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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惨剧 1假面山庄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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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动,所有人都给我放老实点!明白吗,一步都不许动!” 阿仁来回挥着手枪,惊声叫嚷着走进房间。其实不用他喊“不许动”,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呆立着。高之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盯着插在雪绘后背的刀。 “雪绘,啊,雪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木户跪倒在床前,使劲揪着头发。 阿仁朝他的腰踹了过去。“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木户呻吟着倒下。 阿仁喘着粗气,一面用枪威胁人质,一面留神着脚下靠近床边。大个子阿田瞪大了眼睛,贴在墙上。 雪绘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朝另一侧,高之等人看不到她的脸。阿仁的脸颊微微抽搐着,探头去看雪绘的脸。他的喉头动了一下,像是吞了一大口口水。 “喂!”阿仁用几乎破音的声音喊木户,“没记错的话,你是医生吧。” 木户抬起呆滞的脸。 “你过来,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在阿仁的命令下,木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床边,牵起雪绘的手,但还没把脉,就皱着脸哭起来。 “啊,真是太过分了!雪绘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少哭哭啼啼的,快想办法!你不是医生嘛,尸体早就见惯不怪了。” 挨了一顿臭骂,木户抽抽搭搭地把起雪绘的脉,然后用身旁的台灯照了照她的瞳孔。 “怎么样,还有救吗?”阿仁问。 木户只是失魂落魄地站着,望着雪绘。 “喂!”阿仁又喊了一声。这时,木户突然像野兽般吼叫着冲向阿仁。 “哇,你搞什么,想干嘛?” 阿仁被木户猛然擒住,大叫起来。阿田一把揪住木户的脖颈,用力往墙上撞。木户几乎贴着墙壁倒下来,瘫在地上,又回过头看向阿仁。 “是你!是你杀了雪绘,对吧!”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仁照着木户又是两三脚,木户终于安静下来,可还是不住地抽泣着。 木户的举动令高之如梦初醒。这是真的,雪绘被人杀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到底是谁干的?”阿仁将枪指向高之他们,“是谁杀了这个女人?老实交代!” 人质们互相打量彼此,这说明他们都认同凶手就在自己人当中。的确,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不可能是别人闯进来犯案。 “雪绘真的……真的死了吗?”最先开口的是伸彦。 木户像个坏了的人偶般点点头。 “啊,怎么会这样……”厚子倒向丈夫怀中,“如果没有邀请雪绘过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要怎么向一正他们……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吵死了!我正心烦,别大哭大闹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阿仁说完,高之向前跨了一步,瞪着这个小个子男人,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阿仁的脸上闪过一丝胆怯。“不是我。” “不是你又会是谁!难道不是你半夜偷偷溜进她的房间,想要侵犯她?”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少装蒜!” 高之想扑上去揍小个子男人,但身后有人抢先一把架住了他。是利明。 “别乱来!不要忘了,对方手里有枪。” “放开我!” “冷静一点,是不是这家伙干的,查一查就知道了。” “可……”高之挣扎了几下,但利明的力气出奇地大,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等弄清楚真相,再揍那家伙也不迟。“好,那就把他的所作所为都揭露出来。”高之说。 大概是从高之的声音中听出他已经恢复理智,利明松开了手。