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二月二日

连续“杀人鬼”青蛙男  作者:中山七里

翌日起,以渡濑为首的搜查一课十一人,和饭能署的重案课会合。表面上是支援饭能署,但实际上主导权已自然移交到了县警本部一方。

事件被报道并公开受害人画像后,很快就有一位自称受害人上司的人联系了搜查本部。据这位自称来自津久田事务机器销售公司、名为斋藤的男人说,受害者应该是他所在公司员工荒尾礼子。

这位前来警局的全名为斋藤勤的男子年约五十,发际线已后移,如果不是出于紧张的话,一定是位善于堆满谄媚笑容的典型销售从业者。老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比起问这问那,渡濑直接先让斋藤去辨认了尸体。一见到尸体,斋藤就像是要抑制住呕吐似的,捂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确认了死者就是荒尾礼子。

随后,渡濑通过询问了解到荒尾礼子现在的住所,以及老家的联系方式。古手川和鉴定科的几名人员便一同前往荒尾礼子租住的、位于饭能市绪方町的公寓。渡濑则留在刚成立不久的搜查本部所在饭能署,等待各方报告。

公寓名叫“圣别庄绪方”,离最近的车站约半公里。电车通勤的荒尾礼子,很有可能就是在返回公寓途中遇袭,而发现尸体的泷见町就在附近。这样一来,便能缩小凶手的推测范围了,至少凶手是很熟悉这个地区的人。

同公寓管理员说明事情原委后,古手川他们借到了备用钥匙。

门口的牌子上,用圆圆的字体写着“荒尾”的平假名[日语中表音文字的一种。除平假名外,日语表音文字还有片假名与罗马音。此处荒尾对应片假名为“アラオ”,罗马音则为“ARAO”。]“あらお”。不知道是本来就没订,还是其他原因,门口的信箱里没有成堆的报纸,但却塞满了各种邮寄物,直邮信件、电费通知单、消费金融机构以及信用卡公司寄来的催款单等。打开门,香水残香或花香轻柔地钻进鼻腔。这些天闻的不是尸臭就是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虽然只是闻到了点香气,古手川也感觉像是赚到了。

这是个细长走向的单间。典型的二十多岁女性房间,玄关和走廊都点缀着装饰物,给室内增色不少。虽然年龄相仿,但自己那乱糟糟的住处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来到客厅,装饰更显华丽,摆满了各种颜色艳丽的抱枕和吉祥物,色彩丰富得令人有点眩晕。

在对房间进行全面深入的搜查后,华丽鲜活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的感觉。书架上摆着的纸质出版物几乎都是杂志,流行时尚杂志、室内装饰特辑、宝石专门杂志、市贩杂志旧刊、首都圈美术杂志、婚礼相关杂志、招聘信息杂志,以及看上去很突兀的心灵鸡汤书——型录杂志内容则是千金难求物的在库清单,这些塞满了书架。荒尾礼子到底有多大的物欲,又到底入手了多少东西呢?想起刚才所见的大把账单,答案不言自明。

画下句点的,是书架上被放倒的相框。翻过来发现里面并没有放任何东西。大概是她亲手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相框中的空白,也映照出这个房间的空虚。

忽然,好像听到房间的某个角落传出怨恨和妒忌的声音。

古手川开始检查桌子的抽屉。虽然最近大家都习惯把地址记录在手机里,不过也有人作为备份保留着纸质地址簿。手机可以轻易删除不再联络的人的信息,但写下的地址簿就没那么容易抹掉了。

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手账大小的地址簿,翻着翻着,出现了唯一一个用★标记起来的男人的名字。

桂木祯一,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生日。如果只是熟人,没必要记录生日。

一定没错。肯定就是这个男人。

古手川赶忙把内容抄下来,又借走一张荒尾礼子的照片,剩下的事交给鉴定科的人,自己向外跑去。此地布局完全是商业街的布局,受害者回家的时间段肯定人潮涌动,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的话,必定少不了目击者。

