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脏病

猎头游戏  作者:尤·奈斯博

我第三次按洛蒂·马森的门铃。事实上,门铃旁并没有她的名字,但我不断在艾勒松特街这一带按门铃,最后才找到她。

这一天早早就变暗变冷了,而且变化得很快。我的脚在发抖。午餐后,我从公司打电话,问可不可以在八点左右去找她,她犹豫了很久。最后,等到她简单地用“好”这个字答应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时,我知道她一定是打破了对自己许下的誓言:不要再跟这个断然离她而去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门锁嗡的一声打开,我紧紧拉住门,唯恐这是自己上楼的唯一机会。我走上楼,不想在电梯里与多事的邻居打照面,让他们有时间打量我,把我记下,猜想我是谁。

洛蒂已经先咔啦一下把门打开,我瞥见她苍白的脸。

我走进去,把门在身后带上。

“我又来了。”

她没答话。通常都是这样。

我问:“你还好吗?”

洛蒂·马森耸耸肩。她跟我初次见她时一样,像个胆怯的小女孩,娇小,衣衫凌乱,有着一双像小狗的棕色眼睛,眼神惊恐,油腻的头发垂在脸庞两侧,看起来没有精神。她弓着背,衣服的颜色暗淡、剪裁不合身,给人的印象是这个女人在努力遮掩自己的身体,而非吸引旁人的注意。但是洛蒂没有理由这么做,她的身形窈窕而丰满,皮肤光滑无瑕。但是,我想她就跟那种总是遭人毒打、遗弃,从未获得过应有优待的女人一样,散发着一种顺服的光芒。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激起那种过去未曾有过的感觉,一种保护的本能,还有一股让我们发展出短暂关系——或者说婚外情——的肉欲。婚外情。我们的关系还在,但婚外情已经是过去时了。

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在狄安娜的某个赏画会上看见洛蒂·马森。她站在房间的另一头,正盯着我看,想要闪避我的眼神时却太迟了。任谁捕捉到女性投射过来的眼神都会感到受宠若惊,但是当我知道她不会再把眼神投向我时,便漫步到她正在研究的画作前面,对她做自我介绍。当然,这主要是出于一股好奇心,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所以向来对狄安娜非常忠诚。心怀恶意的人可能会说,我的忠诚并非以爱为出发点,而是基于一种风险评估。他们会说,狄安娜的行情比我好多了,她充满吸引力,因此,除非我愿意余生同行情比她差的人一起过,否则根本没有冒险的本钱。

也许吧。但是洛蒂·马森的行情跟我是同一等级的。

她看起来像个怪胎艺术家,而我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就是艺术家,又或者是艺术家的情人。否则,像她这样身穿松垮垮的棕色灯芯绒牛仔裤和单调紧身灰毛衣的人,怎么拿得到赏画会的邀请函?结果,她是个买家。用的自然不是她自己的钱,出钱的是一家位于丹麦欧登塞、需要买些画装饰新址的公司。她是个在家工作的西班牙语译者,翻译过图册、文章、使用说明书、电影和一本专业性的书籍,那家公司是她固定合作的几个对象之一。她讲话轻声细语,会露出一抹试探性的微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浪费时间与她交谈。我很快就被洛蒂吸引住了。是的,我想“吸引”这两个字是用对了。她长相甜美,身形娇小,只有一米五九——不用问也知道,我很会看人的身高。等到那晚我离开赏画会时,已经要到了她的电话,因为我说要把赏画会那个艺术家的其他画作传给她。那个时候,我可能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心怀不轨。

下次碰面时,我们约在“寿司与咖啡”喝卡布奇诺。我跟她解释说我想要把画作印出来给她看,而不是用电子邮件传送,因为计算机屏幕会骗人——就像我也会骗人一样。

等她很快地把画作看完之后,我跟她说自己的婚姻不愉快,之所以会坚持下去,是因为我老婆很爱我,我对她有责任。任何已婚男女想要钓未婚男女时,都会用这种由来已久的陈词滥调,但是我看得出她没听过这种话。以前我也没亲耳听别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但是我当然知道话可以这么说,而且心想它应该会奏效。