高之紧咬牙根,使劲握住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你是不是搞错了。”阿仁用憎恶的目光看着高之,“就算我想睡她,可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她反抗吗?她要是反抗,扇她几个巴掌就行了。因为她大声嚷嚷吗?她嚷嚷我会怕?即便被你们听到,我也无所谓。” “也许被我们听到你无所谓,但如果声音传到外面可不妙吧?警察说不定就在外面巡逻。你原本想要吓唬她,让她闭嘴,结果失手杀了她,这也是有可能的。”伸彦说。从声音可以听出,他在极力克制激愤的心情。 “喂,喂,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从这个状况来看,除了你们俩,还有谁会杀害无辜的雪绘?” 大概是不满“你们俩”这个说法,阿田声色俱厉地说:“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也什么都没干,凶手在你们这些人当中。” “我们当中,没人会干出杀人这种勾当。” “虽然你这样说,但实际已经有人被杀了。我发誓,不是我干的。” “不可能!”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但在这里争来争去也无济于事,所有人先出去——喂,你在干什么?”见阿川桂子猫着腰探头往床底下看,阿仁大吼了一声。 “有东西掉在这里。”她说。 阿仁绕到对面,捡起了一样东西。像是一本白色封面的书。“是日记本。”他说,“像是在写日记的时候被杀的。” “还是仔细看一看为好,说不定日记里写了凶手的名字。”阿川桂子说出了自己的设想,真不愧是作家。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读的。好了,赶快出去。” 在阿仁的催促下,众人走出房间。一直蹲在地上的木户也终于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高之觉得他似乎真的很爱雪绘。 众人一出来,阿田就关上了房门。锁是半自动的,只要按下房内门把手上的按钮,关上门,门就锁上了。但由于刚才的冲撞,锁已经坏了。 七名人质和两个劫匪在客厅里相对而坐。高之等人背对着阳台坐在沙发上,阿仁和阿田坐在棋桌旁。 “拜托了,老实交代吧。”阿仁依次检视着大家的脸,“是谁干的?总而言之,凶手就在你们当中,想瞒我可没门。” “开什么玩笑!”木户把脸埋在双臂中间,说,“明明是你们干的。” “跟我无关。”大概是对自己也被算在怀疑对象内很不高兴,阿田气愤地说,“我可一直在睡觉。” “啊啊,我知道。”阿仁对阿田说,“你在睡觉,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我通宵看守,你却在一旁鼾声大作。都是托你的福,事情糟得不能再糟了。” “跟我无关。”阿田执拗地重复道,“我在睡觉。” 阿仁也许是不想继续抱怨,不再反驳,只是挠了挠头。 “厚子,你一晚上都没睡吗?”伸彦问妻子。 厚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记得有好好睡过,但感觉时不时地犯瞌睡。” “这反而说明你睡着了。”利明说,“所以极有可能是某人在你睡着的时候起了色心,偷偷摸摸进了早就盯上的女人的房间。” “喂,玩笑不要乱开。”阿仁脸色一变,逼近利明,“我们也是赌上性命在干这事,这种时候,即便想女人,也忍得住。” “这种话我们会相信吗?”木户扬起挂满泪水的脸,“你昨天还不是想把雪绘带到房间里去?虽然当时停手了,但你不是说还有的是机会吗?不要说你忘了。” “我没忘,但情况不同。你们要搞清楚,昨晚是我一个人看守,如果在办事的时候被谁发现,偷偷报警,那我岂不是完蛋了。你们以为我会干这种蠢事吗?” “你们的话,靠得住就见鬼了。”木户再次耷拉下脑袋。 阿仁夸张地叹了口气。“喂,你们忘了一个关键因素。你们应该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把房门锁上了,这样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肯定是你威胁她。” “怎么威胁?你不开门我就杀了你?这么一说,那个女人只会更加害怕得不敢开门,还会大呼小叫,最后不是应该把你们都吵起来吗?” “那是……”木户无言以对,因为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说法很合理。高之也陷入了思考。雪绘不可能不锁门。那凶手是怎么进入房间的呢? “要我说,进她房间的只可能是亲近的人。亲近的人叫她开门,她才会信任对方打开门。也就是说,可疑的是你们。” “你说什么?别胡说!”伸彦厉声喝道。 “胡说?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冷静下来想想看。”