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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卡迈克尔爵士的奇特病例控方证人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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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杰出的心理学家爱德华·卡斯泰尔斯·M.D的笔记) 1 抵达这里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看待这个奇怪的悲剧性事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我个人的意见从未动摇过。我被迫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而且我确实相信,为了科学,这样奇怪又无法解释的事情也不应该被湮灭和遗忘。 最初是因为我的一个名叫赛特尔的朋友给我发电报,才使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件事。这封电报提到了一个叫作卡迈克尔的人,而且内容不是很清楚,但是按照它的指示,我坐上了十二点二十分从帕丁顿到赫特福德郡的沃尔登的火车。 我对卡迈克尔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我和沃尔登已故的威廉·卡迈克尔爵士曾是泛泛之交,在这之后的十一年中,我一直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我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即现在的准男爵,他肯定已长成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年轻人。我隐约记得听到过一些关于威廉爵士第二次婚姻的谣言。但是除了第二任卡迈克尔夫人给我留下的模糊的坏印象之外,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赛特尔来火车站接我。 “真高兴你能来。”他握着我的手说道。 “没什么。我想这应该是我的专长?” “正是。” “一个精神病例,是吗?”我试着问道,“是不是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此时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我的行李,乘上了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朝着大约三英里外的沃尔登驶去。赛特尔好一会儿都没有答话,接着突然大声说道: “整件事都让人无法理解!那是个年轻人,才二十三岁,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他讨人喜欢、和蔼可亲,从不傲慢自大,或许不够聪明机敏,但绝对是通常意义上那种英国上流社会的优秀青年。但是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就寝,第二天早晨,就变成了那种满乡村游荡的半白痴,连最亲近和最爱的人都不认识了。” “噢!”我惊呼道,那肯定是个极有意思的案例,“记忆完全丧失?这件事发生在——” “昨天早晨。八月九日。” “这其中会不会有——据你所知,任何打击可能引发了这种情况?” “没有。” 我突然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不——没有。” 他的犹豫加深了我的怀疑。 “我必须知道所有事情。” “这跟阿瑟没有什么关系。跟——跟那幢房子有关。” “跟房子有关。”我惊讶地重复道。 “你已经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了吧,卡斯泰尔斯?你已经‘考察’过所谓的鬼屋一类的东西。你对那些东西怎么看?” “这种案例十有八九是假的。”我回答道,“但是还有第十种——嗯,我碰到过一些现象,从普遍的唯物主义观点来看,它们完全无法解释。我是一个相信超自然事物的人。” 赛特尔点点头。我们正好拐入帕克大门。他用鞭子指着坐落在山坡上的一幢白色低矮建筑。 “就是那所房子。”他说道,“而且——那里面有一些东西,非常古怪——可怕。我们都感觉到了……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它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我问道。 他直直地看向前方:“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如果你……毫无偏见地来到这里……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也没看到……嗯……” “是的。”我说,“最好是这样。但是如果你能稍微向我透露一点关于这个家族的信息的话,我会很高兴。” “威廉爵士,”赛特尔说道,“结了两次婚。阿瑟是他和第一任妻子的孩子。九年后,他又结婚了,而且现任卡迈克尔夫人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女人。