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脱欧埋下灾难的种子

克拉克森的农场  作者:杰里米·克拉克森

正如大家所知,此时此刻,整个英国的脱欧派正在欢欣鼓舞,额手相庆。他们骑着印有米字旗的电动车,扬扬得意地奔走相告,说如果他们没有赢得公投,现在的我们应该正往自家门上画红十字呢,而你们家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仅仅因为咳嗽了一声就会被丢出去[这里是在暗示“二战”期间纳粹德国的暴行。电影《钢琴家》中有类似情节。]。

“看啊,”他们兴高采烈地尖叫着,“欧盟那套运作机制就像一头庞大的官僚主义怪兽,就连德国都没能力把它驯服。而我们英国处处洋溢着自由与高效,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如今都接种了适当的国产疫苗。”

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疫苗接种计划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功。我估计,这首先是因为我们绕开了效率极低的卫生部和几乎一无是处的国民保健署—当然我们绕开的是组织机构,而非医生和护士—把具体工作交给了一个专门的小团队。而他们之所以能成功,用鲍里斯的话说,是因为贪婪。用不着不好意思,事实如此。

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正面领教了脱欧带来的负面影响。说实话,我宁可得新冠……

过去,全球变暖仿佛只和地球另一边那些名字拗口难念的海岛有关系。然而从去年开始,这头怪兽竟趾高气扬地来到了我们大英帝国。天啊,你想象不到我们这里有多热。又热又潮湿。套用《早安越南》[《早安越南》是由巴里·莱文森执导,罗宾·威廉斯和福里斯特·惠特克主演的一部喜剧片。罗宾·威廉斯饰演一位名叫阿德里安·克诺劳尔的电台主持人。]里阿德里安·克诺劳尔的话说,这种气候,要是有个女人陪着倒还可以接受,可要种小麦就没那么容易了。

透过我厨房的窗户可以发现,我们今年似乎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写到这里,时间正值三月底。我身处西牛津郡最冷、最多风、地势也最高的农场,地里的油菜却已经开始开花了。由于附近鸽子越来越多,油菜的出苗率并没有我预期的那么高,但看上去仍是黄澄澄的一片。这个时节便出现这样的情景,是很不寻常的。

显然气候正在慢慢变化,而我们又无可奈何,因此我决定顺其自然。

这本该是珊瑚虫需要考虑的事情。与其坐在澳大利亚海岸晒白白,吐槽水温太高,何不游到英国的亨伯河口,在那里安家落户呢?我们在自然节目中看到的那些大象也面临同样的境地。它们踩着泥坑直纳闷,河呢?来吧,伙计们,你们不是都很聪明的吗?如果出现了缺水问题,那就迁徙到曼彻斯特来吧。

英国的农民们也该学着点。现在我已经积攒了许多个星期的务农经验,因而决定放弃原先用于做面包的普通小麦,改种硬质小麦,以适应变化的气候。

顾名思义,硬质小麦比普通小麦要硬一些。这是人类上万年前就培育出的品种,特别能适应艰苦、干旱及高温等恶劣环境。假如英国从今往后都将处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那我们也只能种这种小麦了。而我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像方程式赛车中最先更换轮胎的赛车手。我要一马当先,引领潮流。

全世界范围内,硬质小麦的种植仅占全部小麦种植面积的6%。为什么种得少?用你们的话说,因为它对用户不够友好。这种小麦质地偏硬不好研磨,其外壳易碎,会产生大量麸皮。另外,用农民的话说,这种小麦的淀粉酶活性检测很容易不过关。除非你以最快的速度收割并出售,否则就只能留着喂鸡了。

听说我愿意尝试种硬质小麦,本地面粉厂的那个家伙倒挺开心。因为最近几年英国对硬质小麦的需求出现了猛增势头。原因显而易见。越来越多的中产家庭开始用硬质小麦粉做意面,此外生产小面包干以及制作地中海东部地区特色菜肴也要使用硬质小麦粉,比如黎巴嫩特色食品塔博勒色拉、伊朗美食卡什克、碎羊肉面饼以及肉饭里用的焦干碎麦等。哈德斯菲尔德几乎每一家外卖餐馆都以供应这些饭食为主。

我不由暗自得意。总算有了新的农作物可以应对高温干旱的气候。而磨成的面粉在那些钟情啤酒烤肉的人群中也颇受欢迎。这可谓双保险了。

在英国想买到硬质小麦种子可不容易,因此,我通过一系列的中间人,在法国罗纳河谷的一个育种家那里下了订单。没过多久,3吨小麦种运到了法国加来,结果却卡在了繁文缛节上。

法国海关说,除非我能提供货品的出口海关备案号,否则他们将无法放行。然而身处海峡这边的人根本不知道何为海关备案号。你用不着白费工夫让他们给解释,因为他们只会把高卢人的肩膀耸给你看,那是全世界都看得懂的姿势:关我屁事。外加一点冷眼旁观的嘲讽:“谁让你们退出欧盟呢!”

我花了4.5万英镑买了一台崭新漂亮的条播机,折腾了半天,断了几个指甲,最后终于在农场经理的帮助下,把它安到了我那辆像宝贝疙瘩一样保养良好且加满了油的兰博基尼拖拉机后面。我已经万事俱备,蓄势待发。种子却迟迟无法到位。

几个星期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温度计显示气温已经超过24摄氏度。我不由担心起来,搞不好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播种期,现在即便种子运到恐怕也不能播种了。我郁闷极了,昨天上午开车去找一个支持脱欧的邻居,大骂他是个傻×。我真的骂了。我把车开到他家门口,骂了一声“傻×”后,就赶紧开车回来了。

我的遭遇绝非个例。就这段时间,你不妨试试从荷兰订购花种,或出口谷物和秸秆。我知道,人们总说欧盟与英国之间是畅通无阻的,脱欧不会给海峡两岸的交通带来影响。但从我的处境看,某些人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令人高兴的是,昨天下午,事情有了转机,这多亏了一个叫西蒙·贝茨的人。我敢肯定这不是每天早上用《岁月如歌》[BBC一档音乐广播节目,西蒙·贝茨是主持人。]把全国人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那个西蒙·贝茨,但谁知道呢,也许就是他。总之他是我供应链中的一个中间人。他发现所谓的海关备案号和某种混合增值税税号是一回事。解决了备案号的问题,种子顺利放行。今天上午,一辆重型铰接式卡车“刺”的一声停在了农场上。写作的工夫我都能听见叉车倒车的声音,那表示它正在把种子加入条播机。

那才是我今晚应该在的地方。当太阳告别这个灿烂的春日,我应该坐在驾驶室里,手里拿着一瓶冰啤酒,一边留意着花团锦簇的树篱上有没有鸟窝,一边小心驾驶着拖拉机在我的地里来来回回播种小麦。脱欧让英国的农业雪上加霜,尽管如此,我还是应该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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