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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子的B面 第一节 东边不亮西边亮π的杀人魔法 作者:墨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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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 ——包拯(中) “滕战?”安力为一惊。 “他怎么会来这?”王亮也觉得奇怪。 比这个问题更蹊跷的是,滕战居然跟六七个中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一起,坐在草地旁的水泥台阶上,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老安。”人群中的滕战也看见了他们。 安力为只得走过去。 “滕战。怎么,给同学们上课呢?”安力为本想说“连环爆炸案那么紧张,还有闲逗小孩儿玩哪?”可转念一想,当着同学们的面说这个很过分,就临时改了口。 “也不是,上午刚好抽个空。这些都是江南一中初中部少年推理兴趣社的同学。半年前宣传处不是布置任务,让咱深入到学校去,为同学们进行普法宣讲嘛。” “哦。当时我也去了。只是一忙起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对了,黄科不是要让你到我这案子来吧?昨儿刚把大龙调去你那儿。”安力为试探道。 “是啊!我倒是对你这个案子更感兴趣,可是头儿怎么可能放我。今天就带他们来实地感受一下。另外,我也是在等你。” “等我?”安力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我是给你送人来了。” “送人?这些小侦探吗?”安力为和王亮差点儿就笑出声来。可当着大家的面,还是忍住了。 滕战向着远处一指:“是他。” 原来就是刚才掉下来的那个神秘少年。此刻,他正独自迎着风站在高台之上呢。 说也怪,看着那白衣少年随风扬起的衣角,安力为的耳边竟莫名其妙地扬起一段京剧唱词来: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洋御驾三请,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四句:选自京剧《空城计》,讲述蜀相诸葛亮智退司马懿率领的曹军,化解西城之围的故事。这段唱词与该剧中的另一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成为核心唱段和代表唱段,许多京剧名家均擅长此唱段。该唱段有两个不同版本。此版本为京剧艺术家马连良演出时的唱词。其实这个才是原始版本,很多人也认为此版本的唱词语意更为贴切。但是另一版本的唱词当时十分流行。马连良先生经过深思熟虑,仍然坚持原始版本的唱法,这种坚贞执着和精益求精的精神得到业内人士的普遍认可。] 不知是不是唱腔在心中悠悠响起的效果,配合着面前少年迎风而立的画面,在安力为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化合作用。 “我们的社长。Sile少年推理师——穆千行。”一个闷闷的少女声音把安力为从冥想的世界瞬间拉了回来。 “什么?Sile?推理师?”王亮对这些新名词觉得陌生。 “推理师,就是有能力以推理为事业的人。但与侦探不同,推理师是不以推理破案作为挣钱手段的。我们都是这样的推理一族,千行学长是我们中间最出色的。”一个大脑袋少年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么,Sile又是什么?”这个新词也引起了安力为的好奇。 “英文Silencer的缩写,S-I-L-E。千行学长不爱多说话,被我们称为推理中的沉默者。Silencer的原意是枪的消音器。在向谜题开枪时,千行学长总是不喜欢张扬,而且解开谜团之后,也不打算通过向警方报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因为那并不是推理本身的事情。所以,这是他的特有代号。”另一个矮个儿少年答道。 “不报案,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了吗?”王亮越来越好奇。 “我们推理社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和破案原则,和世俗的观念不同的。”矮个儿少年看上去颇为得意。 “不过,以后最好还是向世俗靠拢一点。如果和凶手单独接触的话,你们这个年纪,会有危险。” 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滕战突然伸出手,给那个矮个儿少年来了个脑瓜崩。看着矮个儿少年龇牙咧嘴的样子,大家一起笑起来。 在与大伙一起放松的同时,安力为仍在关注着高台上那个被大家称为Sile少年推理师穆千行的白衣少年。 千行缓缓地转过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大家近前。他的社员同学们顿时闭了嘴,好像在期待着他的开口。 千行慢慢抬起头,说出一句令安力为和王亮几乎双双当场晕倒的话。 “电视台节目现场,答题选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的秘密,我解开了。” 事后安力为问王亮,你差点儿晕倒的原因是什么。王亮说,是千行耍酷的姿态和不切实际的吹牛,同模仿电视剧里侦探的狂妄少年是一样一样的。而安力为却说,是因为他从千行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小屁孩确实解开了谜团。 