她只有一半英国血统,另一半,我猜,是亚洲血统。” 他顿了顿。 “赛特尔。”我说:“你不喜欢卡迈克尔夫人?” 他坦率地承认了。“对,我是不喜欢她。关于她,总是有些神秘的传闻。嗯,继续说,威廉爵士的第二任妻子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一个男孩,他现在八岁。威廉爵士三年前去世了,阿瑟得到了爵位和田产。他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仍旧跟他一起住在沃尔登。那块田产,我必须告诉你,非常贫瘠。阿瑟爵士的收入几乎都在用来维持它。威廉爵士留给他妻子的钱,一年只有几百英镑,但幸运的是,阿瑟爵士跟他的继母相处得很好,也很愿意跟她住在一起。现在——” “什么?” “两个月前,阿瑟和一个迷人的姑娘,费丽丝·帕特森订婚了。”他满含深情,压低了声调补充道,“他们本来准备下个月结婚。她现在就住在这儿。你能想象得出她的压力——” 我静静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离那所房子越来越近了。在我们的右手边,一块绿色的草坪舒缓地铺展开来。突然,我看到了一幅非常迷人的画面。一个年轻姑娘慢慢穿过草坪,朝房子走去。她没戴帽子,阳光照射在她金黄色的秀发上面。她挎着一篮子玫瑰,一只美丽的灰色波斯猫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脚边。 我满眼疑问地望着赛特尔。 “那是帕特森小姐。”他说道。 “可怜的姑娘,”我说道,“可怜的姑娘。她和她的玫瑰以及那只灰色猫咪组成了一幅多么美好的图画啊。” 我听到一声微弱的惊叫,赶紧看向了我的朋友。马鞭从他的手指间滑落,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我问道。 他努力使自己恢复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到了。我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绿色的会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 我们走进去时,一个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女人起身,向我们伸出了欢迎之手。 “这是我的朋友,卡斯泰尔斯医生,这是卡迈克尔夫人。” 我没法解释当我和这位迷人而高贵的夫人握手时,那种迎面而来的冲击感,她带有赛特尔所说的那种东方式的神秘而又慵懒的优雅。 “很高兴您能来,卡斯泰尔斯医生。”她用一种低沉的音乐般的声音说道,“来帮我们解决这个大麻烦。” 我客套了几句,她把茶递给了我。 几分钟之后,我在外面草坪上看到的那个姑娘走进了屋子。那只猫不再跟着她,但是她手里仍旧挎着那篮玫瑰。赛特尔向她介绍了我,她激动地走到了我跟前。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赛特尔已经告诉了我们你的很多经历。我有一种感觉,你能为可怜的阿瑟做点什么。” 帕特森小姐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虽然她的脸颊有点苍白,真诚的眼睛下面还带有黑眼圈。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安抚她道,“你确实不必感到绝望。这种失忆的病例,或者说是第二人格,通常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在任何时候,病人都有可能完全恢复他的能力。” 她摇摇头。“我不相信这是什么第二人格,”她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阿瑟。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性了。这不是他,我——” “费丽丝,亲爱的。”卡迈克尔夫人轻声说道,“这是你的茶。” 她眼中的某些东西制止了这位姑娘,这眼神还向我透露,卡迈克尔夫人对她未来的媳妇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帕特森小姐谢绝了茶水。为了使这次谈话轻松点,我说道:“不给那只小猫咪一碟牛奶吗?” 她十分惊奇地看着我。 “那只——小猫咪?” “是的,几分钟前跟你在花园里的那只——” 我的话被一记碎裂声打断了。卡迈克尔夫人撞翻了茶壶,热水洒了一地。我赶紧结束了话题,费丽丝·帕特森疑惑地看着赛特尔。他站了起来。 “你现在想要见见你的病人吗,卡斯泰尔斯?” 我立马跟他走了出去,帕特森小姐也跟着我们一起。我们上了楼,赛特尔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他有时候会发病,到处乱窜,”他解释道,“所以我离开这里时,通常会锁上门。” 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打开门走了进去。 那个年轻人坐在窗户边,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打在了他的身上,一片金黄。他非常安静地坐着,几乎是缩成一团,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下来。我最初以为他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出现,直到我突然看到,在几乎不动的眼睑下,他一直在密切观察着我们。