她看看手表,说她该走了,而我问可不可以找个晚上去拜访她,为她介绍另一个更值得她的丹麦客户投资的画家。她犹豫了一下,但答应了。

我从画廊拿了几幅糟糕的画作,还有地窖里的一瓶红酒去找她。那是个温暖的夏夜,她帮我开门时脸上露出一副认命的表情。

我跟她说了一些自己的糗事——那种看似让你没面子,却因为你敢损自己,实际上能让你显得很自信又有成就的小事。她说她是独生女,小时候跟着爸妈环游世界,她爸爸是某家国际自来水系统公司的总工程师。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与其他地方相比,她并没有更喜欢挪威。但就是这样而已。对一个能讲数国语言的人而言,她的话实在很少。我心想,因为她是译者,所以她宁愿听别人说故事,而不是讲自己的故事。

她问起我老婆的事。尽管她一定知道狄安娜的名字,因为她收到了邀请函,但她还是说“你老婆”。如此一来她的确让我感到比较自在,也让她自己自在点。

我跟洛蒂说,当“我老婆”怀孕,但我不想要小孩时,我们的婚姻受到了莫大的冲击。而狄安娜声称,她是因为我的劝说才去堕胎的。

洛蒂问我:“真的吗?”

“我想是吧。”

我看见洛蒂的脸色一变,于是问她怎么了。

“我爸妈也曾经劝我去堕胎,因为当时我才十几岁,而且小孩不会有爸爸。不过,我还是因此恨他们。恨他们,也恨自己。”

我哽住了,哽住的同时又解释说:“我们的胎儿患有唐氏综合征,遇到这种事的父母有百分之八十五会选择堕胎。”

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唐氏综合征会让我不想跟我老婆生小孩这件事变得更容易理解吗?

洛蒂说:“无论如何,你老婆都很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小孩通常也有心脏病。”

心脏病,当时我想,内心隐隐感谢她这么配合我,感谢她让我不用解释那么多,让我们都比较好过。一个小时后,我们俩脱掉所有衣服,我心里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对于那些习惯了征服的人,这看来没有什么,但这让我飘飘然了好几天,好几周,确切来说是三周半。我只不过就是有了情人而已,二十四天后就分手的情人。

现在,我看着她,她就在我眼前,感觉非常不真实。

汉姆生曾写道,在尝过恋爱的滋味后,人类很快就会腻了。任何分量太多的东西,我们都吞不下去。我们真的如此乏味吗?显然如此,但我并不是那样。我的情况是,良心不安的感觉一直侵扰着我,并不是因为我无法回报洛蒂的爱,而是因为我爱狄安娜。我当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对这段婚外情的最后一击却是个奇怪的小插曲。那是夏末时分,我犯下罪的第二十四天,地点是洛蒂那所位于艾勒松特街的两居室小公寓,我们俩已上床睡觉。在那之前,我们彻夜聊天——准确说来,是我说了一整晚的话。我不断阐述自己对人生的看法。这是我在行的,我的话带有保罗·柯艾略的风格,也就是说,我说话的方式会让易受影响的人着迷,而让要求较高的听众不快。洛蒂棕色的眼睛盯着我的双唇,她咀嚼着我说出的每一个字,我能看到她漫步在我编织的幻想世界里,全盘接受我的论断,她爱上了我的精神世界。至于我自己,我爱上了爱我的她,她那忠诚于我的双眼,那份沉默,那欢爱时几不可闻的低声呻吟,与狄安娜电锯般的哀鸣全然不同。恋爱的感觉让我在那三周半里性欲高涨。每当我不再长篇大论,我们会互望一眼,我的身体就会往前倾,不知是她还是我总会浑身颤抖,然后两人就往卧室门冲过去,目标是她那张宜家单人床,床的名字很是诱人——Brekke[在挪威语里意为弄坏],听来像是要我们把它弄垮似的。那一晚她的呻吟声比平常大,而且她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丹麦话。客观来讲丹麦语是种难讲的语言(丹麦儿童开口说话的时间比欧洲其他国家的孩子都晚),但我还是觉得很有“助性”的效果,不免快了起来。通常洛蒂不喜欢我太快,但那晚她示意我可以。我一边照做,一边集中精神想着葬礼上棺材里的老爸——事实证明这能有效预防早泄。尽管洛蒂说她吃了避孕药,但想到她还是有可能怀孕,我心里就害怕。我不知道洛蒂是否有过高潮;从她那安静而自制的神态来看,即使有,那也只会是一阵小小的涟漪,也许我压根儿注意不到。正因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才让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那时我感到我该停下来,但还是任由自己用力地顶了最后一次,她身体变僵硬,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接着她抽搐了一下。当时有那么一个疯狂的瞬间,我居然生怕她因此癫痫发作。接着是一阵潮水。

