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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孝经 | 收藏 |
缁衣
礼记·孝经 作者：孔子
郑玄《礼记目录》云：“名曰‘缁衣’者，善其好贤者厚也。《缁衣》，郑诗也。”
“缁衣”二字，见本篇第2节引用《诗经·郑风·缁衣》“好贤如《缁衣》”一句，故用以名篇。出土资料郭店楚墓竹简、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两篇简本《缁衣》皆无今本第1节文字。王锷《礼记成书考》认为今本第二章应该是原本首章，故取篇首文字命名，此说可从。“缁衣”本指黑色布帛所制的朝服，又指《郑风·缁衣》篇名，因首章“缁衣之宜兮”为题。
本篇议论主题多在君臣上下关系、君化民之道，也论及君子交友之道与言行准则等。行文风格明显，多先记孔子言论，再引《诗》、《书》、《易》等经文以证明，所引经文或断章取义，未必符合原作旨意。《隋书·音乐志》引梁朝沈约之言，认为本篇与《坊记》、《中庸》、《表记》四篇都取自已亡佚的《子思子》一书；任铭善《礼记目录后案》则认为本篇是《表记》的下篇，而与《坊记》三篇出于一人之手。无论三篇或四篇同出一人之手，其主要考察关键在于，文例多先议论后引书证。
今本《礼记·缁衣》现有两个出土的战国时期的版本可供比对研究，一是1993年在湖北荆门市郭店一号战国楚墓出土的简本《缁衣》篇（见《郭店楚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98年）；一是1994年上海博物馆从香港购回收藏的战国简本《缁衣》篇（见《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本篇《缁衣第三十三》，全篇选释。
1. 子言之曰：“为上易事也，为下易知也，则刑不烦矣。”
【译文】
孔子说：“做君王的让臣下容易侍奉，做臣下的让君主容易了解，这样就不必多用刑罚了。”
2. 子曰：“好贤如《缁衣》 [1] ，恶恶如《巷伯》 [2] ，则爵不渎而民作愿 [3] ，刑不试而民咸服。”《大雅》曰：“仪刑文王，万国作孚 [4] 。”
【注释】
[1] 《缁衣》：《诗经·郑风》篇名。诗旨是赞美郑武公好贤下士。
[2] 《巷伯》：《诗经·小雅》篇名。诗旨是讽刺谗人并警告在位者应远离小人。
[3] 渎：滥。愿：敬谨。
[4] “仪刑”两句：《大雅》，此诗句引自《诗经·大雅·文王》。孚，信。今本《毛诗》作“万邦作孚”。
【译文】
孔子说：“如果喜爱贤人就如同《缁衣》所描写一般，厌恶坏人就如同《巷伯》所描写一般，爵位就不会滥授，而人民也会形成敬谨的风气，不必动用刑罚而人民都会服从。”《诗经》说：“效法周文王，所有国家都会信服。”
3. 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 [5] ；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 [6] 。故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 [7] ；恭以莅之，则民有孙心 [8] 。《甫刑》曰 [9] ：‘苗民匪用命 [10] ，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恶德，而遂绝其世也。”
【注释】
[5] 格心：指向善、进取之心。格，至。
[6] 遁心：指逃避刑狱、免于责罚之心。
[7] 倍：通“背”，背叛。
[8] 孙（xùn）：通“逊”，顺也。
[9] 《甫刑》：即《吕刑》，《尚书·周书》篇名。甫字，郭店楚墓竹简《缁衣》、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缁衣》皆作“吕”，吕、甫音近可通。该篇内容记西周刑罚，由吕侯受命而作，故名《吕刑》。
[10] 苗民：指三苗部族，亦称有苗，原住在长江中游，后被驱赶到今敦煌三危山一带。匪：同“非”。命：政令。
