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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21焦渴 作者:尤·奈斯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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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愿望?他的脑子只是接收到这四个字,仅此而已,但他仿佛在做梦似的,脑子情不自禁地去思考答案。 星期二上午 早上七点半,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穆罕默德穿过马路,看见妒火酒吧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男子双手放在眼前呈望远镜状,抵在窗前想把店内看得清楚点。穆罕默德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达尼亚尔·班克斯那家伙这么早就来要第二期款项了,但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他发现,男子比较高大,而且一头金发,他心想一定是某个老酒鬼抱着希望来看看酒吧会不会在早上七点开门营业。 男子转过身来,面向街道,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原来是那个叫哈利的警察。 “早安,”穆罕默德说,拿出钥匙,“你渴了吗?” “口也渴啦,不过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什么样的条件?” “你可以拒绝的那种条件。” “那我洗耳恭听。”穆罕默德说,开门让哈利先进去,他跟在后头,把门锁上,去吧台内打开电灯。 “这家酒吧其实挺不错的。”哈利说,双肘放到吧台上,深吸了一口气。 “想把它盘下来吗?”穆罕默德淡淡地说,把水倒进外形独特的土耳其咖啡壶里。 “好啊。”哈利说。 穆罕默德哈哈大笑。“那出个价吧。” “四十三万五千克朗。” 穆罕默德蹙起眉头。“这数字你从哪里听来的?” “达尼亚尔·班克斯跟我说的,我今天早上刚跟他碰过面。” “今天早上?但现在才……” “我起得很早,他也是。也就是说,我先把他吵醒,然后把他从床上拽下来。” 穆罕默德望着哈利布满血丝的眼珠。 “这么说吧,”哈利说,“我知道他住哪里,还去找过他,跟他谈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 “另一种条件,那种你难以拒绝的条件。” “意思是?” “我以面值买下妒火酒吧的债权,作为回报,我不告发他违反刑法第二百九十五条的高利贷条款。” “你是开玩笑的吧?” 哈利耸了耸肩。“好吧,可能我说得夸张了点,也可能他拒绝了我,还反呛我说刑法第二百九十五条早在几年前就被废除了。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歹徒比警察还熟悉法令的变更?总之呢,他借给你的那些钱似乎不值当受这些我宣称会给他带来的麻烦,所以这份文件,”哈利把一张手写字据放在吧台上,“证明达尼亚尔·班克斯已经收齐款项,而本人哈利·霍勒,已经买下穆罕默德·卡拉克的四十三万五千克朗债权,连同妒火酒吧及其内部设施和租约。” 穆罕默德看了几行字,摇了摇头。“天哪,你当场就付给班克斯将近五十万克朗?” “我以前在香港帮人讨过债,那份工作……很好赚,所以我攒了一点钱。班克斯收下了支票和一张银行账单。” 穆罕默德大笑。“所以现在轮到你来暴力讨债了吗,哈利?” “除非你同意我开的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一起把负债转变成营运资金。” “你要接管这家酒吧?” “我买下股份,你当我的合伙人,而且随时都可以买下我的股份。” “那我要付出什么?” “你要去一家土耳其澡堂,在这期间我有个朋友会来这里看店。” “什么?” “我要你去加洛鲁浴场挥汗如雨,就算变成葡萄干也要等到瓦伦丁·耶尔森出现。” “我?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佩内洛普·拉施已经死了,据我所知目前只有你和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知道瓦伦丁·耶尔森长什么样子。” “我知道吗?” “你会认出他的。”