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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事件发生的三个月后金色梦乡 作者:伊坂幸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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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多少次,我们是被威胁的,你烦不烦啊?”轰厂长对着坐在桌前的刑警近藤守说道。近藤守身旁坐着另一个年纪颇大的刑警,正挖着鼻孔。 窗外还残留着两天前所下的雪。从年初到前一阵子,天气一直晴朗,轰厂长才跟员工闲聊着今年降雪不足,天空就下起雪来了。回想起来,似乎有人说过,仙台每年会下一定份量的雪,分毫不差,只是时期及降雪次数不同。 青柳雅春在清晨逃走时突然打上天空的烟火是轰烟火制造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三个月来,刑警不知来过工厂多少次了。每一次轰厂长的回答都一样,总是说青柳雅春在前一天曾出现在小钢珠店,拿枪指着轰厂长的儿子轰一郎,并威胁“如果不想死,就帮我架设烟火”。 “但是,我们已经看过无数次小钢珠店的监视器录像带,根本没看到青柳雅春的影子,甚至连一郎先生本人也没看到。” “那当然,我一直坐在监视器照不到的角落打小钢珠嘛。”大剌剌地跷着腿坐在门旁的轰一郎边掏着耳朵说道, “虽然监视器没拍到,但我真的被威胁了,我好害怕会被杀呢。难道监视器没拍到,警察就不保护我吗?” 这小子真是个狠角色,连轰厂长自己也感到哭笑不得。“我无计可施,只好将手边所有的大型烟火、发射筒、导火线跟远程操纵装置全都拿出来,交给一郎带走。我也不想帮忙,只是无奈受到威胁。”轰厂长撒谎道。 “当天深夜聚集在贵工厂周围的记者确实曾目击一辆厢型车从这里出去。”近藤守的心情就像重复听着同一段相声令他厌烦不已。事实上,相同的报告他确实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没骗你吧?当时那些记者脑中只有青柳雅春,一看他不在车里,马上就失去了兴致,二话不说便让车子通过了。”轰一郎笑道,接着又说, “那些记者的脑袋才是最令人担忧的吧?”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跟记者说,你被青柳雅春威胁,车子里的烟火都是为了他准备的?”年长的刑警不耐烦地说道。 “他们又没问我。”轰一郎哼了一声。 “总之,你们还是坚持自己是在威胁下架设烟火的?”近藤守的态度平淡,并未显得多么恼怒,似乎只是在念着一些非念不可的台词。 “开那辆厢型车的防范监控盒维修小哥也一样,他也是被青柳威胁,只好三更半夜跟我一起到处架设烟火。” “菊池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在场的樋口小姐也一样。你们到处将烟火架设在防范监控盒看不到的死角,理由只是因为……” “被威胁了嘛。”轰一郎以掏耳棒指着近藤守说, “我们可是很怕死的。” 近藤守大大叹了一口气,说: “樋口小姐还说,青柳雅春以她女儿的性命来威胁她,所以她无论如何必须完成任务,甚至不惜与警察发生冲突。” “那当然,要不是受到威胁,谁会做那种事。我们可都是善良的市民呢。” “后来,你们把车子停在公园附近的十字路口,等待青柳雅春的指示。此时刚好被巡逻警车发现,警察上前盘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你就逃走了。如果你真的遭到威胁,不是应该当场请求警方的保护吗?” “谁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警察?当时我太害怕了,一心只想着要逃走。”轰一郎避重就轻地说道,这番话虽然毫无道理可言,但是自从事件发生之后,他便一口咬定是这么回事,就连轰厂长也开始认为,这家伙恐怕真的是一时胆小才拔腿就跑。 轰厂长继续听着近藤守与轰一郎一来一往,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今调查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烟火确实帮青柳制造了逃亡机会,但是烟火是谁准备的却不是问题的重点,可见,警方只是想要将责任往外推。轰厂长的视线来回巡视着掏着耳朵的轰一郎、正在挖鼻孔的老刑警,以及带着冰冷的扑克脸不停发问的近藤守。 “轰厂长,你再不说真话,”过了一会,近藤守说, “贵工厂恐怕将无法经营下去。” “这威胁真是简单易懂啊。”轰厂长差点笑了出来, “可以啊,不过少了我们,仙台的烟火可是会逊色不少呢,这样好吗?