【译文】
孔子说：“人民，如果用道德来教育他们，用礼义来统领他们，那么，人民就有向善、进取之心；如果用政令来教训他们，用刑罚来统管他们，那么人民就只会有逃避刑狱、免于责罚之心。所以，领导人民的人，对待人民如同爱护自己的儿子，那么人民就会亲近他；如果秉持诚信来团结人民，那么人民就不会背叛他；如果以恭敬的心情来面对人民，那么人民就会有顺服之心。《甫刑》说：‘三苗不听从政令，就制定刑罚，制作五种酷虐的刑罚，称为法。’因此而造成三苗品德恶劣，到后世终于就灭绝了。”
4.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子曰：“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 [11] ，岂必尽仁？《诗》云 [12]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甫刑》曰 [13]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大雅》曰 [14] ：‘成王之孚，下土之式。’”子曰：“上好仁，则下之为仁争先人。故长民者章志、贞教、尊仁，以子爱百姓，民致行己以说其上矣 [15] 。《诗》云 [16] ：‘有梏德行 [17] ，四国顺之。’”
【注释】
[11] 遂：达，成。
[12] 《诗》：指《诗经·小雅·节南山》。
[13] 《甫刑》：参本篇3节注⑤。
[14] 《大雅》：指《诗经·大雅·下武》。
[15] 说（yuè）：后作“悦”。
[16] 《诗》：指《诗经·大雅·抑》。
[17] 梏（jué）：读为“觉”，大也。今本《毛诗》作“有觉德行”。
【译文】
孔子说：“臣下侍奉君上，不是听从他的命令，而是服从他的行为。君上爱好的物事，臣下必然有更爱好的人。所以，君上的喜好与憎恶，不可以不谨慎，这是人民的表率啊！”孔子说：“禹即位三年，百姓就具有仁的道德了，难道是所有的人本性都具有仁的道德吗？《诗经》说：‘显赫的太师尹氏，人民都瞻望着你。’《甫刑》说：‘天子一人有善行，兆亿人民仰赖他。’《诗经·大雅》说：‘成王的诚信，是臣民的表率。’”孔子说：“君上喜好仁德，那么臣下就会争先恐后地行仁。所以领导人民的人应该彰明心志、导正教化、尊重仁德，爱民如子，人民就会尽心行仁以使君上愉悦了。《诗经》说：‘德行宏大而端正，四方之国就会来归顺。’”
5. 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 [18] ；王言如纶，其出如綍 [19] 。故大人不倡游言。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则民言不危行 [20] ，而行不危言矣。《诗》云 [21] ：‘淑慎尔止，不諐于仪 [22] 。’”
【注释】
[18] 纶：由丝线编绞而成的绶带。
[19] 綍（fú）：通“绋”，牵引棺木的绳索。
[20] 言不危行：即言不高于行，所谓言行一致。危，高。或据王引之《经义述闻·礼记下》“则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条，将“危”读为“诡”，释为“违”、“反”，亦通。“言不危行”，即言不违于行。
[21] 《诗》：指《诗经·大雅·抑》。
[22] 諐（qiān）：过失。今本《毛诗》作“愆”。
【译文】
孔子说：“天子讲的话假如是像丝那么细，传到外边会给放大到像绶带那么粗；天子讲的话假如是像绶带那么粗，传到外边会给放大到像拉棺材的绳子那么粗。所以，在上位者不能提倡那种虚浮不实的话。可以说而不可以做的话，君子就不说；可以做而不可以说的事，君子就不做。那么，民众就言不会高于行，行也不高于言。《诗经》说：‘你的容止要善美谨慎，不要使礼仪有过失。’”
6. 子曰：“君子道人以言 [23] ，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诗》云 [24] ：‘慎尔出话，敬尔威仪。’《大雅》曰 [25] ：‘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26] ！’”
