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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白通的猎人龙泪 作者:石田衣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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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位单身女性,有自己的工作,为了生存每天都很努力地赚钱。 你从来不穿过季的衣服,穿的鞋子全是名牌。你的衣橱里摆着几个高级名牌的包包,是穷尽半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它们全都铮铮发亮,没有半点灰尘。你存折上的数字是OL的平均存款金额。你在经济上比较宽裕,过着小资的生活,但同时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让人高兴的事,每天都感觉平凡而孤独。 你的长相还算过得去,即使要奔三了,但与你最好时期的身材相比,还保持了八成左右。虽说乳房下垂了两厘米,可谁会在意呢?又没有给男人们看的机会。 原来如此,问题就在于男人。 每天忙于工作和业余生活的男人们为什么会无视成熟的女性,特别是“我”呢?而对年轻的女子却宠爱有加,仅因为她们才二十岁出头。 你忍受着单身的寂寞、忍受着工作上人际关系的复杂、忍受着青春渐渐逝去的每一天,继续扮演着光鲜、时尚的都市人。就是在这时候,一位优秀的王子出现在你的面前:在路上主动跟你打招呼,或经朋友介绍的白马王子。其实他们是披着男人外皮的账单发送机器。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非常绅士。你一看到他就知道,这个人正是自己翘首以待的发现者,只有他才能发掘出你这颗钻石的原石,其他人都看不到这颗原石的价值。 这个家伙用仿佛能卸掉你心中铠甲的笑容对你说:“为什么男人都没有注意到你的魅力呢?他们都是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看不到你迷人的光彩。”听到这些话你就飘飘然了,经常滥用的“NO”与正确的判断力一起消失不见。王子作为结尾的台词通常是这样的: “但你的脸颊有点暗淡,你应该可以变得更加完美。现在这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可以帮你达到一百分的美丽。” 你是不是感觉腾云驾雾,仿佛在梦境中似的,然后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了呢?接着贩卖美丽的商人像食人鱼似的蜂拥而至。但这时你已经无法抵抗了。在这茫茫人海中,能发现你真正价值的人只有那位娘娘腔的王子——哎,这是个无可救药的故事。 听我说,我认为能决定自己价值的人最终还是自己。茫然地等待别人发现自己价值的人,最后一定会成为别人的猎物——这就是貌似原始森林的二十一世纪高度消费社会的日本。 至于自己的价签,可以任意定价。管它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如果你也是东京的女人,请让那些没有魄力的男人见识一下你的胆量。 原本以为梅雨季节快要过去了,结果这两天推崇环保生活的东京每一处都像是炎热地狱。我不喜欢吹空调,所以即使最热的时候也开着窗户睡觉。但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风好像濒临死亡似的,纹丝不动。 我家位于池袋车站前,西一番街的正中央,整个好像被掩埋在钢筋混凝土制成的保温材料中,非常热。水果店的二楼是我的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睡在上面就像是睡在烤奶酪吐司的烤箱中一样,上下左右一整晚都在滋拉滋拉地烘烤着。 在酷热难忍的夏夜,我悄悄地徘徊在池袋的街头。外面的空气稍微凉些,湿度也比较低。与我小时候相比,池袋变得漂亮多了,但池袋终究是池袋,走一圈下来,你会发现冒出了许多奇怪的店铺。最近增加最快的是中国系的店铺,随处可见中华料理店、中国土特产店、网吧、中文版的DVD商店等。这也是因北京奥运会而产生的特殊需求吗?在这条街上,好像突然掀起了一阵中国风。 那天夜里,我漫步的地点不是池袋,而是相邻的目白车站。我穿过西口五差路,经过池袋警察署前面的道路(不自觉地小幅度地弯下腰),来到南池袋的住宅街。晚上的道路上基本没有行人。CD随身听中播放着事先选好的瓦格纳的序曲集(现在还不习惯用iPod)。轻抚肌肤的夜风和流入耳朵的旋律融合交织,感觉仿佛任意徜徉在管弦乐之中。 住在东京的人应该知道吧,其实池袋和目白的街道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目白有高级住宅区,基督教的教会也很多,还有无数树龄过百的古树,而这些池袋都没有。我以前去轻井泽玩过,当时感到那里和目白通的氛围很像。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但我总觉得有钱人都会聚集在有相似感觉的街道上,过着相似的生活。像我这类人却觉得那种整齐划一的生活很憋屈。 过了目白站前面的桥,步行在小学前的银杏树林荫道上。沿着目白通走,可以看到学习院、川村学园、公立小学校,这一带是绿意浓郁的学校聚集地。但是,当我走在绿油油的银杏树荫底下时,背后有种诡异的气息袭来。 那是一种冰冷的空气,似乎有某种不祥的东西在一步一步紧逼过来,我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虽然我的心地很善良,却意外地树敌众多。我把手伸进单肩包,悄悄地暂停了CD,在下一个拐角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加速猛跑,现在哪有时间去确认敌人是谁。这条路是只能过一辆车的左转弯道。我跑了二十米左右,到了小巷的深处,但没有任何人追上来。周围仅有价格不菲的独门独院静静地排列着。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耳朵里传来的池袋国王的声音非常冷酷,像用干冰做成的挖耳勺似的。 “阿诚,你太差劲了。刚才我一直跟在你后面,都能绑架你六次了。你太放松背后的警戒了。” 深夜装鬼吓唬人吗?国王一旦闲下来,就不会干什么好事。 “欺负平民有这么好玩吗?你的爱好还真够怪的,崇仔。” 虽然明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在国王的长袍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我很懊悔自己乱了方寸,所以说了上面的话。 “好了,快点回到目白通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阿诚,所以来找你了。” 真让人生气。市民可不是国王的玩具。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次的费用很高,我要狠狠宰你一顿。” 崇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就像冰块摩擦一般悦耳。 “好啊,你狠狠地宰吧,多少都没关系。我只是中介,出场费的交涉就交给你了。” 真是服了他了。那家伙总是躲在伤害无法到达的王宫深处。我重新打开CD,倚靠在榉树的树干上,听完了一整首《唐豪塞序曲》[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歌剧。(译者注,下略)]。这首曲子大约有九分钟,是一首不错的曲子。我试着想像从未涉足过的德国黑森林,然后慢悠悠地回到了目白通。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让国王等我。 我被一辆梅赛德斯—奔驰RV带到街头的千登世桥。那里是目白通和明治通的立体交叉路口,眺望景色的好地方。在这里可以眺望到不错的景色——新宿的高楼大厦海市蜃楼般浮现在夜晚的车流对面。 夏天的夜晚空气清新,都市的夜景充满着浪漫的因子,我旁边的国王却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或许你们会不解吧,为什么此时我的旁边不是穿着夏日连衣裙、露出美丽肌肤的成熟女性呢?因为这不是恋爱小说,而是池袋的故事。 “关于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这次的客户好像很有钱呢。” 