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我关掉工厂,我也不会不配合的。” 年老的刑警似乎有点坐不住了,大大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你们的工作也很辛苦啦。”轰厂长接着说道,然后身体凑近近藤守,问道: “但我很想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的认为青柳雅春是凶手吗?” 近藤守沉默片刻,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回答道: “当然。”接着似乎迟疑着不知该接什么话。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 镰田昌太将车子停进了公寓的停车场。儿子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镰田昌太抚摸着他的脸,喊了声“喂”,想把儿子唤醒。他的年纪也不小,明年该上小学了,但睡相仍是一脸稚气。或许是太累了吧,他一直沉睡不醒。镰田昌太心想,抱着他进公寓倒也麻烦。 已经一年半没回家了,有点担心屋里不知变成什么样。当初就算拿到再多的钱,也不该把租来的屋子借给不认识的人使用,现在才开始后悔似乎也来不及了。 “你这个人做事总是不经大脑,想什么就做什么,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前妻曾如此对自己说道。婚前还把自己这样的个性当成优点,婚后却完全换了一套讲法,镰田昌太也只能苦笑。 镰田昌太决定坐在车上等儿子醒来,于是解开了安全带,拿起放在后座的体育报读了起来。反正公寓里一定很冷,倒不如先待在车上。 报上有三个月前在仙台发生的首相暗杀事件的后续报道。 报道中写着,嫌犯青柳雅春借着烟火遁逃之后过了数天,在仙台港出现一具尸体。警察宣布这具尸体就是溺水而亡的青柳雅春,但撰文者认为警方的判断毫无根据。某作家更出书爆料,以警方没有进行DNA鉴定为由,怀疑那具尸体只是警方为了结案而安排的冒牌货。警方对此没有任何响应,媒体也只是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加以报道。 “越大的案子,好像越容易搞得不了了之呢。”镰田昌太喃喃自语,接着一看报纸上青柳雅春的照片,又幸灾乐祸地说,“帅哥果然都没好下场。”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镰田昌太抬头一看,窗外有个男子正弯腰看着自己。那男子的双颊微微下垂,单眼皮,看起来无精打采,年龄不明,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镰田昌太立刻提高警戒,放下窗户。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 “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啊,突然打扰你,真是抱歉。”男子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说道,“我在找一个人,他也开这样的红色敞篷车。” “你弄错人了,我们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请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日本各地旅行?”男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把公寓借给别人,拿到一笔钱?”男子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滔滔不绝地说着,令人发毛,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镰田昌太解除车门锁,开门走了出来。 男子的身体跟脸比起来显得瘦了些,体格看起来年轻结实,长相却颇为阴沉,虽称不上是其貌不扬,但实在是带了三分土气。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原本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实在很开心。请问,你是住在这栋公寓没错吧?”男子指着身旁的公寓说道, “前一阵子我曾上去打扰过。” “你在说什么鬼话?”镰田昌太高声说道,接着担心吵醒儿子,回头看了一眼车内。 “看见你还活着,真是太高兴了。”