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花朵

迷路的新娘  作者:横沟正史

1

恭子努力让自己不引人注目,但她的美貌实在太显眼。在国营电车里握着扶手站稳,车内乘客的视线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此时正好是下午一点到两点间,与高峰期的拥挤相比,车厢里相当舒适。但这一点对恭子来说反而不好。

她好不容易甩掉了跟踪的警察,车内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如果万一碰到了熟人……一想到这点,胸中的屈辱感仿佛铅块一样沉重。

她昨晚几乎没睡着,早饭也只勉强吃了一点,感觉就像嚼沙子一样。现在她还没吃午饭,也完全没有食欲。

上午十一点左右,恭子瞒着家人逃出了目黑的家。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从新宿到银座,再到浅草,她已经在电车和出租车间换乘了好几回。她时而跑进百货商场,时而钻入电影院。为了甩掉尾随她的警察,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现在的她身心俱疲,仿佛棉花般瘫软,就连握住车厢内把手都让她觉得无法坚持。

早知如此,前天就应该把一切事情都了结。现在冒出的这种想法让她痛恨起建部多门那时的优柔寡断。

恭子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她如今变成了建部多门的玩偶,将来又会怎么样呢?她很了解多门这个男人,即使一次交易就能解决问题,他也不会就此收手,恐怕会借机像蜱虫一样咬住自己不放。

一阵恶寒忽然窜过恭子体内,她依旧握着扶手,不禁打了个哆嗦。

车窗外,一片片临时棚屋的瓦片反射着梅雨后洒下的阳光,呈现出钝重的光泽。在恭子眼里,一切都像酷暑时看到的景物一样摇摇晃晃。

她现在仍有种想吐的感觉。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坐一会儿吧。”

看到恭子的脸色很不好,面前座位上的中年妇女亲切地起身让座。

恭子很想立刻瘫坐在座位上,但随即拒绝道:“不用了,那个,我下站就下车了。”随后她又慌忙添上一句,“谢谢您的关心。”

但是,恭子并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2

电车带着刺耳的声音驶入站台。

恭子透过车窗看向站名,这才知道此处是秋叶原。既然已经拒绝了中年妇女的让座,恭子不得不在这里下车。

面对陌生的车站,恭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卷在人流中通过了检票口来到站外,此时正好一点四十分。

她在站前坐上出租车,说了句“到上野”,声音听起来仿佛已经被宣判为死刑般毫无生气。

司机看到后视镜里恭子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恭子始终精疲力竭地低垂着眼睛,司机便打消了念头。但他越想越奇怪,仍不时透过后视镜窥探。

从秋叶原到上野,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恭子付了车钱,踉踉跄跄地下了车。看着她摇摆不定的背影,司机久久没有发动车子。穿过电车道后,恭子几次环顾四周,最终拐进站前一条小巷。

看到这一幕,司机咧嘴一笑。“果然是这样。但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车离去。

这一带有很多情人旅馆,整个地区就像迷宫一样。出租车司机对这一点很清楚。

恭子快步穿越过这片情人旅馆和普通旅馆交错分布的地区。途中看到一栋点着门灯的房子写着“田川”二字,她不禁脚步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那家旅馆正是建部多门指定的地方。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不安,恭子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但糟糕的脸色和异样的目光让其他路人不得不侧目。

现在,一对年轻的情侣正手挽手向她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倒是扭开了脸,男人却毫不顾忌地盯着恭子,接着便跟女人低语了几句,走进了两三栋房子开外的情人旅馆。

恭子带着宛如幽灵的神色,在迷宫般的街区转了一圈,又折回田川前。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视前方走进了旅馆大门。

在恭子心中,命运的骰子被掷出的声音正在寂寞而悲凉地回响。

3

“啊,那个,建部先生还没来,但刚才已经来过电话……来,请。”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在玄关的台阶板上伏地致意。她身材微胖,态度亲切,举止利落,不知道是老板还是女佣。