崇仔倚靠在陆桥的栏杆上说道。他穿着今年最新潮的“常春藤风格”[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等隶属于“常春藤联盟”的美国高等名校学子在20世纪50年代创造出的一种独特的穿衣风格。]的衣服,上身是带白色补丁的深蓝色夹克,下身是齐膝的白色短裤。我对金钱没什么兴趣,随口答道: “哦,是吗?” 崇仔看我不太开心,反倒变得很高兴,这就是崇仔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他一点都不具备在日本社会生存下去不可或缺的一种品质——共鸣能力,这个KY[KY是日本的流行语,意为“不懂看人脸色”。]国王。 “阿诚,你听说过Brad宫元吗?” 这听起来像模特的名字,我没听说过,摇了摇头。结果国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用两只手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脸颊,像画圆圈那样按摩起来,然后男高音似的提高了嗓门喊道: “全身按摩帮你实现百分百的美丽。” 幸亏不是刚吃过晚饭,如果是刚吃过晚饭的话,我可是会把吃过的中国冷面吐到桥下的明治通上了,有海带卷、干笋、黄瓜条和鸡蛋丝。哎,真是污染环境。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我在电视、杂志上看到过他,好像是娘娘腔的全身美容师还是什么的。” 崇仔又变回了之前的国王,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猜对了。正是他们主办了美丽百分百的活动,而这次的客户就是这个活动的受害者协会。” “但是既然他们在媒体上铺天盖地做宣传,应该不会在幕后搞太多事,不然很快就会被抓住了。” 崇仔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说道:“美容界好像是个灰色地带。至今为止,Brad宫元的受害者协会已经有十七个成员了。受害的总额为……” 崇仔很擅长装模作样。我踢了踢栏杆,吼道:“行了,有屁快放!” 崇仔狡猾地笑了笑,吐出早已准备好的数字:“六千万。” 我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对于在水果店看店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崇仔从普拉达的高档外套内兜里掏出手机。 “你打算怎么办?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那些家伙的骗人手法可是很高明的。这次的话题足够你写两三篇专栏了。” 我快速地在大脑中计算了一下。平均从每个人身上要捞三百五十多万,他们是怎么让顾客自愿掏出钱来的呢?真有魔法般的谈话术或销售技巧吗? “明白了,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国王莞尔一笑。 “这才对嘛。阿诚,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的弱点用一只手都数不完,比如,没钱、对女生过于温柔、跟小孩说话也会很认真、头脑很聪明、对音乐的品位太好了、甜美的笑容等等。国王走到千登世桥对面,背对着我说:“你就是好奇心太强了。不管事情多么棘手,如果有好玩的故事,你还是忍不住去听。那些家伙比你想像的危险多了。” 明明是他把麻烦扔给我的。真是个随心所欲的国王。他对着黑色的手机说了两三句话,又回到我身边,说道: “明天中午,去四季酒店的一家意式餐厅。” 崇仔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下身穿着破破烂烂的天然补丁牛仔裤,上身是穿了五年的薄如保鲜膜的T恤,里面包裹着日本男性的健康肉体。 “去一流的酒店,至少要穿件像样的西装外套。没有的话,我把迪奥的新品借给你。” 我回答说不用了,像样的外套我还是有的。于是我和崇仔在千登世桥上分道扬镳。那家伙坐着奔驰去了六本木,而我沿着明治通回到了池袋。先申明,我一点都不羡慕去六本木Hills、东京Midtown[均是集中了购物、餐饮、公园、写字楼的综合大楼。]的人。 第二天开店之后,我出了西一番街。我穿了惟一一件像样的衣服——定制的杰尼亚[杰尼亚(Zegna),意大利男装品牌。]深蓝色西服,这是骗子“摇滚黑帮”送给我的。老妈瞪大了眼睛,盯着隆重着装的我。 “阿诚,打扮得这么帅,是要去哪里?去相亲吗?” 我整了整胸口口袋的白色手帕。丝绸的手帕一块也要两千日元。不过这种价格,即使工资少得可怜的我也还是能承受的。 “去目白的四季酒店。”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咦,你要去酒店?” 我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能给我合适的评价,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也许他们是在嫉妒我? “啰唆。别人要请我吃意大利面,同时优雅地谈工作。” “咦,这次好像是比较正经的工作呢。” 穿上西装,就觉得是正经的工作了,老年人还真容易骗。我把崇仔问我的问题又丢给老妈。 “哎,听说过Brad宫元吗?” 老妈站在空调送风口的下面,点了点头。 “恩,他好像是个苦命的人。听说母子俩相依为命,他为了让母亲过得轻松点,高中就退学去了洛杉矶,在那里学了最新的美容技术。之前他还在电视节目上哭了呢,我也被弄哭了。由于他的性取向问题,他母亲也抱不上孙子了,挺可怜的。” Brad宫元是有人气的伪娘。被太阳晒黑的二丁目的面孔[新宿二丁目是同性恋的集中地。],也有那样的过去吗?作为背景资料还挺有用的。 “那我走了。” 我朝着池袋站走去,老妈对着我背后喊道:“阿诚,如果见到了Brad宫元,帮我要个签名。还有帮我问问他,买去皱霜并做全身按摩的话,能不能打个折?” 如果被邻居们听到了,会被笑得面红耳赤的。 “别说了。难道你还想返老还童吗?” 老妈用响彻池袋西口一带的声音喊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女人什么时候都想保持青春,这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太煞风景了。我都无语了。我夹着尾巴,跑向西口的转盘。 四季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名叫“ILU·TEATORO”,这个酒店被椿山庄的绿色包围着,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对面的三重塔。店内的装饰全是欧式风格,与古老的三重塔混搭,反而显得这家餐厅更加高档。江户时代的富商别墅或许就是这种风格吧。 服务员把我带到了里面靠墙的沙发上。我不太习惯毛茸茸的地毯,感觉好像在云中漫步。店内随处可见如小孩般高度的花瓶,其中插着好些花。半圆形的沙发上坐了三个女人,大约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装束各有特色。她们彩妆上得很漂亮,穿着貌似高档的衣服,表情也优雅,但让我描述这三个人的话,仅用一个词就能描述,那就是:可惜! 实际上我也是这种感觉,她们离真正意义上的美丽、气质、有品位就差一步。虽然我知道她们也很努力赶上这一步。但是,上天可是很残酷的。 我主动介绍道:“我叫真岛诚。初次见面,我听崇仔说了你们的事。” 坐在三人中间的一个女人开口说道:“请坐。我们已经点好了套餐。”她穿着古典花样的连衣裙。虽然脸有点长,但在三个人中是最漂亮的。 我靠着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这个女人接着说道: “我叫谷原奈奈枝。真岛先生,主菜之前您来点什么?” 三位女士的前面并排摆着三个高脚鸡尾酒杯,杯子里是淡紫色的酒。 “我要和你们一样的。” 受害者协会的代表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向服务员点了一杯皇家科尔。 鸡尾酒上来之后,我们先举杯碰了一下,然后开始聊天。我被一种平时没有的高档的感觉包围着,不自觉地就轻飘飘起来。奈奈枝向我介绍了她右手边的女士,如果倒退五年,她一定是个大美女,可惜现在过了最漂亮的时期。她的风格很像私营电台的女广播员。因为肤质的关系很容易长皱纹的女人也是有的,像她眼角周围和鼻翼两侧都布满了许多小皱纹,她叫西尾美智子。最后一位女士长得极不显眼,虽然给我介绍了,但我彻底忘了她的名字。 “美智子的例子是最典型的,所以你先给真岛先生说说吧。” 美智子叹了口气,脸色阴沉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些东西。原来是几个磨砂玻璃瓶,有高有矮。美智子怯生生地说道: “这个美丽百分百的化妆水一瓶要七万日元,这个抗衰老霜一瓶要十二万五千日元。” 我大吃了一惊。两瓶加起来要二十万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基本上就没了。 “为什么会这么贵呢?” 奈奈枝插嘴道:“好像是因为含有一种精华,是从人的胎盘和脐带中抽取出来的。对了,你看婴儿的皮肤都是非常光滑的,一点皱纹都没有,非常富有弹性。”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了变漂亮而使用胎盘以及脐带,总是令人觉得很恐怖。以后她们会不会像中世纪东欧某国的女王那样,拿活生生的孕妇和婴儿作为美丽的资源呢?譬如剖开孕妇的肚子。 “你被劝说买了这么多化妆品吗?” 奈奈枝撅了撅嘴唇。 “最后买了很多。美智子,别不好意思了,快点说吧。坐在这里的三个人都一样被骗了。” 美智子点了点头,脖子周围堆积起圆形的皱纹,就像戴了好几根项链。 “刚开始的时候,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他们搭讪。” 美智子的声音很细,可能是低着头的原因吧,听她说话非常费劲。幸亏不是在池袋西口公园的麦当劳店里,这种情况只有在安静的餐厅里才有可能采访成功。 “地点是目白站前的天桥上。”那是JR酒店旁边新建的广场。 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他们怎么跟你搭讪的?” 美智子的脸突然红了,头低了下来。 “对方说:‘您长得真有气质,是哪个模特俱乐部的成员吗?’” 太会忽悠人了。还有这种搭讪的方法呀,我下回也要试一下。 “我回答:‘说实话,我只是普通的OL,和模特俱乐部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再盯着美智子看。我大约能想像之后的故事情节,因为池袋是猎人推销员的天堂。为什么在资本主义世界,会明确地把人分为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呢?真是残酷的白痴般的世界。 据说,搭讪的男子与美智子年纪相仿,穿着模特系的窄身西装,打着细长如棍子的领带。黑发梳得很板正,没有松松垮垮的感觉。而且皮肤晒得刚刚好,说话的口气有点偏女性化,非常温柔。 那家伙轻轻地拍了拍手,嘴巴张成O形,说道: “哇,真开心。世上还有像你这么漂亮的人,真是太好了。来我们的事务所工作吧。你一定可以胜任模特的工作。” 当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正值黄昏,美智子晕晕乎乎地跟着那个家伙到了目白站前的咖啡馆,要了两杯卡布奇诺。据说最近在女性时尚杂志上,读者模特非常流行,所以那个家伙的事务所会向杂志社派遣一些女性读者。这些女性并不是大美女,所以连同性都很喜欢她们,但仔细观察后会发现,其实她们非常可爱,是富有生活气息的成熟女性。嗯,听起来很复杂。 那个家伙极力夸奖说美智子完全符合所有的条件,之后又列举了一些从读者模特起家的有名的演员,事实上确实也有几个这样的演员。 美智子飘飘然起来。那个家伙这才开始自我介绍。他名叫城和重,名片上有Brad宫元的大头照,还有美丽百分百的标志,看起来好像很值得信任。不管怎么说,人家公司的法人还上了电视,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出了咖啡馆,他把一辆小型的BMW开过来,是辆不扎眼的黑色325i。接着他们就去了地处目白的事务所。 事务所的办公室是某栋有着大理石停车廊的高档公寓的一间。美智子填写了简单的资料后,很快就开始试拍。她被带到一个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是白色的房间,拍了存档用的照片。那是专业的摄影,相机是数码单反,照明设备也一应俱全。美智子第一次体验在摄影棚里由专业人士给自己拍照,所以当时非常开心。 “嗯,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飘飘然的。”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任何人都希望被别人发现的时代。真正的自我,才能、魅力以及美貌,我们希望有人发现这些,给予我们全面的肯定。每个人都希望有人紧紧地拥抱自己,说你现在这样挺好。在这一点上,不仅是女人,男人也是一样的,其证据就是现在针对男人的猎人推销员也有很多。 美智子抬起头,咬了咬嘴唇。 “摄影结束后,阿重说今天拍的照片是给出版社以及代理店看的宣传材料,制作费是十八万日元。他还说,你一定行,只要在节假日做两份模特的工作,很快就能付清了。” 渐渐地故事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蚕豆冷汤上来了,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应季的食物还是很好吃的。 “但是,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 美智子点了点头,旁边的奈奈枝插嘴道: “模特欺诈的手法是把你引到精华产品上。” “原来如此!” 找到猎物的肉食动物不会满足于最初的一口肉。美智子很快喝光了一碗汤,仔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 “阿重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说,‘你的皮肤很好,就是有点暗淡。对了,既然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Brad老师吧。他可是个天才,瞬间就能消除皮肤的暗淡或皱纹。’” 幸亏这个叫阿重的男人没有搭讪我老妈,否则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我家店的所有权证都变成那个天才美容师的东西了。 “我就是个傻瓜,听到名人的故事就变得很兴奋,之后体验了美丽百分百店的瘦身、脱毛、脸部按摩等所有的项目,还买了很多化妆品和保健品。那些积蓄可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准备结婚用的。” 美智子眼睛里隐约含着泪水。奈奈枝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了我一眼。我问了个很难开口的问题。 “那么,你到底被美丽百分百公司欺诈了多少钱?” 美智子从金黄色的香奈儿包包里掏出手绢,好像要从眼角吸走眼泪似的擦了擦。她长叹了口气说道: “六百多万日元。” “啊?” 我也叹了口气。说她傻吧,真的没有比她更傻的了,但如今的社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骗子骗到。看看那些相信政治家的诺言而投票的选民就知道了。 “我上班之后就开始存钱,这是我八年存下来的血汗钱。我父亲去世得比较早,所以结婚的时候不能指望家里。我存了这些钱准备结婚用的,但现在全没了。” 或许是我老爸也已经去世的缘故,听到这类话题,我比较容易动情。 “那么,他们让你做模特的工作了吗?” 美智子摇了摇头。 “皮肤暗淡等问题解决了吗?” 她又摇了摇头。 “那减肥、除皱呢?” 这次三个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就像整点报时的木偶时钟似的。 “那些家伙不太好对付呀!”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作为男人的我不知道如何对付美容沙龙。 虽然是中午的套餐,但分量却很大,芦笋焗饭上盖着烤得黄灿灿的牛里脊。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专心地吃着饭。如果再谈论Brad宫元和美丽百分百的话题,这么丰盛的意大利料理就会变得食而无味了。再次打开话题,是在甜蜜芒果冰激凌上来之后。 光点头一直沉默不语的Ms.平凡砰的一声把小勺扔回玻璃容器,说道: “真想杀了Brad宫元。” 外表老实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很残暴。这是我发现的真理,你也可以随便拿去用。我扫了第三个女人一眼,然后向奈奈枝问道: “但是,你们既然成立了受害者协会,是打算用法律手段起诉他吧?” 