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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参战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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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见在川崎多摩区的女性朋友家里借宿了三天,每天都到附近的图书馆和日比野的图书馆查资料。所幸只要她每天负责做晚饭,那个朋友就很愿意收留她。每天晚上,她也忙着查阅在图书馆复印的案发当时的报纸和杂志文章。 到了第四天,她再也无法从那些资料中获得新的信息。就这样,雪见了解了案件的始末。 关于案件的报道普遍倾向于连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的冷酷凶残罪行,当初唯一的生还者,也被视作被害者的武内的目击证词得到了极大的重视。但是由于与之相应的周边目击信息和物证的缺乏,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一部杂志以独家爆料的形式放出了调查主力将注意力转向生还者的消息,其他媒体迅速做出了响应。事实上,警方那段时间的确对武内展开了接连不断的自愿配合式审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招供了。“自导自演”“动机不明确”的特异性吸引了媒体的进一步关注。 报道还记载了池本亨的证词。正如他本人所说,当时他觉得武内“一点都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可是他现在却断言“他做得出那种事”,可见人的想法都是会改变的。既然一开始他说了这样的话,若中途突然提出截然相反的观点,肯定只会让周围的人感到异常,无法得到信任。 案发时,池本下班回家,正好听见了警车的警笛声。当他看见警车就停在自家隔壁时,内心一定异常惊慌。如果他早二三十分钟回家,也许就能察觉到异常,并阻止凶手行凶。他是否有过这样的悔恨呢?雪见甚至想,这可能就是他一直走不出案子阴影的原因之一。 池本夫人……池本杏子也一样。她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后悔,认为自己在院子里听见隔壁的声音和响动时,应该更紧张一些。可是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隔壁的房子里传来一两声惨叫,人们也很容易将其想象成看见了蟑螂或不慎摔破了杯子,谁又能责怪她呢?即使有亲戚关系,他们也只是两个独立的家庭啊。 也许人面对着逼近眼前的灾祸,有时也很难分辨出来。 她还查到了追溯武内过去的报道,得知他从少年时期就没多少朋友,以至于未能找到与他亲近之人进行采访。那些关系较为疏远的人都认为少年时期的武内是个“很有领导力的优等生类型”。他的父亲还是村会议员,深得众人信任。武内是他父亲五十五岁那年得到的孩子,所以在他上初中时,父亲已经七十岁了。一次,武内的父亲罹患重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家中留下的母亲是与武内没有血缘关系的后妈。而这个继母也在武内上高中时遭遇事故死亡了。 后来,武内考上了东京的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中型贸易企业工作。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平易近人,工作勤奋。又过了一段时间,武内辞去工作创业,大约十五年前跟一个英国女性结婚,但在案发三四年前离婚了。是否因为这次离婚,让他开始渴望友情和人性的温暖了呢? 在了解案情概要的过程中,最让雪见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武内和的场夫妻是在国际航班上结识并开始来往的,但双方的住处其实离得很近,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太像是巧合。虽不能完全肯定,但武内有可能是在认识的场夫妻后主动搬到调布去的。按照调布那一带的住宅区布局,就算有意识地寻找某一家人附近的住处,也难免要找到五分钟脚程之外的地方……事实是否如此呢? 雪见没有找到有关这点的报道。这并不难理解。既然两家人关系好,那么即使不是巧合,彼此住处离得很近也并非怪事。想住在离好朋友近的地方,这种心情应该称不上异常。这个案子本身只是好朋友的关系破裂导致的悲剧。 