然而经过持续一小时的询问走访后,古手川心里的期待渐渐成了渺茫的希望。从车站到荒尾礼子租住公寓的路上,的确布满商店,可是这条商业街早已死去。自从三年前,被郊外开设的一家巨大的购物中心抢走了客源,包括车站前的商店,关门大吉的不在少数。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几乎所有车站旁都有的小酒馆和药店也歇业了。车站附近都是这幅光景,其他地方的状况自然无须多言。傍晚过后日暮时分,这里就只剩昏暗的街灯和便利店的光亮,和赤字亏空运转的本地电车线无人车站没两样。感受不到居民的气息,没有生活感,购物的人去郊外,想在夜里寻欢的人前往都心,走出车站的人们径直钻入被窝。这里俨然已成为一个极其典型的卫星都市。

了解了情况也就不再觉得惊讶,但不协调的印象却始终拂拭不去。这个国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扭曲了。人们的归处、寻求休息的地方,被莫名其妙的经济效率歪理蚕食成了空洞。要说这就是所谓的地域振兴、重新开发的话,那么那群在前面摇旗呐喊的家伙,就是一个劲儿制造着箱子的大蠢蛋。

最终,古手川腿都快跑断了,收获却少得叫人心酸。只有三个目击者说,有时会看到荒尾礼子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在街上走,但最关键的周二那天,却没任何人见过她。谨慎起见,他也去了车站出站口,但毕竟没哪个工作人员能记住每个乘客的脸。一通走访结束后,天已黑透,车站前的商店街被厚重窗帘般的夜色覆盖起来。浸在夜幕中的街道暗下去,只剩零星寂寥的便利店惨白的光浮在那里。

风骤然变冷。

回到位于饭能署的搜查本部,渡濑顶着张比平时更不耐烦的脸走过来。原以为他是为报告内容之匮乏感到生气,但他却说:

“受害者双亲从长野县过来了。刚刚结束辨认。”

“啊,那……”

太好了,这三个字被堵在喉咙里。古手川非常不擅长面对的东西里,受害者家属悲痛的场景也在其中。

“据说是独生女。父母都在老家,靠接些外部装修的活儿谋生,但最近生意很差,受害者有时会给他们寄生活费。你看到的那些贷款催缴单,没准儿是花在了这方面。”

“那经济纠纷这条线的概率更低了。”

“本来就没想往那方面调查。哪有小偷会搞那么细致的工程。据说上个月受害者给家里打过电话,但也没提过比如新交了男朋友,或是被奇怪的人缠上了之类的事。他们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被杀害的理由。”

“说不定是那个,就是刚分手之后,想找新的男人,上了什么奇怪的网站,然后招惹了精神变态什么的。”

“受害者的电脑打开了?”

“鉴定科的家伙们还在拼命斗争呢。啊,现场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根本谈不上结果。在现场附近采集到了包括受害者在内的不特定多数人的头发,现在还在使劲儿分类。至于蓝色防水布和纸片,毫不意外,只检查出了报案人的指纹。纸片和笔迹鉴定报告倒是出来了,使用的纸张是大公司生产的中性复印纸,到处都能买到的产品,不可能从这里入手找出最后使用人。笔迹是没用尺子的随性手写体,如果是有意识的行为,那多半是费功夫练过。如果不是故意这样写的,那就可能只是一个精神年龄六岁左右的人,或者没怎么受过义务教育的人写的。怎么样,光崎先生那种意见果然是没法儿写进正式报告的吧?”

“报告书是官方意见。老师那只是单纯的直觉。”

“直觉可是相当重要的。认为直觉不科学,那才是真正的误解。听好了,包括刑警在内,在一线和罪犯对峙的人的五感里,积蓄着数量庞大的信息。尸体的损伤状况、尸斑的分布、腐败气体的臭味、鞋印的深度、凶器的触感、现场的声音和空气,这些都是当事人无意识地用自己的视网膜、鼓膜、鼻腔、舌尖、指尖记下的东西。这些数据不断累积,不断细分,就成了做出判断的材料。你刚才说的所谓的直觉,就是基于这庞大的数据库迸发的一个结论,比起经过科学调查得出的官方见解毫不逊色。”

就在古手川想对这有些自以为是的理论进行反击时,一名警官走了进来。

“警部,有个自称受害者熟人的男人来警局了。”

“叫什么?”