镰田昌太听见男子在身旁如此说道,见儿子在睡梦中伸了个懒腰,才将头转回来,却发现那个诡异的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岩崎英二郎打开公寓大门,走进屋内时,便发现家里的气氛异常沉重。没看见女儿的鞋子,应该是出去玩了吧,或许跑去附近残雪尚存的公园,跟朋友堆起了小雪山也不一定。 一看时钟,已是下午四点多。他今天排休,因此一直在街上闲逛,直到现在才回来。 “呼,外面真冷。”岩崎英二郎一边夸张地说道,一边走进屋里。 厨房传来妻子切菜的声音,一句响应也没有。 根据长年相处的经验,妻子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岩崎英二郎皱眉,偷偷用眼角瞄了妻子一眼。乍看之下,妻子似乎只是专心地做着菜,但岩崎英二郎心里很清楚,她生气了。 是什么原因呢? 岩崎英二郎绞尽脑汁思考。放假日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种事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岩崎英二郎问自己,今天我还做了什么?上厕所的习惯太差.、衣服脱了之后随手乱丢,所以惹她生气了?左思右想,似乎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岩崎英二郎故意制造一些没有意义的声音,坐在榻榻米上,打开了电视。 过了一会儿.妻子从厨房走过来,收拾起桌炉上的杂志,完全不看岩崎英二郎一眼。唉,看样子她真的火大了,岩崎英二郎心想,胃开始抽痛。 “我跟你说,”妻子说话了,但不满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刚刚家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奇怪的男人?” “我没有拿开大门的链条,只打开一道小缝。那个人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他说‘岩崎英二郎先生曾经上酒家找小姐偷腥’。”妻子一边说,一边用浓缩了愤怒与怀疑的眼神望着岩崎英二郎。 “什么?”岩崎英二郎完全糊涂了,脑中一片混乱。 “我看那个人怪怪的,马上想要把门关上,但是他却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请代我向岩崎先生道谢’,然后就走了。” “啊l”岩崎英二郎叫了出来,全身颤抖,喃喃地说出了“青柳”这个名字。 “不,青柳我也见过,刚刚来的那个人眼角下垂,表情看起来很灰暗,不是青柳。”接着转念一想,又说,“而且那个事件之后,青柳不是已经死了吗?” 岩崎英二郎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见妻子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扶着后脑,仰望着天花板,说: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岩崎英二郎小声地重复说了几次。原来那家伙顺利逃走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酒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岩崎英二郎站了起来,心想,一定要喝杯啤酒好好庆祝啊。 “你还在装什么傻?说,你是不是去偷腥?”妻子朝岩崎英二郎的肩膀用力一拍,他痛得连声哀嚎,忍不住小声地说:“青柳,你真是够摇滚。” 青柳平一坐在桌炉里,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看着电视。从玻璃窗望去,可以看见外头的庭院里还积着残雪。 “要不要养条狗?”大约一个小时前,青柳平一对妻子昭代如此问道。妻子一愣,“咦”了一声。 “既然我们家有庭院,总觉得不养条狗挺可惜的。” “嗯,也是。” 自从儿子青柳雅春的事在电视上炒得沸沸扬扬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警察宣布在仙台港发现尸体时,自己曾斩钉截铁地说“那不是雅春”。如今,自己却突然说出“想要养狗”这种话来,或许在妻子的心中,这代表丈夫已经承认儿子的死讯也不一定。眼前的妻子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媒体记者的电话几乎已经平息,只有偶尔还是会接到一两通。另一方面,警察目前也依然在屋子附近监视着。青柳平一认为警察还盯着这里,或许代表他们也不确定雅春是否真的死了。所以每次看见警察,青柳平一并不感到多么不耐烦,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大约半个月前,青柳平一刚好撞见平常守在对面公寓里的警察,于是将手上刚买的咖啡递了过去,说了声“你也真是辛苦”。