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

警察  作者:尤·奈斯博

黑夜降临,温度骤降,苍白的月光透入窗户,洒进斯蒂安·巴雷利的房间。他听见母亲在楼下客厅叫他。

“斯蒂安,找你的!”

刚才他听见市内电话响起,就希望电话不是找他的。他放下Wii游戏机的控制器。目前成绩低于标准杆十二杆,还有三洞要打,正在朝大师级玩家迈进。他玩的角色是美国高尔夫球选手里克·福勒,因为里克在《泰格·伍兹:高尔夫球名人赛》这款游戏中是唯一年纪跟他相仿(他今年二十一岁)又很酷的高尔夫球选手,而且里克跟他一样都喜欢美国饶舌歌手阿姆和反抗军乐队,也喜欢穿橘色的衣服。然而里克负担得起自己的公寓,斯蒂安却还只能蹲在家里,但这只是暂时的,等他争取到奖学金,就能去阿拉斯加读大学。在北欧少年滑雪锦标赛中拿到不错成绩的参赛选手都会去读那所大学。当然了,没有人曾因为读了那所大学而变成更棒的滑雪选手,但那又怎样?阿拉斯加有女人、有葡萄酒、有雪可滑,夫复何求?有剩余时间再去参加几场考试就好。毕业后可以找个还过得去的工作,赚的钱可以供自己一个人住。那样的生活总比现在这样好,睡在稍嫌太短的床上,墙上贴着美国高山滑雪选手伯德·米勒和挪威高山滑雪冠军阿克塞尔·伦德·斯温达尔的海报,吃母亲做的炸鱼饼,遵守父亲定下的家规,训练喜欢大声喧哗的小屁孩。那些小屁孩的“滑雪盲”父母总说,他们有可能成为未来的金牌滑雪选手谢蒂尔·安德烈·奥莫特或拉瑟·许斯。此外斯蒂安也在翠凡斯凯伐滑雪坡操作滑雪吊车,薪资低得连印度童工都不如。这就是为什么他知道电话是滑雪俱乐部的老板打来的,因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这位老板不舍得打手机,原因是通话费有点贵,所以他喜欢强迫别人在还装有固定电话的老房子里跑下楼梯。

斯蒂安从母亲手中接过话筒。

“喂?”

“嘿,斯蒂安,我是巴肯,”巴肯在挪威文中意指“斜坡”,他真的叫这个名字,“有人跟我说滑雪坡的吊车现在还开着。”

“现在?”斯蒂安说,看了看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打烊时间是九点。

“你可以马上去看一下吗?”

“现在?”

“除非你现在很忙。”

斯蒂安不去理会老板的刻薄语气,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连续两季都令人失望,但老板并不认为他缺乏才能,而是认为他老是无所事事。

“我没车。”斯蒂安说。

“可以用我的车。”母亲插口说,她没离开,依然双臂交抱,站在斯蒂安旁边。

“抱歉,斯蒂安,我听到了哦,”老板简洁地说,“一定是汉明运动俱乐部的滑板客闯进去了,我猜他们觉得干这种事很好玩。”

斯蒂安花了十分钟驾车开上曲折山路,来到翠凡塔。翠凡塔是一座电视塔,外形宛如一支一百一十八米长的标枪插在奥斯陆西北方的山上。

车子在白雪覆盖的停车场上停下,他看见停车场里只停着一辆红色高尔夫汽车。他从车顶厢拿出滑雪板穿上,滑过主建筑,往上来到名为“翠凡快运”的主要吊车旁,这里是整个滑雪设施的制高点,从这里可以俯瞰翠凡湖和规模较小的丁字形斯凯伐吊车。月光迷蒙,天色昏暗,他看不见吊车是否在运作,但听见下方传来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响。