阿仁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你们心里其实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溜进她的房间。虽然这位太太当时一直犯瞌睡,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如果我是凶手,还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矛盾。你们明明知道,却还是想方设法地逃避现实,装作怀疑我们,因为怀疑我们可以保全你们之间的关系。但装傻充愣也得有个限度。”他顿了顿,继续道,“看来你们很怕把心里想的说出口,那我就代你们说吧。虽然你们人人都挂着一副好人的面孔,但其中有一个人戴着面具。杀死那个女人的凶手,就在你们当中。” 阿仁用手指一个人一个人依次指过来。也许是被他的语气震住了,一时间,人质们都默默无语。 遗憾的是,他说得一点都没错,高之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想拖着不去怀疑自己人。所以即使逻辑上不合理,仍然想去攻击阿仁他们。但正如阿仁所说,冷静地想一想就会明白,凶手不是这两个劫匪。 “从这里几乎可以看到所有房间。”凝重的氛围中,下条玲子用克制的声音说。她向斜上方二楼的走廊望去。其他人也自然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有最边上雪绘的房间看不见。” 挑高处理的只有客厅上方,餐厅和厨房上方设有打台球和打麻将用的游戏室。由于这个房间的阻挡,无法看到雪绘的房间。 “如果某人想要从自己房间出来进入雪绘的房间,穿过走廊时一定会被在这里的人看到。” 她口中说的“某人”是指人质中的一个人。下条玲子顺着阿仁的看法,开始讨论凶手在自己人当中的可能性。但没有人提出反对。 “说得没错。但你没有看到任何人吧?”伸彦接过玲子抛出的问题,向厚子询问。 “嗯。但是,”她脸上露出不自信的表情,“我刚才也说过,我几次昏昏欲睡,如果是那时候,就可能没有注意到。” “你呢?”利明问阿仁。 “如果有谁走出房间,我会一声不吭吗?”阿仁的表情好像在说“不要明知故问”,但他眼神一转,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就有可乘之机了。” “你去了厕所吗?” “实在忍不住嘛。我觉得手里有人质在,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也干不了什么。只是担心有人乘机报警,我还把电话拆下来带到了厕所,可辛苦了。” 高之心中感到可惜,要是早知有这样的机会,哪怕是一整晚也要守着。 “你去厕所的时候,我太太呢?”伸彦问。 “当然一起带去了。我也没办法嘛。还好这里的厕所很宽敞,你太太应该听到了我撒尿的声音。” 阿仁像条蛇似的来回吐舌头,笑起来。厚子垂下头,伸彦仿佛强忍着不快,扭过脸去。 “你是几点去厕所的?”高之问。 “呃,是五点左右,快天亮的时候吧?”阿仁征询厚子的意见。 厚子也回答说:“是的,没错。” “除此之外还离开过这里吗?” “没有了,这位太太一整晚都没有提出要上厕所。教养好的人,连下半身的修养也高啊。” 高之决定不理睬阿仁下流的说辞。 “如果有人离开自己的房间去杀雪绘,就只有那个时候了。可是……” 高之也对下条玲子的意见抱有同感。凶手恐怕一直虚掩着门,等待阿仁疏忽大意的时机。 “不可能,到底有谁会想要杀死雪绘?”伸彦一脸苦涩地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我才想这么说呢。”阿仁猛地朝地板跺了一脚,“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想要杀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拜托等我们走了之后再动手。” “木户先生,雪绘会不会是自杀?”厚子这么问,也许是在期待身为医生的木户会有不同的看法。但高之相信,她其实很清楚,那不是自杀。 “雪绘是背部中刀。我想她自己捅不到那个位置。” 木户的回答和高之预想的一样。厚子显得有些失望。哪怕有一丝自杀的可能,就能暂且不去怀疑任何人了。 “那是怎样的一把刀?”高之问厚子。 “我没见过。”她答道,“像是水果刀,会不会是雪绘带来的?” “我觉得不太可能。认为是凶手准备的比较说得通。总不会不带凶器就去杀人。” 阿川桂子的视线在空中游走。也许她正在脑海中描绘凶手的行动轨迹。 “这种时候如果解剖的话,应该能掌握一些线索吧?”伸彦问木户。 木户点点头,说:“可以知道死亡时间和死因,所以最好能尽快解剖。” “是啊……” “反正我们一离开,你们就会报警。”阿仁说,“条子自会把尸体带走解剖,还会有侦查人员来采集指纹,这么一来,也许倒很容易就真相大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办法,但在我们离开以前,拜托别再生是非了。”