蓄着满脸胡碴的警察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却恳切地回说: “别这么说,父亲先生您比较辛苦。”接着还低头致歉道, “虽然对您感到非常抱歉,但我还是得忠于我的工作。” “我可不是你父亲。”青柳平一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青柳平一把橘子放进嘴里一咬,汁液喷了出来,溅在桌炉上,赶紧用手掌的侧面擦拭,接着朝厨房的方向问道: “喂,还有没有橘子了?”过了片刻,没听见妻子的回应,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一个月前青柳昭代或许是精神过于疲劳,曾因不明原因的腹痛病倒。当时也是叫了之后没有响应,自己感到不对劲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妻子蜷曲着身子倒在地上。 “喂。”青柳平一又喊了一声,实在放心不下,赶紧从桌炉的毛毯中钻出,站起身来。就在此时,看见妻子从大门走了进来。“啊,原来你在这里。” “我只是去拿个信。” “害我紧张了一下呢。”青柳平一苦笑道,顺便走进厨房,两手各抓一颗橘子,才又回到桌炉里。 青柳昭代跪坐在榻榻米上,审视着信件,拿起一枚白色的信封摇了摇,说:“这封信没有写寄件人呢。” “一定又是写来骂人的信吧?真受不了,这些家伙这么想逼我们自杀吗?”青柳平一说完之后,又笑着说, “多亏这些信,把我们的脸皮练厚了。”妻子一听,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的厚脸皮是天生的。”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也挺坚强的。”青柳平一坦率地说道。妻子生性文静,本来以为她应该是一遇到麻烦或危险就会被击垮,没想到遇到儿子的这件事,除了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表现大致还算沉着镇定。 “我只是看开了。”青柳昭代一边拿起剪刀将信封剪开一边说道, “不过我也学聪明了,看到这样的信就知道要先检查里面有没有暗藏刮胡刀片。” 青柳平一将拇指插进橘子底部,剥开橘子皮,正想说“冬天果然还是吃橘子最好”时,突然听见妻子的笑声。青柳平一愣了一下,问道: “怎么?” “真是一封有意思的信。”妻子将信纸递了过来。青柳平一见妻子虽然笑容满面,眼泪却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他知道事情不对劲,慌慌张张地接过了信纸。 手一拿到信纸,便觉得触感很怪,仔细一看原来是张薄薄的和纸。摊开信纸,上头写着“变态都去死”这几个大大的毛笔字,简直像是新年开春时所写的书法。 青柳平一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信纸,挤出两声“啊啊”,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青柳平一见妻子已泣不成声,便站起身去开门,外头站着一位熟面孔的刑警。 “请让我检查一下将刚刚收到的信件。”刑警说道。这个刑警几乎每天都会来家里检查信件,或许是案情的调查上需要这么做吧。 青柳平一就像平常一样,将所有信件递了过去。刑警如往常,带着满脸的歉意一封一封检查。看见那纸“变态都去死”的毛笔字时,脸上满是同情,说: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人寄这种责难的信来。” “真是烦死了。”青柳平一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搔了搔头,趁着刑警不注意时,偷偷伸手擦拭眼角。 隔了两个半月,青柳雅春又回到了仙台。动了整容手术之后,在医生的住家兼诊所疗养了两个星期,便搭夜间巴士到了新泄,白天找些领日薪的工作,晚上则在便宜的旅馆或漫画网吧栖身。工作相当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也都是些又累又廉价的劳动,但是青柳并无怨言,能够做些劳动身体的工作而不用躲躲藏藏,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了。 这次回到仙台,目的是为了到森田森吾的坟前祭拜。一直到开始在新泄讨生活之后,青柳才得知森田森吾在那起爆炸事件后的消息。原本他一直避免接触网络消息或是杂志报道,但是有一天,青柳偶然在便利商店的杂志架上看见一本写着“青柳雅春好友背后的真相”的杂志,忍不住拿起来翻阅,才知道森田森吾在那辆车子的爆炸中死了。杂志还以诙谐的行文方式叙述森田森吾所背负的债务及家人的问题。 