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我读过证词,你说:‘我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没什么太大印象,没法描述出他长什么样子。’” “就是啊。” “我以前有一个同事能认出她见过的每个人,她说辨识人脸的功能是由大脑中一个叫梭状回的地方掌管的,少了这种能力,人类这个物种绝对存活不下来。你能描述出昨天最后一个来店里的客人长什么样子吗?” “呃……不行。” “但如果他现在走进来,你立刻就能认出他,对不对?” “可能吧。” “我就指望这个。” “你拿四十三万五千克朗来赌这件事?万一我认不出他怎么办?” 哈利的下唇往外噘了一下。“那至少我拥有了一家酒吧。”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莫娜·达亚用力推开《世界之路报》新闻编辑部的门,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昨晚真是糟透了,虽然她离开集装箱码头后直奔奋进健身房,奋力运动到全身酸痛,但她还是彻夜未眠。最后她决定在不提及细节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拿去问编辑,如果有个消息来源完全蒙骗记者,那这个消息来源还有权保持匿名吗?换句话说,她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警方?或者比较聪明的做法是等等看对方会不会再跟她联络?毕竟对方放你鸽子的背后可能有很好的理由。 “达亚,你看起来累坏了,”总编辑说,“昨晚去参加派对了吗?” “是就好了。”莫娜轻声说,把健身包放在办公桌旁,打开电脑。 “是那种比较有实验性质的派对吗?” “是就好了。”这次莫娜提高嗓门回道,一抬头就看见开放式办公室里有好几张脸从电脑屏幕后方探出来,脸上带着好奇的神情,咧嘴而笑。 “怎样啦?”她高声说。 “是只有脱衣舞,还是有兽交?”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莫娜还来不及去看这句话是谁说的,就已经有好几个女同事忍俊不禁,爆出大笑。 “你收一下信吧,”总编辑说,“我们有好几个人都收到副本了。” 莫娜只觉得全身冰凉,打了个寒战,伸手按了几下键盘,但与其说是“按”,不如说是“捶”键盘。 寄件人是:violentcrime@olsopol.no。 内容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可能是用高感光相机拍摄的,因为拍摄当时她没发现闪光灯,而且使用的可能是远镜头。前景是一只狗对着笼子尿尿,而她就站在笼子中央,身形僵硬地看着那只野狗。她被耍了,打给她的人不是吸血鬼症患者。 早上八点十五分,史密斯、韦勒、侯勒姆和哈利在锅炉间集合。 “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可能是吸血鬼症患者所为,”哈利说,“失踪者名叫玛尔特·鲁德,现年二十四岁,昨晚午夜前在施罗德酒馆失踪,现在卡翠娜正在对项目调查小组简要报告这件案子。” “鉴识小组已经到达现场了,”侯勒姆说,“目前除了你提到的之外,没有其他发现。” “提到什么?”韦勒问道。 “桌布上用口红写了一个‘V’字,笔画之间的角度符合埃娃·多尔门家门口所写的那个‘V’。”侯勒姆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哈利听出铃声是美国钢棒吉他手唐·赫尔姆斯(Don Helms)弹奏的汉克·威廉姆斯那首《你欺瞒的心》(Your Cheating Heart )的前奏。 “哇,这里有信号了,”侯勒姆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是侯勒姆,什么?我听不到,等一下。” 侯勒姆离开锅炉间,走进警狱地道。 “看来这起绑架案是冲着我来的,”哈利说,“我是那家酒馆的常客,我去的时候都坐那张桌子。” “这可不妙,”史密斯说,摇了摇头,“他开始失控了。” “他失控不是件好事吗?”韦勒问道,“这样他不是会变得比较不小心?” “这部分也许是好事,”史密斯说,“然而一旦他开始尝到握有权力和控制力的滋味,就绝对不容许别人再把它抢走。哈利,你说得没错,他是冲着你来的,你知道原因吗?” “一定是因为《世界之路报》的那篇新闻。”韦勒说。 “你说他是个无耻变态,还说了……还说了什么来着?” “还说你非常期待给他戴上手铐。”韦勒说。 “所以你骂他无耻,还威胁他要夺走他的权力和控制力。” “那是伊莎贝尔·斯科延自己胡扯的,我可没这么说。不过现在也没区别了,”哈利说,揉了揉后颈,“史密斯,你认为他会利用那个年轻女生来对付我吗?” 史密斯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他没有要跟你起正面冲突,他只是想向你和所有人表示控制权在他手中,他可以随意走进你的地盘,杀一个你的人。” 哈利搓揉后颈的手停了下来。