我用双臂撑起身体,以难以置信且惊恐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身体。她的下腹部收缩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又是一阵。我心想,天哪,我是不是把她戳出一个洞来?惊慌之余,我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我心想,她怀孕了,我把她体内胚胎的外膜戳破了,现在所有的鬼东西都流到了床上。我的天哪!我们的周遭到处是孕育着那个孩子的体液,它是个“水子”,另一个“水子”!我躺在那里,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报应,上帝为了我劝狄安娜堕胎而处罚我,是我自己办事不小心,到头来还要害一个无辜的孩子送命。

我挣扎着下床,把羽绒被一起扯了下来。洛蒂吓了一跳,但我没有注意到她蜷曲的胴体,只是看着床单上那个仍在往外扩散的深色圆圈。我渐渐很幸运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也是更重要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了,一切为时已晚,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说:“我该走了,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洛蒂缩着身体,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回家请求狄安娜原谅我。”

洛蒂低声说:“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到浴室洗去手上、口中她的味道,没听见卧室里有任何动静,接着我就离开了,在身后小心地把门关上。

此刻,过了三个月之后,我又站在她的客厅,知道这次该装可怜的人不是洛蒂而是我。

我问她:“你可以原谅我吗?”

洛蒂用单调的声音问:“她不肯原谅你吗?”但也许这就是丹麦腔。

“我从未跟她说起我们的事。”

“为什么不说?”

我说:“我不知道。有心脏病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她用探询的目光长久地打量着我,在她那双忧郁无比的棕色眼睛里,我看到了一抹笑意。

“你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我忘不了你。”

她用一种我未曾听过的坚定语气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

“为什么,罗格?”

我叹气说:“我对她再也没有亏欠,她有了一个情夫。”

接下来我们陷入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她稍稍动了一下唇。“她让你心碎了吗?”

我点点头。

“而现在你要我帮你抚平内心的创伤?”

这个女人向来沉默寡言,我不曾听过她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话。

“你抚平不了的,洛蒂。”

“没错,我想我办不到。你知道她的情夫是谁吗?”

“我就这么说吧,他只是个要通过我们公司争取工作的家伙,但他是不会被录用的。我们能聊聊别的吗?”

“聊聊就好?”

“你决定吧。”

“好,我来决定。聊聊就好,那是你的专长。”

“嗯。我带了一瓶红酒。”

她微微点头,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她转身往前走,我跟在后面。

我一边跟她喝酒,一边讲个不停,最后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我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她正抚摸着我的头发。

当她发现我醒来后,问道:“你知道自己哪一点最先引起我的注意吗?”

我说:“我的头发。”

“我跟你说过吗?”

我看着手表说:“没有。”九点半,该回家了——那个已经破碎的家。我好害怕。

我问:“我可以跟你复合吗?”

我看得出她在犹豫。

我说:“我需要你。”

我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很没说服力。这是我跟当年那个QPR球迷学来的,她说过,她觉得那球队需要她。但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理由。

她说:“我不知道。我得想想。”

我进门时,狄安娜正在客厅里看一本大开本的书,范·莫里森正唱着“像你这种人让这一切都值得了”,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大声念出那本书的书名,她才发现我回来了。

“《一个孩子的出生》?”

她吓了一跳,但露出愉悦的神情,急忙把书摆回她身后的书架。

“亲爱的,你回来晚了,你去做什么有趣的事了吗,还是只是在工作?”

我说:“两者都是。”我走到客厅的窗边,白色月光洒在车库上,但是奥韦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来拿那幅画。“我回了几通电话,然后想想看要提报哪个候选人给探路者公司。”

她高兴地拍拍手说:“好兴奋啊!应该是我帮你挑的那个吧,他叫作……呃,他叫作什么来着?”

“格雷韦。”

“克拉斯·格雷韦!我越来越健忘。等他发现是我帮的忙,希望他能跟我买一幅很贵的画。这是应该的,对不对?”