受害者协会的代表低下了尖尖的下颚,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 “本来打算那样做的,所以今天早上和律师谈了一下。” 这样的话就不要我出场了吧。刚想着真幸运,结果却听到了意外的回复。 “律师说,‘虽然可以提起诉讼,但美容界已有很多相关判例,让对方全额返还是非常难办的。’况且,我们也接受了服务,而且还是自愿签的协议。” 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在某本周刊杂志上读过的少得可怜的与消费者问题相关的知识。 “对了,有一种制度叫做冷却期[Cooling offperiod,也可翻成“犹豫期”,在此期间,消费者可以撤回自己的承诺或解除协议而不负违约责任。]。好像是签署协议后的一周还是多少天可以解除协议。” “八天。”代表说道。 同时美智子也开口说道:“我也担心最后的结果,所以在冷却期试着给阿重打了电话。结果他说他去国外出差了,不在公司,而公司不太清楚每个客户的信息,所以没有办法,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销售中常见的不诚信的处理方法。 “律师还说,即使提起诉讼也要花很长时间,而且返还的金额远远低于期望值。律师费也不能小看。我们还和媒体接触过,向他们反映了这件事。” 这时,Ms.平凡突然又冒出一句:“我想用刀捅Brad宫元。” 我再次不理睬这位残暴的女人。 “那么,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我不像警察那样有搜查能力,也不像律师,可以帮你们夺回钱。不好意思,我对你们的麻烦真是无能为力。” 这样的话,谈判就崩了吧。我一边喝着意式浓缩咖啡,一边想着今天的午饭必须要自己掏钱了。我一周的午饭钱就这样悲惨地消失了。 “请等一下,真岛先生。” 奈奈枝用求救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头低到桌子上,一副拜托我的样子。美智子看到后,也低下了头。剩下的Ms.平凡只是在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直勾勾地瞪着我。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就在今天,也会产生像我们一样的受害者。Brad宫元在电视上继续谈笑风生,而受害者当中绝望的人或许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恶人轻易地飞黄腾达,而正义却重重地沉下去,在二十一世纪,这是很常见的故事情节。奈奈枝的眼睛放着光。人的面部会随着表情发生变化,本来觉得美中不足的女人,豁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反而更加美丽,真是不可思议。 “拜托你了,真岛先生。我们想让大家知道那个家伙的真面目。请你让大家看看宫元背地里做了哪些坏事,把它们全曝光出来。” 剥掉伪娘这个大恶人伪装的外皮——感觉很像池袋故事的情节,或许我可以做些什么。 “明白了。虽然不能保证顺利,但我会试一下。” 奈奈枝崇拜地看了看我,担心地说道: “那报酬,你需要多少呢?” 我想起崇仔开的玩笑,可以狠狠地宰她们一笔了,但不知为什么,一跟我提到钱,我就会变得洁癖。我看了看酒店餐厅的白色灰泥墙和毛茸茸的地毯,窗外是三重塔和初夏的绿色。 “既然今天你们请客,我就不收费了。之后如果有其他开销,我会找你们报销的。不过我一般都不花什么钱。” 奈奈枝和美智子鼓起了掌,非常高兴,而Ms.平凡又冒出一句: “真想捏扁Brad宫元。” 我喝完最后一口意式浓缩咖啡,回答道: “好的,好的。” 我们交换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后,就在酒店的大堂分开了。我在目白通上随便逛了逛,朝车站的方向走去。接下工作倒没什么,但现在我还没有任何主意。今天阳光非常强,性急的蝉早早在银杏树上鸣叫着。刚接受工作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之后一边放上自己喜欢的CD,一边在看店的空隙认真想想对策就可以了。我属于二低人群——低学历、低年收入,在贫富分化的底层生活着,但用自己的脑子思考问题的时间却有一大把。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我的前方正是美智子被搭讪的目白站前的广场。反正顺路,也不是太远,于是我决定亲眼目睹一下美丽百分百的手段。 不过,虽然受害者非常惨,但搭讪的一方也处于社会的底端,也很惨。目白站有着三角形的屋顶,尖尖的部分镶嵌着彩色玻璃,是童话风格的车站,这一点与池袋大不相同。横跨山手线和埼京线的天桥上方是一个广场,总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 我呆呆地坐在商务酒店的花坛边上。在远处广场中央的路灯下面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一律穿着深色的西装,但总感觉衣服很廉价,与正经的上班族服装不同。所有的人都晒得很黑。比起在运动中晒黑,他们更像是用机器强迫均匀地晒出来的,有种整齐划一的感觉。 年长的男人简短地说了几句后,这四个人散开了,开始向地铁口出来的女人搭讪。他们好像不选择对象。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干脆地拒绝掉,但其中也有几个猎物停下脚步听他们说话。此时,男人们大都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做着女性化的手势拼命地开始劝说。一旦成功地一对一,援军很快就凑了过来。被两个男人赞美的女人在站前的广场上,脸都变红了。掉入他们的圈套仅仅是时间的问题,受害者协会的预备军又增添了一名。默不出声地看着猎人的现场,感觉挺有趣。 我观察了近一个小时,这时开始有行动了。他们想把一个女人带去咖啡馆,她突然生起气来,抛下猎人,自己跑向地铁口的方向。或许这个年轻男人说了什么话刺伤了女人。 “你这个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没想到是刚才像在玩你比划我来猜的游戏似的,一直用手指指挥的男人的声音。当领导的那人突然用巴掌扇了年轻猎手的脸颊。脸被打肿的年轻人站直后喊道:“对不起,谢谢您的教诲。” 美丽百分百的公司,好像某种严格的体育团队。 男人们又回到了寻找猎物的搭讪工作中。我从阴凉处的花坛边站起来,走向刚才被扇耳光的年轻小鬼。接近傍晚时分,地铁口出来的人增加了不少。我从背后悄悄地对他说:“真是够辛苦的呀!” 小鬼转过头来,未露出一丝笑容。男人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吧。他瞪着我,把我的装扮看在眼里。我轻轻地低下头: “对不起,刚才我一直在看这边。你的工作怎么样?能拿到提成的钱吗?” 晒黑的小鬼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呃,我现在被迫做上门推销的工作。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工资却一点都没涨,因为不是按绩效分提成的,所以我现在正在苦恼要不要辞掉这份工作。” 小鬼扭过头去,重新把目光投向出闸口的人群。那是寻找猎物的视线。 “虽然我们是提成制的,但工作可不轻松。必须绝对服从上面的指示。即使被打了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我装成一个只关心钱的傻子,说道:“但是你们是提成制的呀,真羡慕。” 小鬼觉得我在妨碍他的工作,好像很焦躁。 “真啰唆!不要站在这儿了。我们公司在网上有招聘广告,在Brad宫元的美丽百分百的网站上也有,你自己去看吧。我事先声明,我们这边岗位的竞争也很激烈。” 我鞠了一躬,站直后说道:“明白了。谢谢前辈。” 我从可怜的小鬼那里得到了好主意。我的感谢不含任何杂质,是非常真诚的。 我不想坐傍晚高峰时期的山手线,所以顺着电车沿线走回了池袋。沐浴着夕阳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让我想起自己的小学时代。放学后不想回家的时候,我就一直顺着电车沿线的小道无精打采地走下去。当时有种心里的某处破裂开来的感觉,非常的悲伤。即使变成了大人,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小时候因班里的朋友关系而烦恼,长大后因如何应对做坏事的猎人而烦恼——没有任何进步的无意义的烦恼。 