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战争: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愚蠢

今日简史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过去几十年是人类历史上最平静的时代。早期农业社会,因人类暴力而死的人约占所有死亡人数的15%,在20世纪约占5%,而在今天只占1%。然而,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国际形势急速恶化,好战心态卷土重来,各国军费开支不断增加。专家和大众都担心,正如1914年奥匈帝国斐迪南大公遭到刺杀,随后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2018年在叙利亚沙漠发生的某些事件或在朝鲜半岛出现的不明智举动,也可能点燃全球冲突的导火索。

鉴于全球局势日益紧张,加上华盛顿和平壤等地的领导人的人格特质,人们有这种担心也可以理解。然而,2018年和1914年之间有几个关键差异。特别是在1914年,战争对全球各地的精英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选项,因为当时有许多具体实例证明,如果能打一场成功的战争,就能促进经济发展,提升政治实力。相较之下,2018年,成功的战争简直成了濒危物种。

从亚述帝国(亚述帝国(英语:Assyria empire,公元前935年—前612年)是兴起于美索不达米亚(即两河流域,今伊拉克境内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一带)的国家,使用的语言有阿拉米语,阿卡德语等。公元前8世纪末,亚述逐步强大,先后征服了小亚细亚东部、叙利亚、腓尼基、巴勒斯坦、巴比伦尼亚和埃及等地。国都定于尼尼微(今伊拉克摩苏尔附近)。亚述人在两河流域古代历史上频繁活动时间前后约有二千年。后来亚述人失去了霸主地位,不再有独立的国家了。)和秦朝开始,各大帝国通常都依靠暴力征服而建立。1914年也是如此,各主要强权都是因为打了成功的战争,才得到当时的地位。举例来说,日本分别击败中国和俄国,于是成为地区强权;德国击败奥匈帝国和法国,于是在欧洲居于领导地位;英国则在全球打出一系列精彩的小型战争,于是创造了全球最大、最繁荣的帝国。1882年,英军占领埃及,并且在决定性的泰勒凯比尔战役(Battle of Tel el-Kebir)中只损失了57名士兵。在我们这个时代,西方国家如果占领某个伊斯兰国家,后果只会是一场噩梦;但想当初,在泰勒凯比尔战役后,英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武装抵抗,就控制了尼罗河河谷和战略要地苏伊士运河超过60年。当时其他欧洲强权也模仿英国,不论是法国、意大利,还是比利时,当它们的军队打算踏上越南、利比亚或刚果的土地时,唯一担心的只是被别人捷足先登。

即使美国,其强权地位也是由其军事实力撑腰,而不只是因为其经济实力。美国在1846年入侵墨西哥,占领加利福尼亚、内华达、犹他、亚利桑那、新墨西哥等地,也控制了科罗拉多、堪萨斯、怀俄明(怀俄明州位于美国西部落基山区。州轮廓近似正方形。北接蒙大拿州,东界南达科他和内布拉斯加州,南邻科罗拉多州,西南与犹他州毗连,西与爱达荷州接壤。面积为253596km²,在50州内列第9位。人口515004(2006年)。首府夏延位于该州东南角。州名来自印第安语,其含义是“大草原”或“山与谷相间”。)和俄克拉何马的部分地区。最后签订的和约,也使之前美国吞并得克萨斯共和国成为既定事实。美墨战争中,约有13000名美国士兵死亡,但国土增加了230万平方公里(超过法国、英国、德国、西班牙和意大利的面积之和),这可以说是这千年期间最划算的“交易”。

因此在1914年,华盛顿、伦敦和柏林的精英都很清楚什么是一场成功的战争,从中能获得多少利益。相较之下,2018年的全球精英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种“成功的战争”几乎绝迹了。虽然某些独裁者和非国家行为者(non-state actor)仍然能依靠战争蓬勃发展,但各个大国似乎已经不知道如何做到这一点。