一句“拜托”,透露出阿仁正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头疼。 “我再问一遍,”利明对阿仁和阿田说,“真的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阿仁回答,“不是我们干的。杀死那个女人的凶手就在你们当中。如果是我们干的,就会明明白白地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人质们陷入了沉默。看来大家都认同阿仁说的不是谎话。那么,接下来应该怀疑一直相信的自己人。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房间,大家都耷拉着头。 “我肚子饿了。”阿田说。 阿仁咂了咂舌。“你真行,这种时候还会肚子饿。”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当然会饿。” 阿仁一副“服了你”的表情,站到厚子面前。“你听到了吧?麻烦你给弄点东西吃,简单一点就行了,就是分量要足。” 厚子什么都没说,无力地站起身。阿川桂子和下条玲子也跟着站起来。 “我不用了,没有胃口。”伸彦说。 “我也不用了,这种时候哪里还吃得下东西。”木户说。 “我也一样,但感觉什么都不吃,身体快支持不住了。能不能做点三明治放在那边?” 听了利明的提议,厚子点点头。 阿仁还是照老规矩,和女人们一起进了厨房。大概是睡饱了,阿田睁大了眼睛监视着男人们。如此一来,便不能像之前那样说悄悄话了,而且也没有说悄悄话的心情。因为除了凶手,其他人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别人。 看着阿田泛着油光的脸,高之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突然昏睡过去的情景。正如阿仁所说,那副样子只可能是被人下了安眠药。 高之心中暗忖,莫非凶手给阿田下安眠药,是在为杀害雪绘做准备?如果阿仁落单,就很难监视所有人,自然会有下手的机会。 还有此前遭到背叛的事情。 高之从此前的两件事情,察觉人质当中有叛徒。第一次是“SOS”被人抹去,第二次是停电计划遭人破坏。 那个叛徒很可能就是杀害雪绘的凶手,高之想。两次横加阻挠,都是在为杀害雪绘做铺垫。 只要阿仁和阿田在这里,即使发生凶杀案,也不能及时报警。抓获凶手的线索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等两个劫匪逃走,把杀害雪绘的罪名嫁祸到他们身上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何时计划到这一步的,但一定是劫匪闯进来后,才想到利用眼下的状况。 高之确信,凶手绝不是阿仁和阿田。森崎夫妇、森崎利明、阿川桂子、下条玲子、木户信夫——凶手就在这六个人当中。 此时的气氛让人不敢轻易开口。这时,木户用带着哭腔低声说:“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偏偏是她被杀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来这栋别墅,要是两个人一起去海边兜风就没事了。”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邀请大家来别墅度假的伸彦夫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伸彦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利明代伸彦开口道:“她每年都会来这里,是你自己跟来了而已。” “所以我才更加懊悔。我跟着来,还发生了这种事,我该如何向她父母道歉?” “你不必道歉。你又不是雪绘的监护人。你把自己当她的未婚夫,但她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利明像是在故意刺激木户。紧张的气氛让大家失去了对彼此的顾虑。 “离开家的时候,她的父母拜托我照顾好她。他们那么相信我……啊,真是懊悔。如果知道是谁杀了她,不管那人是谁,我绝对不会原谅他。”木户抱着头。 高之冷漠地望着他。利明和伸彦看上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想问一下,”大概是觉得和木户争来争去也没意思,利明转问阿田,“你们的朋友什么时候来?是叫阿藤吧?” “阿藤今天来。”阿田答道。 “大约几点到?你们一开始不是说,他昨天半夜会来吗?” “他今天过来,一定会来的。” “这就好,如果要来,还请早点。发生了这种事,我们想尽快报警。” “我知道。”阿田难得回答得这么顺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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