建部多门还没来……恭子满心的坚定在瞬间产生了动摇。她站在已经洒过水的玄关前,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女人。

“哦,是吗。那我一会儿再来。”她已经准备逃离。

“哎呀,别这么说,进来等吧……建部先生在电话里也这么说了,你们约在两点,但他可能会迟到一会儿……”

恭子感到很难下决心,但是最终,逃跑的想法还是占据了她的内心。

“不,那个,我还是一会儿再来吧。”

“哎呀,是吗。那先生要是来了,我就这么跟他说吧。”

女人并没有勉强挽留,恭子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田川的大门。

熬过一时苦,就能有百日福。恭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想要逃避。

不可能总在这一带来回走,恭子不由得来到了站前的大道上。正挤在拥挤的人潮中向前走,一辆车停在通向田川的小巷口。

下车的正是建部多门。

恭子的心脏猛地一颤,双脚立刻颤颤巍巍。但多门并没有注意到恭子,只是慌慌张张地走进恭子刚刚出来的小巷。

恭子自然没有追上多门的意思。决心一旦动摇,想要恢复可需要时间。

她走进上野站的候车室,在座位上坐下。她身心俱疲,某种东西正在缓缓搅动她的内心。

干脆就这样逃走吧。但这只会让问题延续下去。如果因此让多门生气,或许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在候车室休息了十分钟,恭子终于下定决心。她穿过电车道,走进刚才多门进入的小巷。走了四五米时,身后又开来一辆车。她正要避让,不经意回过头,却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喊声。

“啊,小姐,请等一下,请等一下!”

4

恭子觉得那声音不是在叫自己,准备继续往前走。

“小姐,恭子小姐,请等一下!”

听到对方清楚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恭子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拄着丁字拐的男人从停在巷口的车上走下来。

千代吉让车等在那里,一边微笑一边歪歪斜斜地走向恭子。

恭子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对方清楚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满脸亲昵的笑容,恭子虽然心生困惑,还是停下脚步等待对方靠近。

“你是泷川恭子小姐吧。”男人来到恭子身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显得十分高兴。

“嗯,那个……你是……”

恭子警惕地盯着男人。被对方一字不差地喊出全名,让恭子感到格外屈辱,不禁全身发热,虽然此处离田川还有相当距离。

“啊,我只是被委托跑腿的。车在周围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比预想的时间晚了,我很着急……”千代吉从口袋里拿出信封,“请在这里看。”

恭子疑惑地接过信封,但看到寄信人是瑞枝,她惊讶得屏住呼吸,瞥了一眼千代吉,随即撕开信封。

漂亮的钢笔字跃入恭子的眼帘,她的手渐渐开始发抖,雕像般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散下来,很快便泪如泉涌。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只是一个劲地哆嗦,什么也说不出。

“请什么都不要说,今天就这样回去吧。要是再待下去,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好的。”恭子迅速用手帕擦干眼泪,“谢谢你。请你回去后向这位寄信人问好。”她的声音仿佛堵在喉咙里,沙哑不清。

“好的,我会转达她。”

“还有,请她以后也多多关照……”

“好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我会这么说的。那么,请尽快。”

“好……”

命运的骰子在危险关头翻转过来。恭子恭敬地低头致意,随后一路小跑出了巷子。此时,后面驶来的车向千代吉乘坐的车发出怒吼:“喂,那辆车,就不能让让吗?”

5

恭子把骂声甩在脑后,从两辆车中间穿过。这时,后面那辆车中探出了浩三的身影。“哎呀!”他惊讶地目送恭子跑远,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司机,到这里就好。夏子,我们下车。”

奈津女什么也没注意到,跟着浩三下了车。但浩三却把奈津女留在原地,一边呼喊一边向前面的车走去。

“哈哈,本堂,本堂!”