在美国人的记忆中,最重大的一场胜利就是美国在冷战中获胜,但这场胜利却不是依靠激烈的军事交锋。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美国曾经短暂尝到过去那种老派军事荣誉的甜美滋味,但食髓知味的后果,就是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军事行动惨不忍睹,浪费了几万亿美元。中国这个在21世纪初崛起的大国,则是自1979年对越反击战之后,便竭力避免一切武装冲突。此外,中国的崛起很大程度上依靠经济因素,效仿的不是1914年以前日、德、意三国的帝国体制,而是1945年以后日、德、意三国的经济奇迹。在这些案例中,都是不耗费一颗子弹,就促进了经济繁荣,取得了地缘政治的影响力。

即便在中东这个全球战火燃烧得最旺的地区,各个地方势力也不知道如何发动一场成功的战争。两伊战争让伊朗长期动荡,而且可以说一无所获,之后伊朗也开始避免所有直接军事对抗。虽然伊朗资助从伊拉克到也门的各种地方运动,并派遣革命卫队(Revolutionary Guards)协助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盟友,但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入侵任何国家。伊朗最近成为该地区的霸主,依靠的不是在战场上取得的辉煌胜利,而是不声不响取得的:两个主要敌人(美国和伊拉克)困于战场而难以脱身,让它们对中东这个泥沼的兴趣大减,于是伊朗坐享丰厚的战果。

以色列也是如此。以色列最后一场成功的战争发生在1967年。在那之后,虽然以色列日益繁荣兴盛,但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诸多战争绝非助力,而是负担。多半时候,虽然它扩张了领土,却让自己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束手束脚的政治责任。以色列的情形很像伊朗,其地缘政治地位的提升,并非通过发动成功的战争,而是通过避免贸然发动战争。于是,虽然在伊拉克、叙利亚和利比亚的战争让以色列过去的敌方元气大伤,但以色列只是保持冷眼旁观。没有卷入叙利亚内战,可以说是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出生于特拉维夫,以色列政治人物,他是以色列第九任总理(1996年—1999年)和当时利库德集团的党魁,他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在以色列建国后出生的总理。2003年任以色列财政部长。2005年8月9日,因反对时任总理阿里埃勒·沙龙单方面从加沙地带撤军的政策而辞去财政部长一职。2005年12月20日他再任利库德集团党魁。2009年3月31日,他再次出任以色列政府总理。2015年3月17日,本雅明·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在以色列第20届议会选举中取得胜利。2018年6月12日,内塔尼亚胡接受以色列警方新一轮调查,调查内容涉及国防部官员采购作弊案及牵涉其本人的利益交换案。)最伟大的政治成就(至少到2018年3月为止)。只要有决心,以色列国防军短短一周就可以夺下大马士革,但这对以色列到底有什么好处?如果以色列国防军真想占领加沙、推翻哈马斯政权,更是轻而易举,但以色列也一再拒绝这个选项。虽然以色列政客手中的军事实力十分强大,也总会发表鹰派言辞,但心知肚明,发动战争几乎无利可图。正像美国、中国、德国、日本、伊朗等国,以色列似乎也了解,到21世纪,最成功的策略就是作壁上观,让其他人为自己打仗。

克里姆林宫的看法

到目前为止,21世纪强权成功的唯一例子,就是俄罗斯得到克里米亚。2014年2月,该地并入俄罗斯联邦。俄罗斯几乎没有发动战役,就取得了在战略上极为关键的领土,让邻国心生恐惧,也让自己再次跻身世界强国。其实,这次军事行动可以说因为两个特殊情况,才得以成功:首先,不论是乌克兰军队,还是当地居民,对俄罗斯都无心激烈反抗;其次,其他强国也并未直接介入干涉这场危机。这些情况在全球其他地方很难再现。如果发动成功战争的先决条件在于敌方无意抵抗,那么这种条件自然极少能得到满足。

事实上,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取得成功之后,想在乌克兰其他地区依样画葫芦,碰上的反抗就特别激烈,例如,在乌克兰东部的战争就陷入僵局,徒劳无功。更糟糕的是(对俄罗斯来说),这场战争激起了乌克兰的反俄情绪,将乌克兰从盟友变为死敌。就像美国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尝到甜头,就不自量力地企图染指伊拉克,俄罗斯也可能因为在克里米亚取得成功,就误以为自己有能力吞下乌克兰。

