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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收藏家  作者:大山诚一郎

楠见龙雄是大阪府警搜查一课四组的刑警。他与同事们于晚上十点赶到了井上大楼。

木津川是土佐堀川的分支,井上大楼位于木津川西岸,在木津川桥南侧百来米远的位置上。大楼共有六层,外墙比较新,房龄应该只有五六年。从门厅的信箱看,一楼到四楼都是商铺,每层一家,五层与六层则各有两户普通居民。

身着制服的警官正把守着门厅。在他的带领下,楠见走后门来到三十坪[日本传统计量单位,1坪约等于3.3平方米]大小的后院。地上长满了杂草,水泥块堆积成山。垃圾遍地,一边是脏兮兮的喷壶,一边是从楼上阳台吹下来的毛巾与信封,实在不像一个有人精心打理的院子。后院后面是一道三米高的防波堤,背靠木津川。后院边上有一道通往防波堤的水泥阶梯,左右两侧则是两米多高的水泥墙。

几名西警署的片区刑警就站在后院里。楠见与他们打了招呼。

“死者就是她。”

死者趴在一片杂草之中,距离建筑物大约一米远。她身材娇小,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左右,一头披肩长发。她双腿对着建筑物,双手耷拉在身体前方,身上穿着红色毛衣与焦茶色的西装裤。

“听说这名被害人是在自家遇害后被推下窗口的?”组长宫泽警部问道。

“是的。被害人名叫内野麻美,二十五岁,在北新地的酒吧工作,是个女公关。”

楠见仰望井上大楼。对着后院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一楼到四楼的商铺都没有亮灯,只有五楼与六楼还有灯光,每一扇窗户都是关着的。

“发现遗体的人是谁?”

“是住在被害人楼下的画家,名叫伊部优子。她说她当时想呼吸新鲜空气,就打开了窗户。谁知一开窗便看见被害人掉了下来。她探头一看,发现被害人趴在了后院。她赶到后院时,被害人已经断了气,于是便回房打电话报警。现在她正等在家里。”

“一打开窗户就看见被害人掉了下来?那她一定吓坏了吧。她是什么时候看到被害人的?”

“她说她吓坏了,没想起来要看表。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八分,而目击者说,从她目击被害人坠落,到她拿起电话报警,中间大概有七八分钟左右,所以被害人应该是九点半左右掉下来的。我们刚赶到现场时,还以为是自杀或意外,仔细查看遗体才发现,被害人背上有刀伤,只是凶器被拔掉了,乍看之下不会注意。”

“找到凶器了吗?”

“还没有,怕是被凶手带走了。”

“能带我去被害人的房间看一看吗?”

“实不相瞒,我们现在还进不去。”

“进不去?”

“被害人的房门是锁着的。凶手逃跑时,大概用被害人的钥匙上了锁。我们已经叫房东带着万能钥匙赶过来了。他住得不远,骑车来大约十五分钟。”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现场的制服警官带来一位六十岁上下的男士。他正是这栋大楼的房东。他一路奔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累坏了。

“阿楠,搜索被害人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宫泽警部说道。

楠见借了万能钥匙,与西警署的刑警和房东一起来到六楼的被害人家。

井上大楼一层到四层都是商铺,这个时间段绝不会有人。对凶手而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行凶环境。六层的走廊与木津川平行,内野麻美的房间面朝木津川,对面则是另一户租客的房间。

“住对面的人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我按了好几次门铃,没有人来开门,恐怕是家里没人。”

楠见用万能钥匙打开内野麻美家的门锁,抓住把手,把门往外拉。谁知门只开了十厘米左右就不动了,原来门上拴着锁链。

楠见大惊失色,与西警署的刑警面面相觑。门上拴着锁链,就意味着凶手还在屋里。

“我们是警察!给我老实出来!”楠见对屋里喊道。然而,屋里鸦雀无声。他喊了两三次,屋里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我们得把锁链剪断,开门进屋!”