并不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炯炯目光,恰恰相反,那是一种虚空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年应有的,而应该是一个耄耋老人才会拥有的目光。望尽铅华,心如止水。无望,而坚定。 “那么,可以说吗?”滕战点头问道。 “不能。我只是破解了谜团设计和实施的手法。至于设谜的人是谁,还有他的动机,现在我还一无所知。”千行淡淡说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在同学面前装装还行,在警察面前这样做就不地道了。王亮在心里骂道。 事后证明安力为是对的。和他们同样是首度勘查现场的少年穆千行,竟在仅仅二十分钟之内,就完全解开了使人当众蒸发手法的谜题。 “好。那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负责本案调查的刑警,安力为叔叔。如果你决定好了,以后就跟着安叔叔。安叔叔可是个优秀的警官,在他那里,你可以学到书上没有的实用知识。”滕战的介绍很简洁,也没问安力为会不会带他玩。兴许,他方才已经看出了,安力为对于千行的浓厚兴趣。 千行并没有接过滕战的话头,突然向安力为问道:“那个蒸发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安力为诧异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又回头看看滕战。滕战耸耸肩,又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向千行透露过案情。 似乎已经看透了安力为的心思,千行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继续悠悠道:“蒸发事件,只不过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的开始而已。世间的事物,都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 说罢,千行向安力为深深地鞠了一躬,竟顾自扬长而去。 千行的这个动作,令安力为也颇为光火。自己还没说收不收呢,他竟好像完全了解了自己想法一般,稳操胜券了。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顾,只管自己走了。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安力为心中暗暗骂道。可是,为什么这个少年可以预测到事态的发展?他说的一系列恶性事件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安,别怪他。这孩子就这毛病,恃才傲物,我行我素,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滕战为千行的失礼表示致歉。 “没什么,我小时候也这臭德行。他还是个孩子。”安力为苦笑道。 “不过……你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谁?什么意思?”安力为不明白。 “这孩子,是我师父穆柏林的遗子。” “什么?‘墨探’的……遗子?”安力为瞪大了双眼,望着千行远去的背影。 送走滕战和那群学生之后,安力为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滕战的话,令他忆起了很多陈年往事。 “头儿,你怎么了?那个穆柏林是谁呀?‘墨探’又是什么?”王亮见状,忍不住问道。 “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公安,曾经破案无数的推理高手,到目前为止还无人超越的神探,是咱们警队的骄傲。可惜,在一场枪战中,为了掩护同事,他壮烈殉职。咱们的崔厅长和裘处长是他警校的师弟,而黄科和滕战都是他的徒弟。” “哦!那神探为什么又叫‘墨探’呢?” “穆老一生信奉先秦墨家的‘兼爱,非攻’之理,即使在执行任务时,只要不到最后关头,都绝不率先拔枪,所以被警队尊称为‘墨探’。” “可是……他最后还不是被犯罪分子……”王亮显得不太理解。 “不。穆老用自己的一生,实践了作为警察都应该具备的,对人的终极关怀。即使他最后中弹殉职,也无怨无悔。我来问你,身为警察,维护法律和关爱生命,哪样更重要?假如有时两者之间不能兼顾,你选择优先守护哪样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法律为先。警察不是法官。” “但是,真的是那么简单吗?警察同样是人,应该心存基本的人文关怀。身为警察的第一职责,应该是维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当法律沦为仅仅维护权贵利益的工具,为政者完全无视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诉求之时,如果我们仅仅把自己当成执法机器,只是盲目地执行命令,你觉得对吗?警察和士兵,本质上是不同的。穆老的这种人本主义,正是当今社会中人们缺乏的,包括我们。” “是啊,在警察队伍中,自甘堕落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们忘记了警察的信念与职责,打着执法的旗号,却完全听命于权贵的指挥,丧心病狂地沦为他们欺压百姓的爪牙。” “嗯,这是社会的一种退步。正因如此,穆老的思想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智者啊!可是,如果当时他比犯罪分子先开枪,不就可以避免……” 安力为拍拍王亮的肩膀:“你错了。当时的我,也是和你一样想的。穆老救下的那个小警察,就是我。”滕战与孩子们走后,安力为与王亮又访问了当时的现场导演徐斌。 “同样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再多一遍也无妨。”