整体而言,21世纪初,俄罗斯在高加索和乌克兰的战争,实在称不上非常成功。虽然战争提升了俄罗斯作为大国的声望,但收获的不信任感和仇恨也水涨船高。就经济而言,更是不划算,仅靠克里米亚的旅游景点,以及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残破的苏联时代的工厂,这场战争根本入不敷出,更别谈还有外国抽离资金、国际制裁的成本。想看到俄罗斯这种政策的局限,只要对比近20年中国的情况便一目了然:中国维持和平,经济大幅迈进;俄罗斯取得“胜利”,经济却停滞不前。

虽然莫斯科嘴上说得好听,但是俄罗斯自己很清楚这些军事投机行动究竟花了多少成本、带来多少收益,所以现在才会一直小心翼翼,不让局势继续恶化。俄罗斯一直遵守着校园霸凌的潜规则:“要打就挑最弱的,而且别打得太狠,免得老师出手。”如果普京在发动战争的时候真的以斯大林、彼得大帝或成吉思汗为榜样,那么俄罗斯的坦克应该早已冲向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首都,甚至一路冲向华沙和柏林。只不过,普京既不是成吉思汗,也不是斯大林。他似乎比谁都知道,军力在21世纪的作用有限,而且一场成功的战争必定是一场懂得克制的战争。就算在叙利亚,虽然俄罗斯空袭轰炸毫不留情,但普京一直尽量减少派出地面部队,把近距离交战留给别人,而且避免战火蔓延到邻国。

事实上,从俄罗斯的观点来看,近年来的种种举动虽然看似侵略,但并非打算开启新一轮全球战争,只是想加强自己目前薄弱的防御。俄罗斯大可指出,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签订和平条约之后,俄罗斯就被视为“战败国”,美国和北约趁俄罗斯国力较弱,便无视承诺,将北约版图扩大到东欧乃至之前苏联的一些加盟共和国。西方还进一步不顾俄罗斯在中东的利益,以荒谬的借口入侵塞尔维亚和伊拉克,于是俄罗斯认识到必须靠自己的军力,才能让自己的势力范围免受西方侵犯。从这个角度来看,俄罗斯近来之所以采取这些军事行动,除了普京该负责,克林顿和小布什同样难辞其咎。

当然,俄罗斯在格鲁吉亚、乌克兰和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可能只是序幕,后面隐藏着更大胆的帝国计划。而且,就算普京目前并未认真计划征服全球,成功也可能会让他的野心膨胀。但还是要记住,普京执掌的俄罗斯的国力仍远远不及斯大林执掌的苏联;除非有其他国家加入,否则它连一场新的冷战都无力维持,全面的世界大战就更别提了。俄罗斯人口近1.5亿,国内生产总值(GDP)1.3万亿美元,但两者都不及美国(3.25亿人,19万亿美元)或欧盟(5亿人,21万亿美元)。如果将美国和欧盟合计,人数足足是俄罗斯的5.5倍,GDP是俄罗斯的30多倍。

近年来的科技发展,则让实际差距变得更大。苏联在20世纪中叶达到顶峰,当时其重工业是全球经济的火车头,而苏联的政治制度也有利于大规模生产拖拉机、卡车、坦克和洲际弹道导弹。时至今日,信息科技和生物科技的重要性超越了重工业,但这两方面都是俄罗斯的弱项。虽然俄罗斯在网络战争中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但民间信息科技产业发展的动力不足,经济绝大部分依靠矿产资源,特别是石油和天然气。虽然这可能足以让少数特权阶层致富、让普京掌权,但并不足以使俄罗斯在数字或生物科技军备竞赛中胜出。

更重要的是,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缺乏能够放诸四海的意识形态。在冷战期间,苏联除了能够向全球派遣军队,苏联式共产主义在全球也有吸引力。相较之下,“普京主义”对古巴、越南或法国的知识分子来说实在没有吸引力。虽然世界上确实可能正流传着威权式的民族主义,但就其本质而言,很难建立有凝聚力的国际社群。举例来说,无论是波兰共产主义,还是俄罗斯共产主义,在理论上都会同样致力于争取所有工人阶级的共同利益。但如果是波兰民族主义和俄罗斯民族主义,从定义上,利益就必然彼此冲突。普京崛起,刺激波兰民族主义高涨,只会让波兰比之前更加反俄。

