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古时代，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人类所能创造出来的生活物资较少，所以，相对而言，节约用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同样是在创造社会价值，这一点直到如今仍有其现实意义。而在墨子的时代，儒家学派极重视礼节，这种繁文缛节其实也就是铺张浪费的一个入口，因为其规定了不同等级的人需要在车马、服饰等外在形式上有所体现。这样的话，地位高的人便自然走向了奢侈。针对这种现象，墨子代表了下层人民的意愿，提出了他的“节用”主张。在他的思想中，人类所有的消费，都应该满足于最为自然的状态，如食能果腹，衣可御寒，足矣，若再前进一步，便是一种无益实用的浪费。

全文开篇便别具慧心，以“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来耸动读者耳目，然后告诉读者，这个“倍”就来自于“节”。此后，作者便从衣服、宫室、军备、舟车甚至人口等问题上层层陈述他的观点。这里面特别是关于人口的一节很有意思，本来，人口放在这篇文章中是有些不协调的，可是，在墨子看来，人口也是一种社会财富，也需要“增”，这在人类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都是非常正确的认识，而且他增加人口的方法与当今的计划生育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足以倍之。圣王为政，其发令兴事、使民用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 (1) ，其兴利多矣。

【注释】

(1) 德：通“得”。

【译文】

圣人治理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财利可以增加一倍。如果大到治理天下，天下的财利可以增加一倍。这增加的一倍，并不是向外掠夺土地得来的，而是根据国家的具体情况，去掉那些无益于实用的东西，这就足够使国家的财利增加一倍了。圣王治理国家，他发布命令、举办事业、役使民众、使用财物，无一不是有益于实用才去做的，所以使用财物不浪费，民众能够不劳苦，他兴起的利益太多了。

其为衣裘何以为？冬以圉寒，夏以圉暑。凡为衣裳之道：冬加温，夏加凊者，芊 不加者去之 (1) 。其为宫室何以为？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凡为宫室加固者 (2) ，芊䱉不加者去之。其为甲盾五兵何以为？以圉寇乱盗贼。若有寇乱盗贼，有甲盾五兵者胜，无有不胜。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凡为甲盾五兵加轻以利，坚而难折者，芊 不加者去之。其为舟车何以为？车以行陵陆，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凡为舟车之道，加轻以利者，芊 不加者去之。凡其为此物也，无不加用而为者，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注释】

(1) 芊䱉(shàn)：当为“鲜袓”之误，即鲜艳好看之意。下均同。

(2) 凡为宫室：此四字原作“有盗贼”三字，当为涉下之衍文。

【译文】

他们制作衣服是为了什么呢？冬天用来御寒，夏天用来防暑。制作衣服的总体原则是：冬天更加温暖，夏天更加凉爽而已，如果只是漂亮而不能增加这一特性的就去掉。他们建造宫室是为了什么呢？冬天用来躲避风寒，夏天用来抵挡炎热和雨水，凡是建造宫室都以增加其坚固为目的，只是漂亮而不能增加这一特性的就去掉。他们制造铠甲、盾牌和戈矛等五种兵器是为了什么呢？是用来防御外寇与盗贼的。如果有外寇与盗贼，拥有铠甲、盾牌和戈矛等五种兵器的人就会胜利，而没有的就要失败。所以圣人出现，制造了铠甲、盾牌和戈矛等五种兵器。大凡制造铠甲、盾牌和戈矛等五种兵器，要能增加它轻便锋利、坚固而难以折断的特点，只是漂亮而不能增加这一特性的就去掉。他们打造车船又是为什么呢？车是用来在陆地上行驶的，船是用来在江河中航行的，以此来沟通四方的利益。打造车船的总体原则是，要能让它更加轻捷便利，只是漂亮而不能增加这一特性的就去掉。凡是圣人制造的这些东西，无一不是有益于实用才去做的，所以使用财物不浪费，民众能够不劳苦，他兴起的利益太多了。

有去大人之好聚珠玉、鸟兽、犬马 (1) ，以益衣裳、宫室、甲盾、五兵、舟车之数，于数倍乎，若则不难。故孰为难倍？唯人为难倍。然人有可倍也。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即没，于民次也 (2) 。其欲蚤处家者 (3) ，有所二十年处家；其欲晚处家者，有所四十年处家。以其蚤与其晚相践 (4) ，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纯三年而字 (5) ，子生可以二三计矣。此不惟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且不然已。

【注释】

(1) 有：通“又”。

(2) 次：即“恣”。

(3) 蚤：通“早”。

(4) 践：当读为“翦”，即“减”字。

(5) 字：有乳、养之义，即生子。

【译文】

又去掉王公大人们喜欢聚集的珠玉、鸟兽和犬马等玩物，用来增加衣服、宫室、甲盾、戈矛等五种兵器与车船的数量，这样把它们的数量增加一倍，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什么是最难成倍增加的呢？只有人口是难以成倍增加的。然而人口也有可以成倍增加的办法。从前圣王制定的法令说：男子到了二十岁，就不敢不成家。女子到了十五岁，就不敢不出嫁。这就是圣王的法令。圣王去世以后，老百姓就放纵自己。他们有想早成家的，就二十岁时成家；有想晚成家的，竟有四十岁才成家的。他们早的与晚的相减，比圣王的法令晚了十年。如果婚后都三年生一个孩子，那就可以多生两三个孩子了。这不仅仅是让百姓早些成家，也是让人口成倍增加的办法。但现在的帝王却不这么做。

今天下为政者，其所以寡人之道多。其使民劳，其籍敛厚，民财不足，冻饿死者，不可胜数也。且大人惟毋兴师以攻伐邻国，久者终年，速者数月。男女久不相见，此所以寡人之道也。与居处不安，饮食不时，作疾病死者，有与侵就橐僾(1) ，攻城野战死者，不可胜数。此不令为政者所以寡人之道 (2) ，数术而起与？圣人为政特无此。不圣人为政 (3) ，其所以众人之道亦数术而起与？故子墨子曰：去无用，之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注释】

(1) 侵就僾（ài）橐：当为“侵掠俘虏”。

(2) 不令：不善。

(3) 不：当为“夫”。

【译文】

现在天下当政的人，他们的大多数行为都是在让人口减少。他们把民众役使得极为辛苦，收取的赋税又十分繁重，民众的财产不足，受冻挨饿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况且大人们只要兴师出兵来攻打邻国，时间长的要一年，快的也要几个月。夫妻长期不能相见，这就是人口减少的根源。加上居住不安定，饮食不按时，以及生病死的，再加上被侵掠俘虏与攻城野战而死的，也数不胜数。这些都是不善为政者所以使人口减少的原因，而这原因不是多种多样的吗？圣人治理国家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圣人治理国家，他之所以能使人口增多的方法不也是多种多样的吗？所以墨子说：去掉那些无益于实用的东西，实行圣王的治国之道，这就是天下的大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