【注释】
[23] 道（dǎo）：引导。
[24] 《诗》：指《诗经·大雅·抑》。
[25] 《大雅》：指《诗经·大雅·文王》。
[26] 於：叹词。缉熙：光明。敬止：敬慎，“止”是语词。
【译文】
孔子说：“君子以言语引导人民向善，而以行动制止人民作恶。所以，说话时必定考虑最终的结果，行动时必定核察可能的弊端，那么人民就会谨言慎行。《诗经》说：‘你说出话语要谨慎，你显示仪态要端庄。’《大雅》说：‘堂堂皇皇，美好文王，啊！多么光明，多么敬慎！’”
7. 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 [27] ，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壹。《诗》云 [28] ：‘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注释】
[27] 贰：差池。
[28] 《诗》：指《诗经·小雅·都人士》。
【译文】
孔子说：“领导人民的人，衣服要有一定的样式，言行举止要从容有规矩，以身作则来规范人民，那么，人民的道德就能够齐一。《诗经》说：‘那京都的人士呀，穿着黄黄的狐皮裘衣，他们的容止规矩合度，说话有条理有文采；他们回到周都镐京，是万民仰望效仿的榜样。’”
8. 子曰：“为上可望而知也，为下可述而志也，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其君矣。《尹吉》曰 [29] ：‘惟尹躬及汤，咸有壹德。’《诗》云 [30] ：‘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注释】
[29] 《尹吉》：郑玄指出，吉为告字之误，《尹吉》当作《尹告》，《尹告》即《伊尹之诰》，《书序》认为即《咸有壹德》，已亡佚。郭店楚墓竹简《缁衣》、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缁衣》皆作“尹诰”，证明郑注可信。
[30] 《诗》：指《诗经·曹风·鸤鸠》。
【译文】
孔子说：“做人君的表里一致，使臣子一望而可知其思想；做臣子的诚恳坦然，使人君看到外貌就可以知晓心志，那么，人君就不会怀疑他的臣子，而臣子也不会怀疑人君了。《尹诰》说：‘伊尹自己与汤，都有专一不变的道德。’《诗经》说：‘善人君子，他的仪表没有差错。’”
9. 子曰：“有国者，章善𤺺恶 [31] ，以示民厚，则民情不贰。《诗》云 [32] ：‘靖共尔位 [33] ，好是正直。’”
【注释】
[31]𤺺（dǎn）：憎恶。
[32] 《诗》：指《诗经·小雅·小明》。
[33] 靖：安。共（ɡōnɡ）：通“恭”。
【译文】
孔子说：“领导国家的人，要表彰良善、憎恨罪恶，向人民展现淳厚的政风，那么，人民就能团结齐一。《诗经》说：‘安详恭谨地恪守你的职位，喜好这种正直的人。’”
10. 子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慎恶以御民之淫，则民不惑矣。臣仪行 [34] ，不重辞，不援其所不及，不烦其所不知，则君不劳矣。《诗》云 [35] ：‘上帝板板 [36] ，下民卒騃 [37] 。’《小雅》曰 [38] ：‘匪其止共 [39] ，惟王之邛 [40] 。’”
【注释】
[34] 仪：郑注认为应是“义”字，音近致误。
[35] 《诗》：指《诗经·大雅·板》。郑注：“君使民惑之诗。”
[36] 上帝：托言君王。板板：乖戾邪僻。
[37] 卒：尽。騃：病。
[38] 《小雅》：指《诗经·小雅·巧言》。郑注：“臣使君劳之诗。”
[39] 匪：同“非”。止：容止。共（ɡōnɡ）：通“恭”。
[40] 邛（qiónɡ）：劳病。
【译文】