徐斌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疲惫,但面对侦查一科的刑警,他还是很配合。 “节目的画面,我们技术科的人反复看了很多遍,看不出什么作假的痕迹。作为专业人士你怎么看这一点?”安力为直指关键部分。 “作假?不可能。我是现场导演,那些技术人员都是我的属下,控制室里是牛导的人。都是台里的老同事、老部下了,知根知底。作假的可能,根本没有。” “那……” “说实话,我真说不出那是咋弄的。节目所有机位的画面都很正常,完全没有作假的痕迹,我和牛导两人一盘一盘研究了一天,连个可能性都没得出来。真是邪门了。你知道,我和牛导干这行都二十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对了,下层的后台没有安装监控?” “哦。因为选手最后落下来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不雅的丑态,这涉及人家的隐私权,所以台长说不必安装监控了,避免麻烦。下层的后台主要是化妆、换衣服用的,每到大型晚会的时候,化妆间是名演员专用的,而那些小演员就只能在走廊上互相遮挡一下,就地换衣服了。因此,在这里安装监控,确实不合适。” “原来如此。你刚才说,你对属下都很熟悉是吧?那么,那天晚上,就没有发现什么陌生的人吗?” “这咱可不敢胡说。现场有那么多观众,我不可能认识。另外,也有个别下面的小工可能是临时雇用的。不过大都是我的属下叫来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让他们列一个清单。” “那真是非常感谢。姓名,年龄,住址,什么时候来的,谁介绍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我想有这些就够了。” “明白。放心吧您那。”徐导一拍胸脯。 “另外,真的没人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吗?什么都行。” “异常的话……还真没有。只有个别工作人员偷懒接电话什么的。你懂的,这些小子总是会在工作时间偷偷跑出去接女朋友电话的,说了也不听,每天都有。其实回想一下,自己在那个年纪也一样的哈哈。” 安力为还想问什么,手机响了,是刘晓伟打来的。他吩咐王亮补充,自己接通了手机。 “头儿,是我,小刘,又问出一点新情况。刚才想去小里海码头看看,恰好遇到林念祖了。他是不住在荣府的,所以我想李妍的事情问他可能不至于对荣府造成太多不良影响。没想到还真让我问着了。” “哦?”安力为很高兴。 “林念祖说,他晚上应酬的时候,曾在一家夜场偶遇过一个小姐,自称和李妍认识,两人曾经是同事。由于林念祖对此不感兴趣,当时倒也没追着问。不过后来那个小姐可能为了拉生意,三天两头给林念祖发短信。刚才林念祖把那女孩的手机号码和夜场地址都告诉我了。” “好。你一会儿亲自去拜访一下,务必问出李妍以前工作的地方。晚上就别回荣府了,和我们碰一下,老夏和小张也会来。荣府那边,我让贺科另派别人盯着就行了。现在人手不够,你得派大用场,不能守株待兔。” “好哩!得令。” 能得到上司的重视,电话那头的刘晓伟显得很兴奋。 布置好小刘的新任务,正好王亮也问完了。两人向徐斌递了名片,致谢告辞。 下午,安力为安排王亮和其他几个科员分别到工商、税务等部门调取有关叶淑娴公司和荣氏企业的一些资料,自己则回到办公室,从档案室和数据库里查找与荣家相关的记录。 安力为这几天有意没给荣应泰打电话。当初荣应泰请他帮忙,是调查蒸发案的,可事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出现了命案,还被定性为谋杀,而他又成为此案的主要侦查负责人。安力为觉得有必要和荣应泰保持一定的距离。另外,目前他这边主要方向是调查荣应泰的小三,荣应泰对此必定三缄其口。与其上门碰钉子,不如先掌握一定的线索,再寻机会接触。 厅里的数据库可谓相当完备,但分类和搜索的方法,就相对显得有些落伍,有时办案人员总会由于没能准确地用对搜索方法而浪费一些时间。 此刻,安力为就有点头大。 要讲侦查追捕,上阵擒贼,他是毫无疑问的NO.1,要不怎么叫“拼命三郎”呢?可只要坐在电脑前面,他就开始头疼。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安排,要是小刘在这,毫无疑问可以三下五除二,提高十倍的效率。 太阳下山的时候,安力为的发型已经被自己生生搔成了“雀巢”。他将打印出来的资料简单整理了一下,塞进文件夹,离开办公桌,来到小会议室。 这个小会议室利用率奇高,各侦查小组分析案情、交流意见,吃午饭、便餐,同事间说点秘密事儿什么的,都喜欢来这里。今天,这里被安力为早早地“霸占”了。他望着残阳下的晚霞,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等待着夏军的到来。 安力为已经很久没能看到如此美丽的红霞了。 或许是密集车流放出尾气的缘故,夕阳像是笼罩了一层袅袅轻烟,呈现出一种虚幻的美。 这个城市,原来仍有如此美景…… “老安,起床了起床了。”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耳边怒吼道。 安力为一激灵,差点儿摔倒,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接住。原来是夏军他们到了。 “哈哈又睡着了?这样干工作可不行呀!昨儿又没睡好?”夏军装扮的是裘处常用的口吻。 安力为嗔怪地擂了夏军一拳,又发现王亮好像早就在旁边坐下了。再看看窗外,天早就黑了。 “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让您多睡会儿。”王亮显得有点委屈。 安力为拿起手机,拨通了刘晓伟的电话:“小刘啊?……还要一小时?好……那咱们就先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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