“啊,他说自己叫桂木祯一。”

渡濑自然地和古手川交换了个眼神。这下省去了传唤的工夫。可他出于什么理由来的?是善良市民的义务感驱动?还是明白自己肯定会被怀疑,所以选择主动出击,深入敌方腹地打探动静?

在另一个房间见到了桂木祯一,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说好听点是慎重,讲难听点就是胆小,像是个草食动物一样。眼神温柔,但始终闪烁不定。话说回来,这种人多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走进警察局的瞬间就蔫儿了。

桂木一开口,就告知了自己直到上个月月末都和荒尾礼子保持着联络的事。随后又说自己今天看到报纸,立刻决定要见警察。

“哦?您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呀。您是怎么认识受害人的呢?”

“契机是我们公司复印机坏了,当时上门来修理的人就是她……那个……我希望您能让我看看她。”

“您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会向上级请示看看的。不过比起这个,您说保持联络……难道二位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不,那只是……她的说法,我并没有那样认为。最后一次通话,也只是她单方面说分手,我半句也没说过要分手。”

“可是荒尾小姐对公司同事说已经分手了。”

“我觉得,把自己并不真心的话随口挂嘴边的女性也不少见吧。”

“她把房间相框里装着的合照也取出来了。”

“上个月月初我们才一起拍了新照片。她肯定是想换上新的。”

“所以您说的断了联系,是指不回短信之类的?”

“是的。我给她打电话也好,发短信也好,都完全没回应。”

这番交谈后,古手川对桂木的看法发生了变化。被单方面宣告分手的男人,恋恋不舍试图挽回,最后勒死女方——单纯得几乎令人发笑的情节,却又因为单纯而几乎没有瑕疵。

“桂木先生,十一月二十七号星期二的夜晚,您是怎么度过的?”

“一周前的夜晚,一般来说能记得起来才不对劲吧,但很不巧我每周的生活都丝毫没有变化。当晚我在埼玉市一家爵士酒吧独自喝酒,离开酒吧大概是深夜一点多。因为是熟客,酒吧老板应该能替我做证。”

“那之后呢?”

“一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这还真是没有。之后就睡觉了。”

“关于尸体的状况,您也通过报纸有所了解吧。据您所知,在她的交友关系中,有什么人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吗?”

桂木摇了摇头,说:“我们几乎不会聊公司同事的事,所以我谁也……她的同事没人有线索吗?还有,她最后见面的人是谁?”

“发问的应该是我吧?”

“对不起。不过,她并不是那种招人恨的女孩子。”

“刚才你说你们吵架了,原因是什么?”

“……这,我能不说吗?”

“请配合调查。更何况现在说出来,荒尾小姐也不会再生气了不是吗?”

分明是故意想要激怒他的发言,桂木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变化。

“……我们发生分歧,是因为她急着想结婚。我们刚交往一年,对我来说是才一年,对她来讲却是已经一年了。因为这种认识的不一致……她再三要我带她见父母,但我总说不用那么着急吧……可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不是那样。”

“但她对你已经说分手了,也不再回应你的信息。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

“所以您认为我怀恨在心?”

“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警官您……有女朋友吗?”

“……什么?”

“您有愿意付出自己生命的对象吗?”

“有什么关系吗?”

“要是没有,那自然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对我个人来讲,真正重要的人,哪怕是缘尽了,也会希望对方幸福,根本不会怀恨在心。”

淡定的语气更凸显出他意志的坚定。古手川故意啧了一声,桂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

“你去过受害人房间很多次吧?”

“嗯。”

“她有浏览过什么奇怪的网站吗?”

桂木思索了一会儿。

“没有,我觉得没有。她总不锁屏,所以电脑界面我也看到过几次,打开的几乎都是与时尚相关的网站,也没听她说过类似的事。”

询问结束后,桂木走出房间。随即,渡濑的身影悄无声息从门的阴影中浮现。看样子他应该一直在听。

“蠢货,你根本不懂问话!发问的人头脑发热算怎么回事?最后完全成对方主场了。”

“……那家伙,意志力好像还挺坚强的。”

“意志力强?他刚走出去的时候,你没看到他裤子膝盖处的样子吗?”

“裤子膝盖处?”

