,这是你的第几个女人?

我…嘿嘿……开田难堪地一笑。

别担心,我不会难为你的。暖暖说得缓慢而平静:照说,你这也不算多,应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对吧?!

嘿嘿……开田只能回以一笑。

明天,咱俩去聚香街把离婚手续办了,也省得你再和别的女人睡觉时担心我来找你。你放心,我能想开,电视上都演过了,皇帝们全是愿跟哪个女人睡就跟哪个女人睡。暖暖说完,转身就走,开田张嘴似乎想喊一声,但终没有声音出来。他随后跟着出了赏心苑大门,在门外站了一阵,直直看着暖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暖暖一直在努力平静地走,她知道他在身后看着她,决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在难受,直到走到了丹湖岸边,直到确信四周再无一个人,暖暖才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发出了伤心至极的低泣。这就是你自己找的男人!这就是你坚信无比的爱情!这就是你的下场!这就是你得到的报答!楚暖暖,你还能去怨谁?去怨谁呀?全是你自己选择的……

暖暖那晚在湖边直哭到半夜,才渐渐平静下来。天阴得很重,所有的星星全没了踪影,四周黑得十分彻底,暖暖就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这一顿大哭,把她心中的所有委屈和愤懑都发泄了出来,她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她又在湖边默坐了许久,把和开田结婚的前前后后全想了一遍,最后想到明天的离婚,反使她长嘘了一口气,罢罢罢,长痛不如短痛,再不能犹豫拖延,就彻底了断了吧。

第二天早饭时分,开田回来了。暖暖没有再说啥,一家人平平静静地吃完了早饭。早饭后,暖暖让丹根把开田叫进睡房,又把丹根支使出去,这才声色不动地说:离婚的协议,我想了一下,有这样几条:家里的存钱,咱俩对半分;家里的老房子,我一间不要;咱们投资的赏心苑归你,盖的楚地居归我;南水美景公司的其他事情我也都不再插手,其他方面的收入也都归你;丹根在谁那里吃住都行,他日后的学费咱俩分摊。你看行不行?开田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点头说:行。接下来暖暖就铺纸把协议写了下来,一式两份,两个人都签了名字。这之后暖暖又说:走吧,去办手续。开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分明是想说点啥,可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院门时,开田的爹娘根本不知道家里已经出了大事,开田娘还追出院门对暖暖交待:记住称二斤盐回来。暖暖点头,暖暖在心里说:娘,以后你再称盐,就要给你儿子说了!

两个人那天在聚香街办手续也十分顺利,这种双方协商好不哭不闹的离婚让婚姻登记人员很是高兴,三下五去二地就给他们办完了全套手续。开田是主任又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办离婚手续的人认识他,边把离婚证递到开田手上边笑着说:旷主任,你们这是我今年办的第三桩离婚手续哩,听说城里人如今参加婚礼已不兴祝新人白头到老了,看来咱们乡下也快该这样办了……暖暖和开田两人重新走到街上时,暖暖只说了一句:我去买点东西。之后就径直走了,再没有回头看开田一眼。

返回楚王庄那九里山路暖暖是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的,她慢吞吞地迈着步,这条倚山傍湖铺满寂静的小路让她想起了许多往事。几年前她决定和开田相好的时候,两个人曾一起骑着自行车到聚香街上赶集买东西,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开田是那样让人觉得可以信任和依靠,那时想的是和爹娘他们一样白头到老,没料到转眼之间就全变了……

暖暖是在丹湖一个湖湾的笆茅丛里直坐到天黑时才进村的,她不想在天尚亮时进村,害怕人们碰见后问她去聚香街干啥。还好,从村边直到进旷家院门,没有碰到别人,省去了痛苦的回答。她把在街上称的二斤盐递给婆婆后,就进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婆婆喊她吃晚饭时,她过来吃了一点,婆婆问她开田为啥又不回来吃饭,暖暖努力一笑,说:娘,这事你得去问他了,我和他今天已经正式离婚,我俩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事我无权再问。开田娘惊得手中的筷子一下子落了地,直看住暖暖声发颤地问:你说这可是当真?暖暖就从衣袋里掏出那张离婚证朝老人递了过去……

暖暖在开田爹娘的哭声里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门。丹根懵懵懂懂地跟在妈妈的身后走着,他只知道要和妈妈去楚地居里睡觉,不理解爷爷奶奶为何流泪,爹和妈妈又没有吵嘴,妈妈在晚饭后出门又不是第一回。爷爷、奶奶,天亮一起床我就回来看你们!他扭头冲着屋里喊道。

暖暖在楚地居的一间客房里把丹根哄睡之后,一个人呆坐在黑暗里,两眼木然地盯着窗外的夜空。今夜的天上空空荡荡,既无月也无星,只有厚厚的云彩,看着看着,她突然间觉得心里也空落得厉害,几年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现在一下子没了,今后,自己就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了,日子怎会过成了这样?我在哪点做错了?……

青葱嫂第二天早上来上班,听值班的服务员说暖暖昨晚睡在一间客房里,以为暖暖又是在朝开田使赌气,就赶紧走了过来。暖暖那阵子刚洗过脸,两只眼还红着,正给丹根穿着衣裳。青葱嫂就含了笑说:小两口昨晚又拌嘴了?暖暖假装轻松地一笑,把离婚证掏出来在青葱嫂眼前一晃说:没有小两口了,从今后就只有旷主任和楚暖暖了。青葱嫂抓过离婚证一看大惊失色道:你傻呀?这会儿怎能和他离婚?他现在既是村主任又是赏心苑的副老总,有权又有钱,不少女人正想往他身上贴哩,你可好,不哭不闹就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了?这不正好让那些女人称了心?

