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表情格外严肃

梦里花落知多少  作者:郭敬明

似乎一直都没事情发生,我有点沉不住气了,于是我把火柴微微叫到洗手间去了。我要问问她们。

进了洗手间里我看了看门人就把门锁了,我不管外面要憋死多少个女的,但我一定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不搞清楚我得跟那儿缺氧而死。

我问火柴,我说你准备怎么弄小茉莉?

火柴看着我,挺无所谓地说,该怎么弄怎么弄。

我听了差点摔马桶里去。这不是屁话吗?说了等于没说。

估计火柴看我的表情有点儿愤怒了,于是她跟我说,我准备给丫下药,微微手下的妹子已经拿饮料去了,我就下里面。

我声音有点发抖,我说,白粉?

火柴眉头一皱,操我他妈没那么缺德,就是一类似春药的东西,有点让人神智不清楚的东西,我要让白松看看,这一本正经的毛皮下面裹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行!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火柴的话突然吼了出来。

为什么不行?微微挺认真的问我。

因为……因为……白松啊!你们想过白松的感受吗?再怎么说白松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微微说,就因为白松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更要让他知道。林岚,你的软弱其实是在害白松,当有一天白松自己发现真相的时候,他会骂你,狠狠地骂你让他做了那么久的傻B都不说话,骂你看自己朋友的笑话一看就是三五年!

我听了微微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想到白松看到李茉莉在大庭广众下暴露出她的职业特点时的那种忧伤的表情我就觉得心里空虚得发慌,就是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慌。

不成,还是不成。要告诉也得在没人的时候告诉,私底下告诉白松,他会……好受点。说到这儿我都觉得心里发酸。

微微没说话,可火柴还是坚持。于是我打了闻婧手机,我叫她到厕所来。她接到电话第一句就是“你这个傻B青年,上个厕所也会迷路,我真佩服你”。我说你到洗手间来,快点。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发现闻婧总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她也不同意这样做。不过她倒不是觉得怕白松难堪,而是她觉得这样的惩罚对李茉莉来说太轻了,闻婧说,灌丫药没意思,你觉得丫能做出那种事儿来,她还要脸吗?这种没皮没脸的人丢再大的人她也不在乎,白松没了还有另外无数的傻B男人等着她纯真的笑脸。要玩儿她就抽她,狠狠地抽她!就跟当初抽姚姗姗一样。

从洗手间回来我们谁都没说什么,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当过了一会儿火柴叫小茉莉和她一起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就知道小茉莉肯定完了。本来小茉莉不去的,我估计她也知道这次火柴肯定得玩儿她。可是火柴也挺聪明的,她说,小茉莉,上次我喝醉了,乱说话,你别介意,我帮你买了份礼物,在里面,走,一起我拿给你。小茉莉没话说了,知道了是朝铺满荆棘的路走那也没办法,顶多硬一下头皮。

回来的时候她两边脸都红红的,仔细看会发现肿了。我突然有点同情她。我发现我天生同情弱者,所以很多时候我看不得别人被欺负。不过这次我依然觉得是小茉莉自找的。她们两个出来之后小茉莉一直没有说话。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眼里也充满了泪水或者说是怨恨的光芒。火柴说,茉莉,这份礼物是我精心帮你挑的,你可得好好收着,别忘记了。我看着火柴,她的表情格外严肃。

我突然觉得很累很没劲,就算是教训了她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为什么永远充满了争斗呢?我始终想不明白。

我突然很怀念在大学的日子,尽管我现在依然是一个大四的学生,可是也几乎不回学校了。终日奔走在这个喧嚣的社会里,其实我很想回到学校去,去看看那些曾经在我身边悄悄生长的自由高草,那些曾经站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依然清澈的树木,那些沉默无言的古老的教室以及长长的走道,那个有着红色塑胶跑道的运动场,那些日升月沉的忧伤和在每天傍晚燃烧的苍穹,它们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没有声音,没有眼泪,悄悄地哭泣。

这让我觉得惆怅。我记得有个作家曾经说过一句话,我特喜欢,他说,我落日般的忧伤就像惆怅的飞鸟,惆怅的飞鸟飞成我落日般的忧伤。

微微的案子有点不了了之的意思,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微微顺利地出来了。我打电话给顾伯伯,我想谢谢他,或者按照我老爸的意思对他表示表示,请客吃饭什么的。我刚说了句谢谢,顾伯伯有点严肃地问我,他问我是不是找过另外的人去帮微微这件事情。我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只找过顾伯伯啊,其他神仙我也不大认识。但我突然想到估计火柴也在这上面使了点力气。所以我支支吾吾地没有明说。可是顾伯伯毕竟是经历过太多伤痕和荣誉以及争斗和退让的人,所以他告诉我,林岚,我明确地跟你讲吧,插手这件事情的有一些警方正密切关注的人,你少和他们来往。我乖乖地点头答应然后挂上了电话。

我窝在沙发上想了很多,我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火柴,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个什么思想都没有的女流氓,不过挺讲义气,可是我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谁又真正了解过谁呢?谁不是把自己设计好的一张一张面具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做出最好的选择然后把那张最好的面具给别人看呢?

日子进入二月中下旬了,北京依然还是这么多雪,我有种感觉是这个冬天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了。我和陆叙走在大街上,看着路边将化未化的雪,感叹这个冬天的没完没了。情人节的时候陆叙本来想找我出去看电影,我借口说外面冷,下雪,不想去。其实我是怕在街上碰见姚姗姗和顾小北,如果上天要让我们四个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的话――老天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惨了点儿?所以我没答应陆叙,我就说我工作忙,要加班。陆叙于是说要不去他家。我当时有点想晕过去,因为我还记得我和亲爱的闻婧同学在上次的因为扮演“精神妞”而使陆叙受到肉体与精神上的伤害事件中,微微曾经亲热地对陆叙的爸爸问了句“您是哪个庙里的和尚啊?”真是想想都后怕。于是我颤着声音问陆叙是要去见他父母吗。陆叙听了说你怎么想那么多啊,就是在我现在一个人住的那个小公寓里,我做饭吧,你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呢。说完之后他又换了种特奸诈而又带点兴奋的声音对我说,如果你要见我父母也没问题,我明天就跟他们两老人家说,把咱俩的事儿给定了!