当他的眼神跟我们交汇的时候,他马上垂下眼去,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他仍旧纹丝不动。 “来这里,阿瑟。”赛特尔鼓励他道,“帕特森小姐和我的一个朋友来看你了。” 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是坐在窗边,只是眨了眨眼。 一两分钟之后,我再次发现他在观察我们——偷偷摸摸地。 “要喝茶吗?”赛特尔问道,嗓音嘹亮,语调快活,好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他座位旁边的桌子上有一满杯牛奶。我惊奇地抬起了眉毛,赛特尔笑了。 “有趣吧,”他说道,“他只肯喝牛奶。” 不一会儿,阿瑟爵士不慌不忙地,慢慢松开手脚,从缩成一团的地方缓慢地走向桌子。我忽然发现他的移动几乎悄无声息,他的脚在走动时竟然不发出一丝声响。走到桌子旁边时,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条腿伸向前方,另一条腿向后蹬。他把这个动作做到了最大限度,接着开始打呵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哈欠!这个哈欠似乎要把他的整张脸都吞下去。 现在他把注意力转到了牛奶身上,他弯下腰去,直到自己的嘴唇能够碰到这些液体。 赛特尔回应了我满是疑问的眼神。 “他根本不会用手。好像回到了原始状态,真是奇怪,不是吗?” 我感到费丽丝·帕特森在我身后颤抖了一下,我把手安抚似的放在她的手臂上。牛奶最终喝完了,阿瑟·卡迈克尔再次伸展自己的腰身,接着又悄无声息地走回了窗户边的座位,一如之前蜷缩起来,朝我们眨着眼睛。 帕特森小姐把我们拽到走廊上。她浑身发抖。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她惊叫道,“这不是他——那个东西不是阿瑟!我能感觉得到——我知道——” 我悲伤地摇了摇头。 “大脑也会开奇怪的玩笑,帕特森小姐。” 我承认自己被这个病例弄得有点晕乎。它显示出了不寻常的特征。虽然我之前并没有见过小卡迈克尔爵士,但是他独特的行走姿态和眨眼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些我不太能确定的人或事。 我们的晚餐也吃得相当安静,主要是卡迈克尔夫人和我在说话。当女士们都退席之后,赛特尔询问我对女主人的看法。 “我必须承认,”我说道,“我没有什么理由去讨厌她。你说得很对,她身上有东方血统。而且,我敢说,她拥有一种显著的神秘力量。她身上散发着特殊的魔力。” 赛特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思考了一下,只说道:“她全心全意地为了自己的小儿子。” 晚餐后,我们又一次坐在那间绿色的会客厅里。大家刚刚喝完咖啡,并百无聊赖地讨论着今天的话题。忽然一只猫在门外喵喵叫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它,因为我很喜爱动物,一两分钟后我站了起来。 “我能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进来吗?”我问卡迈克尔夫人。 我想,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但是她微微晃了晃头。我觉得她默许了,于是我走到门前,打开门,但是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物。 “奇怪了,”我说道,“我发誓我确实听到了一只猫在叫。” 回来坐下以后,我发现他们都在紧张地盯着我。这多多少少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们早早就寝。赛特尔陪我到房间去。 “你需要的东西都拿了吗?”他问我,并向四周看了看。 “是的,谢谢。” 他还是显得局促不安,迟迟不肯离去,好像要跟我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顺便问一句,”我说道,“你说这栋房子里有些神秘的东西?但是它看起来相当正常。” “你认为这是一栋讨人喜欢的房子吗?” “目前来看,很难说是这样。很明显,它正处于巨大的悲痛的阴影之下。但是至于任何不正常的影响,我倒应该开一张健康清单。” “晚安。”赛特尔忽然说道,“做个好梦。” 我确实做梦了。帕特森小姐的灰色猫咪似乎在我的大脑中留下了印象。整个夜晚,我好像都梦到了这只可怜的小动物。 猛然惊醒后,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只猫在我心中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因为这个小东西一直在我的门外喵喵叫。对着这样的嘈杂声,我自然无法入睡。我点燃一根蜡烛,向门口走去。但是我屋外的小径上什么也没有,虽然这喵喵的叫声还在持续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主意。这只不幸的小动物肯定是被关在某个地方,出不来了。左边是小径的尽头,就是卡迈克尔夫人的房间。因此我向右走去,但是没走几步,那个叫声又从我的身后传来。我猛然转身,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但这一次它明显是在我的右侧。 某些东西,或许是走廊上的一阵风,使我不禁发起抖来,我赶紧冲回自己的房间。