“杀一个我的人?” 史密斯默然不语。 侯勒姆回到锅炉间。“是伍立弗医院打来的,他们说佩内洛普·拉施死亡之前,有个男人去医院柜台说他是她名单上的朋友,名叫罗阿尔·维克,是她的前未婚夫。” “瓦伦丁从她家偷走的订婚戒指就是那家伙送她的。”哈利说。 “他们已经联络过他了,问他有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状况,”侯勒姆说,“但他说他没去过医院。” 锅炉间蔓延开一阵静默。 “既然不是前未婚夫本人……”史密斯说,“那……” 哈利那张椅子的轮子发出尖锐的声响,朝墙壁高速地滑去。 哈利已奔到锅炉间门口。“韦勒,跟我来!” 哈利发足狂奔。 医院走廊似乎绵延无尽,不断伸长,怎么跑都追不上,宛如正在扩张的宇宙,任凭光线甚或思绪都无法通过。 哈利侧身闪过一个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男子,男子手里抓着点滴架。 杀一个你的人。 瓦伦丁伤害奥萝拉,因为她是奥纳的女儿。 他对玛尔特·鲁德下手,因为她在哈利常去的酒馆打工。 他杀了佩内洛普·拉施,因为他要向世人宣示说他办得到。 杀一个你的人。 三〇一号病房。 哈利从夹克口袋里拿出格洛克十七型手枪。这把手枪已经锁在家中二楼抽屉里将近一年半之久,今天早上他才拿出来随身带着。并不是因为他预料到会派上用场,而是因为这是四年来头一遭他不敢完全确定自己用不到它。 他用左手推开病房门,举枪指着前方。 只见整间病房空荡荡的,像是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萝凯不知去向,病床也不见了。 哈利倒抽一口凉气,走到原本病床所在的位置。 “抱歉,她被推走了。”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哈利迅速转身,看见医师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站在门口。斯蒂芬斯看见哈利举枪对着他后双眉一扬。 “她在哪里?”哈利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先把枪放下,我再告诉你。” 哈利放低手枪。 “她去做检查了。”斯蒂芬斯说。 “她……她没事吧?” “她的状况还和之前一样,稳定中又有不稳定,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跟你说她今天不会有事。你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 “她需要受到保护。” “现在有五个医护人员在看着她。” “我们会派武装警察守在她病房门口,有任何反对意见吗?” “没有,但我的权限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你是担心凶手会来这里?” “对。” “因为你正在追捕他,而萝凯是你老婆?我们不会把病房号码透露给家属以外的人知道。” “那也防止不了凶手假扮成佩内洛普·拉施的未婚夫,取得她的病房号码。” “是吗?” “我会在这里待到警察部署完毕。” “这样的话,我去帮你倒杯咖啡。” “不用——” “没事,你需要喝杯咖啡。等我一下,我们的员工休息室有种咖啡难喝到堪称奇葩。” 斯蒂芬斯转身离开。哈利环顾四周,只见昨天他和欧雷克坐的那两张椅子还在原地,只不过中间的病床被推走了。哈利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头看着灰色地板,感觉脉搏缓和下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太过稀薄。一道阳光从窗帘缝隙间穿过,落在两张椅子之间的地板上。他发现地上有一根卷曲的金发,便把它捡了起来。瓦伦丁会不会已经来过,却正好跟她错过?哈利吞了口口水。现在没理由这样想,萝凯安全无恙。 斯蒂芬斯回到病房,递给哈利一个纸杯,自己也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两个男子面对面坐着,中间相隔一米。 “你儿子来过。”斯蒂芬斯说。 “欧雷克?他应该放学后才会来。” “他问你有没有来,得知你让他妈妈独自在这里以后似乎不太高兴。” 哈利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 “他们那个年纪动不动就生气,常常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斯蒂芬斯说,“还会把自己遭受的挫折全都怪罪到父亲头上。过去他们一心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如今父亲却成了他们最不想成为的人。”