孔子说：“君上多疑而好恶不定，百姓就困惑而无所适从；臣下心意难以知晓，君上就会非常辛劳。所以，治理人民的人，要表彰良善以昭示人民良好的风俗，要惩戒罪恶以防止人民放纵奢侈，那么，人民就不会困惑了。臣下遵行应做的事，不尚空谈，不强求君上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不烦扰君上去纠缠那些搞不清的事，那君上就不会太辛劳了。《诗经》说：‘上帝假如乖戾邪僻，臣民因此受尽困厄。’《小雅》说：‘他不是在奉行职责，他是让君王备受辛苦。’”
11. 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罚不足耻也。故上不可以亵刑而轻爵。《康诰》曰 [41] ：‘敬明乃罚。’《甫刑》曰 [42] ：‘播刑之不迪 [43] 。’”
【注释】
[41] 《康诰》：《尚书·周书》篇名。即康叔之诰，内容是西周早期康叔受封时，武王告诫之辞。
[42] 《甫刑》：参本篇3节注⑤。
[43] 播：传布。不：郑玄以为是衍字，《尚书·吕刑》作“播刑之迪”。迪：道。
【译文】
孔子说：“政令不能施行，教化不能成功，这是由于封爵、俸禄不当而不足以劝勉臣民守法向善，刑法惩罚失据而不足以使人民感到耻辱。所以，居于上位的人不可以滥用刑罚且轻率地封赏、俸禄。《康诰》说：‘要敬谨明察你所执行的刑罚。’《甫刑》说：‘颁布刑罚要根据道理。’”
12. 子曰：“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 [44] 。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君毋以小谋大，毋以远言近，毋以内图外，则大臣不怨，迩臣不疾，而远臣不蔽矣。叶公之顾命曰 [45] ：‘毋以小谋败大作，毋以嬖御人疾庄后 [46] ，毋以嬖御士疾庄士——大夫、卿、士 [47] 。’”
【注释】
[44] 迩臣：近臣。比：私下相亲。
[45] 叶公之顾命：孙希旦《礼记集解》认为“叶”字当为“祭”（zhài）字之误，指祭公（字谋父）临终前告诉周王的话，事见《逸周书·祭公解》。顾命，临死前的遗言。
[46] 嬖（bì）御人：指宠妾。庄后：端庄得体的后妃。
[47] 庄士：据孔疏，指士之齐庄得礼者，今为大夫、卿、士。
【译文】
孔子说：“大臣与国君不相亲，百姓生活不安宁，这是因为国君不敬重大臣、大臣不忠于国君，而安享富贵却已过度。大臣不治理国政，近臣就会朋比为奸。所以，国君不可以不敬重大臣，大臣是人民的表率；国君不可以不慎择近臣，近臣是人民的引导者。国君勿与小臣谋议大臣的事，勿与远臣谈论近臣的事，勿与内臣商讨外臣的事；那样，大臣就不会有怨怼，近臣就不会有非议，远臣就不会障蔽了。叶公在遗嘱中说：‘不要因为小计谋而败坏了大作为，不要因为宠妾而非议端庄的后妃，不要因为宠臣而非议庄重的端正之士——大夫、卿、士。’”
13. 子曰：“大人不亲其所贤，而信其所贱，民是以亲失，而教是以烦。《诗》云 [48] ：‘彼求我则 [49] ，如不我得。执我仇仇 [50] ，亦不我力。’《君陈》曰 [51] ：‘未见圣，若己弗克见 [52] ；既见圣，亦不克由圣 [53] 。’”
【注释】
[48] 《诗》：指《诗经·小雅·正月》。
[49] 则：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释为句末语助词，无义。
[50] 仇仇：犹謷謷，傲慢。
[51] 《君陈》：《尚书》篇名。
[52] 克：能。
[53] 由：用。
【译文】
孔子说：“在上位者不亲近有德的贤人，而信任鄙贱无德的小人，人民会因而失去他们所应亲近的准则，而政教因此会变得烦乱。《诗经》说：‘那君王有求于我的时候，好像唯恐得不到的样子。等得到了我之后就变得傲慢，也不重用我。’《君陈》说：‘在尚未见到圣人时，就好像自己不能见到圣人一般；等已经见到圣人了，又不能遵用圣人之道。’”