现在一切再次归于寂静,而且我很快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美好明媚的夏日清晨。 穿衣服时,我从窗户向外望去,希望找到昨天扰我清梦的家伙。那只灰色猫咪正慢慢地、悄悄地爬过草坪。我估计,它想要捕捉的目标是不远处那一大群正在梳理羽毛的叽叽喳喳的小鸟。 接着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猫径直爬过去,穿过了那群鸟,它的毛几乎从鸟儿们身上扫过——但是小鸟并没有被吓走。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事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它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用早餐时,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对卡迈克尔夫人说道,“你养了一只不同寻常的猫?” 我听到了杯子落在碟子上的清脆响声,接着我看到费丽丝·帕特森,嘴巴大张,呼吸急促,并热切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大家都很安静,然后卡迈克尔夫人用一种明显不友善的态度说道:“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这里没有猫。我从来没养过猫。” 显然是触到了一个雷区,于是我赶紧转换话题。 但是这事依旧让我疑惑。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宣称这所房子里没有猫呢?或许那猫是帕特森小姐的,其行迹被房子的女主人隐藏了?卡迈克尔夫人或许对猫有一种奇怪的厌恶,这种厌恶如今很常见。这些猜想很难说是合理的解释,但是我强迫自己暂时满足于此。 我们的病人病情依旧。这次我对他做了一个全面检查,而且较之前天晚上,我进行了更加仔细的研究。我建议,他应该尽量花时间和家人待在一起。我不仅希望通过解除对他的看守来获得一次更好的观察机会,还希望能用日常生活唤醒他的一些认知。但是他的行为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他安静驯服,脑中似乎一片空白,但是事实上,他在认真地窥视着一切。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吃惊,就是他对自己的继母有着强烈的情感依赖。他完全忽略了帕特森小姐,但总是试图依傍在卡迈克尔夫人身边。还有一次,我看到他用自己的脑袋轻蹭她的肩膀,神情里满是爱意。 我很担忧他的病情。我感觉到整件事中有某些线索,但是它们都离我远远的,抓不着,猜不透。 “这真是个非常怪异的病例。”我对赛特尔说道。 “是的,”他回道,“非常富于——暗示性。” 我想,他在偷偷观察我。 “告诉我,”他说道,“他没有——让你回想起什么事吗?” “让我想起什么?”我问。 他摇摇头。 “或许这是我的幻觉,”他嘟囔道,“仅仅是幻觉。” 对于这件事,他没再说些什么。 总之,这件事围绕着很多秘密。我依旧迷失在那种困惑的感觉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条能说明真相的线索。而且即便是那些最不重要的事实也同样充满秘密。我指的就是那只灰色猫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小东西让我感到不安。我梦到了它——我不停地幻想自己听到它在叫。时不时地,我还能在远处瞥见这只可爱美丽的小动物。与它有关的秘密使我极度烦躁。一天下午,我忽然想到或许应该去男仆那里打听点消息。 “你能告诉我一些——”我说道,“有关我看到的那只猫的事吗?” “先生,那只猫?”他惊奇而又礼貌地问道。 “这里是不是——是不是——养着一只猫?” “夫人曾养过一只。一只大猫。尽管她不得不扔了它。真是遗憾,它是那么漂亮。” “一只灰猫?”我慢慢问道。 “是的,先生。一只波斯猫。” “你说它死了?” “是的,先生。” “你确定它死了吗?” “噢!相当确定,先生。夫人不愿意把它送到兽医那里——但是她自己处理了它。大概是一周之前吧。它就被埋在那棵紫叶山毛榉树下,先生。”男仆走出了房间,留下我在房间里独自沉思。 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坚称她从来没养过猫呢? 我从直觉上感到这只微不足道的猫在整件事中有着某种重要的意义。我找到了赛特尔,把他拽到一旁。 “赛特尔,”我说,“我要问你个问题。你是否在这栋房子里看到过一只猫或者听到过它的叫声?”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感到惊奇,而且好像早就希望我问似的。 “我听到过,”他说道,“但没看见过。” “但是第一天,”我惊叫道,“它就在草坪上,跟帕特森小姐在一起!” 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只看到帕特森小姐穿过草坪,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我开始明白了。“那么,”我说道,“那只猫——” 他点点头:“我希望看看,你——不带偏见——是否能听到我们听见的一切……” “那么你们都听到了它的叫声?” 他再次点点头。 “真是奇怪,”我若有所思地嘟囔道,“我之前从未听闻这个地方有猫的灵魂出没。” 