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当然,我们时常会做出这种事。”斯蒂芬斯脸上的微笑来得快去得也快。 “嗯,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斯蒂芬斯?” “当然可以。” “这样下去,到最后会是正数吗?” “什么?” “拯救人命的喜悦感减去失去人命的绝望感,到最后会是正数吗?尤其失去的人命是你原本救得回来的。” 斯蒂芬斯看着哈利的双眼。两个男人在昏暗的房间里相对而坐,宛如黑夜里擦身而过的两艘船,也许正是在这种情境之下,这样一个问题才会自然而然地问出口。斯蒂芬斯摘下眼镜,用手抹了抹脸,像是要抹去疲惫。过了片刻,他才摇了摇头,说:“不会。” “那你还继续做?” “这是我的天职。” “嗯,我看见你办公室里挂着十字架,你相信天职。” “我认为你也相信,哈利,我看过你工作的样子,也许那不是上帝赋予的职责,但你还是能感觉得到。” 哈利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斯蒂芬斯说得对,这咖啡真的难喝到堪称奇葩。“这表示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喽?” “我痛恨我的工作,”斯蒂芬斯微笑着说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当钢琴家。” “你很会弹钢琴?” “这就是所谓的诅咒啊,不是吗?你对自己钟爱的不拿手,却对你痛恨的非常拿手。” 哈利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诅咒,我们都会从事自己最能发挥所长的工作。” “而且顺从天职的人会得到奖赏这种话是骗人的。” “也许有时工作本身就是奖赏。” “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热爱音乐的钢琴家或嗜血的刽子手身上,”斯蒂芬斯指了指自己白袍上的名牌,“我出生在盐湖城,从小就是摩门教徒,我的名字来自约翰·道尔·李(John Doyle Lee),他是个敬畏上帝、爱好和平的人。一八五七年,他接到教区长老的命令,杀掉一群流浪到他们地盘又不敬畏神的移民。他在日记上写下了他所深受的折磨,命运赋予他如此可怕的天职,他却不得不接受。” “山地草场屠杀事件。” “你很懂历史嘛,霍勒。” “我在FBI上过连环杀手的课,课堂上讲过历史上著名的大规模杀人事件,但我得承认我不记得这个跟你一样叫约翰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斯蒂芬斯看了看表。“只能说希望他的奖赏在天国等着他,因为在地上的人全都背叛了他,包括我们的精神领袖杨百翰(Brigham Young)。约翰·道尔最后被判处死刑,但我父亲依然认为他树立了值得后人追随的典范,因为他抛弃了同侪的廉价友情,跟随他所痛恨的天职。” “说不定他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痛恨它。” “什么意思?” 哈利耸了耸肩。“酒鬼会痛恨和诅咒酗酒,因为这摧毁了他们的人生,但酗酒同时也是他们的人生。” “很有趣的类比,”斯蒂芬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那你呢,霍勒?你的天职是不是还在摧毁你的人生,即使它就是你的人生?” 哈利以手遮眉,看着站在刺眼阳光前的斯蒂芬斯。“你还是摩门教徒吗?” “你还在侦办那件案子吗?” “看来是的。” “我们都别无选择,对吧?我得回去工作了,哈利。” 斯蒂芬斯离开后,哈利打电话给甘纳·哈根。 “哈喽,长官,我需要一个警察来伍立弗医院这里看守,”他说,“立刻就要。” 韦勒听从吩咐一直站在车子引擎盖旁边,车子斜斜地停在医院门口。 “我看见一个制服警察进了医院,”他说,“没什么事吧?” “我们要在她病房门口派一个人看守。”哈利说,坐上副驾驶座。 韦勒把枪放回到枪套里,坐上驾驶座。“那瓦伦丁呢?” “天知道。” 哈利从口袋里拿出那根头发。“我可能只是想太多了,不过请你把这个拿去鉴识中心进行分析,叫他们按急件处理,看它和犯罪现场的所有DNA样本是否有关联性,好吗?” 车子驶上马路。二十分钟前他们驾车横冲直撞,急驶而来,相较之下,现在的速度仿佛慢动作。 “摩门教徒会用十字架吗?”哈利问道。 “不会,”韦勒说,“他们认为十字架象征死亡,而且是异教徒用的,他们相信的是复活。” “没错。”哈利调大电台音量。美国另类摇滚乐队白色条纹正在唱着《忧郁兰花》(Blue Orchid )这首歌,吉他声和鼓声稀疏而清楚。 他把音量调得更大了些,不知道自己想用音乐声盖过什么。 哈尔斯坦·史密斯坐在椅子上,双手拇指交错环绕。锅炉间只剩他一个人,少了其他人他没太多事情可做。