14. 子曰：“小人溺于水 [54] ，君子溺于口，大人溺于民，皆在其所亵也。夫水近于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难亲也 [55] ，易以溺人。口费而烦 [56] ，易出难悔，易以溺人。夫民闭于人而有鄙心 [57] ，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太甲》曰 [58] ：‘毋越厥命以自覆也 [59] 。’‘若虞机张 [60] ，往省括于厥度则释 [61] 。’《兑命》曰 [62]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 [63] ，惟干戈省厥躬。’《太甲》曰：‘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 [64] 。’《尹吉》曰 [65] ：‘惟尹躬天见于西邑夏 [66] ，自周有终 [67] ，相亦惟终。’”
【注释】
[54] 小人：据陈澔《礼记集说》，小人指民，以下君子指士大夫，大人指天子诸侯。
[55] 德：指水的特点。狎：轻狎，轻慢。
[56] 费：言多而不行。“口费而烦”以下三句，乃针对“君子溺于口”加以申说。
[57] 闭：阻塞。人：人情事理。
[58] 《太甲》：《尚书》篇名。
[59] 厥：其。覆：败。
[60] 虞：管理田猎之地的官员。机：弩牙，本指弩机钩弦的部件，此代指弩机。弩机是安在弩弓臂后部的机械装置，用以控制发射。
[61] 括：矢括，指箭的末端。度：打算射箭的角度。释：放。
[62] 《兑命》：《尚书》篇名，参《学记》2节注①。
[63] 衣裳：指朝祭之服。笥：衣箱。
[64] 逭（huàn）：逃。
[65] 《尹吉》：即《尹诰》，《尚书·周书》篇名，参本篇8节注①。
[66] 天：郑注认为是“先”字之误。西邑夏：指夏都安邑，位处商都亳之西，故称西邑夏。
[67] 周：郑注：“忠信为周。”周本有周备严密之意，君子尽忠守信，人格周备，故引申有忠信之意。《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译文】
孔子说：“小人被水淹死，君子被口淹死，在上位者被人民淹死，这都是因为他们轻亵不慎所造成的。人容易与水接近却会被水淹死，因为水德柔弱易于轻慢狎玩而难于亲和，这就是小人被水淹死。说话尽是空话而烦扰多多，过头话容易说出而难以反悔，这就是君子被口淹死。百姓不通人情而有卑鄙之心，在上位者要敬谨面对而不可怠慢，这就是在上位者被民众淹死。所以，君子不可以不谨慎也。《太甲》说：‘勿逾越天命以自取覆灭。’‘如同虞人的弩机张开后，还要往前看清箭端至目标的角度，看准了再发射。’《说命》说：‘说话的嘴可能招来羞辱，防身的甲冑可能引起战争，用于朝祭的服装却放在衣箱里，要大动干戈动武兴兵还是先自我察省。’《太甲》说：‘上天作孽兴灾，还能避开；自己作孽惹祸，却是无所遁逃。’《尹诰》说：‘伊尹我的先人曾亲见西邑夏的先君，他们国君自始至终都能以忠信相待，辅政大臣也能一直奉行忠信到最后。’”
15. 子曰：“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体全，亦以体伤；君以民存，亦以民亡。《诗》云 [68] ：‘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国家以宁，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谁能秉国成，不自为正，卒劳百姓。’《君雅》曰 [69] ：‘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 [70] ；资冬祁寒 [71] ，小民亦惟曰怨。’”
【注释】
[68] 《诗》：以下“昔吾”至“以生”前五句，今本《毛诗》未见，当是逸诗；后“谁能”至“卒劳”等句引自《诗经·小雅·节南山》。
[69] 《君雅》：郑注据《书序》以为当作“君牙”，郭店楚墓竹简《缁衣》正引作“君牙”，《尚书》佚篇名。
[70] 曰：此与下文的“曰”均当作“日”，郭店楚墓竹简《缁衣》、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缁衣》俱作“日”，应是秦汉传抄致误。日，指太阳，引申为老天，表面上指太阳在冬夏不能以日照适时调节天候，使得百姓无力对抗寒热雨旱，因此怨天，实乃借日喻君。
[71] 资：郑注以为是“至”字之误，因齐鲁方言致误。祁：《伪古文尚书》孔传释为“大”。