可是,他现在又一次搬到了熟人家附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加上前一次他的熟人遭到灭门残杀,这就让他的行为有了别样的意义。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足以称为可怕。池本用了“盯上”这个字眼,也许他说的完全正确。 可能因为连续读了许多众人都相信武内就是真凶时期的报道,她的想象一直在往坏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六岁小孩也惨遭毒手的事实让她这个母亲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虽然她觉得那个笑眯眯给円香点心的武内应该不会如此凶残,但这并不是可以乐观对待的问题。 翻开无罪判决之后的报道,论调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指责警方调查不力的方向。无罪判决的决定因素,果然就是辩方提交的鉴定结果,证实武内背上的伤并非自己能够制造的。除此之外,调查当局还有强迫武内招供的嫌疑,以及本人供述的动机不够充分等疑点。 动机不够充分是个无解的问题。一条领带引发惨案是否合理,受到主观的影响很大。池本就认为这个动机非常符合武内的性格。当然,动机肯定不只是一条领带,而是此前种种小事的积累,若是能证实武内的异常人格,那池本的说法并非不可能成立。 武内背后的伤似乎是审判长,也就是公公最大的疑问。如果能推翻他的判断,这也是能够反向证明武内行凶的重大问题。 反持金属球棒殴打自己背部并不困难,并且也能留下相应的伤痕。但鉴定报告显示,武内背上的伤并不是小力道反复多次殴打所致,而是受到了十次到二十次的强力冲击。 话虽如此,如果一个人疯狂到自残的程度,那么让自己身负重伤也就不那么难了。连检方都未能有效立证,证明这个问题恐怕不是普通思考模式能够解开的。不过,如果换一种思路,或许能够解答。 要证实老婆婆的死是武内所为,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此一来,能从一系列怪事中抓住对方马脚的,就只有墓地那件事了。离开家第三天夜里,池本正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于是雪见拜托他把城里所有石材店都调查一遍。如果能在这件事上证明武内从中作梗,应该足够让家人相信他的异常了。 离开家四天,雪见越来越相信武内是个危险人物。且不管她能否再回到那个家,她还是应该提醒一下家人。 只不过,她必须极为慎重地考虑方法。公公是判决武内无罪的审判长,婆婆跟武内相处融洽,也很信任他。而且在俊郎的论述考试结束前,她不应该节外生枝。 第五天,婆婆给雪见打了电话。她说自己住在向丘游园的朋友家,婆婆便提出在那里碰面。两人约了四点钟,雪见留了张字条对朋友说出去买菜,然后走出了公寓。 婆婆牵着円香的手走出了车站。其实仔细想想,家里能照顾孩子的只有婆婆,她会带孩子来很正常。不过雪见作为被指责虐待孩子,因此离开了家的人,还是没想到自己能见到孩子。正因为没有想到,见到円香时她高兴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眼泪是円香的特权。两人碰面的瞬间,円香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在雪见坐下来向她招手后,孩子就哭着扑了过去。 “别哭啦。” 她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摸着孩子的头。久违地抱着孩子柔软的身体,雪见顿时感慨万千。她不想放开孩子,听见孩子在耳边哭,也没有烦躁。她反倒很高兴,円香竟会为她哭得这么伤心。 “这孩子可烦人了,每天都喊妈妈。”婆婆笑着说。 “您带她来看我吗?” 之前还因为那种理由让她离开。 “那当然啦。雪见要是看到只有我一个人来,肯定也很失望吧。” 婆婆的态度很温柔,仿佛忘记了五天前的事。 接着,婆婆提议去店里喝点东西,三人一起走进了附近的咖啡店。 雪见抱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円香,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实在太想念孩子了,一刻都不想放开。她给円香点了芭菲,还一口一口喂给孩子吃。 “我以为你回娘家了。” 婆婆喝着红茶,关心地说。 “我不太想回去。” 雪见含糊地应了一声,婆婆了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想让你早点回家,可俊郎还在闹别扭。” 雪见猜到了。他恐怕压根不打算跟她和好。 “您愿意让我回去啊?” “那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都说了,只想让你冷静冷静。我可没说不能理解你的烦恼啊。