他已经完成了吸血鬼症患者的简略侧写,还上网浏览了最近关于吸血鬼症患者谋杀案的新闻,然后把第一起命案发生后这五天内的相关新闻也都看了一遍,正想说要不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写写博士论文,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史密斯吗?”一个女性声音说,“我是《世界之路报》的莫娜·达亚。” “哦?” “你听起来很讶异。” “因为我以为这底下收不到信号。” “既然收得到信号,你能证实昨晚施罗德酒馆女店员的失踪可能是吸血鬼症患者所为吗?” “证实?我?” “对啊,你现在不是在为警方工作吗?” “对,应该是吧,可这轮不到我来说。” “是因为你不知道还是你不能说?” “应该两者都有吧,我只能泛谈一些普通的事,也就是身为吸血鬼症患者专家可以说的事。” “那太好了!因为我们有一个播客——” “一个什么?” “就是电台,《世界之路报》有个广播电台。” “哦,好的。” “我们能邀请你上节目谈谈吸血鬼症患者吗?当然,只是泛谈一些普通的事。” 史密斯思索片刻。“我得先问过项目小组召集人才行。” “好啊,我等你回复。另外,我写了一篇关于你的文章,我想你应该会感到高兴,因为这会间接把你推上主流舞台。” “是啊。” “不过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警署里到底是谁昨天引诱我去集装箱码头的?” “引诱你去哪里?” “没事,祝你今天愉快。” 通话结束后,史密斯怔怔地看着手机。集装箱码头?她到底在说什么? 楚斯的目光在电脑画面上一排排美国女星梅根·福克斯的照片之间游移,她那么放得开,几乎令人心惊。楚斯觉得自己看梅根的眼光变了,究竟是照片的问题还是因为她已年近三十?是因为他十分清楚生小孩会对梅根在二〇〇七年的电影《变形金刚》中的完美胴体产生影响吗?还是因为这两年来他甩掉了八公斤肥肉,换上了四公斤肌肉,还干了九个女人,使得他和梅根之间的距离从两光年缩短到了一光年?或者,这只不过是因为再过十小时他就会跟乌拉·贝尔曼坐在一起?而乌拉是他这辈子强烈渴望过的女人当中,唯一超过梅根的。 他听见有人清了清喉咙,便抬头看去。 只见卡翠娜倚着隔间站立。 自从韦勒搬到锅炉间那个可笑的男孩俱乐部之后,楚斯就完全沉浸在《盾牌》的世界中,把每一季都看完了。他希望卡翠娜不要做任何打扰他享清福的事。 “贝尔曼要见你。”卡翠娜说。 “好。”楚斯关上电脑,站了起来,跟卡翠娜擦身而过,距离近到如果她擦了香水那么他一定闻得到。他认为女人都应该擦点香水,不用很多,到那种让人觉得皮肤似乎要被香水的溶剂给侵蚀的程度,只需一点点,就足以激发他的想象力,想象女人皮肤真正的香味。 他边等电梯边思索米凯找他干吗,但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他走进署长办公室,他才明白自己被抓包了。他看见米凯面向窗外站着,背对着他,听见米凯直截了当地说:“你让我失望了,楚斯。是那个婊子来找你的,还是你自己去找她的?” 楚斯觉得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乌拉受不了罪恶感的折磨崩溃了,自己向米凯坦白了?还是米凯逼她说出了实话?妈的现在他该怎么说才好? 他清了清喉咙。“是她来找我的,米凯,是她自己要求的。” “当然是那婊子要求的,她们那种人能要多少就拿多少。重点是她竟然去找你,找你这个我最亲近的密友,就在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一切之后。” 楚斯简直不敢相信米凯竟然如此数落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只是说想碰面聊聊天,又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 “但有了对不对?” “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告诉凶手我们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事了。她到底付了你多少钱?” 楚斯眨了眨眼。“付钱?”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莫娜·达亚不可能免费得到情报吧?快给我从实招来,别忘了我非常了解你,楚斯。” 楚斯咧嘴一笑,心下知道自己已经脱困,口中只是不住地说道:“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 米凯转过身来,在办公桌上重重拍了一掌,咆哮道:“你当我是白痴吗?” 楚斯观察到米凯脸上的斑纹忽白忽红,仿佛血液在里头来回翻腾。这几年来,米凯脸上的斑纹扩大了,犹如蛇在蜕皮。 “说说看你知道什么吧。”