快走到艺术剧场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阿诚。” 崇仔冰冷的声音把夏日的夕阳吹得无影无踪。 “面试好像顺利结束了吧。听说你已经决定接受这份工作了。” 应该是受害者协会的人联系他了。 崇仔笑着说道:“这次你没有狠宰她们一顿?” 带着嘲讽语气的国王。 “别开玩笑了。那些女人连结婚准备金都被掏空了,怎么可能还收她们的钱呢?” 就像雪堆起来悄无声息一样,国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想好对策了吗?” “那还用说。” 我把刚刚在目白站广场上想出来的主意告诉了崇仔。电话的另一头,崇仔发出了一阵干干的笑声,就像高原的风。 “有点意思,你打算去当潜伏的猎人。阿诚嘴巴甜,或许能赚不少钱呢。” 我有太多的才能,以至于都不知道该展示哪个了,但为什么我的年收入仅有二百万日元呢?接下来,崇仔说了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面试是什么时候?” “面试?我连他们的网站还没看呢,也没有任何联系,怎么可能知道呢?” “所以,你快点安排。我这边还有很多不能改动的计划。” 什么意思?我快走到西口五差路了,发现今天也有很多恋人在丸井店前碰面。我问了句很傻的问题: “崇仔,难道你要陪我去面试吗?” 电话的另一头,国王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搞不懂你这家伙,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也要去面试。” 由于国王经常一本正经地说笑话,因此我也搞不清楚崇仔是不是认真的。 “池袋的国王要做猎人吗……” 崇仔气愤地说道:“今天从各个团队都收到了请愿书。G少女那儿投诉Brad宫元的人又增加了。现在损失金额已经达到一千万日元的重量级了。我们G少年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次轮到我大笑了。丸井店前的年轻女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们是绝配的搭档。如果崇仔和我组成一组的话,或许能成为日本第一猎人呢。” 崇仔也毫不示弱,瞬间用冰冷的声音回复道:“绝对没错。我的长相加上你滔滔不绝的口才,一定是最强组合。面试定下来后,打电话给我。” 国王不快地挂了电话。我先得了一分。 那天晚上,我在店里的CD播放器上播放了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Sergei Prokofiev,1891—1953),前苏联作曲家、钢琴家。]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但不是讲述莎士比亚的凄美爱情故事的,而是描述现代神经质的恋人们的芭蕾舞曲。《骑士之舞》这一乐章还被用在某个手机的广告上,我想你肯定也一听就能认出来。这是一首忧郁的、讽刺性的舞曲。 在我听音乐的时候,老妈正在看Brad宫元长期出演的一档节目,主持人全扮作女装。这是一部人工化地加了很多笑声的喜剧。Brad正在给一个模特做消除眼角小皱纹的按摩,但这位模特本身就很年轻,没有什么皱纹。 “好了,好了,百分百美丽完成了。” 演播室似乎大为沸腾。这时,我想起那个被扇了耳光后还站直身子鞠躬答谢的小鬼。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生意。 那天晚上我关了店之后,开始在网上看美丽百分百的网站。主页上有Brad宫元娘们气的晒黑脸庞的特写,惟有牙齿像塑料一样洁白。他的眼睛像玻璃球似的空洞。大多数网页内容都是介绍精华素或化妆品的,只在显示屏的一角有则急招合同工的横幅广告,一闪一闪的。 点击后转到招聘说明页。我看到第一行,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加入我们吧!容貌端正、有远大抱负的美男子。” 感觉像专门为我和崇仔设计的。 通过邮件往来和电话联系,最终定下来两天后进行面试。地点是目白的美丽百分百总部,时间是上午十点之后,好像需要穿西装,系领带。我通知了池袋国王,等待大后天的到来。 既然要去面试,就顺便做一下全身按摩,调理一下皮肤吧。做面部护理时,听《罗密欧与朱丽叶》是非常匹配的音乐。但是我又考虑到,这一次仅凭我和崇仔的组合还不够,Brad宫元很会利用媒体的力量,我们也需要媒体的力量。 因为我们必须在整个日本公开那个家伙的真面目。池袋国王的能力仅局限在某个区域,这是远远不够的;而我只是一个水果店看店的,不认识电视台的导演等。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面试当天一大早就万里无云。我和崇仔在目白站碰面,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到了美丽百分百。这间店位于一栋多层的高级公寓中,外立面镶嵌着粗犷的褐色砂岩。他们改造了第一层和第二层,分别用作美容店和事务所。我们去了位于二层的事务所,前台有个晒得黑黝黝的男人冲我们扬了扬下巴,让我们去会议室。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崇仔悄声对我说:“他们的接待太差劲了。这个公司不行。” 会议室大概有四十张榻榻米大小,四角放着天堂鸟的大盆栽。会议室的中间有三十个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猎人。站在末尾的是前几天告诉我网址的小鬼。看到我,小鬼说道:“马上开始晨会。靠墙站着去。说话或乱动的话会被打的。” 真吓人。我和崇仔把双手在前面交握,靠墙站着。里面的门开了,一个粗大的嗓门发出号令。 “立正。Goodmorning, sir!” “Goodmorning, sir!” 这哪里是什么销售美丽的沙龙,简直是新兵训练营。Brad宫元慢慢地走上高出一截的舞台,白色的西装配着黝黑的脸。 “从上周的数字看,我们没有达到目标的90%。我觉得很遗憾。” 与电视上的伪娘完全不同,他的声音非常雄厚,那一套果然是营业性的。 “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听好了,下周不管你们采用什么手段,都要给我抓到猎物。听明白了吗?” 男人们洪亮的回应充斥着整间屋子。 “Ycs, Brad!” 真是服了他了。接下来,宫元把视线落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Jcrcmy, Simon, Lco,到前面来。你们是本周的前三名。” 三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猎人登上了舞台,在老板的面前棍子似的直直站着。宫元依次拥抱了这三个人。他一定是《教父》看多了。接下来,他把厚厚的一个信封交到他们手中。是他们取得好成绩的奖励吧?只要有手段,好像能赚不少钱呢。 “Ian, Jcff, Axcl,到前面来。” 叫到Axcl时,那个小鬼还是保持挺直的姿势,小步跳到舞台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这三个人上了舞台后,Brad宫元慢慢地把黑色的皮手套戴到右手上,拳头的内胆是高弹式垫子,是一款搏击手套。 “你们这些家伙的销售数字上周是零,真是太丢脸了。我给你们鼓鼓劲吧。听好了,打人的人,手也很痛的,你们应该感谢我。” 最先受罚的是Axcl这个小鬼。Brad宫元首先用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引开他的注意力,然后用重重的右勾拳直击他的侧腹。Axcl被打得跪在地上,捂着腹部,好一阵都起不来。Brad温柔地抚摸着倒下去的小鬼的头。崇仔好像很佩服的样子,小声说了句: “看样子打人打多了,轻车熟路呢。” 击打的声音和极力压抑的呻吟声又连续响起了两次。这些男人一边用手捂着腹部,一边深深地低头说道: “谢谢您,Boss。” 我现在终于明白小鬼那天说的话了,这里虽说是提成制,却轻松不起来。此时,舞台上的Boss的视线转向这边,招手叫我们过去。虽然感觉非常不爽,但我还是不情愿地走向前方的舞台。 崇仔和我双手交叉在背后,笔直地站在Brad宫元的面前。 “你俩是新来的吗?” 我们来事务所之后,还没和人认真地说过话。他们也不给员工做笔试题或确认身份吗?Boss打量了我和崇仔,好像要舔遍我们全身似的观察着我们。我穿着之前穿过的深蓝色的杰尼亚,崇仔穿着Brooks Brothcrs[美国布克兄弟(Brooks Brothers)创立于1818年,近200年来秉承着优质用料、服务至上及不断创新的精神,堪称美国经典衣着Style的创造者。