毕竟我也一手带大了俊郎,而且只要看看円香,就知道这孩子没有真的被虐待。我知道你是个容易努力过度的人,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抛弃,雪见感到很高兴。 “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你可别觉得委屈啊。要是方法不对,我当然会生气,也会去纠正,但这都是因为认可了你啊。我很感谢你愿意嫁给俊郎,家里也很需要你呀。” “嗯……我知道了……”雪见的情绪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 “俊郎那边我会继续劝。不过那孩子快要考试了,什么也顾不上。所以雪见你就再忍耐一段时间。我还会带孩子来看你的。” “嗯,谢谢。”雪见忧伤地笑了笑,拿起纸巾给円香擦掉嘴角的奶油,“这孩子怎么样,晚上还闹吗?” “你不必担心。不是妈妈带,孩子多少会发脾气闹别扭,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了。晚上也睡得很香。” “是吗?……円香真棒。” 老实说,她并没有单纯地松一口气,反倒心情复杂。离开她后,円香的生物钟和情绪就恢复正常了。莫非她的管教方式真的给孩子造成了过大的压力?还是说…… “妈,我想问个问题,您可能会觉得奇怪……” “嗯?” “武内先生给円香喝过东西吗?” 她的问题很突然,但可能因为语气比较随意,婆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哦,有啊。他经常给円香喝养乐多。” “啊?”虽然是自己问的问题,但雪见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太记得啦。円香知道只要傍晚在庭院见到武内先生就有的喝,最近都学精了……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跟一个人说起円香晚上不睡觉的事情,那个人说是不是有人往饮料里掺了药喂给孩子……” “什么……” “可是家里人不会这么干,所以我就想……” 婆婆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呢?我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但那一定是不想让你过度自责,随口猜测的。” “嗯,有可能。但是再让我问个问题吧。那养乐多的盖子是打开的吗?” “是我打开的。而且円香现在也天天喝,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是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没能打消对武内的怀疑。也许是他真的给孩子喝了饮料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 “雪见啊,你没事吧?”婆婆皱着眉说,“好像还有点不太对劲啊。”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婆婆的反应正如她所料。如果进一步表明她与武内针锋相对的态度,搞不好连婆婆也会变成对手。 不过,这个结局恐怕无可避免。 喝完茶,她们一起去超市买了菜,婆婆还把她的账也结了。今晚虽然相隔两地,她们做的都是奶油炖菜。 雪见把婆婆和女儿一路送到了车站。婆婆买好车票站在检票口,雪见便放下了一直抱着的円香。 “能尽快恢复原状最好,不过尾七那天你一定要来,记得空出时间啊。” “嗯,我知道。”说完,雪见有点舍不得地摸了摸円香的头,“那再见啦,要乖乖听话哟。” “妈妈不回家吗?” 円香担心地仰头看着她。 “嗯,妈妈还不能回家,你要听奶奶的话,好吗?” “好了,円香。我们走吧?” 婆婆说完,就要去牵円香的手。 可是円香看着雪见,一步都不愿挪动。她噘着小嘴,眼泪涌了出来。 “对不起……” 円香抹着眼泪,抬头对她道歉。 “妈妈,对不起。” 她为什么道歉呢? 哦,想起来了。 我以前吓唬过这孩子,说她不听话妈妈就要走了……雪见感到心中一阵刺痛,蹲下身轻轻搂住了円香。 “円香不用道歉。妈妈离开家不是因为円香不乖。” 孩子的肩膀因为抽咽而阵阵颤动,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多可怜啊。 这孩子需要我。 她以为只要当个乖孩子,妈妈就会回家,一直在努力呢。 我也需要这孩子。 明明几天前,她们还互相陪伴着。一整天都在一起。现在为什么不得不分开? “妈妈很快就回去了,你再等等我,好吗?” 我一定会回去的……雪见轻拍円香的背,内心重重地发誓。 到时候啊…… 我一定不会再打你了。 第二天,雪见去了调布。离目的地最近的车站是国领。池本杏子在北出口接到她,还是像先前那样畏首畏尾地带她回了家。 她们在雨季过后的暑热中走了十五分钟。