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理学家的谋杀案

绿胶囊之谜  作者:约翰·迪克森·卡尔

一小时后,图书室里,菲尔博士与众人围坐在壁炉旁。但玛乔丽不在场;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波斯维克和哈丁当然也不在。艾略特的大脑虽然已疲惫不堪,但主管讽刺的神经依然活跃,在他看来,炉火周围的这些人简直像一幅荷兰静物画。

最先开口的是切斯尼医生。之前他的手肘支在牌桌上,头埋在双手中,这时才抬起来。

“所以说到底凶手还是个外人,”他喃喃道,“哈!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英格拉姆教授礼貌地说:“那又怎样?你还一直向我们保证,哈丁是个多么优秀的年轻人。最起码,今天下午你安排那场精致又高雅的婚礼时——”

切斯尼医生脸红了。

“见鬼,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我觉得那是我的分内事。哈丁说服了我。他说——”

“他说过的事情多得很。”克罗少校冷淡的语气恰到好处。

“可当我想到今晚对她意味着什么——”

“是吗?”英格拉姆教授捡起骰子,丢进杯中,“老兄,你一直是个差劲的心理学家。你以为她爱他?你以为她爱过他?你以为我为什么拼命反对今天下午那场恶魔般的、令人作呕的闹剧?”他拿起骰子杯摇晃着,视线先后望向菲尔博士、艾略特、克罗少校,“不过,我想各位还欠我们一个解释。我们想听听(每到故事结尾大家都想听)你们如何认定哈丁就是凶手,又该如何证明他有罪。或许你们已经心知肚明,但我们还蒙在鼓里。”

艾略特看着菲尔博士。

“请吧,先生,”他闷闷不乐地说,克罗少校也点点头,“我的智商不太够用。”

菲尔博士的烟斗燃着,手边有一大杯啤酒。

“在这个案件中,我有很多遗憾,”对他而言,此刻的音量算是放轻了不少,“因为大约四个月前被我视为胡思乱想的东西,其实正是破案的开端。或许我该从案件发生之前开始解释,依照当时我眼中的顺序向你们展示这些事件的面貌,再从我们今天的视角予以分析。

“六月十七日,孩子们吃了特里太太店里的巧克力后中毒了。今天我曾向艾略特警督说明,为什么我认为(早在当初我已持这一观点)下毒者采用的并不是将一把有毒的奶油巧克力混进敞口盒子的笨办法。我认为借助弹簧夹袋的可能性更大,由此可以轻松解决调包敞口盒子的难题。我认为应该追查曾经(比如在案发前一星期内)带着提包去过店里的人。如此一来,立刻就指向随身拎包不会引起注意,事后也不易被视为异常之举的人:比如切斯尼医生或埃密特先生。

“但是,”菲尔博士用烟斗比画着,“我对警督指出,还有另一种可能。即便是切斯尼医生或埃密特先生,带着提包仍有可能给人留下印象,毕竟再普通的事都难免被人记起。但还有另一种人,带着提包走进店内,特里太太无论在当时还是事后,都绝无可能多加留意。”

“另一种人?”英格拉姆教授问道。

“游客。”菲尔博士说。

“如我们所知,”他接着说,“有许多旅游路线途经索布里克洛斯。往来游客数量很多,有时还相当拥挤。开车路过的陌生游客拎包进店买包香烟,走了,店主当时不会注意他的包,事后也记不得这个人。切斯尼医生或埃密特先生是本地人,难免被店主留意;而陌生游客从头到尾都不会出现在店主的关注范围内。

“但这一结论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外地人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一个疯癫的凶手或许有可能,但我总不能对克罗少校说:‘请你在全英格兰境内搜寻一个去过索布里克洛斯的外地人,我无法描述他的任何特征;他驾车旅行,但我说不出他的车长什么样;他随身带着个魔术提包,但这只是我的臆测。’这太离谱了。所以我搁置了我的推论,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因为——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

“艾略特来找我,他的故事勾起我不快的回忆。我手里已有马库斯·切斯尼写来的信,又从有耳疾的服务员那里听说了案件的概况;艾略特的讲述令我震惊。老天在上,我从他那里得知,威尔斯小姐在意大利邂逅了黑眼睛帅哥乔治·哈丁,还和他订婚了。不能仅仅因为哈丁是外地人就怀疑他,但却有充分理由怀疑马库斯·切斯尼身边这个人数寥寥的小圈子中,有人将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变成了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所以,我们就从解读这场表演入手。

“我们知道,表演是事先筹划好的。我们知道(其实这一点是事先刻意强加给我们的)表演过程中藏有诡计,我们不能轻信‘眼见为实’。我们可以怀疑,游戏或许不仅仅呈现在舞台上,还有可能延伸到观众之中。听听切斯尼在信中的说辞吧,他这样形容证人:

“他们不知道舞台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观众席里发生了什么。事后为他们播放一段黑白影片,他们就会相信你;但即便到那时,他们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那么,为了解开表演过程的谜团,我们需要解释三个矛盾,它们是:

“(一)切斯尼为什么在问题表中插入一个纯属多余的问题?如果他准备询问你们,那个戴礼帽的人身高多少,为什么事先要告诉你们‘虚无医生’就是威尔伯·埃密特?