我告诉他,我从那个男仆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也感到很惊讶。 “这我倒没听说过。我不知道。” “但是这意味着什么?”我无助地问道。 他摇摇头:“天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卡迈克尔夫人——我恐怕,这个——小东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威胁。” “威胁?”我尖叫道,“威胁谁?” 他摊开双手:“我不能说。” 直到晚餐的时候,我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我们坐在绿色的会客厅里,就如我刚到那天一样,事情又发生了——一只猫在门外一直大声地喵喵叫。但是这一次它的叫声中明显满是怒气——凶猛的号叫声,声音拉得老长,充斥着恐吓意味。停止号叫后,它开始凶狠地抓挠门外的铜把手。 赛特尔吓得站了起来。 “我发誓那是真的。”他惊叫道。 他冲向门口,猛地打开了门。 外面什么也没有。 他皱着眉返身回来。费丽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卡迈克尔夫人的脸色也如死一般惨白。只有阿瑟,像个孩子一样心满意足地蹲着,脑袋蹭着他继母的膝盖,看上去情绪平稳,不为所动。 帕特森小姐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臂弯里,与我一起走上楼去。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她惊叫道,“那是什么?那意味着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亲爱的小姐。”我说道,“但是我会去调查。不过你不必害怕。我确信对你来说,这没有什么危险。” 她充满疑虑地看着我:“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确信。”我坚定地回答道。我记得那只灰色猫咪围绕在她脚边的可爱样子,毫无疑问,威胁不是针对她的。 我不知不觉地睡去,但是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时,突然被一阵恐惧的感觉惊醒了。我听到了一阵抓挠声,就好像什么东西被凶狠地撕裂拉扯一样。我跳下床,冲向小径。与此同时,赛特尔也从对面的房间猛冲出来。第二次声响是从我们左侧传来的。 “你听到了吗,卡斯泰尔斯?”他惊叫道,“你听到了吗?” 我们迅速走到卡迈克尔夫人门前,身边没有任何东西经过,但是那个声音停住了。蜡烛在卡迈克尔夫人房间光滑的门板上茫然地闪烁着。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小声耳语道。 我点点头。“一只猫在用爪子撕扯着什么东西。”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忽然我惊叫一声,放低了蜡烛。 “看这里,赛特尔。” 靠墙放着一张椅子,椅子的表面被撕扯成了长条…… 我们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猫爪子留下的。”他说道,深深地吸了口气,“毫无疑问。”他的眼睛从椅子移到了那扇紧闭的门上,“这就是它想要威胁的人。卡迈克尔夫人!” 那天晚上,我再也无法入睡。事情已经到了必须采取行动的地步。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眼下情形的关键所在。我猜想卡迈克尔夫人知道的东西比她告诉我们的要多。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的时候,脸色死一般的惨白。她一直在摆弄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我肯定只有钢铁般的意志才没使她崩溃。早餐结束后,我开门见山地问了她一些问题。 “卡迈克尔夫人,”我说道,“我有理由相信你处在极端危险的境遇中。” “是吗?”她毫不在意地问道。 “危险就在这栋房子里,”我继续说,“一个小东西——一个鬼魂——它很明显对你十分仇视。” “一派胡言,”她轻蔑地说道,“我才不相信这一类垃圾。” “你房间外的那把椅子,”我冷冷地说,“昨晚上被撕扯成了碎片。” “是吗?”她抬抬眉毛,装作吃惊的样子,但是我看得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一些愚蠢的恶作剧罢了,我猜想。” “不是这样,”我怀着某种感觉说道,“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了你自己——”我顿了顿。 “告诉你什么?”她问我。 “任何有启发意义的事情。”我郑重地说道。 她笑了起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道,“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任何危险的警告都无法诱使她松口。虽然我确信她比我们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而且掌握着这件事的某些线索,而我们却对这些线索一无所知。但是我看得出来,想让她开口是不可能了。 我决定,无论如何,要采取一切力所能及的预防措施,因为我坚信她正处于一种极其真实且即将降临的危险之中。晚上在她回房间之前,赛特尔和我对她的房间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我们一致决定轮流在那条小径上监视这间屋子。 