远离车站后,周围不时出现几块农田,显现出了浓浓的郊区氛围。路上有围墙环绕,树林里有大地主风格的房子,也有庭院格外狭小,车库窄得一不小心就要蹭花车子的连片小房子。 池本家属于后面那种类型。房龄看起来有十年左右,比雪见的娘家干净得多,一眼就能看出平时很注意保养。尽管如此,房子的外墙还是开始发灰,散发着一股寂寥的气息。小小的院子里一朵花都看不到。 “请进请进,千万别客气。” 雪见跟着杏子在门口脱了鞋,走进屋里。 “老公,老公。” 杏子连声呼唤,拉开了短小走廊另一头的拉门。里面好像是起居室。 “他果真让孩子喝东西了。他让孩子喝养乐多了。” 在来的路上,雪见已经说了养乐多的事情。杏子听完就兴奋了,一路都在不停地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会儿,她丝毫不减刚才的兴奋,跑去向池本汇报了。 “你好。” 雪见打了声招呼,池本却没有反应,而是涨红着脸连声说:“我就说吧,我就说吧。” “那个……可是养乐多的瓶盖都是封着的,孩子现在也每天在喝,情绪却很平稳。” 听了雪见的话,池本丝毫不在意。 “那当然了。雪见小姐离开后,他就不再下药了。何况养乐多那种盖子,撕开一半再盖回去,乍一看也看不出来啊。” 雪见觉得有点道理。这么一想,武内就更可疑了。 “石材店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哦,我刚对着电话簿一间间店打去问呢,你再等等。”池本看着电话簿,挠了挠头,“我和老婆都不太擅长给人打电话,只能硬着头皮上,但一直没什么进展。” “哦,那不如我来……” “不不不,请交给我们吧。而且我仔细一看,埼玉和神奈川的店可能也要问一遍,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按武内的性格,搞不好会故意到很远的地方去,免得被查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再花点时间。雪见觉得这条线可能不怎么靠得住。 杏子端来了麦茶,让她在开着冷气的起居室凉快一会儿。 “那个……邻居家还保持着当时的状态吗?” 等不再出汗后,雪见换了个话题。 “对,还是当时的状态。的场先生的父母都没说什么,现在是我老婆不时到那里去打扫卫生。”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过去看看吗?” “请吧,请吧。” 三人一同走了出去。 隔壁的场家从外表上看,跟池本家几乎是同样的造型。只不过车库是空着的,可能车子已经处理掉了,或者本来就没有。 仔细一看,池本家的院子与的场家的房子处在相反方向,先是池本家院子,旁边是池本家,接着是的场家院子,再过去才是的场家。虽然院子面积不大,浇花几乎不用走动,不过看这个布局,也难怪杏子在院子里听见的场家传出奇怪的声音和响动时没觉得奇怪。真实的声音和响动,可能比杏子听见的更大。另一边的邻居家围着一看就很坚固的围墙,背后是个车辆要斜着停放的小停车场和一座方方正正的公寓楼。房子看起来密集,声音却不怎么容易被听到。 “快进来吧。” 杏子扶着门,让雪见走进屋里。 没有主人的房子一片死寂,感觉不到生命力。仿佛通过空气就能嗅出这里的电和煤气都停掉了。 入口左侧是厕所,再往前走是洗手池和浴室。右侧是厨房和起居室……也就是所谓三厅合一布局。和式房也在这一侧。顺着中间的走廊继续往前走,就走到了上楼的台阶。 起居室呈L形,和式房嵌在缺口处。和式房有六块榻榻米大小,面积约为十平方米。隔扇本来关着,拉开一看,屋子中间摆着一个被炉,还有橱子和电视机,应该是一家人休闲娱乐的场所。 起居室除了餐桌和沙发,墙边还摆着书架和展示架。 “凡是跟武内买的,或是武内送的东西,我都扔掉了。” 可能因为扔了那些东西,这间屋子看起来很简约,反倒能窥见那一家人真的很年轻。挂钟和窗帘的样式十分讲究,架子上装饰着毛绒玩具和艺术摆件,明显能看出池本家没有的光鲜感。 她很难相信这里竟发生过那样的惨剧。因为二者实在相去甚远。 “这里。”池本指着沙发前方的地面,“久美子就倒在这里。” 接着,他又看向起居室的入口附近。 “的场先生倒在这里。” 旁边就是上楼的台阶。 “健太君倒在上面第二、三层台阶的位置。” 武内则倒在放置电话机的走廊中段。 在现场一看就会发现,一片狭小的区域呈现出了尸骸累累的状态。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官打开家门,第一眼先看到濒临死亡的武内,接着是洋辅从起居室探出的半截身子。若顺着那个方向抬起视线,还会看见倒在台阶上的健太君小小的身体。走进起居室一看,连久美子也……光凭想象都能推测到那是何等惨烈的光景。 “所以是这样的。”池本开始讲解犯罪经过,“他们先在起居室正常交谈,然后武内发现的场先生不喜欢他送的领带,一直没有用,就爆发了。他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恰好看见了插在伞架里的金属球棒。