“(二)他为什么要求所有人当晚都穿礼服?你们平时一般不穿礼服,但他偏偏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要求大家都正装出席。

“(三)他为什么要在问题表中设置第十个问题?第十个问题几乎被忽视了,但却让我相当困扰。记得吗,他想问,是否有某个人或某几个人说了话?具体说了些什么?随即他马上提示,他要求给出以上问题字面上的正确答案。但这里有什么陷阱吗?看上去证人们一致认为,全过程中只有切斯尼本人在舞台上讲过话,虽然观众席中的确有人小声念叨过几句。陷阱究竟藏在哪里?

“各位,(一)和(二)的答案很明确。他之所以告诉你们‘虚无医生’是威尔伯·埃密特,原因非常简单:‘虚无医生’实际上并不是威尔伯·埃密特。‘虚无医生’不是埃密特,而是某个和埃密特穿着同款礼服裤子和皮鞋的人。但这人显然不可能与埃密特一样高,否则‘从落地窗进来的人,身高是多少?’这个问题就失去意义了。如果这人的身高与埃密特相同,都是六英尺,而你们的回答也是六英尺,那无论如何你们都算答对。所以,他要安排一个身高和埃密特相差一两英寸,却同样穿着礼服裤子和皮鞋的人来欺骗你们。

“嗯哼,那么,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当然,可以找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可以找他在索布里克洛斯认识的人。但那样一来开这个玩笑就没意思了,也称不上一条精妙的诡计,只能算撒谎而已。况且也不符合‘他们不知道舞台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观众席里发生了什么’这句话。由此反推,不难想到戴礼帽的人是观众中的一员。

“于是诡计的核心曝光了。可以看出,除了埃密特,马库斯·切斯尼还有另一名同谋,乍看上去规规矩矩的同谋,正如魔术表演中坐在观众席中的同谋一样。在关灯后伸手不见五指的二十秒内,埃密特和这第二名同谋交换了位置。

“观众席里的同谋在一片漆黑的二十秒内从敞开的落地窗溜出去,埃密特则溜进来取代他的位置。扮演‘虚无医生’的并不是埃密特,而是另一名同谋。演出从头到尾坐或站在观众席里的是埃密特。各位,这就是马库斯·切斯尼设下的诡计。

“但究竟是观众中的哪一位呢?

“埃密特扮演的是谁?

“用排除法很容易。排除威尔斯小姐,理由毋庸多言。排除英格拉姆教授,至少有三个原因:切斯尼给他安排的座位离音乐室的落地窗最远;他那闪亮的秃头过于醒目;而且切斯尼不太可能让他最想骗过的人来当这个同谋。

“可是哈丁呢?

“哈丁的身高是五英尺九英寸。他和埃密特都很瘦,体重也差不多:哈丁是十一英石,埃密特是十一点八英石。两人都是黑发,梳得很平滑。哈丁的座位在最左边——对于想拍摄舞台场景的人来说,那个位置最差,差得有点可笑;但切斯尼却将他安排在那里,离落地窗只有两步。而且,哈丁站在那里、眼睛紧贴摄影机时,右手便自然而然地挡住侧脸,没错吧?”

“没错。”英格拉姆教授闷声说。

“从心理学上说,没有什么比这种交换更容易。没人会注意到身高的差别,因为他站着,另两位观众坐着。而且哈丁说他‘弯着腰’,意味着埃密特弯着腰。如果你们上当了,原因在于外貌的差别很容易被黑暗所掩盖。哈丁长得很帅,埃密特很丑,但在黑暗中,他用手挡着脸,就很难辨别。你们的注意力显然不会集中在那人身上,你们甚至都没怎么看他,否则就会错过舞台上的情景。如果有谁说既看到了哈丁,又看清了舞台,那是自相矛盾。你们说是用‘眼角余光’看到哈丁,这没错,因为你只瞄到一个人影,仅此而已。你‘看到’了哈丁,是因为你本就预设站在那里的人是哈丁。