千代吉把丁字拐撑在车里,行动不便的那只脚正向里迈。他惊讶地回过头,一看到浩三,立刻双目圆睁。

“哈哈,千代吉,你这不是变得一表人才了嘛。要是没有那丁字拐,真是完全注意不到。哈哈。”

浩三看起来格外高兴。千代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地躲开目光。

“但是,千代吉……”浩三冷笑着靠近千代吉,“你可真有一套啊。刚才从巷子里跑出来的小姐,是和你在一起吧?”

“不,那个,是因为……”千代吉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浩三故意露出刁难的目光,死死盯着千代吉。

“你和那位小姐,你看,这边都是有情人旅馆标志的房子啊,巷子里面还有很多吧?是你把那位小姐带到这种地方的?”

“怎、怎么会。我只是有点事……”

“有点事?”

“那个,那位小姐有一时冲动的危险,我只是接受他人委托,忠告她几句……”

“那个‘他人’是谁?”

“这我不能说。先生,拜托你了,刚才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给别人添麻烦可不行。”

“这个‘别人’又是谁呢?是刚才的小姐吗?”

“不,那个,是谁都没关系吧。先生你才是,要去哪儿呢?”

“我?我正要去那些情人旅馆。看,那个人漂亮吧?哈哈。那么就此告辞。放心,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谁都不告诉。来,走吧。”

浩三一把拽过胆怯的奈津女,一边得意扬扬地挥舞手杖,一边向小巷中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次轮到千代吉呆立原地。

6

“真热啊。阿岛,我怎么觉得这屋里特别热啊。你去跟老板说,要是不采取点措施,客人就都要走啦。”

浩三看起来轻车熟路,被带到二楼的房间后,立刻脱下外衣,松开领带,开始戏弄正在擦矮脚桌的女佣。

“呵呵,您这话真是太绝了。但是您每次都这么毒舌,老板可是完全不回答呢。”

“要是不每次都说,像你这样的厚脸皮才不会回答呢。喂,进来吧,来这边。”

女佣也擦完了矮脚桌。“欢迎光临,请到这边来……”她向站在拉门外不知所措的奈津女打招呼。

“快进来吧。你站在那种地方,反倒引人注意呢。”

浩三在矮脚桌前稳稳地盘腿坐下,两肘撑在桌上。

“嗯……”

奈津女带着僵硬的表情怯生生地走进屋里。

这家旅馆并不气派,但也不简陋,在附近的旅馆中算得上条件上乘。

浩三和奈津女被领进的是一个套间,两间房分别有八叠和四叠半大,是这家旅馆二楼最好的房间。壁龛处挂着模仿伊东深水笔法的美人画,花筐里溢满了麻叶绣线菊。

“先生,怎么样?是否需要用餐……”

“不,我们已经吃完了。但还是来点啤酒吧,毕竟是这种地方嘛,哈哈。”

“知道了。请您慢慢享受。”

阿岛正要走出房间,浩三从后面追上。“啊,等一下,等一下。”他贴近阿岛耳边,“赤坂的那位来了吧?”

“您知道得真详细啊。在路上遇见了吗?”

“没有,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哈哈。”

浩三发出满足的笑声,关上拉门,回到之前的位置,不怀好意地看着奈津女。

“怎么了,夏子?生气了吗?因为我把你拉进这种地方……”

“你……”奈津女不安地缩起肩膀,“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7

“嗯,有时会来。怎么了?”浩三的目光中满是不轨的笑意。

“你还问怎么了,因为我不愿意啊。我总觉得很没面子。”

“哈哈,你总是这么说。”

“什么意思?”

“因为你在关口台町的家里一直那么拘束,完全不和我亲近。喂,夏子,你就由着我吧。我只要和你单独在一起,就想毫无顾虑地享受。说起来,出远门有人跟踪还真麻烦啊。”

“嗯……”

奈津女一阵脸红,胸口不禁开始发热。

“而且,我来这里也有点事。”

“什么事?”