冲动的杀意顿时涌上心头,于是武内拿起了球棒。恰逢的场先生追过来想要安抚武内,武内转身就是当头一棒,对后退到楼梯旁的的场造成了致命一击。久美子见状发出惨叫。武内被惨叫声激怒,走进起居室,瞬间就把吓得动弹不得的久美子解决了。 “直到这时,武内才回过神来开始思考对策。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能将现场伪装成入侵者行凶。如果就这么跑了,嫌疑很快就会落到他头上。若他也是被害者之一,也许更容易获得信任……做出判断后,武内开始行动了。就在那时,健太君从二楼走了下来。武内认为孩子目睹了他的罪行,不能就此放过,于是追着反身逃跑的孩子上了二楼,用他送给的场先生的领带勒死了孩子……” 这基本就是武内一开始招供的内容。不过,在现场听到这番讲述,雪见觉得更真实了。她甚至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对此保持怀疑。 现在的确还有疑点,那就是武内背部受伤的问题。她觉得站在现场应该能得到解开疑问的灵感,可惜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看起居室的布局,书架和展示架沿墙摆放,空间本身又是L形的特殊造型,无论左边还是右边,都没有水平挥舞球棒的空间。如果是向下殴打倒还可以。起居室和走廊的天花板都很高,尤其是走廊还有楼梯的挑高部分。的场夫妻肯定就是这样被殴打头部致死的。 那么武内呢?不得不承认,从现场的布局来看,他蜷缩着身子护住头部,被人向下殴打背部的情况最合理。的场夫妇还没来得及采取那种防御姿势就遭受了袭击。武内采取了防御姿势,那么伤势集中在背部也就理所当然了。 该如何推翻这个理论呢?是否应该寻找武内制造诡计的痕迹? 她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再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大概。 “谢谢你们。” 雪见决定放弃思考,对池本夫妻道了谢。她想,要彻底推翻关键问题的结论以说服公公恐怕很困难。看来只能尽量收集可疑之处的信息,让他意识到武内是个危险人物了。 “那个,能不能请两位到我家……到梶间家商谈呢?我会引见你们。” 她很担心那家人能否接受池本夫妻奇怪的气场,但最有力的说服手段,还是当事者的亲口诉说。 “那,那真是求之不得啊!”池本兴奋地答应了。 雪见告诉他们,俊郎这个星期天要参加司法考试,得等到过后再行动。接着,她郑重地拒绝了池本夫妻送她到车站的提议,独自离开了。 虽然忘了来时的路,但她大概知道车站的方向,便信步走了起来。她满脑子想着的场家的事情,漫不经心地穿过了甲州街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旧甲州街道。 这里离国领站应该不远,但她不知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应该是左边。她选择相信自己的方向感,迈开了步子。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一块固定在铁丝网上、黑底手写的当地导游图。她走过去看了看,方向果然没错。前面目光可及之处,就是拐向车站的十字路口。 她的目光正要离开导游图…… 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雪见站在路旁,凝视着那张图。 她知道是什么了。 这条街上有一家冈井石材店,正好跟车站处在相反的方向。她回头看了看,也许距离有点远,看不见店铺的招牌。 这种地方竟然有石材店,这让她感到很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人家爱在哪里开石材店,她都管不着。加上这里是旧城区,随处可见米铺、劳保店、钓具店等迎合当地人生活习惯的旧式商店街店铺。或许冈井石材店也在这里经营好多年了。 平时她完全不会在意一家石材店,今天却无法忽视。她虽不知道武内原本住在什么地方,但这里既然在池本家步行可及的范围内,可以推测武内也很熟悉这一带。 她掉转方向,朝调布那边走去。走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那家店铺了。店门口停着一辆载有起重机的卡车,屋檐下方还陈列着好几块墓碑,可能是用于展示的样品。除此之外,门口还摆着几个水子地藏。看到那些雕像,雪见就更在意这家店了。 车库旁边有个办公室,隔着窗户能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打扰了。” 雪见打开门,男人觑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我有件事想问问。”她抢先说了这句话,以免被误会为客人,“您家最近接过多摩野灵园梶间家墓地的工作吗?” “啊,嗯。” 