Brooks Brothers服装品牌与桑姆·布郎尼(Thom Browne)合作,设计了一系列男装、女装高级成衣,取名为“Black Fleece”。]的新款,Black Flcccc系列,炭灰色的常春藤风格的西服。而我的是正统的经典意大利风格。那家伙对崇仔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Rivcr了。” 崇仔不愧是专业演员,立马敬礼回答道: “Ycs, sir!” 接下来宫元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至于你,对了,就叫Colin吧。” 虽然我知道Brad宫元很喜欢看好莱坞的电影,但凭什么崇仔叫Rivcr Phocnix[瑞凡·菲尼克斯(River Jude Phoenix,1970.8.23—1993.10.31),美国好莱坞演员,代表作有《伴我同行》《蚊子海岸》《圣战奇兵》《我真的爱死你》《春色一箩筐》等。],Colin Farrcll[科林·法瑞尔(Colin James Farrell,1976.5.31—),美国好莱坞演员,代表作有《虎岛》《少数派报告》《谍海计中计》《迈阿密风云》等。]呢?真是让人无法接受。那张猴子脸,怎么想怎么觉得和冰高组本部长代理猴子的脸很像。我也大声地回答道: “Ycs, Brad!” 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又会搞笑,怎么能输在声音的大小上呢? 晨会结束后,我们被带到研修室。给我领路的是Axcl。我走在走廊上,跟小鬼搭话道: “这里好像非常严格呀。” Axcl小鬼的脸都变白了,转头回答道: “销售额必须增加,下周该轮到你们出场了。” 培训室是一间冷清的小屋,仅放了一台液晶电视和DVD播放器。Axcl把碟放进去,说道:“上午你们就看这个视频吧。上面有本店美容基础服务和商品的说明。” 崇仔敬礼道:“Ycs, Axcl。” “Boss不在的场合,不要这样做。不觉得恶心吗?谁是Axcl呀,我明明有日语名字的,我叫笃人。我先走了。” 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九十分钟,剩下的这九十分钟变成了虚假美容业务宣传视频的观影会。 崇仔说道:“如果把早上例会的镜头公诸于世,Brad宫元的形象一定会毁于一旦。” Brad在视频中用令人肉麻的声音介绍着自己发明的全身按摩。营业男做到这一点也实属不易了。 “但是怎么才能拍到那个画面呢?晨会时有三十个员工呢。” 国王非常淡定,冷淡地说道:“这个按摩真的管用吗?想办法解决拍摄问题应该是你的工作吧。快点去干活,Colin。” 如果狠狠给国王一拳的话,一定很痛快。唉,忠诚的臣子最痛苦了。 第一天,我和崇仔就被派去站马路,地点是目白站前的广场。在七月的某个下午,虽然比最热的酷暑天好一些,但我很快就汗流浃背了。不过,公司不允许脱去西服外套。 汗水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掉下来,我开始向经过车站的女生搭讪。她们一定觉得很不舒服。对不起了,高级住宅区的女性们。在下午六个小时的时间里,仅有两个人肯停下脚步听我讲话。但就是这两个人,一听到我讲美容的话题也立即跑开了,不用让我给她们白费口舌了。 即使做捕猎的工作,崇仔也还是国王。他一个接一个地与女生搭讪,并且绝大部分都成功了。就只和她们站着说了五分钟的话,那些女生就变得满脸通红,还把手机号码和邮箱留给了他。美丽百分百的猎人可以不用当场把这些女人带到摄影棚。这种先打听到联系方式,过几天再慢慢劝说直至对方落网的方法,被他们称为“燕返术”,并被当做秘笈。 当天下午的战绩是,崇仔拿到了十四个猎物的联系方式,而我一个也没拿到。 就连做猎人也明显有才能上的差别。上帝真是不公平呀。 我和崇仔半天下来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去了池袋大都会酒店的酒吧。其实去哪都行,我们就想在一家开足空调的店里好好喝一杯。崇仔好像也很累,脸都变尖了。我们在吧台要了两杯生啤,这可是生命之水呀。 “从女人那儿要邮箱没什么难的,但一整天都站在太阳底下的工作可让人受不了。”国王一口气喝了半杯啤酒,转向我说道。 “对了,你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吗?” 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光是向女生搭讪就已经非常劳神了。对于我来说,与在太阳底下站着相比,如何与女生搭讪反而是个大问题。我不习惯泡妞。 “对了,你是怎么问出她们的手机号码或邮箱的呢?” 崇仔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突然笑出声来。 “你就是想太多了,比如别人会怎么看你,如何展现自己好的一面。如果你先考虑自己而不是对方的话,本来可以顺利进行的事反而会不顺利。我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女生的联系方式也无所谓,我只把意识集中在对方的反应上。” 先不说Rivcr和Colin在长相上的差别,原来我们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我发牢骚道:“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下一次晨会被Brad宫元殴打的一定不是别人,而是悲催的我了。” 我等着崇仔大笑的声音,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他一脸严肃地说道:“那样的话或许不错呢。你被Brad殴打,我受到表彰,我们俩都站在台上的时候,可以偷拍他。” 不坏的主意。崇仔抿嘴一笑,对我说道:“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最擅长偷拍的是谁呢?” 答案不言自明。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小鬼陪我们一起多次经历过危险。 “住在江古田的电台男。” 国王点了点头,喝光了剩下的啤酒。 “快点联系他。偷拍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下一次的晨会。之后我可不想当小时工在那儿做猎人了。听人女声女气叫我Rivcr,感觉很生气。” “Ycs, sir, Rivcr!” 听了我的回答,崇仔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表情。本来想主意是我的工作,但这回彻彻底底败给了崇仔。要不把本故事的主角让给他,我干脆隐退吧。 看到门口的名牌,我终于想起来了,电台男的本名叫波多野秀树。他留着蘑菇头,是一个电波宅男。电台男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电子器械堆积如山。工作架子上有测量器和电脑。摄影装备像数码地层似的,一直堆到了屋顶。我给电台男讲了这次的工作环境,要在敌人中间进行偷拍。他拢了拢前刘海,说道:“那个视频需要多高的精度?” 他好像对拍摄时的危险情况完全不关心,俨然已经接受了这份工作。 “不知道。现在还没决定如何使用这个视频。” “现在都是地面数字电视广播,所以如果画质要达到在高清电视上播放的标准,器材和照明之类会有很多问题。” 我想起Brad宫元那优雅的微笑。 “其实没有必要很清楚。只要看清楚拍的是谁,那个人干了什么就行了。” 电台男好像有点不高兴。在电脑屏幕前,他把两只手盘到了脑后,遗憾地说道:“原来这样呀,不会在电视上播放。” 我没有在电视台等媒体播放的门路。我们只是生活在池袋街道底层的群体。电台男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忽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把它上传到视频网站上,比如Youtubc、Niconico动画[Niconico动画(日文:ニコニコ动画)是Dwango公司提供的线上影片分享网站,常被简称为Niconico或Nico,与Youtube等影片共享网站相似。]等。那些网站不要求太高的画质。” 我情不自禁地拍掌叫好,我完全忘了还有这种网站。Brad宫元有赞助商赞助的电视节目,而没有名气的我们有免费的视频网站。如果我们拍下那个伪娘,一位超级有魅力的美容师以极其男性化的姿态殴打手下的视频,不知会有多少出乎意料的点击量。