听楠见这么一说,房东带着紧张的神色点了点头。

楠见派西警署的刑警叫来两位同事,让他们带上鉴识课用来剪断金属的钳子一起上来。楠见向房东了解了一下房间的格局,便让房东回到一楼。这是为了防止凶手突然冲出来加害普通民众。之后,警官们用钳子卡住了锁链。

众人使出全力,握紧钳子的把手。闷声响起,链条一分为二。楠见赶忙开门冲进屋。西警署的刑警留在走廊,赶来帮忙的两位刑警则跟着楠见进了屋。

一进门便是餐厅和厨房。房间里摆放着桌椅、装餐具的柜子、电视机与石油暖炉。放眼望去,屋里空无一人。楠见迅速环视四周,右边有扇门通往另一个房间,左边是通往浴室的房门。楠见打开右边的门,来支援的刑警们则分别打开了左边的浴室与厕所。

原来楠见打开的是卧室的房门。屋里放着一张床,还有梳妆台与衣橱。他检查了床底下与壁橱,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卧室房门的对面有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窗框的半月形锁扣紧扣着。楠见打开锁,拉开落地窗,只见狭小的阳台上晾着衣物。这个时候晾出去,而且还没干,意味着这些衣物是傍晚刚洗的。阳台上也没有人,面朝木津川的墙面上有窗户,也上着锁。

楠见回到餐厅,两位来支援的刑警告诉他,浴室与厕所也没有可疑人物。浴室边上有一台电动洗衣机。保险起见,警官还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查看,里面并没有人。成年人本就无法钻进洗衣机。

餐厅也有一扇面朝木津川的窗。这扇窗是开着的。这里就是被害人坠落的地方。窗户下侧有一个铁把手。楠见探头往下一看,只见验尸官正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检查被害人的尸体。凶手并没有挂在窗外。

屋里没有人。楠见与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房间的大门是锁着的也就罢了。也许凶手抢走了被害人的钥匙,在逃跑时顺手把门锁上了。问题是那条锁链——站在室外的人,不可能挂得了锁链。可凶手并不在屋里。

“凶手是不是从开着的那扇窗户逃跑了?”来支援的刑警问。

“这里可是六楼,他要怎么从六楼下到地面去?”

“那……是不是逃到屋顶去了?”

“有可能!”楠见答道。他来到走廊,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然而,通往屋顶的大门锁住了。楠见赶忙用万能钥匙开门。屋顶是凶手唯一的去处——他打开门,谨慎地迈出一步。

屋顶由及腰高的栏杆环绕,视野中只有一个大水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更没有一个人影。楠见还绕去水箱后面看了看,依然毫无发现。

“凶手一阵烟似的消失了……”来帮忙的刑警茫然地呢喃着。

楠见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十一月深夜的寒冷钻心刺骨,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他却无心欣赏优美的夜色。

楠见一行人回到后院时,宫泽警部问道:“凶手呢?”

“不在屋里。”

“不在?怎么会不在呢?”

楠见讲述了被害人屋里的情况,又说起自己上屋顶找人的经过。宫泽警部捧起胳膊:“你也没有疏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蹲在遗体旁的验尸官站起身,朝两人走来。

“情况如何?”宫泽警部问道。

“被害人背后有一处刀具造成的伤口,刀刃比较薄。被害人头顶呈粉碎状态,面部也有瘀伤,颈骨折断。落地时,被害人先撞碎头骨,脖子猛地一扭,颈骨就断了,她的脸狠狠撞到了地面。被害人背上的伤口有活体反应,但脸上的瘀伤并没有。因此她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落地时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其实楠见有些怀疑伊部优子。他本以为内野麻美跳楼自杀后,是伊部优子在她背后留下了刀伤。既然刀伤周围组织有活体反应,就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了。

“能推测出死亡时间吗?”

“要准确的死亡时间,还得做司法解剖。不过我估计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

“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宫泽警部看了看手表说,“伊部优子目击被害人坠楼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和死亡时间差了至少三个小时!难道凶手捅死被害人之后整整等了三个小时,才把尸体推下来,然后又从被害人房里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这话是什么意思?”验尸官一脸惊讶地问道。楠见告诉他,被害人房里和屋顶上都没有人影。

“呵,简直跟推理小说里的情节一样!”