店老板随口应道。她生怕那只是单纯的应声,就又问了一遍,这回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的确是有过这样的订单。” 竟然…… “那个,呃……”雪见慌忙思索下一个问题,“您还记得是什么样的人来下订单的吗?” “就是梶间先生啊。”老板仿佛装傻一般回答。 “他可能是这么说自己的……其实我才是梶间家的人。” “哦……” “请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啊,是打电话来的。” “电话?” “对,他说工作太忙,白天来不了,说晚上会把戒名和墓地的区域编号写下来放进我家邮箱里。后来就真的放了。” “包括水子地藏的订单吗?” “没错。他说就要摆在外面的最小的那种。” “他怎么付的钱?” “银行转账。”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线索,没想到又断了。 “怎么?你不知道是谁订的吗?”老板反问道。 “嗯。”雪见有气无力地回答,“那个,他的声音有什么特征吗?” “这个嘛……说起来是有点奇怪,那声音听着很模糊,像鼻子被塞住了。” 不行,对方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不过我知道那边的电话号码。虽然每次都是那边主动联系,我从来没打过。” 雪见猜想那可能是瞎编的号码,不过老板表示可以借电话机给她,她就试了试。 听筒里传出了等待铃声。她意识到这是真的电话号码,不禁有些紧张。 铃声中断了。 “你好?”片刻之后,她听见了人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先是感到意外,随即发现那是自己熟悉的声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好?”对面又问了一声。 “那个……是我……” “哎,雪见小姐……?” “嗯……刚才辛苦您了。” 果然是杏子。确定之后,雪见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那个……怎么了?” “我……找到那个石材店了。” “啊?你……你等一等。”杏子慌张地说完,拿开话筒喊了一声“老公!” “你好,换我接电话了。”池本的声音对她说。 “那个,我找到石材店了。就在你们家附近,旧甲州街道上。” “啊,竟然在那里……那,是武内吗?” “不,老板说对方是打电话订购的,我刚拨通了那个客人留下的电话号码。” “打到哪儿了?不是武内那里吗?” “就是这个。打到你家了。” “什么……”池本闷哼一声,随后哑着嗓子说,“是他,就是那家伙!那家伙肯定知道我们家电话,为了防止查到他身上,故意留了这个电话。混蛋,这就是他的手法。” 原来如此。如果真是武内干的,那他的确可能留下池本的电话。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这下你知道不是中野先生干的了吧?” “……嗯,是啊。” 确实可以肯定不是中野干的。 可是这并没有让她感到释然,甚至产生了新的不快感。 总之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周末过去,雪见到多摩文化大学找到了公公。要带池本夫妻到那个家去,且不说婆婆和俊郎,她必须先说服亲自参与了审判的公公。 雪见只有高中文凭,走进大学直感到浑身不自在。她跟着一群昂首阔步的学生走进校园,从门卫口中问到了公公研究室的所在地。那个地方位于校园中心大楼的五层。 她探头进去看了看,虽说是研究室,里面却没有什么设备,窄小的房间里塞满了书本。一个看似四十多岁的瘦削男人坐在办公桌旁,另一张办公桌应该就是公公的。这里原来是两名老师共用一间办公室。 雪见问了一声,得知公公正在上课。接着,她被请到了摆着椭圆形桌子的所谓研讨室等待。 她在安静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三十分钟后,隔壁的研究室传来了公公的声音。他的语气很友善,完全不像在家说话的感觉。过了一会儿,研讨室的门开了。公公挠着头走了进来。 “真对不起,到这种地方来打扰您。” 公公微微点了一下头,平淡地问:“怎么了?” 雪见很少有机会与公公促膝交谈。他们并没有共同语言,因为公公平时看电视只看新闻,又对孩子没什么兴趣。 尽管如此,他在家庭之外,还是显得更平易近人。 “那个,关于隔壁的武内先生,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武内先生?”公公挑起一边的眉毛,“不是问俊郎吗?” “嗯。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我总觉得自从那个人来了,家里就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妈又跟他关系很好,我实在问不出口。” 