他往下滑去,穿过长而缓的雪坡,突然觉得自己晚上还在这里颇为奇怪。滑雪场打烊后的一小时,场内似乎还回荡着滑雪客的欢声尖叫,包括女生过于夸张的惊惧叫声、男生渴望受到注意且充满睾酮的激昂吼声,以及钢制滑板割入硬实冰雪所发出的尖锐声响。即使泛光灯已经关闭,灯光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了一会儿。但渐渐地四周安静下来,也暗了下来,接着又更静了些,最后寂静充满整个山谷,黑暗从森林里爬了出来,翠凡滑雪场似乎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就连对这里了如指掌的斯蒂安都认不得,仿佛这是个陌生星球,寒冷阒黑、杳无人迹。

由于光线暗淡,他必须凭感觉滑雪,预测滑雪板底下的起伏地形。这正是他的特殊专长,他在低能见度、大雪、浓雾、昏暗当中表现最好,他感觉得到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只有极少数的滑雪者拥有这种预知能力。他从白雪上滑过,缓缓前进,延长这种愉悦感。不久之后就来到坡底,在吊车小屋前停下。

小屋的门遭到破坏。

雪地里散落着木片,木门大开。这时斯蒂安才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现在是深夜,此地荒无人烟,而且不久之前才有人做出犯罪行为。说不定这只是恶作剧,然而他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当然这只是恶作剧,当然他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有人吗?”斯蒂安抬头朝发出嗡鸣声的引擎喊道,丁字架吊车在他上方的缆绳上来来去去、唧唧作响。话才出口他立刻感到后悔。回音从山间传来,听得出他的声音充满恐惧。他心里十分害怕,因为他脑子里不断翻搅着“一个人”和“犯罪”这两个词,那则老故事也浮现在脑海。白天他不会去想这件事,但有时他值夜班而且滑雪坡没什么人时,这则老故事就会从森林里伴随着黑暗缓缓爬出。故事叙述某个十二月的深夜,天气温和,没有下雪,一名少女据推测是在市中心遭人下药,再被车子载上来,手上戴着手铐,头上罩着头套。歹徒将少女从停车场扛来这间小屋,破门而入,在里面强暴她。据说少女只有十五岁,身材娇小,如果陷入昏迷,一名或数名歹徒的确可以轻易地把她从停车场扛到这里。你只能希望少女从头到尾都处于昏迷状态。但斯蒂安也听说歹徒用两根大钉子从少女的锁骨下方把她钉在墙上,这样就可以站着强暴她,同时让自己跟墙壁、地板及少女的接触降到最低,这也是警方找不到任何DNA、指纹或衣物纤维的原因。不过这传闻的真实性有待商榷,斯蒂安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警方在三个地方发现少女,分别是在翠凡湖底发现躯体和头部,在韦勒山滑雪赛道下方的森林发现下半身的一半,在奥吉恩湖畔发现另一半。由于后两者的发现地点相隔甚远,距离被害人遭强暴的地方也很遥远,因此警方推测强暴者可能有两人。然而警方手中掌握的也只有推测,凶手始终没有落网,而且也无法确定凶手是否为男性,因为没发现精液可以证明凶手的性别。老板巴肯和其他爱开玩笑的家伙总喜欢跟首次值夜班的俱乐部年轻员工说:据说在宁静的夜晚,那间小屋会传出惨叫声,还有钉子钉入墙壁的声音。

斯蒂安从滑雪板上解开靴子,走到门前,膝盖微弯,小腿紧绷,尽可能不去理会自己快速跳动的脉搏。

天哪,他预期自己会看见什么?鲜血和内脏?还是鬼魂?

他走进门内,伸手摸到电灯开关,打开电灯。

双眼看进被灯照亮的小屋。

只见未上漆的松木墙壁上有根钉子,钉子上挂着一名女子,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只穿着黄色比基尼,遮住古铜色胴体上所谓的重要部位,月份是十二月,月历是去年的。几周前一个非常宁静的夜晚,斯蒂安曾对着这张月历图片打手枪。这位月历女郎十分性感,但最令他兴奋的是窗外经过的女生。他坐在小屋里,手里握着硬挺的阳具,和那些女生相隔仅一米之遥,特别是那些独自使用丁字架吊车的女生。她们熟练地握住硬挺的圆杆,将圆杆紧紧夹在双腿之间,让吊车拖着她们的臀部往前行进。她们微微弓背,圆杆上方的缆线连接着伸缩弹簧,缆线一往上缩,把她们往前拉,沿着吊车路线前进,逐渐远离他的视线。