“黑暗也掩盖了你们所中的另一条心理学诡计。你们说拿着摄影机的人大声说话,依我看却未必。观看演出过程中,黑暗会产生一种心理学效应,让人交谈时不知不觉将音量压得很低;而这种低语听上去感觉和平时的说话声差不多,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如同咆哮;试想,你们去剧院看戏的时候,如果背后有某个蠢货嘀嘀咕咕,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吧。其实声音很小,但你们绝不会相信,除非你们在正常情况下听到同样的音量。因此,我认为那人说‘嘘!是蒙面人!’的时候,他的声音其实很小。因此你们上当了,因为任何人小声说话时,声音听起来都差不多。你们之所以认为那是哈丁的声音,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想过那会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事实上,另一个同谋的合适人选只能是哈丁。英格拉姆教授,切斯尼不可能选择你,他和你争论了很多年。切斯尼医生,即便他一开始没有因为你和埃密特身高相同而将你排除,他也不会选择你,他和你争论了一辈子。不,他会选择恭顺、惯于奉承他的哈丁;哈丁对他唯命是从,处处迎合他的虚荣心,对他那套理论深信不疑;最重要的是,哈丁有一台摄影机,摄影机有很多用处。

“那么我们再来看看直接指向哈丁的另一条线索。本案中,我们反复听到一件事:哈丁对马库斯·切斯尼可谓百依百顺、俯首听命。这一点从未改变、从未打折、从未动摇,只在一个本不该动摇的时候动摇了。这次表演是切斯尼的得意之作,他对待表演的态度非常严肃,并且希望其他人也都同样认真。但在表演的高潮部分——‘虚无医生’戏剧性地从落地窗迈进舞台时——观众席里所谓的‘哈丁’,在早就被警告要保持安静的情况下,居然小声地脱口而出:‘嘘!是蒙面人!’这种时候取笑切斯尼未免太过突兀,很可能引发其他人的笑声,进而破坏整个表演;但所谓的‘哈丁’竟然说出来了。

“现在,我马上要向各位指出,为什么那句话本身就是锁定哈丁的铁证。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对,那是在观众席中假扮哈丁的威尔伯·埃密特。既然埃密特和哈丁一样,都不至于和切斯尼开玩笑——老天在上,那句话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甚至就连那句话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于是我们又回到老问题,‘是否有某个人或某几个人说了话?具体说了些什么?’

“各位,我不会胡乱揣测,我会让事实自然而然地展现在你们眼前。艾略特向我讲述案情时,我的思路就像刚才那样逐渐展开。关于哈丁是凶手这一点,我不敢在一开始就给他过多希望——”

切斯尼医生瞪着他们。

“希望?”他怀疑地眨眨眼,追问道,“什么希望?为什么他希望哈丁是凶手?”

菲尔博士清了清喉咙,轰隆作响。

“啊哈,”他说,“说顺嘴了。我先继续分析吧?

“我们先不考虑动机问题,也不考虑其他因素,只关注犯罪手法的技术层面,显然,哈丁完全可以扮演‘虚无医生’的角色。

“来看看时间表。从关灯到切斯尼打开双扇门这一片漆黑的二十秒内,埃密特可以从落地窗溜进音乐室,从哈丁手里接过摄影机,哈丁则从落地窗出去,打扮成‘虚无医生’。两人交换位置仅需两三秒钟,而‘虚无医生’要等切斯尼开门后四十秒才进入书房。所以哈丁几乎有整整一分钟时间来换装。英格拉姆教授会告诉你们,一分钟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虚无医生’在书房内停留三十秒后离开。接着两人再次互换,哈丁回到音乐室。这是不是很符合我们的时间表呢?

“到这一步,我还没看到影片。但艾略特对我转述了哈丁的证词。哈丁说:‘就在戴礼帽的家伙走出镜头后,我抬起头、往后退,关掉摄影机。’换句话说,这其实是假扮成哈丁的威尔伯·埃密特的动作。‘虚无医生’刚离开书房,他就停止拍摄,为什么?表演明明还没结束。马库斯·切斯尼还要栽倒在地、假装死亡,然后爬起来关上双扇门。切斯尼给了充裕的时间,让他们交换回来。

“很明显,‘虚无医生’刚离开书房,埃密特立刻‘往后退’——退出其他观众的视野范围——溜出音乐室去和哈丁会合。这是他们的计划,马库斯·切斯尼的计划。但如果我所料不错,哈丁对这个计划做了有趣的调整。他用一颗毒胶囊结果了切斯尼。(胶囊当然从来都只有一颗,没必要去争论是否存在第二颗胶囊。如果已经安排哈丁扮演‘虚无医生’,为什么要准备第二颗胶囊?只有一颗胶囊,事先交到哈丁手上,而他往胶囊里添加了氰酸。)此后,哈丁着手进行他对计划的第二个调整。

“‘虚无医生’离开后,威尔伯·埃密特停止摄影,从音乐室的落地窗溜出去。哈丁只用几秒钟就足以脱下那身伪装(比穿上要容易很多),正等着他。狭长的草坪旁,树后的阴影中,有一把潜伏了好几个小时的火钳。哈丁——那身‘虚无医生’的伪装堆在书房落地窗下——候在树旁,朝埃密特招手。他接过摄影机,指了指房子,另一只手已经裹好手帕,趁埃密特转身之际,抄起火钳狠狠一击。随后,他赶在灯亮之前潜回音乐室。时间(正如英格拉姆教授所估算的)一共五十秒。”

英格拉姆教授一直在摇晃杯中的骰子。他皱着眉,摇摇头。

“似乎很合理。他有足够的时间。但他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吧?”