因此,虽然俄罗斯放出了堪称全球规模的假消息,并进行颠覆活动,希望拆散北约和欧盟,但是不太可能开展全球规模的实际征服活动。我们有理由相信,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东部的军事行动,应该只是独立事件,而非开启新的战争时代的前兆。

“在战争中取胜”已经成为一种失传的艺术

到21世纪,为什么各大强权想要打一场成功的战争竟如此困难?原因之一在于经济本质的改变。在过去,经济资产主要是实物资产,因此可以很直观地通过征服使自己壮大。只要在战场上击败敌人,就能掠夺一座又一座城市,把敌国平民放到奴隶市场贩卖,并占领极有价值的麦田与金矿。罗马贩卖希腊和高卢战俘,于是经济繁荣;19世纪美国占领加利福尼亚的金矿、得克萨斯(得克萨斯州(英文:State of Texas),简称得州,是美国南方最大的州,也是全美第二大州,仅次于阿拉斯加州。州名来自于印地安Hasinai族中的Caddoan语“tejas”,意味着“朋友”或是“盟友”。西班牙的探险家在命名得州时将这个本应该为人称的词误以为地名,就由此沿用下来。)的田野,于是国力兴盛。

但到了21世纪,占领已经赚不了大钱,只剩蝇头小利。今天,主要的经济资产是科技和体制的知识(institutional knowledge),而不再是麦田、金矿甚至油田,而知识是无法用战争来掠夺的。如果是“伊斯兰国”这样的组织,或许仍然能依靠在中东劫掠城市和油井而过上好日子(“伊斯兰国”从伊拉克各银行劫掠超过5亿美元,2015年又依靠销售石油获得5亿美元),但对于像中国或美国这样的大国来说,这个金额实在微不足道。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每年GDP超过20万亿美元,实在不太可能为了区区10亿美元就开战。如果中国真花上几万亿美元和美国开打,那么如何支付所有相关费用、承担所有战争损失、补偿所有丧失的商机?而且,中国获胜后,难道要劫掠硅谷那些富人和公司?苹果、脸谱网和谷歌这些公司,虽然确实价值数千亿美元,但这些价值依靠武力根本抢不到。毕竟,硅谷虽然叫硅谷,可并没有硅矿。

理论上,如果战争获胜让胜利者得以重新调整全球贸易体系(例如,英国击败拿破仑、美国击败希特勒之后的情况),一场成功的战争就能带来巨大的利益。然而由于军事科技的发展,21世纪很难再现这样的盛况。发明原子弹之后,世界大战不会有赢家,只会是集体自杀。也就难怪,自从广岛核爆以来,超级大国之间从来没有直接宣战,参与的都是(对本国来说)低风险的冲突,几乎不可能有理由动用核武器。事实上,就算只是攻击潜在拥核国家,也是一个让人极力避免的选项。只是想象它们面临战败时的可能反应,就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还倾慕着帝国主义的人来说,网络战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在维多利亚女王和马克沁重机枪那个古老而美好的年代,英军在遥远的沙漠里屠杀非洲原住民,完全不用担心是否会危及曼彻斯特和伯明翰的和平。即便到了小布什的年代,美国在巴格达和费卢杰(费卢杰位于伊拉克最大的安巴尔省境内,在首都巴格达以西约69公里处,有约30万人口。幼发拉底河依城而过流向南方与底格里斯河汇合。200多座清真寺散落在费卢杰城内及周边村镇。因此,在伊拉克,费卢杰拥有“清真寺之城”的美称。)恣意破坏,伊拉克人也无力到旧金山或芝加哥进行反击。然而,即便现在美国攻击的只是拥有一般网络战能力的国家,战火也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蔓延到加州或伊利诺伊州。恶意软件和逻辑炸弹可能会让达拉斯的空中交通中断,让火车在费城相撞,让密歇根州的电网瘫痪。

