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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永日小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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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年夜饭,回到书斋。不一会儿,来了三四个人[夏目镜子《回忆漱石·渲唱谣曲》:“正月元旦,除了森田君、铃木君、松根君和小宫君等常客之外,森卷吉君也来了。森田君穿着新做的大礼服,显得冷缩缩的样子。”]。他们都是青年。其中一人,身穿大礼服。也许不太习惯吧,对于这种麦尔登呢料,总觉得有几分反感。其余的人一律和服,并且都是平日的便装,这哪里像过年?这些人望着“大礼服”,一个个“呀——呀”地叫个不停。这证明大家都很惊奇。我最后也干脆来个“呀——”。 “大礼服”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那张没出什么事儿的脸,接着便大饮屠苏酒。别的人也用筷子夹着饭菜大吃大嚼起来。这时,虚子[高浜虚子(1874—1959),俳句诗人,小说家。生于爱媛县松山。师事正冈子归,主持《杜鹃》杂志。曾获文化勋章。]乘车来了。他身穿印着家徽的黑色羽织外褂,显得极为老派。 “你还有黑色的家徽服,莫非还在穿着这个演能乐剧[日本古典戏剧,演员戴着“能面”(面具)演出。下文的“谣曲”则是该剧种的脚本,《东北》和《羽衣》皆为其中的剧目。]吗?”我问。 “嗯,是的。”虚子回答。 于是,他提议: “咱们来一段谣曲怎么样?” “谣曲我倒也可以试一试。”我回应道。 接着,我们俩合唱了一段《东北》。还是老早以前学的,几乎从未温习过,所以甚是模糊。再加上我的嗓子又靠不住,好不容易唱起来了,青年们都不约而同地说我声音难听。其中,“大礼服”也说: “你的声音飘摇不定。” 这帮家伙本来就对谣曲一窍不通。所以,他们对于虚子和我唱得是好是坏,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从他们的批评来看,即便是外行也是理所当然的,只好认了。我实在没有勇气骂他们“混账”了。 其后,虚子谈起他近来学习打鼓的事。那帮对谣曲全然无知的家伙,都希望他打鼓,一致叫道: “打打看,务必让我们听听!” 虚子对我说: “请你唱谣曲。” 这对于不知锣鼓曲为何物的我来说,真是赶着鸭子上架。但我也觉得很新鲜。 “那就唱吧。” 我一口答应。虚子使唤车夫跑回去拿鼓,鼓拿来了,又叫他从厨房搬来炭炉,架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上烤鼓皮。大伙儿惊奇地望着,我看到用猛火熏烤,也感到很吃惊。 “这样行吗?”我问。 “嗯,行!” 他一边回答,一边用指尖儿在紧绷绷的鼓皮上“铿”地弹了一下,声音很响亮。 “已经好啦。” 他把鼓从炭炉上拿下来,将鼓穗子拴结实。一个身穿家徽礼服的汉子,摆弄着绯红的鼓穗子,显得很优雅。大家兴奋地望着他。 不久,虚子脱掉羽织外褂,紧紧抱着鼓。我请他稍等,首先,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敲鼓,总得商量一下吧。于是,虚子耐心地给我一一说明:这里该吆喝几声,这里该怎么打鼓,你只管唱好了。可我一点儿也记不住。然而,要研究出个双方一致的意见,需要花上两三个小时。不得已也只好马马虎虎答应下来。我选了《羽衣》中的一段曲子,“春雾迷蒙烟霞生……”刚唱到这儿,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开始后悔起来,感到毫无气势。不过,半道上忽然提高嗓门,就会影响总体的协调,所以只好任其萎靡下去。一旦压低嗓门,虚子就大声呼喊,用力击鼓。 我做梦也未料到虚子的动作这么猛烈。本来我以为,他的呼喊将会美妙而悠长,没料到声声震撼着我的耳鼓,简直就像真刀真枪决战胜负一样。我唱的谣曲三番两次受到他吆喝声的煽动而昂扬起来,等到渐次沉静的当儿,虚子从旁又是一声厉喝。我的嗓音每次受他的惊吓而飘摇不定。于是,越来越小了。过了一阵子,听众们嘻嘻窃笑起来。我自己心里也觉得太不像样了。这时,“大礼服”最先站起身,“噗嗤”笑了。我受他的影响,也跟着一起笑了。 接着就受到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批评。其中,“大礼服”的话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虚子只好微笑着,自己击鼓,自己演唱,好歹结束了这场谣曲表演。过了一会儿,他说还要到别的地方巡回演出,便急匆匆乘车走了。其后,我又受到青年们的种种奚落,妻子也跟着他们一道儿贬低丈夫。最后,她感叹地说: “高浜先生打鼓时,内衣袖子忽闪忽闪的,那颜色好看极了!” “大礼服”立表赞成。 依我看,虚子内衣袖子的颜色,还有那忽闪忽闪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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