“不,”菲尔博士说,“一点风险也没有。”

“可如果有人——我,或者其他人——过早开灯呢?如果他还没来得及回到音乐室,灯就亮了怎么办?”

“你忘了还有切斯尼自己,”菲尔博士哀叹道,“你忘了,那个人实际上制订了谋杀他自己的计划。最最希望哈丁能在灯亮之前安全返回原位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否则一旦哈丁暴露,他的计划就全毁了,他将沦为笑柄。他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记得吗,刚才我说过,切斯尼继续着他的表演——静静地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朝前倒下;这明显属于即兴表演,因为问题表中没有任何与这段情节相关的提问——‘虚无医生’离开后,他为你们多演了一小段,目的是为哈丁争取时间。显然,哈丁事先和他约定了某种暗号,比如一声咳嗽,好让切斯尼知道他已返回音乐室。然后切斯尼才关上门,结束表演。哈丁击倒埃密特所需的时间或短或长,可能只用二十秒,也可能长达一百二十秒,但只有等他顺利返回,切斯尼才会结束表演。”

“混账东西!”乔·切斯尼突然咆哮,一拳捶在牌桌上,震得双陆棋盘跳了起来,“所以从头到尾哈丁都稳赢不输?”

“是的。”

“请继续。”英格拉姆教授平静地说。

菲尔博士吸吸鼻子:“以上是我今天早上的分析。可想而知,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部影片——那部我以为是埃密特拍的影片。在我初次受挫之前,即便还没有百分之百认准哈丁是凶手,至少也将他列为头号嫌疑人。他研究化学;他任何时候都有能力提炼氰酸;他是本案中唯一懂得如何短时间内戴、脱橡胶手套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尝试过,只要往橡胶手套里抹点粉末,很容易就能戴上,但如果没掌握技巧,要想在一瞬间脱下来,几乎不可能。按普通方式拉扯手套指尖是不管用的,你气急败坏扯来扯去只会把手套扯得稀烂。必须从手腕处往下卷,最后就像那副手套被发现时的样子,卷得整整齐齐。我向艾略特警督展示这一小窍门,让他惊讶不已。

“但早在我们观看影片之前,我已经给哈丁盖上了鲜明的‘凶手’印鉴。原因在于艾略特和威尔斯小姐在斯蒂文森药店里的谈话。各位,我不知羞耻地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客厅和卧室之间的双扇门上挂了块布帘,我就躲在布帘后的卧室里(你们不妨想象一下)。

“截至当时,除了艾略特介绍的情况外,我对哈丁还一无所知。但突然间,我捕捉到了什么!艾略特向我保证,哈丁在地中海之旅邂逅威尔斯小姐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索布里克洛斯。恰恰相反,我发现在那之前很久他就认识她了,早在特里太太糖果店毒杀案发生之前他就认识她了;她还经常去伦敦与他约会。请别表现得如此震惊,各位,”菲尔博士暴躁地说,“如果你冲动之下想用火钳敲我的脑袋,切斯尼医生,也请克制一下。就连家里的女仆们都知道这事,不妨问问她们。

“不过,我从这件事中获得的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是乔治·哈丁先生的双面人格。当然,你不能因为他故意向威尔斯小姐的家人隐瞒他们早就相识的事实就怀疑他,虽然他心术不正,但毕竟他费尽心机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我不能为此怀疑他。可他引发我怀疑的关键在于——同时也是艾略特警督恨不得杀了他的原因——他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他反正也该休假了,想去国外旅游,既然他要和威尔斯小姐的家人见面,那最好让她来承担旅费。但这还不是全部。各位,我站在斯蒂文森的卧室里,如同五雷轰顶(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我看见了各种景象,听到了许多声音。我感觉闻到了韦恩莱特头发里的香水味。我感觉沃伦·韦特的鬼魂就坐在摇椅里。我仿佛看到了里奇森那双迷人的眼睛,普理查德那醒目的秃头,正如妖魅般浮现在窗外。

“不过,还有另一面。无论乔治·哈丁从事什么职业,他都称得上一个出色的演员。我听说了发生在庞贝的那一幕。等等,先别在意我是怎么知道的。但如果我在斯蒂文森卧室里偷听到的都是实情,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发生在庞贝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想想看,哈丁坚定、勇敢、一脸无辜地站在你们中间,听你们介绍索布里克洛斯的情况。想想看,哈丁怎样将话题引向毒杀犯,挑逗你们的智慧,抛出‘我想在那个时代,下毒者要脱罪很容易’这句话。想想他吃惊的模样,想想他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戳到了你们的痛处,于是慌里慌张地合上旅行指南,一脸困惑地道歉。好好想想——