现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打开视频。高科技万岁!媒体的民主化万岁! “谢谢你的好主意。我们要把展示Brad宫元本来面目的视频上传到日本所有的视频网站。电台男,请准备好一套设备,并教我和崇仔如何操作。一周后,即下一次的晨会时,我们就行动。” 电台男好像非常高兴,或许他从骨子里就比较喜欢高科技的整人游戏。 “好的。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才能。关于那个视频,是否可以用两台相机拍摄,然后我进行后期编辑,并配上音乐。” 我忍不住笑了。这家伙还是一个视频加工的专家。我开心地说道:“没问题,但音乐请用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次的行动都是靠别人出的主意才能进行到最后,所以配乐时考虑一下我的兴趣也没关系吧? 第二天还是站在目白站前。Axcl也和我们一起,小组长是骗美智子上当的Joc。让我郁闷的是Axcl和Joc一整天都对崇仔毕恭毕敬的。Axcl竟对崇仔用尊敬的称呼,叫他“Rivcr先生”,而还是叫我“Colin”。由于“燕返”的联系地址的数量会直接计入他们的营业成绩,所以他们这样做或许也是情非得已。总之,崇仔现在是美容欺诈猎人中的金牌新人。 我为了保持最低成绩的纪录,不停地向女生搭讪,然后再放她们走。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也已经习惯搭讪,有时稍不留神,女生竟然会主动告诉我联系地址。此时,我一般都会硬起心肠放走这些心地善良的女生。因为我不想再增加美丽百分百的受害者了。 第二天终于混过去了。我回到西一番街的家中,穿着西服就躺在了床上。洗澡之前称了一下体重,发现恰好减了三公斤。 这样的话,我要不就写本猎人减肥的书吧。 现在的时代,任何人都说不准什么书会成为畅销书。说不定我写的书能成为销量百万的畅销书。 之后的几天也顺利地度过了。其间连续数日都是阴天,炎热暂时告一段落,这是最幸福的事了。虽然气温仅下降了五度,室外的工作却变轻松了很多。像铃木一朗[铃木一朗(1973.10.22—),又被称为Ichiro。日本爱知县西春日井郡人,效力于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西雅图水手队,曾创下连续七年都取得打击王的日本纪录。]的打击率似的,崇仔刷刷地拿到了女生的联系地址,而我却顽强地死守住打击数为零的纪录。虽然这样做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但没有人会给予肯定。 要说有什么异常,就是在我们之后进来一个小鬼。那家伙看到我的脸,瞬间表情就变得很奇怪,然后他与负责高田马场站前的小组一起出了会议室。他看到崇仔时倒没什么反应。但我对这个叫Luthcr的小鬼却没什么印象。崇仔在去目白站的途中,绷着脸说道:“我老觉得刚才的事不对劲。我们要不要给那个Luthcr一点儿颜色瞧瞧?” 我和崇仔在池袋这一带是名人,不能否认我们可能被认出来了。但我还是制止了国王。 “不要这样做。离晨会还有两天的时间,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是吗?” 崇仔把脸转向了一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是我判断失误。由于再过两天就可以偷拍,所以我过于谨慎了。如果当时就把那个小鬼绑架了,把他扔在哪个山上待两天,然后再把他放出来就好了,后来发现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而接连的失败会夺走人正常的判断力。如果我再认真劝说一下那些女生就好了。 晚上已经向受害者协会的代表汇报过几次。奈奈枝听说上传到视频网站的主意后,非常高兴,她们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手段。 “我们见面后,我和某个电视台的报道记者见过面。” “是哪个电视台的?” 奈奈枝说出了与播放Brad宫元节目的频道为竞争对手的电视台的名字。 “那么,如果我们准备好受害者的实际情况和视频的话,他们或许会感兴趣的。” “是呀。但是真岛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帮助我们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想过。窗户全开着,池袋街道上的嘈杂声传了进来。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应该做的。由于解释起来太麻烦,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道:“不只我,崇仔不也很努力地帮你们吗?” 奈奈枝扑哧笑出声来。耳边听到女人的轻笑声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安藤先生和你不一样,他可是从我们这收取了好一笔报酬的。” 又是这样,仅仅是我们自己在抢先立功。不过我只是一个零星的个体,而对方要运营一个组织,所以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后我说道:“对了,我常常想,人们常说必须要被别人挖掘,否则就没有价值。其实这种说法没什么道理。受害者协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大家都有自己的魅力。其实,你们没必要跟着别人强加的魅力标准走,不要被它摆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女人们总是模仿杂志或电视上宣传的美丽,追随这股潮流生活,总是把和自己迥异的形象当作理想,拥有这种想法的人生也是很悲催的。奈奈枝轻轻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在自己的内心构建美的标准。或许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谢谢你,阿诚。” 即使我不擅长收集女生的联系地址,但如果大家都这样感谢我的话,我也觉得值了。像收集女生地址这种简单的事情,交给型男国王去做就行了。 晨会是在某个周五,早上七点我们就在西口公园门口集合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将会是个高温天。我和崇仔的猎人角色在晨会后就会结束,所以再怎么热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在公园一角停着的梅赛德斯—奔驰RV上坐着G少年的驾驶员、崇仔、我以及电台男。电台男两眼放光。 “这个摄像机是专门为上传到网络所设计的特殊型号。虽然像素一般,但在博客上播放的话已经足够高了,存储设备是便携式SD卡,总之这台摄像机的机身非常小。” 我看了一下手中的摄相机。它的大小与手机差不多。 “还有它最厉害的一点是声音非常小。由于它在固体硬盘上录像,所以无需像磁带或碟片那样转动读写头。因此它最适合偷拍。” 机器专家可真幸福。如果这个世界像摄像机一样单纯就好了。 “把超小型CCD摄像机放到西服的口袋或领口处,之后确定站在什么位置,还有画面调节到多大。影像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电台男很兴奋,拢了好几次刘海。 “最难的是如何录制清晰的声音,声音比较难录。不过这边还有数码录音的好设备,从头到尾可以正常录音,与一般的CD相比,声音比较好,它是一款可以录立体声的线性PCM录音机。” 电台男掏出一个比摄像机稍大一点的录音机。“嗯,作为备用也给你们安上IC录音机,但声音效果,还是PCM的好得多。” 崇仔苦笑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快点教给我们操作方法吧。” 虽然不喜欢把杰尼亚的上衣里面挖个洞,但为了安装如小孩小指甲般大小的麦克风和CCD摄像机,也没有其他办法。器材分装在上衣的内兜和裤子的后袋处。两个都很小型,基本上不会破坏西服的线条。 之后我们出了西口公园,进行了好几次彩排。我拍崇仔,崇仔拍我。练习了两三遍,感觉已经足够了。我们需要的不是艺术性上多有成就的镜头,而是真实的纪录片式的暴力镜头。 彩排结束后,我们离开了摇曳着缕缕夏日热气的圆形广场,回到开着冷气的车上静候时机的到来。一周的辛苦和劳累终于可以得到回报。 在车子驶往目白车站的途中,崇仔说道:“这次的拍摄应该不会太危险。但以防万一,我已吩咐G少年中的十名干将分散在建筑物的周围。或许用不到他们,就把他们当做后备军吧。” 我回答说知道了。