“这可不是开玩笑,”宫泽警部愁眉苦脸道,这时他突然有了主意,“对了,会不会是这样?被害人被凶手刺中后逃回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挂上锁链,靠在面朝后院的窗边断了气。尸体一直没有倒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三小时过后,遗体出现尸僵现象,打破了尸体的平衡,她就从窗口掉进了后院……”

“这不可能。”“不可能。”验尸官与楠见异口同声。

“你们俩都不同意?为什么?”宫泽警部扬起眉毛。

验尸官回答:“被害人中刀后几乎当场毙命,应该没有力气锁门挂链条才对。”

楠见也说道:“面朝后院那扇窗的下边框距离地面有九十多厘米,而被害人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左右。这么矮的人,就算靠在窗边也不会掉下去。”

“也是,”宫泽警部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发现被害人的伊部优子在撒谎。我们都认定被害人的尸体是从六楼的房间摔下来的,于是‘凶手如何逃离被害人的房间’便成了未解之谜。如果尸体不是从六楼摔下来的——如果伊部优子的目击证词是假的,那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楠见来到了位于五楼的伊部优子家。这位女画家不到三十岁,五官棱角分明,颇有些西方人的韵味。她身材高挑,体格好似去年东京奥运会上勇夺金牌的女排队员。

“您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吧。您和被害人是不是很熟?”

“不,我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只是在走廊上碰到的时候会打个招呼。”

“不好意思,能否请您再讲一讲看到被害人坠落时的情况?”楠见问道。于是优子重复了一遍她发现尸体的始末。乍听之下,她的证词并没有自相矛盾之处。

听闻内野麻美是被人捅死之后才掉下来的,优子惊愕不已。

“她是被人捅死的?我完全没看出来……”

“凶手拔出了凶器,而且被害人穿着红色毛衣,周围又那么黑,血迹不是很明显。”

楠见又说,他刚才上楼时,内野麻美家房门紧锁,还挂着门链。除了尸体坠落的那扇窗,屋里所有窗户都是锁着的,但凶手并不在屋里。优子听得脸色大变。她也明白,窗门上锁意味着什么。

“既然如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您在撒谎。其实您并没有看到死者坠落的那一刻吧?”

“我没撒谎!我亲眼看到内野小姐从窗外掉下去了!”

“那凶手为什么不在被害人的房间里呢?”

优子紧咬下唇,一言不发。楠见心想,这个女人肯定在撒谎,可她何必说自己看见被害人掉下去了?如果她在撒谎,“凶手如何逃离被害人房间”的问题就解决了,可“房门上的锁链是怎么挂上的”仍是个未解之谜。

优子双唇瑟瑟发抖。她是不是要认罪了?楠见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画家的脸。然而,她犹豫半天后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楠见的意料。

“其实,看到内野小姐坠落的时候,我家里还有别人。”

“啊?”

“看到她坠落的人不止我一个。那时,我旁边还有一个人。”

“谁?”

“那个人叫根户森一。”

“你刚才怎么没提到这个人?”

“实不相瞒,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要是别人知道我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事情就麻烦了。不过我跟森一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既然没关系了,那他为什么会在你屋里?”

“森一听说我要结婚,就跑来求我跟他重修旧好,让我跟未婚夫分手。他一遍遍求我,我一遍遍拒绝。他实在说服不了我,就跑到窗边,拉开窗帘威胁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过来。要是你的未婚夫知道你深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作何感想?’我心想,他要是真的喊人,事情就闹大了,我未婚夫也许会退婚。我赶忙冲到窗边,把手搭在森一肩上。就在这时,我亲眼看见内野小姐掉了下来……之后我探头往下一看,就看到内野小姐趴在后院的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后来我把窗户锁了,跟森一冲到了后院。”

“这回你说的总是真话了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警方吗?”

“没有,绝对没有了,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优子拼命为自己辩白。

“刚才在你房里的那个男人叫‘根户森一’吧?为保险起见,我们也要找他了解情况。他住哪儿?”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两年前跟他分手的时候,他住在阪神西大阪线的传法站旁边,是一栋叫‘泉乐庄’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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