“唔,无须再强调了。就让那场面留在你们心里,作为后续一切事件的象征吧。那正好为哈丁的心灵画了一幅简明的写真。当时他的一言一行都极尽伪善之能事,他欲拒还迎、欲言又止、惺惺作态,我仿佛神游到当天的现场,看着他像威廉·帕尔默一样博得周围众人的一致好感。

“我还是少作抽象的阐发为好。接着我们看到了影片,哈丁便露出了马脚。破绽太过明显,我认为哈丁已经无处可逃了。

“你们都看过那部影片。但第一次观看时,我们中有些人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是这样,如果我们相信哈丁的说法,如果我们认同影片是他拍摄的,如果我们采信他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怀疑其中有诈,在此前提下,那部影片所反映的,就应该是哈丁的视角。

“明白了吗?”菲尔博士热切地问道,“影片所展示的是他所看到的情景,也是他所看到的全部情景。那是以哈丁为观察者、在书房里发生的情景。就好比我们进入哈丁的脑中,重温他当时所见的一切。因此,我们在影片中所看到的,只能是哈丁本人看到的东西。

“那么,根据其他证人的证词,以及哈丁本人的证词,当时发生了什么?回到切斯尼表演的开端,戴礼帽的怪人从落地窗走进来。当他迈步向前时,哈丁低声说,‘嘘!是蒙面人!’然后那人转身看着观众。

“但我们在影片里看到了什么?我们看见,那人刚刚出现的一瞬间,就转身望向观众。他出现,他转身,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虚无医生’。这个转身的动作,毫无疑问发生在哈丁说出‘嘘!是蒙面人!’之后,因为那是‘虚无医生’唯一一次望向观众。但哈丁怎么可能说出那句话呢?那时他为什么会说话呢?因为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间点,我们还没看见影片中的‘蒙面人’,这就意味着他也还没看见。

“他根本看不见落地窗。他的位置过于偏左,所以我们在影片里也看不见。我们看不见那人走进来的最初画面,直到他转身望向我们时,我们才看到他。那么,各位可以扪心自问,哈丁怎么可能知道‘虚无医生’是什么样子?他怎么可能在‘虚无医生’还没进入他的视野之时,就用‘蒙面人’这样贴切的形容去描述对方?

“答案并不复杂。无论操作摄影机的是谁,他都是这场表演的同谋;他早已知道‘虚无医生’的样子;‘嘘!是蒙面人!’是事先为他准备的台词;他看见切斯尼转头,明白时间到了,就低声说出台词,只是快了几秒钟,当时其他人都看见了‘虚无医生’,而他还没有。由于哈丁后来很干脆地承认他确实说了那句话,可以确定他就是观众中的同谋,无论影片的拍摄者是他还是埃密特。我先前推断埃密特拍摄影片、哈丁扮演‘虚无医生’,至此得到了验证。

“今天下午我们第一次观看影片时,我几乎就快要欢呼胜利,宣布以上结论了。克罗少校说马库斯·切斯尼‘实际上亲手为别人拟订了谋杀他自己的计划’的时候,我深表赞同,虽然克罗指的是其他方面。然而,就在那时,我的推理遭到重挫。

“从影片中,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观察‘虚无医生’的身形。

“而他的身高是六英尺。

“不仅如此,从他走路的姿态,可以确定他就是威尔伯·埃密特。

“这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花了好几小时才缓过来。

“谦虚是一种美德,一种历久弥新的美德。我原本对自己的推理无比自信,各种细节如同一块块砖,我不仅用它们筑起了高塔,还抹上灰泥,让它们牢牢黏合在一起。但今天下午,我们在威尔斯小姐的抽屉里发现了装摄影灯泡的盒子,我才意识到,我们又一次,第无数次,被切斯尼的又一条天才诡计戏耍了。那本来是那场表演中最终极的障眼法,结果却让哈丁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

“当然,有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很长时间:无论凶手是谁,他为什么没有破坏影片?他有无数机会趁人不备毁掉它。影片就躺在空房里,毫不设防,任何人只须将它曝光,五秒钟就能让它报废。不可能有哪个凶手——即便是个疯子——乐意让警方仔细研究如实记录了自己行凶过程的影片。然而,影片完好无损。如果我能早点洞察先机,我就该想到,凶手如此善解人意地把影片塞到我们手里,是因为片中所记录的,根本不是真实的谋杀过程。

“事实上,那是表演当天下午切斯尼、埃密特、哈丁三人进行彩排时所拍摄的影片,由埃密特扮演‘虚无医生’。

“关键在于摄影灯泡。我本就对摄影灯泡十分好奇,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一再提问。我听说,威尔斯小姐得知灯泡已经烧完时十分惊讶。为什么她会那么吃惊?这个问题或许并不重要,但在我们思路受阻时,这种不协调之处往往能成为突破口。当天早上她买了灯泡,到晚上才启用。当晚摄影灯泡用了多长时间?