我说你少跟我扯,谁俩?咱俩?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瓷实啊?我没注意嘿陆叙同志。

不过那天陆叙表现的是挺好的,我看着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穿着件白毛衣蓝色牛仔裤,大冬天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不过还好暖气开得足,不然真能冻死他。陆叙弄了一桌子的菜,我吃的时候他在旁边巴巴地望着我问我好不好吃好不好吃,跟一小学生问成绩一样,我觉得特好笑。平时里对我耀武扬威的陆叙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温顺的小绵羊了?这倒是挺让人振奋的,大好河山尽在展望。谁说人的本性不能改变的?

我本来觉得我在北京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无风无浪地一天一天过,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了顾小北,忘记了我与他曾经走过的每一个脚印,我们会在同一个城市互相毫无关系地活着,彼此观望着对方的幸福。可是在二月就要结束的时候,我觉得天空像是被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敲碎了,连同我的生活,一起碎了。

在二月末的那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呆在医院里,那些无穷无尽的难过,像海啸一样吞没我所有的坚持。那一个星期里我流的眼泪比我一年的眼泪都多。不只是我,所有的人,包括像武长城这样坚强的北方汉子,都曾经在我面前和我看不见的背后流了无数次的眼泪。

那天是我和闻婧约好去一个农家型度假村吃鸡,听说那家鸡做得很不错。本来我们也约了微微火柴她们,但她们都走不开。于是我和闻婧就决定我们俩去。当我和闻婧酒足饭饱地从那个穷得鬼都看不见的地方开车回家的时候,我们突然在一个胡同口前面被几辆摩托车拦下来了。

我刚被拦下来的时候挺纳闷的,我以为是警察,于是很紧张地问闻婧带本儿了没有,嘴巴里酒的味道重不重。闻婧跟我说,没事儿,有我在呢,没事儿。一副大尾巴狼表情。然后她还特得意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把我本儿扣了,我也能请出神仙帮我让他们丫几个把本儿乖乖地给我送回来。

结果我发现我想得太天真了,在这种荒无人烟的胡同里,怎么可能有警察?就算警察挺惨的日晒雨淋地跟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马路边上,可是他们也不会没事儿吃饱了来这种地儿转悠啊。

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闻婧也发现了。于是她突然倒车然后转头就开。我当时很紧张,我知道遇上犯罪团伙了。以前都在电影里看开着车被人追杀的镜头,我在小说里也瞎编乱造过,可是怎么生活中也发生了呢?我用力给自己一个嘴巴,结果我发现这不是梦。

我很慌,我这人一遇到事情就乱,以前闻婧跟我一样乱,因为有微微在,我们知道微微一个人冷静就行,我俩可以先乱着。可是现在就剩我和她了,所以她竟然显得特别沉着。我看着后面明晃晃的摩托车灯觉得很恐怖,心跳快得都有点让我承受不住了。

最让我担心的是我不知道这帮人是想劫财还是劫色,如果是劫财那我停下车来让他们抢,可是后者就太让我承受不住了,毕竟我和闻婧就像微微说的那样,是精神妞,不能像火柴一样说豁出去就豁出去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过岁月的大手把我捏得格外蹉跎。

在一个胡同的转角处闻婧突然一个急刹车,刹得真死,要不是我扣着安全带我觉得我都能把挡风玻璃给撞碎了。我刚想骂她傻B你快点开啊,等死呢!结果闻婧把我这边的车门打开一脚把我踢了出去。然后她关上门就开走了。开走之前我听到她在车里对我吼“躲起来!”

我身后就是一堆垃圾筐,这里很黑,没路灯,所以我钻进那些竹筐中发现特别安全,可是当我蹲在里面我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害怕。甚至比上次冒充小姐差点被火柴她爸爸办了那次都害怕。我抱着腿,看着那些骑车的人一个一个从我的身边呼啸过去,看着那些车灯越走越远,心里却越来越慌张。

我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火柴微微白松顾小北陆叙打了电话,从第一个给火柴的电话我就开始哭,我说火柴,你救救闻婧啊,你不救她她就死了,你快来啊……我刚把这些没头绪的话说完我的眼泪就像泉水一样翻涌出来,哽咽得我话都说不出来。火柴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那边也很急,听我说话乱七八糟的她更急,我花了好多时间好多精力来抑制自己的语无伦次终于把事情讲清楚了,火柴一听慌了,我记得她一直在小声地说,操,他妈的这次完了,完了……我听到火柴这么说话我哇地就哭了出来。可是我又不敢大声哭,怕把那些人引过来。火柴问了我地点,我大概跟她讲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讲清楚,因为我只知道是在这个胡同里,但是刚闻婧那么七拐八拐的我也弄不清楚方向了。

之后我又给另外的人打了电话,同火柴一样,我并没有越来越冷静而是越来越慌张,越来越语无伦次,到最后我打给陆叙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完整话了,我就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电话里跟他讲,陆叙,闻婧出事了……完了……怎么办啊……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然后我就是没完没了的哭。后来陆叙说你现在别讲了,自己呆在那儿别动发生什么事情也别出去,我马上过来。

我挂了所有的电话,躲在那个黑暗肮脏的小角落里。我想出去看看闻婧有没有事情,可是我却怎么也不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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