首先是我值守,前半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赛特尔在三点钟时接替了我。由于前一晚一夜无眠,所以我立马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我梦到一只灰色猫咪蹲在我的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着一种奇怪的哀求之色。接着,我知道这个小东西想要我跟着它走。我照做了,它带我走下长长的楼梯,来到房子右侧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屋子里。它在房间的一侧止步,抬起爪子,放到了一本书上,接着它再一次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接着——那只猫和书房都消失了,我醒来时发现已是早晨。 赛特尔值守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对我的梦境很感兴趣。在我的要求下,他领我去了那间书房,巧合的是,这里的每个物件都和我梦境中的一样。我甚至能指出那只猫带着悲伤的眼神看向我的确切位置。 我们站在那里,头脑混乱,默然无声。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俯身去看那个位置上图书的书名。我注意到那排书的中间有一个空缺。 “这里有本书被拿走了。”我对赛特尔说道。 他也俯身看向书架。 “喂,”他说道,“这里有一枚钉子,它从那本丢失的书上扯下了一小块碎片。” 他从钉子上小心地解下那块碎片。它只有一英寸大小,但是上面印着几个意味深长的字:“那只猫……” “这东西让我脊背发凉,”赛特尔说道,“真是又恐怖又神秘。” “我必须知道一切。”我说道,“这里丢失的书到底是什么?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帮我找回它吗?” “可能在什么地方会有目录。或许卡迈克尔夫人——” 我摇摇头。 “卡迈克尔夫人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你这样想吗?” “我能肯定。当我们还在黑暗中猜测和摸索的时候,卡迈克尔夫人就已经知晓一切。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愿透露任何消息。与打破平静的局面相比,她更愿意选择冒险。” 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这让我想起了风暴来临前的宁静。而且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我一直在黑暗中摸索,但是很快就能见到光明。事实就摆在那儿,早已经准备好,等着一道微小的灵光将它们联系起来,从而显现出原有的重要性。 它的确发生了!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那时,我们像往常一样,晚饭后一起坐在绿色会客厅里。大家都沉默不语。房间里真的非常安静,这时一只小耗子穿过地板——就在那一刻,一件事发生了。 阿瑟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身体弯得就像一张弓,他追踪着那只耗子。耗子在护墙板后消失了,他就蹲在那里——盯着——他的身体仍然在剧烈地颤抖。 真是太恐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震惊的时刻。我不再怀疑阿瑟那警觉的眼神和轻巧无声的步子所让我想起的事情。那个解释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如此蛮横,如此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这不可能,我试图抗拒它——难以想象!但是我无法把它驱除出我的脑海。 我几乎想不起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整件事看起来是那样模糊不清和不真实。我只记得我们上了楼,互相简短地道了晚安,彼此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以免从中看到自己的恐惧。 赛特尔主动要求第一个在卡迈克尔夫人的门前值守,并约好三点时叫我换班。我并不害怕卡迈克尔夫人;我相信我幻想出来的理论是不可能的。我告诉自己那不可能——但是思绪总是被引到这一念头上。 然后,夜晚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了。赛特尔的声音在大喊,他在呼叫我。我冲到了走廊上。 他正在使尽全身力气捶打、撞击卡迈克尔夫人的房门。 “恶魔要来带走这个女人了!”他惊叫道,“她被锁在了里面。” “但是——” “它就在里面,真的!跟她一起!你听不到吗?” 从锁着的门后,传来了一阵悠长、激烈的猫叫声,接着是一声恐怖凄厉的尖叫——另一个……我听出那是卡迈克尔夫人的声音。 “那扇门!”我大叫道,“我们必须撞开它。再过一分钟一切都晚了。” 我们使尽全身力气用肩膀撞门。门突然被撞开了——我们差点儿没摔在地上。 卡迈克尔夫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是她受伤极其严重,喉咙上的皮肤都被抓破了……我颤抖着,低声说道:“猫的爪印……”一阵因迷信的恐惧而产生的颤抖传遍我的全身。 