“很容易计算出来。切斯尼的演出大约在十二点零五分开始,灯泡随之亮起,直至十二点二十五分警方赶到时(还记得吗)才关掉。差不多二十分钟。警察检视房间时(随后被英格拉姆教授打断)又暂时打开,只过了几分钟——不超过五分钟就关掉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亮起,是在法医和拍照人员赶到时,时间也很短——艾略特向克罗少校解释弹簧夹袋,然后他们又检查了壁炉架上的钟,灯泡就烧完了,前后大概也就五分钟。

“即便以上都是粗略估算,仍然无法解释其中的矛盾。那个灯泡总共加起来只亮了半小时左右,而药剂师斯蒂文森则向我保证,摄影灯泡的寿命可达一个多小时。

“灯泡只亮了半小时就烧完,是因为当天早些时候,有人已经用过它。

“当我发现抽屉里的硬纸盒时,这一简单的事实顿时呈现在眼前。威尔斯小姐那天早上买来灯泡,放进抽屉里。后来她自己没用过,因为女仆告诉我们,那天早上她去了英格拉姆教授家,傍晚才回来;何况我们不止一次听说,她从未涉猎摄影。

“本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帕梅拉奉命上楼去取灯泡之前,没有任何人用过灯泡。但如我刚才所言,这绝不可能是事实。还有一个理由是,我们发现了硬纸盒。如果帕梅拉奉命上楼去取灯泡时,灯泡依然封存在盒子里,她理应会连盒子一起拿下去。但她没有,她只拿了灯泡下楼。这说明当时盒子已经打开了,灯泡要么直接躺在抽屉里,要么已被放回敞开的盒子里。

“很明显,为了那场小小的演出,切斯尼、埃密特和哈丁必定进行过细致的彩排,以确保正式表演时能一气呵成。问题是,彩排什么时候进行?显然是那天下午。切斯尼那天早上让人去买灯泡;威尔斯小姐下午不在;而你,切斯尼医生,本就另有住处,那天下午也没有非来不可的事由。但根据女仆的证词,哈丁那天下午在这里。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这才是切斯尼最终极的诡计和玩笑,是他为观众设下的最深一层骗局。即便在所有可能的骗术收场之后,他还要再骗你们一次。他让哈丁预先拍摄一部影片——在某些不起眼的细节上,这部片子与正式表演时所拍摄的影片截然不同——这就是魔术师袖中暗藏的扑克牌‘A’。他会说:‘好,你们都给出了答案,我们来看看真正发生了什么。摄影机不会说谎。’但摄影机其实有可能说谎,因为在这部影片中,扮演‘虚无医生’的是埃密特,而切斯尼所说的话,虽然音节数与正式表演时差不多,但内容完全不一样。窃以为,这场骗局本来是为我设计的,因为他准备几天后邀请我来看表演。然后他就会对我说:‘我们来看看那天晚上拍的影片。’可想而知,当他在银幕上说出‘我不喜欢你,菲尔博士’的时候,我也有可能上当,而他则喜笑颜开。他在那封信中几乎已经承认了这一点。‘事后为他们播放一段黑白影片,他们就会相信你;但即便到那时,他们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调换影片是乔治·哈丁最最致命的失误。当然,有两台摄影机。他让埃密特用其中一台拍摄,后来他自己又将存有另一部影片的另一台摄影机交给我们。各位请放心,波斯维克已经在哈丁的房间里找出了他藏着的那台摄影机,其中的影片完好无损,真是一个奇迹。哈丁将会被他这点小小的自负送上绞架。

“存在两部影片这一关键,终于一锤定音,揭开了案件中最后的谜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潜意识中一直在思考:乔治·哈丁从最左方拍摄影片,只是为了能更靠近落地窗的缘故吗?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他没有选取能将书房落地窗摄入镜头的位置,虽然‘虚无医生’是从那里进来的;因为他不敢拍下那个镜头。否则,‘虚无医生’现身时,玻璃上会映射出下午的阳光——彩排的时间在下午。书房的落地窗朝西,昨天又艳阳高照,所以他不得不站到另一个方向。同理,晚上表演时,埃密特也就只能站在同一个位置。当艾略特警督突然领悟到我关于摄影灯泡那些问题的用意时,他也就想通了拍摄影片的位置为什么在左边;案情也就迎刃而解。”