斯蒂安走进小屋。毫无疑问有人进来过。电源控制器遭到破坏,塑料旋钮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只剩下金属轴心突出在操控台上。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冰冷的金属轴,试着转动,但手指太滑没法转动。他走到角落的小配电箱前,金属箱门上了锁,钥匙平常连着绳带挂在旁边墙上,如今却不见了。真是怪了。他回到操控台前,想把保护泛光灯和音乐操控器的塑料盖拉开,拆下一个塑料旋钮换上去,但又想到这么一来也得破坏旋钮才行,因为旋钮不是粘在金属轴上,就是以铸模方式制造的。他需要找个能够紧紧扣在金属轴上的东西,比如活动扳手或类似的工具。正当他拉开窗前一张桌子的抽屉时,他突然有个预感,就跟他在盲目滑雪时得到的预感一样。他感觉得到他看不见的东西:有人站在外头的黑暗中注视着他。

他抬头看去。

正好看见一张脸孔,睁着大眼回望着他。

原来是他自己的脸,他的叠影映照在窗玻璃上,双眼露出恐惧神色。

斯蒂安松了口气。可恶,他太容易害怕了。

就在此时,就在他的心脏恢复跳动之时,他的目光回到抽屉里,眼角余光却似乎看见窗外出现动静,有张脸从他在窗上的倒影上移开,往右移动,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又迅速抬头,看见的依然是自己的叠影。又或者其实那不是叠影?

他的想象力总是过于丰富。这句话是马里欧斯和夏拉跟他说的,因为那次他说他觉得那个遭强暴的少女令他感到兴奋。当然他不是因为少女遭到强暴杀害而感到兴奋,但话又说回来,是的,强暴的部分令他兴奋……他补上一句说,他想过这件事。最主要的是那名少女看起来人很好,又很漂亮,他想象她在小屋里一丝不挂,私处插着一根阳具……是的,就是这个部分令他兴奋。马里欧斯说他是变态,至于夏拉那个浑蛋当然很大嘴巴地把这件事拿去到处说,最后这故事又传回他耳朵里时,里头竟然加上了“斯蒂安说他想加入强暴的行列”。真是最佳损友,斯蒂安心想,一边翻看抽屉。乘车券、印章、印泥、笔、胶带、剪刀、折刀、收据本、螺钉、螺帽。妈的!他打开下一个抽屉,里面没有扳手,也没有钥匙。这时他突然想到只要找到他们常拿去插在屋外雪地里的紧急停止装置就好了,那个棒状装置上有个红色按钮,如果发生紧急事故,只要按下按钮,吊车就会停止。游客使用吊车总会发生各种状况,像是小朋友的头撞上丁字架,或是初学者在丁字架向前拉动时仰天摔倒,身体却还钩在上面,被丁字架拉着向前拖行,或是爱显摆的白痴在吊车行经森林旁边时,用膝盖钩住丁字架,身体倾向一侧做出尿尿的动作。

他仔细翻找柜子。那装置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它大约一米长,以金属制成,形状有如铁锹,一头是尖的,便于插在雪堆或冰层里。斯蒂安把游客遗落的手套、帽子和护目镜推到一旁。下个柜子放的是消防器材、一个水桶、几件衣服、急救箱、手电筒,就是没有紧急停止装置。

可能有员工晚上锁门时忘了把装置收回来。

他拿起手电筒,走到门外,绕了小屋一圈。

还是没找到。天哪,难道歹徒偷走了紧急停止装置不成?可是却没偷走乘车券?斯蒂安似乎听见声响,立刻转头望向森林,拿手电筒照去。

是不是鸟?还是松鼠?有时驼鹿会来这里,但它们通常不会刻意隐藏。要是能让那该死的吊车停下来就好了,他就可以听得更清楚。

斯蒂安回到小屋,感觉自己还是在屋内比较放松。他从地上捡起裂成两半的塑料旋钮,拼回到金属轴上,试着转动。没用。

他看了看表,快午夜了。他希望能在上床睡觉前打完那场奥古斯塔的高尔夫球赛。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老板?那根金属轴只要能转个半圈就好了!