我们提前三十分钟在千登世桥下了车,然后走向美丽百分百。由于紧张,我口渴得不行。可崇仔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他的冷酷表情。真不知道他的心脏是什么做的。 早上十点整,例行的晨会开始了。Brad宫元登上舞台后,我们这些猎人站得笔挺地喊道:“Goodmorning, sir!” 那个家伙简单地说了两句,然后开始叫成绩优秀者的名字。“Simon, Thomas, Rivcr。前三名到前面来。” 崇仔在我旁边轻轻地点了下头。刚才我们已在厕所里相互检查过,确保打开了口袋里机器的开关。崇仔向舞台走去,静静地登上舞台,保持良好的姿势等待着。Brad宫元拍了拍崇仔的肩膀。 “Rivcr,我原来就觉得你一定行。祝贺你。” Brad把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他,响起了掌声。个人表彰的流程结束了。接下来是严厉的惩罚时间。 Brad一边戴格斗用的手套,一边大声叫嚷道:“Axcl, Chris, Colin,你们这些家伙还想不想混了?快点滚过来!” 如果能把这个声音录下来的话,被他打一顿也值了。在我前面走向舞台的Axcl的后背微微颤抖着。我站在我们三个成绩最差者的中央,左手边是Axcl,他正对着宫元。为了拍摄,我故意把上半身朝左倾斜。在舞台的另一端,崇仔也把身体对着我们这边。 “听好了。找不到猎物的人,自己就要变成猎物。” Brad宫元按照与一周之前相同的顺序开始惩罚我们。 先打耳光,趁对方由于冲击放松身体的空隙,再往腹部狠狠地来一记勾拳,很有力的一记右勾拳。接下来轮到我了。虽然不喜欢在视频网站上露面,但也没有办法。我往腹部的肌肉用劲,做好腹部受击打的准备。此时,突然有个人在舞台下面叫嚷起来:“想起来了。那家伙是池袋的万事通阿诚。Boss,这个家伙给各种各样的人下圈套,把人摆平。你要小心!” 我把目光转向那边的时候,Luthcr正用手指着我。崇仔的右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应该是在发送SOS吧。有几个资历比较老的猎人从舞台下面上来了。崇仔叫道:“阿诚,坚持十秒钟!” 我蹲下去,躲过了第一个男人飞过来的拳头,然后利用伸直膝盖的反动力,近距离用右手肘打了男人的颧骨。这一拳打得太漂亮了,那个男人当场就瘫倒了。 “阿诚,小心后面!” 另一个猎人扑了过来。由于第一个男人已经倒下了,所以他比较慎重,好久都没有放马过来。我把身体蜷起来,采取了防御的姿势。这是因为我担心如果莽撞地打斗的话,会把机器弄坏。崇仔一边给我支招,一边像蝴蝶一样在舞台上飞来飞去。你们能想像吗?就是那种一边射出子弹,一边轻舞飞扬的蝴蝶。三个男人在吃了崇仔看不见的拳头之后倒下了。崇仔冷笑着向Brad宫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反击的对手较量一下?” 有魅力的美容师猛兽似的大声叫嚷着,向崇仔猛冲过去。我为了把这个画面很好地收进镜头,不断地改变身体的方向。看样子Brad宫元还是稍懂格斗术的,并不是凭蛮力出拳,而是控制着节奏。不过崇仔在这方面更是技高一筹,他一边扭动着上半身,一边左右手交替出拳,尽量站在那家伙的正面。比起互殴,崇仔一定优先照顾录像。 “差不多可以了吧,阿诚。”崇仔一边闪开Brad的拳头,一边说道。 “这边的拍摄可以完美收场了。你可以狠狠地揍他了,Rivcr。”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生气的崇仔打出了右直拳,不过这一击好像比平时多用了点力气。Brad想用腰部抵挡住,结果崇仔又在冲上来的Brad的下巴上补了一拳。Boss像木棒似的直挺挺地倒下去,甚至还来不及自卫,那张自大的脸就直接摔到舞台上了。 从会议室的入口传来男生们的叫喊声,一边放出蓝色的火焰,一边飞来了很多烟雾弹。G少年的突击队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闯进了乱成一团的会议室。 “撤,阿诚!” 无须回答。此时我已经从舞台上跑了下来。既然拍下了那个视频,继续待在这个骗人的会所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和崇仔早突击队一步,撤离了战斗的行列。 我们把设备交给在奔驰车里等待的电台男。这个家伙在到达江古田的工作室之前已经检查完视频和录音。他一边喊着“好素材呀”,一边独自兴奋着。 关于美丽百分百的暴力晨会,我们分别制作了五十秒的精简版和一百五十秒的完整版,然后在当天上传到Youtubc和Niconico视频网站上。在精简版中,Brad有四次把自己会所的客人称为猎物,并一直殴打倒霉的Axcl,在完整版中有十一次。电视台红人的暴力视频怎么可能吸引不到人气呢? 第一天的访问数已经接近三十万,第二天早上,在面向全国观众播放的娱乐节目中报道了该会议室的惨事。虽然我对视频的取景感觉还有一些不满意,但我决定在下次机会到来之前好好锻炼自己的偷拍技术。万事开头难。 之后,周刊杂志以及体育报纸等针对Brad宫元的连续报道,相信大家比我更了解吧。Brad宫元(本名:宫元龙司),不知什么时候从综艺节目中消失了,之后由于他违反了《消费者基本法》《消费者合同法》《特定商业交易法》《药剂法》等,被警察叫去审讯。原本碌碌无为的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为众人追捧的明星,但一旦现了原形,会被各类媒体铺天盖地地围攻,直至把他击垮。这就是演艺圈的游戏规则,翻脸比翻书还快。 作为解决这次麻烦的谢礼,我又被请去吃四季酒店的意大利菜。这次只有奈奈枝和美智子两个人。据说Ms.平凡回到了乡下的父母身边。即使宫元被判有罪,也不可能全额返还受害者的钱,并且偿还过程好像还需要好几年。吃一堑长一智。 在我们生活的时代,绝大多数情况下会责备受骗的人不小心,而忘了骗子的可恶之处。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的一周后,崇仔又把我叫了出来,还是和上次一样,在深夜的千登世桥上。今夜的天空灰白阴沉,新宿的超高层大楼像被包在蚕茧里似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崇仔竟然主动约我。” 国王穿着吉尔·桑达[JilSander,德国的一个时尚品牌。]的透明质感夹克衫,倚靠在桥的栏杆上。 “我想对阿诚说声谢谢。” 从国王嘴里说出这句话,非常难得。或许今年的夏天会下雪呢。我吃了一惊,沉默了一会儿。他从白裤子的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个给你。是从Brad宫元那儿领来的奖金。G少年另外从受害者协会领取了报酬。” 我有点不爽。我可不想要这种钱。 “如果是别的钱,我或许会高高兴兴地收下。但这是那个商业牛人的脏钱,是崇仔花一周的时间收集女生的联系地址得到的提成,这是你自己赚的钱。所以,从这两层意义上讲,我不想收这个钱。” 崇仔的脸顿时冷得像下了霜似的,只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阿诚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我也不需要这种钱。” 说着他把手伸出栏杆,把信封扔向明治通。装着一叠钞票的白色信封被汽车带来的风吹了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崇仔嚷道:“不觉得可惜吗?你将来会因为一日元而哭泣的。” “笨蛋,那个信封里可装有十万日元呢。算了,我们去喝酒吧。G少年受害者协会的人正在Rasta Lovc等着我们呢,说是要给你开欢迎会。这次我请客,尽情地喝个通宵吧。” 池袋的国王竟然这么温柔,今年夏天一定会气候反常。奔驰RV静静地驶过来,停在我们旁边。黑色的车上映射着镰刀形的月牙,感觉比真实的月亮更加漂亮。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崇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手。 “什么意思?” “为我们的友情握手。” 崇仔的声音就像市场上卖的冰块的棱角一般尖:“真肉麻。” 他说完就钻进车里。我竟然佩服崇仔,也够傻的了。今天一整晚一定不和国王说话了。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滑到崇仔旁边的空座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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