艾略特咕哝了两声。菲尔博士的烟斗早已熄灭,啤酒也喝光了。

“现在我们来总结乔治·哈丁和玛乔丽·威尔斯这段孽缘。

“几个月前哈丁策划了这一系列高明而残忍的冷血谋杀,只有一个动机:谋财。他从一开始就致力于营造一种假象:无论索布里克洛斯的毒杀犯是谁,都绝不可能是乔治·哈丁。他的手段并不新鲜,早有先例。你们再三提及1871年克里斯蒂安娜·埃德蒙兹一案,我之前就告诉艾略特,那起案件留下了一个教训,可你们有些人在谈论那起案件时,却对这一教训视而不见。教训可不是‘警惕那些追求医生的女人’,而是‘警惕那些有可能随意毒杀无辜者,仅仅为了显示自己不可能是下毒者的人’。克里斯蒂安娜·埃德蒙兹就是这么干的,乔治·哈丁也是如此。

“哈丁那愚蠢的虚荣心,不亚于帕尔默或普理查德。他自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玛乔丽·威尔斯。他这么想自有他的理由。一个女人愿意为你承担几个月假期的旅费,完全可以说明她爱得太深,对你太过纵容;而且,他可以娶到一个家底殷实的女人,就算将来真被送上绞架,想想也值了。

“马库斯·切斯尼非常有钱,而威尔斯小姐是他的继承人。但切斯尼怎么看都身强体壮,在他死前,哈丁根本别指望能弄到一分钱。这点他应该很清楚,而且我猜切斯尼也早就向他挑明。哈丁真的很想让他的新式电镀技术得到推广,据我了解,前景的确很不错;不过我倒希望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好好尝尝‘电’的滋味。他自命不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以必须除掉马库斯·切斯尼。

“我怀疑他从初次邂逅玛乔丽时起就开始策划这一切。因此他在索布里克洛斯‘创造’了一名毒杀犯,具体手法你们都清楚。不知他是以怎样的伪装去了特里太太糖果店,了解了店内环境和巧克力盒的位置;几天后他再下手调包盒子。他刻意使用番木鳖碱是有理由的——番木鳖碱是化学家一般不会接触的少数几种毒药之一。我们不知道他从哪里买到毒药,但警方查不出也不奇怪,因为当时他们根本没听过乔治·哈丁这个名字。”

“谢谢。”克罗少校说。

“我们也不知道他最初计划怎样除掉切斯尼。但天赐良机,在切斯尼本人的鼓励和配合下,他得以借机毒杀他。何况切斯尼已经破解了巧克力盒的诡计,哈丁只能抓紧时间动手。讽刺的是,切斯尼根本没怀疑过哈丁,但如果他深入调查下去,恐怕就会有很多发现。还有一件事让哈丁十分困扰:如果他要采用那种杀人手法,就要用到能在极短时间内置人于死地的毒药。符合要求的只有氰化物,而他的工作涉及氰酸钾,这会让他立刻染上嫌疑。

“他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今天下午我说过,哈丁没有从他的实验室获取毒药,没有。他在这里制造毒药。你们应该注意到了,这座房子,尤其是一楼,弥漫着淡淡的苦杏仁气息。即便把装氰酸的瓶子塞得紧紧的,也很难掩盖它的气味;但这种气味在贝勒加大宅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除非有谁凑到敞开的瓶口前去使劲嗅一嗅。所以他成功制出了氰酸,又故意在浴室柜子里留下一些。这是为了向你们表明:任何人只要具备一丁点化学常识,就可以制造出氰酸,而且有人正试图陷害他。他肯定已经编好了故事。”

“的确。”克罗少校说。

“我想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嫁祸于玛乔丽,那太愚蠢,也太危险。他想要那女孩的钱,但肯定不愿让她进监狱。他只是将药盒塞进威尔伯·埃密特的口袋,想把嫌疑引向埃密特。然而阴差阳错之下,玛乔丽成了最大嫌疑人,哈丁则利用了这一点。因为他渐渐觉得不妙:那女孩对他的态度日渐冷淡。

“你们也都注意到了,几个星期以来,她对他的热情明显减退。她不再用痴迷的眼光望着她的爱人;她或许已经窥见了他灵魂深处的些许阴暗面;她开始指责他;她甚至考虑过自杀。哈丁纵然无比自负,却也难免为此生疑。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失去她,否则他冒了那么可怕的风险,到头来落得一场空,他不能接受那种结果。越早以婚姻裹挟住她,对他越有利。