楚斯说,问也没问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米凯望着楚斯,面露讶异之色,然后也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在楚斯眼中看不见恐惧。要是他敢把楚斯丢下船,楚斯也会拉他一起下海陪葬。 “我知道的是,”米凯说,“卡翠娜·布莱特今天一大早来跟我汇报。因为我请她盯着你,所以她找了一个警探监视你,显然你早就被怀疑泄露消息了,楚斯。” “那个警探是谁?” “她没说,我也没问。” 当然没问,楚斯心想,你最好推得一干二净,以免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楚斯也许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也不像周遭的人想的那么笨,而且他已经渐渐摸清楚米凯和其他高层人士在玩什么把戏。 “布莱特的手下很积极,”米凯说,“他发现最近这星期你跟莫娜·达亚通过两次电话。” 有人去查了通话记录?楚斯心想,谁跟电信公司联络过?一定是安德斯·韦勒。小楚斯可不笨哦,一点也不笨。 “为了证明你就是莫娜·达亚的消息来源,他假扮成吸血鬼症患者打给她,要她打给她的消息来源,确认一个只有凶手和警方才知道的细节。” “料理机。” “所以你承认喽?” “对,我承认莫娜·达亚有打电话给我。” “很好,因为那个警探昨晚吵醒卡翠娜·布莱特,跟她说他拿到了电信公司的通话记录,上头显示莫娜·达亚在接到那通假电话以后立刻打了电话给你。这很难辩解吧,楚斯。” 楚斯耸了耸肩。“没什么好辩解的,莫娜·达亚打来问我料理机的事,我当然拒绝评论,还叫她去问项目小组召集人。我们只讲了十秒或二十秒的电话,通话记录一定可以证实。说不定莫娜·达亚早就怀疑那通电话是假的,打来是想揭穿消息来源的身份,所以才打给我,而不是打给她的消息来源。” “这个警探说,后来莫娜·达亚真的前往集装箱码头的约定地点去见吸血鬼症患者,这个警探还把整个过程拍了下来,所以一定有人跟她确认过料理机的事。” “说不定莫娜·达亚先跟对方约好了见面,才去找消息来源面对面确认细节。警察和记者应该都很清楚谁打电话给谁、什么时间打的,这信息太容易获得了。” “说到这个,你还跟莫娜·达亚通过两次电话,其中一次长达数分钟。” “你可以去查通话记录,是莫娜·达亚自己打给我的,我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她一直吵个不停,跟我要情报,一次不成又来第二次。她跟斗牛犬一样锲而不舍是她的问题,又不是我的,反正我白天时间还挺多的,就跟她耗啊。” 楚斯靠着椅背,双臂交叠,看着米凯。米凯坐在那里点头,仿佛听进了楚斯说的话,正在思索会不会是他们疏忽了什么?只见米凯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褐色的眼睛中出现一丝暖意,似乎得出了结论。显然这番解释可能奏效了,有可能帮助楚斯脱困。 “很好,”米凯说,“既然消息不是你泄露的,楚斯,那会是谁?” 楚斯噘起嘴唇。他有个略胖的法裔约会对象,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每次她提出“我们什么时候再碰面?”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他都会像这样噘起嘴唇。 “你说呢?碰上这种案子,谁都不想被看见跟莫娜·达亚那种记者说话。不对,我见过有个人做过这种事,那就是韦勒。等等,除非我记错了,否则我记得韦勒给过她电话。对,她还跟韦勒说可以去奋进健身房找她。” 米凯看着楚斯,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微笑,仿佛结婚多年之后才发现配偶有一副好歌喉,或身上流着蓝色的血,或拥有大学学位。 “所以呢,楚斯,你是说署里的泄密者可能是新来的菜鸟?”米凯用食指和拇指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这个假设很合理,因为泄密的问题是最近才发生的,这不符合……该怎么说……不符合奥斯陆警方近几年来所培养的文化。但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泄密者是谁,因为记者依法有义务保护消息来源的身份。” 楚斯发出呼噜笑声。“很好啊,米凯。” 米凯点了点头,倾身向前,楚斯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一把抓住楚斯的领子用力往前拖。 “瘪四,那婊子到底付了你多少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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