“果然没注意到。那平整得跟刚熨过似的裤子,只有膝盖那处皱巴巴的。这是因为他从刚走进房间,就一直捏紧了那里。那哪里是意志力强,是在故作镇静,始终在压抑着内心的恐慌,不让人看出来他紧张的情绪罢了。”

面对这样的指摘,古手川毫无辩驳的余地。

“不过最后的话应该有点效果,也算将功补过。”

“有点效果……什么意思?”

“那个叫桂木的男人,绝对不是傻子。他应该是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在试探我们掌握的信息。他说过睡觉时间是一点过后,对吧?还有六个小时,你就不好奇这个压制着自己感情,窥探警察动向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吗?”

“啊。”

“那小伙儿,一定会先去看尸体。不管真相如何,毕竟一开始就说过想看看死者。等他从大学医院出来我们就跟上去。”

从窗户往外看,桂木刚好走出警察局。垂头丧气的他像是被风推着似的,正朝正门走。古手川不禁想:这要是装的,可真是演技了得。

和渡濑料想的一样,桂木走出门就直奔大学医院,去看荒尾礼子的尸体了。据同行的警察说,他一直保持沉默,凝视着尸体。既没哭也没叫,甚至表情都没变过。

离开医院已经九点多,二人的尾随正式开始。

前往离医院最近的车站。本以为他要直接回家,二人还有些失望,但桂木在中途换乘,上了西武新宿线。

二人走进了同一节车厢,但与桂木保持着一定距离,藏在急着回家的上班族中。桂木握着摇摇摆摆的车内吊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然,桂木的视线落到了坐在他前方穿着西装的男人身上。他盯着的,是男人手中展开的《埼玉日报》晚刊。首页目录上,印着醒目的“泷见町猎奇杀人”字样。桂木双眼死死地盯着报道标题,是那种没有热量的、空虚的,同时又毫无动摇的视线,令人感到害怕。西装男发现后,迅速地把报纸收了起来。

过了几站后,桂木在绪方町——荒尾礼子公寓所在车站下了车。

桂木抬头看了看车站前的简略地图。见此,古手川想了起来:虽然有点距离,但这也是离天空阶梯泷见最近的车站。凶手一定会回到犯罪现场——这颠扑不破的教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会死脑筋地走到现场吧——刚走出车站,刺骨寒风就迎面扑来,古手川不禁担心起来。或许是神明听到了他的忧虑,桂木选择了打车。此时已过十一点了,古手川有些担心不能叫到继续跟踪的出租车,而这个时间段似乎乘客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固定性,所以很快他们也打到了车。

一旦把跟踪的事交给别人,注意力也就分散了。松弛下来的视野中,车窗外的景象渐次呈现,汽车驶过亮着一盏盏灯光的住宅区,一点点驶入愈发浓厚的暗夜。路灯是有,然而只注重美观、过高的橙色灯光,在照到地面时亮度已经衰减得厉害。路边尽是即将倾塌的旧房子,没有任何可称为光源的物体。夜风摇动高高的草木,拍击着剥落悬垂的广告牌的声音甚至传到了车里。即便是男性,在这片区域独自行走也需要相当的勇气。这一路上,无论做什么坏事,浓厚的夜色都能将之遮蔽、掩盖。大概没有比这儿更适合搬运荒尾礼子尸体的地方了。几乎无光的,暗夜魔物们嚣张跋扈的土地,与荒尾礼子被高高挂起的尸体,有着不可思议的协调感。古手川不禁感叹,能在这种地方建起那样格格不入的高层住宅楼,也真是不容易。

在目的地下了出租车后,桂木看了看住宅地内的向导牌,像是在确认什么,而后向其中的一栋楼走去。古手川和渡濑于是沿着旁边的楼,尾随着他。

不一会儿,桂木出现在了尸体被发现的十三楼。虽然因为楼梯阴影的缘故,看得不真切,但能看出来他应该是在四处走动。古手川看着栏杆间隙不时显现的身影,满心焦躁,而渡濑则像是兴趣全无似的,看得漫不经心。毕竟鉴定科的人已经结束了现场调查,警戒线也撤掉了,现在有人徘徊乱转也没什么影响。

桂木走出公寓楼后,朝楼背面走了过去。跟上去发现,此处是楼后方的垃圾堆放地,桂木正准备从堆积如山的垃圾中捡起一个袋子。见状,渡濑无法再忍似的嚷嚷起来:“真是,看不下去了!”