在那个属于征服者的伟大年代,战争是一种低损害、高利润的事业。在1066年的黑斯廷斯战役(Battle of Hastings),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 英国诺曼王朝House of Norman :威廉一世 King William I the Conqueror "征服王" ,又名:威廉一世、征服者威廉、征服王威廉。英国国王威廉一世以“征服者”闻名于世,他一生其实只做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后来被称为诺曼征服,他的动机也许只是来源于自己的野心,但却对英国,乃至世界的历史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只花了一天,折损几千兵力,就攻下整个英格兰。相反,核战争和网络战争则是高损害、低利润的科技。虽然这些工具能让你摧毁整个国家,但是无法打造力量强大的国家。

因此,在这个剑拔弩张、云谲波诡的世界上,或许最能维持和平的方式,就是各个大国都不知道如何打一场成功的战争。成吉思汗或恺撒大帝可能一时冲动就会发动战争,但到了今天,不论是土耳其的埃尔多安、印度的莫迪,还是以色列的内塔尼亚胡,这些民族主义领导人虽然嘴上咄咄逼人,但对于实际发动战争却非常谨慎。当然,如果有人真的找出在21世纪发动成功战争的公式,那么地狱之门可能会立即敞开。正因为如此,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成功就成了一个特别可怕的预兆。我们希望这只是一个例外。

愚蠢进行曲

很遗憾,就算发动战争在21世纪无利可图,也无法绝对保证和平。我们绝不能低估人类的愚蠢,无论是在个人层面,还是在集体层面,人类常常做出自我毁灭的举动。

1939年,战争对于轴心国来说大概也是弊大于利,但世界仍然陷入战火。第二次世界大战令人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就是战败国在战后竟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兴盛期。不论是德国、意大利,还是日本,在军队投降、帝国彻底崩溃20年之后,富裕程度前所未见。它们一开始究竟为什么要开战?为什么要让数百万人承受不必要的伤亡和破坏?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愚蠢的误判。在20世纪30年代,日本的将领、经济学家和新闻工作者都认为,如果无法夺下朝鲜、中国东北和沿海地区,日本经济注定会陷入停滞。他们都错了,事实上,日本著名的经济奇迹是在日本输掉了所有对其他国家的侵略战争之后才开始的。

人类的愚蠢是历史上最重要的力量之一,我们常常忽略了这件事。政客、将领和学者把世界视为一个巨大的棋局,仿佛每走一步都要经过仔细的理性计算。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如此。历史上很少有领导人真的因为疯了,而随意移动小兵和骑士。东条英机(东条英机(1884年12月30日-1948年12月23日),侵华日军甲级战犯,日本军国主义的代表人物,第四十任日本首相,二战甲级战犯,侵略中国和发动太平洋战争的重要罪犯之一。东条英机是昭和的手下,因独断专行、凶狠残暴,在关东军中有“剃刀将军”之称。1948年11月12日,东条英机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以犯有发动战争、侵略别国、反人道罪等罪行判处绞刑;12月23日执行。东条英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与希特勒、墨索里尼齐名的三大法西斯头目之一,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侵略亚洲的首要战争罪犯之一。)、萨达姆等人在走每一步时都有其理性的理由。但问题在于,世界比棋盘复杂得多,人的理性不足以完全理解,于是即便理性的领导人,也经常做出非常愚蠢的决定。

所以,我们究竟该多害怕爆发世界大战?过于害怕或过于放心都是不理智的。一方面,战争绝非无法避免。冷战最后和平结束,就证明只要人类做出正确的决定,就算超级大国之间的冲突也能以和平收场。而且,如果人们一心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无法避免,这种心态非常危险。这会成为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只要各国开始觉得战争无法避免,就会开始提升军力,开展激烈的军备竞赛,拒绝在任何冲突中妥协,并怀疑所有善意都是陷阱。这样一来,战争就真的无法避免了。

另一方面,一心认为战争不可能发生也过于天真。即便战争对每个人来说都绝对是一场灾难,也没有任何神祇或自然法则足以阻止人类的愚蠢行径。

想治疗人类的愚蠢,办法之一可能就是加点儿谦逊。人一旦认为自己的国家、宗教和文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就会认为自身利益比任何人甚至全人类还重要,于是让各个国家、宗教和文化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我们如何才能让国家、宗教和文化看清现实,让它们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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