我给受伤的卡迈克尔夫人穿上衣服并仔细地包扎好她的伤口,然后建议赛特尔不要将这次受伤的确切情形向外透露,特别是对帕特森小姐。我拍了一封电报去请医院的护士,并等邮局一开门就尽快将其发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射进窗户。透过窗户,我望向了下面的草坪。 “穿上衣服,跟我出去。”我忽然对赛特尔说道,“卡迈克尔夫人现在没事了。”他很快就收拾好,和我一起来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我们要做什么?” “挖出那只猫的尸体,”我简短地说道,“我必须确认——” 我从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铁锹,在紫叶山毛榉树下,我们开始动手。最后我们的挖掘工作收到了回报。那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儿,那只小动物已经死去一周了。但是我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就是那只猫,”我说道,“跟我第一天来这里时偶然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赛特尔吸了吸鼻子,仍然闻得到一般苦杏仁的味道。 “氢氰酸。”他说道。 我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和你想的一样!” 我的推测对他来说并不新鲜——这种想法也曾掠过他的脑海,我看得出来。 “这不可能!”他嘟囔道,“不可能!这违反科学——自然界所有的东西……”他的声音抖得结结巴巴。“昨晚的那只耗子,”他说道,“但是——噢!这不可能!” “卡迈克尔夫人,”我说道,“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她拥有神秘的力量——催眠的力量。她的祖先来自东方。我们怎能想到,她会用这种力量去对付阿瑟·卡迈克尔这样一个虚弱、讨人喜欢的青年呢?而且你要记住,赛特尔,如果阿瑟·卡迈克尔成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低能儿,并忠诚于她,那么所有的财产都会属于她和她的儿子——你告诉过我她十分喜爱她的小儿子。而且阿瑟即将成婚!” “但是,卡斯泰尔斯,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说道,“只能尽全力隔绝卡迈克尔夫人和那个复仇者。” 卡迈尔克夫人慢慢地恢复了。她的伤口如期痊愈——但那可怕的伤痕恐怕要伴随她的一生了。 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能够击败我们的力量是那样强大,不可战胜,虽然现在它暂时平静了下来,但我们依旧认为它在韬光养晦。我决定必须要做一件事:等到卡迈克尔夫人能够走路之后,尽快让她离开沃尔登。这是仅有的一个或许能让她逃离这个恐怖鬼魂的机会。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我将卡迈克尔夫人离开的时间定在九月十八日。但就在十四日的早晨,难以预料的危险发生了。 当我在书房和赛特尔讨论卡迈克尔夫人的病情细节时,一位情绪失控的女仆突然冲进了房间。 “噢!先生,”她惊叫道,“快点!阿瑟先生——他掉进了池塘里。他上了那条方头浅平底船,那船晃了起来,他失去平衡,掉进了水里!我从窗户看到的。” 我毫不迟疑,跟随赛特尔径直跑出了房间。费丽丝就在外面,听到了仆人的讲述。她也跟我们一起跑了过去。 “不必害怕,”她惊叫道,“阿瑟是一名出色的游泳健将。” 但我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加快了步伐。池塘的水面很平静。那只空荡荡的平底船慵懒地摇晃着——但是却不见阿瑟的影子。 赛特尔脱下衣服和靴子。“我跳进去,”他说道,“你在另一条平底船上,用钩竿四处捞捞。这池塘的水不是很深。” 似乎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们的搜寻仍一无所获。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接着,就在绝望之时,我们发现了他,阿瑟那显然已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被冲到了岸上。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费丽丝那充满无助和绝望的痛苦脸庞。 “不会的——不会的——”她的嘴唇不肯吐出那个可怕的字眼。 “不,不,亲爱的!”我叫道,“我们能把他救回来,别害怕。” 但是我心里觉得希望已经很渺茫了。他已经溺水半个小时。我要赛特尔去房子里取热毛毯和其他一些急救必备的东西,接着我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 我们尽心尽力地施救了一个小时,但是他仍然没有什么生命体征。我让赛特尔接替我的位置,然后走向费丽丝。 “我恐怕,”我轻轻地说,“情况不大好。阿瑟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呆愣了一小会儿,接着忽然扑到了阿瑟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上。 “阿瑟!”她绝望地大叫着,“阿瑟!