他边说边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古手川根本来不及制止。

“我说桂木先生,到此为止吧。”

闻言,桂木像座雕像似的,停下了动作,满脸写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荒尾小姐当天穿的是灯芯绒裤子和法兰绒衬衫,还有外搭和靴子,戴着围巾,拎着手袋。这些东西在十三楼的现场和她的房间都没有找到。当然,公寓所有垃圾堆放处也一样。不妨再告诉你一下,小区角落放着的那台现在已经没人用的小型焚烧炉,我们也调查过了,没有发现焚烧过衣服或者随身物品的痕迹。虽说是她的男朋友,但你也别太想当然,觉得自己能找到警察错过了的东西。我们毕竟是吃这碗饭的。”

“我,我……”

“外行侦探瞎搅和可没什么好事儿。况且凶手还潜藏在她周围的可能性依然很高,要是凶手正在四处打探的话,没准儿你就是下一个被杀的。你女朋友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的。”

警戒心从僵硬的面部褪去,桂木缓缓起身。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有啊。你可以给我们提供信息。”

“可我知道的全都说过了。”

“不,还有没说的。荒尾礼子,是一位怎样的女性?不是说招不招人恨那种话。”

桂木惊讶地睁大双眼,过了会儿,依然垂着头的他轻轻笑了。

“知道这些能对调查有什么帮助吗?”

“那难道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是的话,就是特别的信息,就会有帮助。”

“说来也是……”

桂木仿佛在回想似的,抬眼看向斜上方,语气平稳下来,开始讲述。

“礼子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二十六岁普通女白领。为了念大学,离开长野县,然后开始在这里工作,日常喜欢时尚、旅行和好吃的。不过好像在思考,现在的工作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她房间里不是有招聘信息杂志吗?那都不是最新期刊,而是两年前的了。其实,她根本没有真的打算换工作。嘴里倒是常念叨:这样真的好吗?难道自己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挺可笑的吧?都二十六了,这都想些什么呢。果然女人就是不会认真对待工作,还爱胡思乱想。可这也很正常。不仅是女人,男人也一样。明天的自己什么样,后天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以后会不会每天都是今天的重复……人一旦陷入不安,哪怕内心深处有某些确定的东西,也还是会动摇吧。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我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时候,她正处于那种状态。也许怀抱着那种迷茫的她找到的答案就是婚姻。”

“对男人来说是起点,对女人来说是终点……的确是挺常见的事。”

“是的,烂俗到乏味。我不过大脑地跟她讲:就你这种心态,哪怕结婚也不会持久的。她生气,不回我邮件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是我斩断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的逃生路。”

桂木尾音轻轻颤抖着。他垂下视线,像是有人躺在那里似的。

“是我太自私了吧……不,就是太自私了。老实说,我曾经嫌嚷嚷着想早点结婚的她烦人,还觉得她可怕,是我在眨眼之间,对立刻结婚的得失进行了衡量。可是……可是……那其实只是早晚的事,我并没有想过分手。不管是闹别扭还是生气,她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女人。无论是生气的样子,还是哭泣的样子,我都喜欢……她是那么温柔,连在路上遇到人发纸巾和传单,接过来后都会说谢谢。她说要是选择无视,那对方就太可怜了,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明明对方也只是在工作。她还很喜欢抬头看天空,她经常说自己出生长大的长野,天空特别特别高,高得不像话。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城市里的天空会这么低,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啊,她还很喜欢小孩子,每次看到在公园里玩的小朋友,她都笑。每次我打趣她说:‘那可是别人的孩子。’她就会说:‘那有什么关系,孩子们都是可爱的,再说,没人会觉得小孩子不可爱吧。’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妈妈吧。只是……只是……”

“混账!”第一次,这个男人嘴里冒出了带着愤怒的词语。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礼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被剥光还被挂起来。她一定很害怕,一定很痛苦。非要杀人的话,不能选择去杀别人吗?那些喜欢夜里浪荡的,死了也没人会难过的无所谓的女人不行吗?!混账!混账!混账……”

桂木双手捂住脸,崩溃地坐到地上。无法遏制掩盖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流出,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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