他出于本能地猛然抬头,心脏仿佛停止跳动。

有个影子迅速闪过,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了什么。无论那是什么,绝对不是驼鹿。他输入老板的名字,手指剧烈颤抖,按错了好几次才终于输入正确。

“喂?”

“紧急停止装置不见了,我没办法把吊车停下来。”

“可以用配电箱……”

“配电箱锁住了,钥匙不见了。”

他听见老板低声咒骂,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留在那里,我过去。”

“带个扳手之类的东西过来。”

“扳手之类的。”老板复述一次,一点也不掩饰话中的轻蔑之意。

斯蒂安早就知道老板对别人的尊重程度取决于对方在滑雪锦标赛的成绩高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望向黑夜,突然想到小屋里的灯光使得他可以轻易被人看见,他自己却看不见别人。他站起身来,关上残破的木门,关闭电灯,静静等待。空荡的丁字架从山坡上输送下来,经过他头顶上方,逐渐加速,在吊车尽头转个弯,再重新爬坡上升。

斯蒂安眨了眨眼。

刚才怎么没想到这招?

他转开控制台上的每一个旋钮。泛光灯的光线洒落整片雪坡,扩音器播放出美国饶舌歌手Jay-Z的《帝国之心》,回荡在山谷之间。这样才对嘛,这样才比较有安心的感觉。

他轮敲手指,又朝那个金属轴望去,金属轴顶端有个小孔。他站起身来,拿起挂在配电箱旁的细绳,对折穿过小孔,在金属轴上绕一圈,小心拉动。这样说不定行得通。他再稍微用力。细绳还撑得住。再用力。金属轴动了。他猛力一拉。

吊车的机器运转声戛然而止,呻吟声拉得老长,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来到高潮,发出一声尖锐声响。

“知道厉害了吧,你这王八蛋!”斯蒂安高声吼道。

他倾身向前,拿出手机,打算跟老板说任务完成。他想到老板一定不会同意他三更半夜把饶舌歌曲开得震天响,便把音响关掉。

他聆听电话铃声响起,耳中听见的只有铃声,四周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快啊,快接电话啊!又来了,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觉得这里有人,有人正在看他。

他缓缓抬头。

一阵凉意从他的后脑扩散开来,仿佛他正在化为石头,仿佛他看见的是蛇发魔女美杜莎的脸。但那张脸并不属于美杜莎,而属于一名男子。男子身穿黑色真皮长大衣,一双疯子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吸血鬼般的嘴巴张开,两侧嘴角滴下鲜血,身体似乎飘浮在半空中。

“喂?斯蒂安?你在吗?斯蒂安?”

斯蒂安没有回答,他已猛然站起,撞倒椅子,倒退贴上墙壁,十二月的月历女郎被扯落,掉到地上。

他找到紧急停止装置了,就插在被挂在丁字架上的男子口中。

“然后他就跟着吊车一直绕圈?”甘纳·哈根问,侧过头查看挂在他们面前的尸体。尸体的形状有点怪异,朝地面的方向拉长,宛如熔化的蜡像。

“那小子是这样跟我们说的。”贝雅特说,在雪地里跺了跺脚,抬头朝灯光下的吊车轨道望去,只见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鉴识中心同事几乎跟白雪融为一体。

“有什么发现吗?”哈根问道,口气似乎是说他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

“一大堆,”贝雅特说,“血迹延伸了四百米,跟着吊车上到坡顶,然后下坡,又延伸四百米回来。”

“我是说除了显而易见的东西之外。”

“停车场的雪地里有脚印,有人抄了近道直接来到这里,”贝雅特说,“脚印符合被害人的鞋子。”

“他是走到这里的?”