【译文】
孔子说：“人民把君主当作自己的心，君主把人民当作自己的身体。心庄正，身体就能感到舒畅；心肃穆，容止就会显得敬谨。心里喜欢，身体必能安适；君主爱好，人民必定也爱好。心在身体之内而受到保护，也因身体牵累而受到伤害；君主依靠人民而存在，也因人民而灭亡。《诗经》说：‘以前我们有位先君，他的言论明白而清楚，国家因此得到安宁，都城因此得以建成，百姓因此得以安生。’‘有谁能好好执掌国政，不自以为是，让百姓老是劳累受苦。’《君牙》说：‘夏季天气暑热又多雨，小老百姓会抱怨老天；冬季天气又大冷，小老百姓也会抱怨老天。’”
16. 子曰：“下之事上也，身不正，言不信，则义不壹，行无类也。”
【译文】
孔子说：“臣下侍奉君上，自身不行正道，说话不讲信用，那么就会道义不守专一，行为没有准则。”
17. 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 [72] ，是以生则不可夺志，死则不可夺名。故君子多闻，质而守之 [73] ；多志 [74] ，质而亲之；精知，略而行之 [75] 。《君陈》曰 [76] ：‘出入自尔师虞 [77] ，庶言同 [78] 。’《诗》云 [79] ：‘淑人君子，其仪一也。’”
【注释】
[72] 格：法规。
[73] 质：主。
[74] 多志：据郑注，指广博地与人交往。
[75] 略：约要。
[76] 《君陈》：《尚书》篇名。
[77] 师：众。虞：谋虑。
[78] 庶：众。
[79] 《诗》：指《诗经·曹风·鸤鸠》。
【译文】
孔子说：“说话有具体内容而行事有遵循的法规，所以活着的时候就不能夺走他的志向，死了也不能夺走他的名声。因此，君子闻见要广博，确定基本原则少而精，实行它、恪守它；君子交往要广泛，选择挚友少而精，友善它、亲近它；君子谋虑要广阔，制定计划少而精，执行它、实现它。《君陈》说：‘政令出入都来自众臣的谋虑，众人赞同再实行。’《诗经》说：‘善人君子，他的威仪始终如一。’”
18. 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乡 [80] ，其恶有方；是故迩者不惑，而远者不疑也。《诗》云 [81] ：‘君子好仇 [82] 。’”
【注释】
[80] 乡（xiànɡ）：通“向”，方向。
[81] 《诗》：指《诗经·周南·关雎》。
[82] 好仇（qiú）：理想的配偶。仇，今本毛诗作“逑”。
【译文】
孔子说：“只有君子能喜欢别人纠正自己的失误，小人会痛恨别人纠正自己的失误。所以，君子结交朋友有一定原则，他讨厌别人也必有一定道理；因此，远近之人都信任他，靠近他的人不会感到迷惑，远离他的人也不会怀疑他。《诗经》说：‘君子的理想配偶。’”
19. 子曰：“轻绝贫贱，而重绝富贵，则好贤不坚而恶恶不著也。人虽曰不利，吾不信也。《诗》云 [83] ：‘朋友攸摄 [84] ，摄以威仪。’”
【注释】
[83] 《诗》：指《诗经·大雅·既醉》。
[84] 攸：所。摄：辅助，佐理。
【译文】
孔子说：“轻易与贫贱者绝交，而难以与富贵者绝交，就是喜好贤人的志意不坚定，而厌弃恶人的态度不明确。虽然有人说他是不为利，我也决不相信。《诗经》说：‘朋友交往要辅助佐理，辅助佐理靠的是礼仪。’”
20. 子曰：“私惠不归德 [85] ，君子不自留焉。《诗》云 [86]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注释】
[85] 私惠：私下赠送礼物。
[86] 《诗》：指《诗经·小雅·鹿鸣》。
【译文】
孔子说：“私下送礼不符合公德的，君子不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诗经》说：‘喜爱我的人，为我指示坦荡大道。’”
21. 子曰：“苟有车，必见其轼 [87] ；苟有衣，必见其敝 [88] ；人苟或言之，必闻其声；苟或行之，必见其成。《葛覃》曰 [89] ：‘服之无射 [90] 。’”
【注释】
[87] 轼：车上供凭扶的横木。
[88] 敝：通“蔽”，遮蔽。
[89] 《葛覃》：《诗经·周南》篇名。
