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喘不过气来，停住脚抬头仰望天空，火舌正从头上飘过。霜天晴空，无数火舌飞来，猝然消失于深邃的暗夜。接着，下一团鲜丽的火舌随风卷来，熊熊燃烧，又忽然消失了。遥望火舌飞来的方位，仿佛集合了巨大的喷水，根部结为一体，无间隙地染红了寒冷的夜空。前方五六米远有一座大寺庙。长长的石阶中央有一棵大枞树，夜里静静地伸展着枝条，高高耸立于土堤之上。火灾现场就在那棵大树后面。除去黝黑的树干和纹丝不动的树枝，其余一派火红。火源无疑就在这道高坡顶上。向前走一百多米，再向左登上高坡，就能到达火灾现场。

我又急急迈开脚步。后来的人都赶到前头去了。其中，有人大声嚷嚷着擦肩而过。暗夜的道路，每人都自动绷紧了神经。走到坡下，眼见着就要登高了，心里不由怦怦直跳。人头布满陡峭的高坡，从上到下黑压压一片。火焰毫不留情地在坡顶飞旋。要是夹在人流里，一旦被推拥到坡顶，来不及回头，就有被烧焦的可能。

再向前走五十米光景，同样向左转，又是一个大高坡。我想从这里上去，也许既轻松又安全，于是便躲开磕头碰脑的人群，好容易拐进一角。只听一阵急剧的马铃声，运来了蒸汽水泵。仿佛“不让路全都轧死”似的，全速地向人群奔来。马蹄嗒嗒，极力使马鼻子直对高坡。马将吐着气泡的嘴在脖子上蹭一蹭，两耳尖尖向前倾斜，使劲并拢前腿，奔驰前行。此时，青骢马的身子，掠过穿便服汉子手里的灯笼，闪着天鹅绒般的光亮。涂着红漆的巨大的车轮，差一点儿打我的脚上碾过。定睛一看，水泵早已笔直地奔向高坡。

走到坡面中途，可以看到前方的火焰就在斜对面。必须从坡上再度转向左方。那里发现一条横街，细长如小巷。一旦挤进人流，周围一派黑暗，水泄不通，只有互相高声吆喝。火焰在前明亮地燃烧。

十分钟后，终于穿出了小巷。道路狭窄，早已挤满了人。一旦走出小巷，跨出一步，眼前就是跑着运上来的气泵。马拉气泵到达这里，卡在四五米前的拐角里，无可奈何地观望着火焰。那火焰就在马鼻子前头燃烧。

拥挤在旁边的人群，异口同声地问道：

“哪里？哪里？”

听到的人回答：

“那里！那里！”

但是，这两群人都无法到达火焰升起的地方。火借风势，熊熊燃烧，高高舔舐着静静的夜空……

翌日午后散步的时候，我怀着好奇心想去看看火场是个什么样子，登上那面高坡，穿过昨夜的小巷，经过停放气泵的宅地，拐过四五米前的角落，一边走一边看，只见笼罩一派冬景的房屋鳞次栉比，静静而立，然而，却到处找不到失火的痕迹。估计是起火的地方，也只能见到绵延不断的青翠的杉树篱笆，其中有一家，传出了低微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