“嗯,这个嘛……”

浩三正含含糊糊,刚才的女佣带着一个身材微胖、动作利落的女人进来了,正是之前在玄关迎接恭子的女人。也就是说,这里是田川的二楼。

“先生,欢迎光临,你来得正好。”

“啊,老板,怎么样?这个人很漂亮吧?我终于要遵从你的意见,准备和这个人结婚啦。哈哈。”

“啊,阿岛说是个非常漂亮的人……真是让人赞叹呢。来,让我给你斟上酒。”

趁这工夫,阿岛开始在相邻的四叠半间里准备床铺。奈津女低着头,耳朵像火烧般通红。

“来,夫人也来一杯。”

“不,我就……”

“请别这么说,来一杯……”

“好了,好了,她的由我来喝。先别说这个,那个人来了吧?”

“嗯,呵呵。”

“这次带了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嘛,好像是哪家的大小姐,比他先到一步呢。我说他还没到,那位小姐就说一会儿再来,便离开了,直到现在还……”

“那老家伙一定急得团团转吧,哈哈。”浩三一边喝啤酒,一边发出看笑话般的笑声。

“那么,先生,我一会儿再来。岩崎也说在傍晚前来。”

“啊,是吗。岩崎先生也身体健康,真让人高兴呢。”浩三郑重地低头致意。

“真是托你的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先生……”老板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慌忙垂下眼睛,“那么,夫人,请慢用。”

待老板用浓重的鼻音说完,带着阿岛退出房间后,浩三递出啤酒瓶。“夏子,尽管喝吧。”

8

“哎?你说我?”

“不行吗?你在鹤卷可是喝了很多呢。”

“我可不愿喝那么多。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多不好。”

“别管那么多了,喝吧。现在可不是滴酒不沾的时候啊,毕竟是这种场合嘛。哈哈。来……”

“嗯。”奈津女用杯子接住浩三斟的酒,“好了,这些就够了……哎呀,我可喝不了这么多。”

“你肯定能喝。这种东西和水没什么区别。”

奈津女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转而给浩三倒酒。

“那个……”

“嗯?”

“刚才那位老板,你和她关系很亲密吗?”

奈津女觉得刚才两人心平气和的对话非常奇妙,心里颇为在意。

“嗯,算是吧。最初我只是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熟起来了。虽然身份有差别,但还是时不时找她商量各种事呢,哈哈。”

奈津女越来越看不懂浩三了。有时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其实他很认真,但有时又正相反。

不过,他始终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呢?再喝点吧。我不是跟你说别再顾虑什么了吗?”

“嗯,但是……那个……”

“怎么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种地方的?”

“这个嘛,从前年开始吧。”

“那……你也带昌子小姐来过吗?”

奈津女想问的正是这点。

“没有,夏子。”浩三目不转睛地盯着奈津女,“我从来没碰过她。她过世的时候,我还没有失去童贞。她过世后,我学会了很多事……”

“那个……”

“嗯?”

“对不起。”

“怎么了?”

“我这么说了昌子小姐……”

“哈哈,什么啊,你真是个怪人。有什么可哭的?来,来这边……快点。”

奈津女用手帕捂着眼睛,径直来到浩三膝前。浩三推开她拿着手帕的手,吻上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又激烈地吻起她的嘴唇。

随后,浩三用环在奈津女背后的手依次解开她的衣扣。奈津女的脸紧紧贴在浩三胸口,一边拨弄对方衬衫上的扣子,一边任对方为她宽衣解带。

就在正下方的房间里,建部多门的胡子上沾满了啤酒泡沫。他已经数次从腰带里掏出手表看了又看。

9

恭子神情呆滞地坐在日比谷公园湖边的长椅上。昨晚开始出现的紧张感已经完全崩塌,无法形容的倦怠袭击了全身。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大睁着眼睛,梅雨放晴后绿叶的色泽映在她睡眠不足的眼中。