[90] 服之无射（yì）：今本《葛覃》第二章作：“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意谓妇人割取、濩煮葛草，用来织粗细不同的葛布，将自制的衣服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厌倦。《葛覃》一诗本写出嫁妇人归宁父母前的喜悦之情。射，同“斁”，厌也。
【译文】
孔子说：“如果有车子，必定能看到车上供人凭靠的车轼；如果有衣服，必定能看到它用来遮蔽身体；如果有人在说话，必定能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有人在做事，必定能看到他最后做成。《葛覃》说：‘这衣服穿着从不感到厌倦。’”
22. 子曰：“言从而行之，则言不可饰也；行从而言之，则行不可饰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则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恶。《诗》云 [91] ：‘白圭之玷 [92] ，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小雅》曰 [93] ：‘允也君子，展也大成。’《君奭》曰 [94] ：‘昔在 [95] ，上帝周田观文王之德 [96] ，其集大命于厥躬。’”
【注释】
[91] 《诗》：指《诗经·大雅·抑》。
[92] 玷（diàn）：圭玉上的斑点。
[93] 《小雅》：指《诗经·小雅·车攻》。
[94] 《君奭（shì）》：《尚书·周书》篇名。奭为周召公之名，内容为周公劝勉召公之言。
[95] 在：通“哉”。
[96] 周田观：郑玄根据古文改作“割申劝”，郭店楚墓竹简《缁衣》作“割绅观文王之德”。据此应订为“割绅观文王之德”。今本“周”为“害”字之误，害、割古通，割、盖也。申、绅可通，有重申、一再之意。可参见屈万里《尚书集释》。
【译文】
孔子说：“说了之后跟着就去做，那么所说的话就不能掩饰；做了之后跟着就来说，那么所做的事就不能掩饰。所以，君子总是少说话，而以实际行动成就他的诚信。这样，人民就不能夸大自己的美好而缩小自己的丑恶。《诗经》说：‘洁白的玉圭上有斑点，还可以打磨清除；说出的话有了污点，那可就无法挽回。’《小雅》说：‘实在是君子呀，果真有大作为。’《君奭》说：‘从前，上帝反复观察文王的德行，才将统一天下的天命降于他的身上。’”
23.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为卜筮。’古之遗言与 [97] ？龟筮犹不能知也，而况于人乎？《诗》云 [98]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兑命》曰 [99] ：‘爵无及恶德，民立而正事。纯而祭祀 [100] ，是为不敬；事烦则乱，事神则难。’《易》曰 [101]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侦 [102] ，妇人吉，夫子凶。’”
【注释】
[97] 与：通“欤”，疑问语气词。
[98] 《诗》：指《诗经·小雅·小旻》。
[99] 《兑命》：《尚书》篇名，参《学记》2节注①。
[100] 纯：郑注：“或为烦”，繁多之意。
[101] 《易》：《周易·恒卦》九三、六五爻辞。
[102] 侦：今本《周易》作“贞”。贞，占问。
【译文】
孔子说：“南方人有俗话说：‘人如果情性无常，就不可以为他卜卦、占筮。’这是古代留下来的话吧？龟卜、占筮尚且不能知道这种人的吉凶，更何况是人呢？《诗经》说：‘我们的灵龟已经厌烦了，不会告诉我们吉凶之道了。’《说命》说：‘爵位不能授予那些道德恶劣的人，否则，人民将误以为他们是正道而仿效。过繁地祭祀，是对神明不敬；事情过于纷繁就会烦乱，祭祀神鬼就难以祈福。’《周易》说：‘不能恒久地保持德行，有时就会蒙受羞辱。’‘能恒久地保持德行，贞问，妇人吉，男子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