我活下来,但森田却死了。在整个事件之中,受害者应该不在少数。原本想要拯救的冒牌货,也成了一具在仙台港被人发现的尸体。自己谁也救不了,只能苟且偷生。就像肯尼迪暗杀事件,无数的人遭到灭口,奥斯瓦尔德死了,其他许多人也死了。 青柳不因存活下来而感到庆幸,反而有种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罪恶感。 下定决心到文章中所载明的森田森吾埋葬之地一访,并未花费太久的时间。 墓园距离仙台市区约一小时的步行路程,位于一座小山坡上,视野非常辽阔。森田森吾就沉睡在这半山腰,冰冷的四方形黑色墓石上,写着“森田家之墓”几个大字。青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当他正想对墓碑问“这里听得见森林的声音吗”时,刚好吹起了一阵风,轻抚着他的发丝。青柳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试着大声喊了森田的名字。没办法听见好友戏谑地回答“你还真是青春热血呐”,令青柳感到悲怆莫名。青柳回到了仙台车站,走进车站旁一栋十层楼的商业大楼。这栋大楼虽然是一个月前才刚开幕的,但里头的人潮却算不上拥挤。青柳在顶楼独自一人吃着午餐,一边俯视到处残留着积雪的市区,寻找当初爆炸的地点。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东奔西走,整天活在恐惧之中,最后甚至不得不改变容貌。 首相死了,自己的长相跟身份变了,就连冒牌货也死了,但这个世界却依然照常运转。 青柳走出店门,电梯刚好来了,他走了进去。电梯内一个人都没有,墙上贴着镜子,青柳看见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愣了一下。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习惯自己的新面容。 “请尽量平凡一点。”当初青柳是如此拜托医生的。“我希望我的新容貌适合过着平凡、毫不起眼的人生。” 医生似乎没有什么感触,只淡淡说了声“好”。接着还拿出一瓶类似指甲油的东西推荐给青柳雅春,说: “我暂时不帮你变更指纹,所以外出的时候最好涂上这个。”青柳也搞不清楚,这个医生到底是好心还是太会做生意。 电梯停在五楼,电梯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小女孩跟她的双亲,总共三个人。按着开门钮的青柳雅春一看见那个母亲,差点叫出声,赶紧移开视线,望着眼前的楼层按钮。 站在电梯深处的那一家人正欣赏外头的景色。“妈妈,接下来要去哪里?”小女孩问道。青柳偷眼一看,小女孩手上拿着类似玩具印章,正不停挥舞。“啊,不能盖在这里啦。”槌口晴子试图从小女孩手中拿走玩具。 “啊,爸爸,妈妈要把这个抢走了!”小女孩叫道。父亲笑了出来。 这三个人当然没有发现站在电梯门旁的自己就是青柳雅春,就连樋口晴子见到自己这张脸也没有认出来。 青柳偷偷在心里想着,当初自己能从警察的魔爪中逃走,必须感谢许多人的帮助,而这些人之中,肯定包括了槌口晴子。“多亏了你的帮忙,谢谢。”青柳在心中悄悄说道。就在此时,电梯抵达一楼。青柳赶紧让向一旁,伸手按住开门钮,低着头,做出“请先出去”的示意动作。 小女孩、父亲及樋口晴子先后走出电梯。青柳雅春此时惊觉自己正用拇指按着按钮,赶紧换成食指。用眼角余光望向樋口晴子,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发现。看来,既然要过与青柳雅春完全不同的人生,就必须抛弃所有的习惯才行。 青柳见三人出了电梯后朝右边走去,他也出了电梯。片刻之间,槌口晴子便已不见踪影,青柳于是朝左边迈步而行。 “叔叔。”走了几步之后,青柳听见有人叫住自己,回头一看,刚刚那个小女孩正站在眼前,赶紧向四周张望,却不见槌口晴子及小女孩父亲的身影。 “什么事?”青柳低头看着小女孩。 “妈妈叫我帮叔叔盖印章。”小女孩说着,便拿起玩具印章,盖在发愣的青柳左手背上,看来是个橡胶印章。一头雾水的青柳没有抵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不知如何反应时,小女孩说了声“拜拜”便掉头跑了。 青柳低头一看,左手背上已经有个印子,是一个可爱的小花圈,圈内写着“优”字。 周围人潮来来往往,青柳雅春却仿佛被川流不息的人群给遗忘了似的,痴痴地站着不动。再一次朝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望去,然后将左手凑近嘴边呼呼地吹气,希望印子赶快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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