她开朗地笑了一会儿,把刚刚缩在身下的细腿伸直,打了一个哈欠。她的话仿佛一只利爪,抓着我那好像灌水气球的心脏,紧紧捏着,我必须赶快转身看向窗外,以免让她看见我痛苦的表情。过去我眼中那个与任何形式的欺骗都毫无瓜葛的女人,如今不仅成功地戴上了面具,而且玩得很专业。我吞了一口口水,等到确定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才开口。

我仔细打量着她在玻璃上的倒影,说:“格雷韦不是适当的人选,我会挑别人。”

其实也没那么专业,她没能很好地应对这个变数,只是张大了嘴巴。

“亲爱的,你在开玩笑吗?他是个完美的人选!你自己也说过……”

“我错了。”

“错了?”她声音中带着一点尖叫声,我感到满意极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格雷韦是个外国人,身高不到一米八,还有,他有严重的人格缺陷。”

“不到一米八!天哪,罗格,你还不到一米七欸!你才有人格缺陷!”

听来真是心痛,不是因为她说我有人格缺陷,当然,她说的可能没错。我使劲压抑,让声音保持平静。

“狄安娜,你干吗那么激动?我曾看好克拉斯·格雷韦,但经常有人令我们失望,辜负我们的期望,这种事时时都在发生!”

“但是……但是你错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个男子汉!”

我转过身,打算用一副居高临下的笑脸面对她。“听我说,狄安娜,我是这行的佼佼者,做的就是判断和筛选人才,我在个人生活中也许会犯错……”

我看见她的脸抽搐了一下。

“但在工作上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她一语不发。

我说:“我太累了。昨晚我睡得很少,晚安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上方传来脚步声。她坐立不安,走来走去。我听不到任何说话声,但我知道她在打电话时总是喜欢四处踱步。我突然想起,这好像是我们那一代的人才会做的事——小时候我们没有用过无线电话与手机,所以打电话时总会走来走去,好像仍然觉得能够一边四处走动一边讲话是很神奇的事。我曾看过一种说法:现代人花在与人沟通上的时间是过去人类的六倍。我们花更多时间与人沟通,但是沟通的效果变好了吗?为何这么说?举例说来,尽管我知道狄安娜曾与格雷韦上过床,但我还不是没有拿这件事当面质问她?是不是因为我知道她不可能把整件事的原委讲清楚,到头来我仍然只能面对自己的种种假设与臆测?比如,也许她会跟我说他们俩不过是露水姻缘,只有一夜的情分,但我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利用自己的丈夫帮另一个男人谋得一份薪酬优渥的工作。

不过,我之所以绝口不提还有别的原因,只要我假装不知道狄安娜跟格雷韦的关系,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说我在评估他的应聘申请时有所偏私,这样我不但不用把这份差事拱手让给费迪南,还可以静悄悄地尽情报复——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可悲报复。接下来,我还要想办法跟狄安娜解释我为什么会起疑。毕竟,我绝对不可能跟她说我是个常常闯空门的“雅贼”。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她脚底那双细高跟鞋不断发出单调的咔嗒声,仿佛我听不懂的莫尔斯电码。我想要睡觉,想要进入梦乡,想要逃离这一切,最好醒来后可以忘掉所有事。这是我不对她说破最重要的原因:只要我不说出来,我们就还有机会把这一切都忘掉。我们可以睡觉做梦,醒来后发现那件事就这样烟消云散,变成只会在我们脑海里出现的抽象情景,就像任何一段恋爱关系中都时常出现的“精神外遇”——即使再怎么爱对方,总有想入非非的时候。

我想到,如果此刻她用的是移动电话,那么一定是新买的手机。而那只新手机也会变成一个平凡但是无可反驳的真凭实据,证明之前发生的事并非一场梦境。

后来她终于走进卧室脱衣睡觉。我装作已经睡着,但是,借着从窗帘之间洒进屋内的淡淡月光,我瞥见她把手机关掉,放进长裤口袋。还是那只手机,那只黑色的普拉达。所以,也许是我在做梦。我感到一阵浓浓的睡意,开始想睡觉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买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机给她。我的睡意又暂时消退了。或者,是她找到了手机,所以他们肯定又见过面。我整个人清醒起来,意识到今晚将会失眠。

到了午夜我仍然醒着,敞开的窗户外传来隐约的声响,我想可能是奥韦到车库里去拿那幅鲁本斯的画。尽管我仔细听着,却未听见他离开的声音。或许我最后还是睡着了。我梦见了一个海底世界,那里的居民都很快乐,面带微笑,所有的妇孺都静悄悄的,开口说话时只会从嘴里冒泡泡。在梦里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是,醒来后我将陷入一个噩梦。

上一章:9 下一章:11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