接着,雪见对一脸诧异的公公说了墓地的事情、中野收到信的事情、円香行为异常和养乐多的事情。她暂时没有说出池本夫妻的存在。 “您说,是不是很奇怪?” 听了雪见的话,公公面露疑惑。 “那跟武内先生有关系吗?”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搬出了池本的推理。 “嗯……”公公为难地沉吟了一会儿。雪见等得不耐烦,决定继续往下说。 “爸,我知道您负责了的场先生那起案子的审判,您是为什么判了那个人无罪呢?” “什么意思?” “您是觉得他没有犯罪,还是虽然可疑,但证据不全面,才判他无罪?” “那不都一样吗?无罪就是无罪,不分白色或灰色。” “话是这么说……” 听见那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雪见有点无奈。 “武内先生一开始不是招供了吗?我觉得他的话没什么漏洞。” “你说那个啊。那你的看法有点跳跃了。” “可是一心为对方着想,却没有得到重视,正常人都会觉得不甘心吧。”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因为一条领带就爆发吧?” “可能因为之前积累了很多怨气啊。如果他是脾气不好的人,那应该有可能。” 公公只是歪了歪头,没有作答。如果本身不是一心讨好别人的性格,可能无法理解自己的热情不被接纳是什么感觉吧。当然,因为一条领带引发惨案的确很偏激。但那依旧是一种可能性。只是要说服公公相信这个,实在是太难了。 “再说了,那是武内被警察逼供说出来的话嘛。” “被逼供了,就会轻易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罪吗?” “不了解冤罪的人通常会有这个疑问。实际上,一般人很难承受警方的高压审讯。我听他讲过自己的经历,那是典型的冤罪模式。” 向法律专家抛出如此浅显的疑问,肯定无法说服对方。 “爸,您觉得武内先生是碰巧搬到隔壁来的吗?” “嗯?”公公发出了疑问。 “武内先生和的场先生本来是在国际航班上认识的,两家人的住处却在步行五分钟的范围内。您说,会不会是武内先生专程搬到了的场家附近?” “这不好说啊……我记得的场家一直住在那个地方……但不记得武内是在认识的场之前还是之后搬过去的。” 公公也许终于意识到了梶间家与的场家的共性,变得有些狼狈起来。 她试着继续煽动危机感。 “那个人开始帮忙看护不到十天,奶奶就去世了。您觉得这也是巧合吗?” “什么?”公公皱着眉,声音略有些尖锐。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这里只需要造成惊吓就够了吧。雪见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推断。 “别乱开玩笑。”公公很不高兴地责备道。 “但我看您也在有意和武内保持距离,让妈去跟他打交道。其实,您也觉得那人有点奇怪吧?” “怎么能这么说。我同情他经历的苦恼,也敬佩他的顽强战斗精神。正因如此,我才邀请他给学生分享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但是邻居来往和朋友来往就不一样了。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前法官和被告人的关系,必须保持恰当的距离。这话我也对寻惠说过了。” “那您真的一点都不怀疑那个人吗?” “那当然。” 雪见知道他的回答是为了贯彻自己的判决,但那与其说是信念,更像是梗着脖子不愿改口。既然他如此警戒这个话题,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看来您不会改变主意了。”雪见喃喃道,“我可能要与所有人为敌。因为我怀疑那个人有问题。” “你想干什么?” “我最近在跟的场久美子的兄长夫妻保持联系。爸,您知道他们吧?” “哦……他们对判决很不满意。” “是的……但他们说并不怨恨您。因为他们在判决之后又发现了新的情况,一直想找我们谈话。我会趁大家都在家的时候带他们上门。现在小俊的考试也结束了,我打算下个星期天就过去。” “嗯……可你这么做能怎么样?”公公似乎难以释怀,皱着眉说。 “不知道。只想让大家都听听他们的话。” 公公依旧像平时一样态度含糊地哼了一声。每次看见他这个样子,雪见总是想:这人真的是个法官吗? “与其去管那种事,现在更重要的是跟俊郎和好吧?我更担心你们俩。” 原来他还知道担心啊……雪见有点讽刺地想道。 “我就打算用这件事证明自己的清白。您也是,如果不多关注家里,过不了多久您也会失去立足之地的。” 雪见扔下那句话,起身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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