“他的手段可谓软硬兼施。谋杀威尔伯·埃密特是他计划中必要的一环。切斯尼医生,他从你那里偷走一支皮下注射器用于作案,第二天又将它放在珠宝盒底部的暗格里。陷入恐惧的玛乔丽几乎被吓疯了,哈丁不失时机地诱导她产生这样一种心态:只要找个人来分担她的烦恼,她就解脱了,为此她可以不计后果,所以她愿意紧紧依靠着他。皮下注射器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计谋奏效了。她亲口告诉我们,她是为了避免因谋杀罪被捕才结婚的。无疑,哈丁给她分析了很多因素,比如警方可能发现她去过实验室,有机会拿到毒药;但如果她被捕,而他们已成为夫妻,他就可以豁免出庭指证她的义务。各位,你们不妨仔细回味这精巧、冷静、令人目眩的计划——”

仿佛心怀罪恶感,菲尔博士的话锋戛然而止;克罗少校冲他“嘘”了两声;他们都冲着炉火干瞪眼,气氛一时极为尴尬。

因为玛乔丽已经进来了。

艾略特没想到她的脸色如此苍白,眼中却又光芒闪烁。但她的双手显得很镇定。

“没关系,”玛乔丽说,“请继续。我在门口已经听了五分钟。我想听。”

“哎!”克罗少校从椅子里跳起来,手忙脚乱,“需要把窗打开吗?来根烟?来杯白兰地?或者来点别的?”

“这个靠枕给你。”切斯尼医生连忙说。

“亲爱的,我建议你躺下来比较好——”英格拉姆教授说。

玛乔丽朝众人报以微笑。

“我没事,”她说,“我不像你们想的那么脆弱。菲尔博士说得很对,他确实干了那些事。他甚至还拿走楼上我房间里的化学书籍,用来对付我。我之所以买那些书,是想更多地了解他从事的工作;可他却说,万一警察发现我房间里有那些书,会怎么想?而且,他——艾略特警督知道的事,他也知道——他知道我在伦敦曾试着买氰酸钾——”

“你说什么?”克罗少校咆哮道。

“你不知道吗?”她瞪大眼睛,“可——可警督说——最起码,他暗示过——”

艾略特脸颊发烫,这可逃不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懂了,”克罗少校识趣地说,“跳过这个话题吧。”

“他甚至还说,你们也可能怀疑我与马库斯舅舅在表演时被杀的案子有关。他说他知道马库斯舅舅给菲尔博士写了一封信,信中要求菲尔博士关注我的举动……”

“没错,”菲尔博士说,“‘公平起见,我给你一点小提示:请盯紧我的外甥女玛乔丽。’所以,在我还没确定谁是真凶之前,我小心地藏起这封信,不让易受影响的波斯维克警司看到,否则只会误导他。你舅舅本想耍弄我,就像他告诉你‘虚无医生’就是威尔伯·埃密特,进而耍弄你一样。但对波斯维克而言——”

“请等一下,”玛乔丽双手紧握,“真相并不会让我昏厥,请不必担心。今天下午我看见乔治的时候——我指的是他以为自己中弹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厌恶感让我恶心。但我想知道,当时真是一次意外吗?”

“我希望不是,”切斯尼医生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老天,我多么希望不是意外!我恨不得当时就把子弹射进那家伙的脑袋。但那真的是意外,我发誓,我不知道枪里有子弹。”

“可菲尔博士说——”

“抱歉,”菲尔博士不自在地动了动,“整个案件中,我都尽可能避免用言语、行动或各种暗示去误导你们,可当时我不得不做出误导。所谓隔墙有耳——我指的是帕梅拉,她耳朵很尖;还有莱娜,她耳朵更尖。她们都在门里听着呢,而我们在外头大喊大叫。莱娜显然对哈丁很有好感,想必她会把我的话都报告给他;而如果哈丁得知我认为那并非一次意外,他就会以为在老天庇佑之下,他还很安全。”

“谢天谢地,”玛乔丽说,“我真怕是你。”

“我?”切斯尼医生问道。

“我是指凶手。当然,一开始我以为凶手可能是英格拉姆教授——”

英格拉姆教授温和的眼睛睁大了,“真让人吃惊,”他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不过——”

“噢,因为你曾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完美谋杀。那天我在你家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问你我该不该嫁给乔治,你帮我做心理分析,结论是我其实并不爱他,他也不适合我——噢,当时我不知该怎么想。但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

菲尔博士连连眨眼。“为她做心理分析?”他追问道,“那她该嫁给哪种人?”

玛乔丽脸红了。

“不嫁了,”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男人。”

“希望我们这群人除外,”英格拉姆教授好言安慰,“不能让你神经衰弱啊。依我看,在一个秩序良好的社会里,治疗这种神经衰弱,可以参考死里逃生的飞行员所接受的疗法。为了让他们彻底康复,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将他们送上另一架飞机。你适合哪种人?经过考虑,我认为对方应该同样内向自抑——”

“废话连篇,”克罗少校说,“她喜欢的是一个警察。既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我保证,以我的名誉起誓,这里的事情和我再也没关系了。这是肯定的。但我要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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