“对,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路上只发现了他的脚印。停车场里有一辆红色高尔夫,我们正在调查车主是谁。”

“没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你有什么发现吗,毕尔?”贝雅特问,转头望向侯勒姆。侯勒姆正朝他们走来,手中拿着一卷警方的封锁带。

“只发现被害人的脚印,”侯勒姆喘息说,“当然这里还有很多滑雪痕迹,但没有可见的指纹、毛发或纤维。说不定我们可以在那根牙签上发现什么,”他朝死者口中突出的紧急停止装置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们只能希望病理组能有收获。”

哈根在外套里簌簌发抖:“说得好像你已经知道找不到什么证据一样。”

“这个嘛,”贝雅特说,哈根认得这种口气,以前哈利·霍勒都用“这个嘛”来作为坏消息的开始词,“我们在另一个命案现场也没发现DNA和指纹。”

哈根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发抖,究竟是因为他离开温暖被窝直奔这个天寒地冻之处,还是因为鉴识中心主任的这番话。

“什么意思?”他打起精神问道。

“意思是说我知道他是谁。”贝雅特说。

“你不是说被害人身上找不到证件?”

“对啊,我是过了一会儿才认出他的。”

“你?你对脸孔不是过目不忘的吗?”

“被害人的双颊被打得向内凹陷,让我的梭状回有点困惑,不过他的确是伯提·尼尔森。”

“他是谁?”

“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他是……”贝雅特深深吸了口气。哈根心想,别说出来。

“他是警察。”侯勒姆说。

“他任职于下埃伊克尔地区的警局,”贝雅特说,“我们一起调查过命案,就在你来犯罪特警队之前。当时尼尔森跟克里波联络,说那件命案跟他在克斯塔伐镇侦办的一起性侵案有许多相似之处,主动要来奥斯陆提供协助。”

“结果呢?”

“不了了之。他人是来了,但基本上他只是延长了整个调查行动,凶手……或者说凶手们一直没有落网。”

哈根点了点头:“命案是在哪里发生的?”

“就在这里,”贝雅特说,“少女在吊车小屋遭到强暴分尸,尸体分别在这边的湖里、南方一公里处,还有反方向七公里外的奥吉恩湖畔被发现。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我们认为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那日期……”

“……一样,正好是今天。”

“多久以前?”

“九年前。”

一台无线电通话机发出吱吱声。哈根看着侯勒姆把无线电拿到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再把无线电放下。“停车场的那辆高尔夫登记在米拉·尼尔森的名下,地址跟伯提·尼尔森一样,一定是他老婆。”

哈根发出一声呻吟,仿佛竖起了白旗。“我得把这件事回报给署长,”他说,“那个少女的命案就先别提吧。”

“媒体一样会翻出来的。”

“我知道。我会建议署长暂时先让媒体自己去臆测。”

“明智之举。”贝雅特说。

哈根微微一笑,像是表示感谢,现在他非常需要一点鼓励。他望向山腰上的停车场,望向前方的荆棘道路,再抬头朝尸体望去,又打了一阵哆嗦。“你知道我看见高大瘦削的男人想到谁吗?”

“我知道。”贝雅特说。

“真希望他在这里。”

“他不高也不瘦。”侯勒姆说。

哈根和贝雅特同时朝他看去:“哈利不高也不瘦?”

“我是说这个家伙,尼尔森。”侯勒姆说,朝挂在丁字架上的尸体点了点头,“他是一夜长高的。摸摸他的身体就知道了,感觉很像果冻。我见过这种事发生在由于严重摔伤而全身骨骼碎裂的人身上,骨骼碎裂使得身体失去支撑,肌肉会一直受到地心引力拉扯,直到尸僵现象发生。很古怪对不对?”

他们看着尸体,不发一语,直到哈根转动脚跟,径自离去。

“我说得太详细了吗?”侯勒姆问道。

“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多余细节,”贝雅特说,“而且我也希望他在这里。”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侯勒姆说。

贝雅特摇了摇头。侯勒姆不知道贝雅特是响应他的问题还是针对这整个情况。他转过头去,看见森林边的一根云杉树枝晃了晃。一声凄凉的鸟叫在四下的宁静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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