对于疲惫至极的灵魂来说,喷水池发出的细微水声听起来很快乐。风向不时转变,喷出的水花形成雾气一样的飞沫,洒在恭子发烧般的脸上,让她格外舒爽。

两三个孩子把小船放在水面上,正在热热闹闹地玩耍。看到这一幕,恭子不禁感叹:世界还有这么安稳的一面吗?她仿佛想起了已经遗忘很久的梦。

自从药子出事以来,不,还要更早,恭子内心的安稳就已经被残忍地打破了。打破它的正是多门,而多门背后就是药子。药子虽已不在人世,但恭子内心深处的创伤反而更加疼痛。正因如此,她今天才准备做出牺牲贞操的举动。

瑞枝的信让恭子一时中止了想法,但事情真能如瑞枝所说顺利发展吗?如果瑞枝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干脆不要受那封信的干扰,还是趁今天速战速决完成那笔交易吧。变成多门的玩具,然后……然后就以死来抵罪,因为再无别的办法。

恭子胸中升起的阴暗思绪犹如乌贼的墨汁,正在汩汩涌出。

还是再回那房子看一眼吧,多门现在可能还没走。

但是恭子始终难以下定决心,只是茫然地看着喷泉喷出的水花。这时,脚步声渐渐从长椅后靠近,一只手安静而温柔地搭在了恭子肩上。

恭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植村欣之助正带着温柔却寂寞的笑容站在那里。自那场中断的婚礼以来,恭子没见过欣之助,但看到他短短时间憔悴了这么多,愧疚感让恭子格外心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嗯。”

恭子的语气有些犹豫。她往一旁挪了挪。

欣之助在恭子身旁坐下,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喷水池。他的侧脸透着孤独的神色,再次让恭子胸口发紧。

“你不去学校吗?”

“请假了。我实在没法安下心来工作。”

欣之助是某所大学的副教授。恭子默默地垂下头,胸中充满了歉意。

“叔叔和阿姨都好吗?”

“嗯,托你的福?”

“他们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不,他们都很担心你,特别是我妈。”

恭子想要说什么,但嘴唇只是一个劲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10

过了一会儿,恭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是一路跟着我来的吗?”

“嗯……”

“从哪里?目黑?”

“不,从上野站前……我在那里看到了你。”

“你怎么会在那里?”

欣之助试图避开恭子的目光。

“我之前在跟踪一个人,就是那个给了你信之类的东西、拄着丁字拐的男人。我最近一直在跟踪他。”

“啊!为什么?那个人到底……”

恭子的脸色暗淡下来,神情中混杂着惊讶与不安。

“那个人也是这起案件的关系人。金田一耕助和另一个人都委托我调查案件,后者让我不要看丢拄丁字拐的人,所以……我也想尽早解决这起案件。”

低垂着头的恭子膝盖微微颤抖。

“植村先生,”她温柔地把手放在欣之助膝头,“你可不能这么做。你不去学校可不行。请忘了我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明白你的想法。身陷那样的案件,你不想结婚,我的父母也都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等案件真相大白,抓到真凶,我们结婚不就没有任何障碍了吗?”

“不,就算案件得到解决,我可能也无法结婚。”

恭子的脑海里浮出多门可憎的面庞,但她立刻甩掉了那幅画面。她下定决心,就算为了欣之助,也要暂时遵从瑞枝的话。

“恭子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为什么无聊的事情而痛苦?我知道你的脾气,不会强迫你说出来,但希望你别太想不开了。”

“谢谢你。但是,植村先生,我真心请你忘掉我。我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欣之助激动起来,“你怎么能说这种傻话!”

“不,不,我是个坏女人。我把妈妈……我杀了我妈妈。”

“恭子小姐!”

看到恭子猛地从长椅上起身,欣之助也惊愕地站了起来。

“不,植村先生,请不要追我……我杀了妈妈,杀了阿卫的妈妈。嗯,和杀人没什么区别。我必须赎罪,所以……请向叔叔和阿姨致意……”

脸色铁青的恭子小跑着离开了长椅,只留下欣之助茫然地目送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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