快回到我身边!阿瑟——回来——回来!” 她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回响。突然我碰了碰阿瑟的胳膊。“看哪!”我说。 一丝浅浅的红晕浮现在那个溺水的人的脸庞上。我感觉到了他的心跳。 “继续做人工呼吸,”我大叫道,“他就要醒过来了。” 时间似乎在飞速流逝。很快他睁开了眼睛。 接着我突然感到有些异样。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人类的眼睛…… 阿瑟的目光停留在费丽丝身上。 “嘿!费丽丝,”他虚弱地说道,“是你吗?我以为你明天才能来。” 她仍然难以相信,说不出话,但是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他困惑地四处张望。 “但是,我说,我在哪儿?而且——我感到好虚弱!我怎么了?嘿,赛特尔医生!” “你刚才差点溺死——这就是所发生的事。”赛特尔严肃地回应道。 阿瑟爵士做了一个鬼脸。 “我经常听人说,有些事回想起来会让人后怕!但这是怎么发生的?我是在走路的时候睡着了吗?” 赛特尔摇摇头。 “我们必须把他扶到房子里去。”我说道,并向前走去。 他盯着我,费丽丝做了介绍:“这是卡斯泰尔斯医生,他一直待在这儿。” 我们一左一右搀着他,朝房子走去。他忽然抬起头,好像被某个想法吓了一跳。 “我说,医生,你们不会一直让我休息到十二号吧?” “十二号?”我慢慢说道,“你是说八月十二号?” “是的——下周五。” “今天是九月十四号。”赛特尔打断他。他的疑惑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但是我以为今天是八月八号呢?我一定是病了吧?” 费丽丝迅速柔声插话进来。 “是的,”她说道,“你病得很严重。” 他皱眉说道:“我没法理解。昨晚睡觉的时候我还好好的呢——当然了,那至少不真的是昨天晚上。不过我做梦了,我记得,梦到……”他眉头紧锁,费力回忆着,“一些东西……是什么呢?一些可怕的东西……某个人对我做了可怕的事情……而且我感到很愤怒……绝望……接着我梦到了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是的,一只猫!有趣极了,不是吗?但这不是一个有趣的梦。它更多的是有点——恐怖!但是我记不清了。当我想起这些的时候,它就消失了。”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要想太多了,阿瑟爵士,”我郑重地对他说道,“放松点,都忘了吧。”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并点点头。我听到费丽丝松了一口气。我们来到大门口。 “顺便问一声,”阿瑟爵士忽然说道,“妈妈在哪儿?” “她也——病了。”迟疑了一会儿,费丽丝说道。 “噢!可怜的妈妈!”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心,“她在哪儿?在她的房间里吗?” “是的,”我说道,“但你最好还是不要打搅——” 话在我嘴边停住了。会客厅的门被打开了,卡迈克尔夫人,披着睡袍,出现在大厅里。 她的眼睛紧盯着阿瑟,如果说我曾经看到过这种完全因内疚的打击而产生的恐惧的话,那就是这一刻。她的脸已经没有人样,满是狂乱的恐惧。她的手掐在了喉咙上。 阿瑟带着孩子般的爱走向了她。 “嘿,妈妈!你也被我弄醒了吗?我说,我真是感到抱歉。” 她在他面前不断后退,瞳孔在放大。接着,突然,她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向后躺倒在开着的门前。 我迅速冲过去,弯下腰来,然后招来了赛特尔。 “快,”我说道,“快把他带到楼上去,然后再下来。卡迈克尔夫人死了。”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什么原因造成的?” “惊吓,”我严肃地说,“当她看到阿瑟·卡迈克尔的时候所受到的惊吓,生命又复活了!或者说我们能称它为——我宁愿说是——上帝的审判!” “你指的是——”他迟疑了一下。 我看着他,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命换一命。”我意味深长地说。 “但是——” “噢!我知道是一个奇怪的难以预料的意外,让阿瑟·卡迈克尔的灵魂回到了他的身体上。但是,不管怎么说,阿瑟·卡迈克尔还是被谋杀了。” 他带着些许恐惧看着我。“用氢氰酸吗?”他低声问道。 “是的,”我回答道,“是氢氰酸。” 2 赛特尔和我永远不会把我们所知道的说出去,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从正统的观点来说,阿瑟·卡迈克尔只是患上了失忆症,卡迈克尔夫人则是因为狂躁的一时发作而划破了自己的喉咙,而那只灰色猫咪的鬼魂,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但是在我心中,这里面有两个事实是无法避开的。一个是走廊上被撕破的椅子。另一个意义更为重大。书房里的书目被找了出来,在我们仔细阅读后,证实那本遗失的书是一本古老诡异的专著,上面讲的是如何将人变成动物! 还有一件事情。我很高兴阿瑟对此毫不知情。费丽丝把过去几周里发生的秘密都深埋心中,而且,我能肯定,她不会把这些事透露给她深爱的丈夫,而他,正是在她的呼喊中,跨过了死亡之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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