让她们称心吧,谁愿跟他谁跟他,反正我是不跟了。暖暖正待说下去,忽听赏心苑那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历才记起,今天是赏心苑里表演离别节目的日子。青葱嫂说:我昨天吃晚饭时已通知过住在咱楚地居的游客,今日在赏心苑有楚国的离别表演,谁愿看就去看。跟着又问:你和开田这一离婚,今天谁去演楚王赀?开田想必不会有心情演了。说着向窗口走过去,片刻后忽然惊叫了一声:他倒是想得开!暖暖闻声向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开田又穿戴着楚王赀的衣饰在众人的簇拥下兴冲冲地走着。旷开田,好好当你的楚王,争取再多找几个女人……

吃过午饭,暖暖拉着丹根向娘家走去,她决定把离婚的事给爹娘和奶奶说一声。她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瞒下去的,与其让老人们从别人嘴里听说,还不如自己告诉他们。刚好,爹娘、奶奶和妹妹都在家里,看见她和丹根回来都很高兴。娘正坐在门口做着针线活,这时停了针线拉住暖暖的手问:忙吗?你的脸色咋有些不太好?累的?听到这温暖的问话,暖暖的眼圈一热,差点要流出泪来,她急忙使劲把眼泪又憋了回去。这两天楚地居住的游客多些,忙得没有睡好。她含混地答。还是人家开田有眼光,能干。暖暖爹这时开口道,他修了这楚地居和赏心苑之后,你们坐在家里,也会有人送钱来,我呀,当初愣是没看出他的长处,还不想让他当我的女婿哩,还是暖暖看人准!暖暖的心被爹的这些话揪了一下,我看人准吗?当初要真是不那样决绝地跟开田结婚,那自己今天的日子会是啥样呢?我那时为啥一定要走这条路?为啥?!

姐,没想到姐夫还有表演的天分,妹妹这当儿接口说,他演的楚文王还真有那么个意思,我看过几回,他那步态,那眼神,那脸色,威风凛凛,耀武扬威,傲视众人,惟我独尊,不可一世,像个帝王的样子。

要在以往,听到妹妹这样赞扬开田,她是会高兴和自豪的,可这会儿,她的心里只能更苦更难受。

你爹我在楚王庄,这些年一直是当老鳖一,总让人看不起,现在有了开田这个当主任的女婿,才算扬眉吐气了,爹这辈子虽没儿子,可有了这个女婿——

奶奶,爹,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暖暖急忙拦住爹的话头,她怕爹会说出更多赞扬开田的话,那样她就会更尴尬,更不好开口。

啥事?说呗。是要我替你们照看丹根?暖暖娘转身把外孙揽到怀里亲了一下:又长高了,想外婆吗?你爷爷奶奶他们身子骨还好吧?你爹——

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着急。暖暖先做了点铺垫。

说吧,你这孩子,咋会吞吞吐吐的?奶奶扬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暖暖的小腿肚。还是个经理哩,瞧这个说话的别扭样子,和过去大户人家的丫头似的!

我和开田离婚了。

啥?!爹、娘和妹妹几乎同时叫了一句,只有奶奶没叫,奶奶满头的白发哆嗦了一下,只是瞪住她,按在膝盖上的手在发颤。你胡说个啥?娃子都有了,还要离婚?娘惊得脸都白了。

是他要离的?爹咬着牙问。是因为他当了主任?有了钱?

不是,是我要离的。暖暖低了头说。

你疯了?你一个女子有了娃子,你还敢提出离婚?你以为离婚荣耀呀?!咱楚家多少代哪出过离婚的人?爹吼了起来。

我觉得没法过了,就干脆——

啥叫没法过了?你离了婚就有法过了?你离婚不嫌丢人?咱楚王庄有几个女人敢自己提出离婚了?爹是气极了,手使劲地拍着旁边的一把椅子。

让暖暖说说缘由。奶奶这时顿了顿拐杖,打断了爹的训斥。

暖暖的脸红了,低了头嗫嚅着:他有别的女人……

奶奶咳了一声,奶奶说:我估摸着就是这回事,他娃子当了主任,是咱们楚王庄的王了;他娃子有了钱,是咱们楚王庄的首富了;他娃子不用下地干活,是咱楚王庄的大闲人了,自然就要玩这个了,猜得着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你是听说还是——娘的脸也红了,她没好意思问得更直白,这种事当妈的也真是不好问出口。

是亲眼看见……暖暖低下了头去。

你应该忍哪!奶奶叹了口气,过去的那些皇帝们不都是有很多女人,你让赏心苑排的那个离别戏,里边的楚王身后,不是跟着一大群女人?那他的王后不是都忍了?王后难道心里就乐意?

可我不想忍!也忍不下去!

你们这一离婚,让我在楚王庄还咋有脸见人?爹还在发怒。

离婚没有啥丢人的。暖暖顶了一句。

放屁!楚长顺猛地站起身吼道:你不丢人我丢人!离婚难道脸上还有光了?滚!快给我滚!他指了一下院门。丹根这时被吓得哇一声哭起来。暖暖明白一时半刻要让老人们接受这件事不容易,就起身含了泪拉着丹根朝院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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