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凶器

π的杀人魔法  作者:墨殇

在玲珑屋密室杀人事件的现场,同时发现了氰化钠和氰化钾。

两种毒物居然出现在同一个现场,这在以往的刑侦案例中颇为罕见。

凶手到底有什么必要这样干呢?杀一个人需要使用两种毒物吗,还是这意味着是两个不同的杀手所为呢?也许,其中一种氰化物是凶手所为,而另一种是荣应泰自己准备的。至于荣应泰私藏毒物的目的嘛,或许是为了杀死某个人,也或许是为某天自杀做点准备也说不定。

为此,倪大龙和小郑在开始调查两种毒物之前,专门就这个问题和安力为做过一番探讨。

安力为认为,这是出于“双重保险”的考量。这是基于凶手细致而缜密的心思,熟练而稳妥的作案手段,天衣无缝的作案布局等综合心理评定,再加上安力为多年的经验而做出的判断。这个判断,不武断,是有充分的科学依据来支撑的。

凶手,应该是一个行事极其求稳,绝不允许存在失败可能的人。而这样的人,对于失败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往往是超常的。那就达到了一种境界,因为周密计划,多重保证,又不怕失败,所以他真的能做到无往不利。根据安力为的分析,凶手平时做事的方式,很可能是准备两套方案。假如A计划失败,B计划便立即启动。但假如B计划也不能成功,就说明了天意如此,或者换句话说是时机并不成熟。这时候,他会选择就此隐身,像一个东瀛忍者一样藏在不容易被人发现,而同时又便于他进攻的地方。

分析完凶手的行事风格之后,安力为又分析了凶手在玲珑屋密室杀人案中的心理画像。

这一次动手对于凶手来说,是人生的大转折,也是他为自己创造的一跃成为掌门人的重要机遇。平时行事就喜欢双重保险的人,在这次更是会倍加谨慎。这次的敌人是最厉害最强大的荣应泰,扳倒他,必须动用最稳妥的手段,而扳倒了他,凶手就等于完成了斩首行动,其余的人将会或望风归附,或作鸟兽散。

安力为说得很有道理,倪大龙没有反驳的余地。虽然在以往的案例中,还不曾有过在一个杀人现场出现两种毒物的现象,但在大量普通的斗殴杀人案之中,一个人身中几十刀,或者被两种甚至三四种不同的凶器击杀而死,却是极其常见的情形。套用一句黑社会常用的术语,那叫作“补刀”,起到的就是安力为所提到的“双重保险”的作用,只不过犯罪手法的形式不同罢了,其使用手法的思想是相同的。

解决了心里的疑问,倪大龙和小郑就风风火火地开始了对于两种氰化物的调查工作。

调查的关键,无疑在于它们的来源。也就是说,谁最有便利得到这两种东西。

氰化物这种东西,在工业中的使用极其广泛,比如电镀、橡胶、油漆、采矿、洗注、染料等行业,在不同程度上都离不开氰化物,而在农村里,氰化物还经常被某些无良渔夫用来毒鱼。

氰化钠,主要用于提炼黄金等贵金属,也称化学萃取法淘金。由于它是能与元素金组成可溶化合物的极少数物质之一,因而也被广泛用于珠宝的镀金和抛光。另外,冶金、矿山、农药、医药、电镀及有机合成中,也都少不了氰化钠的使用。

氰化钾,与氰化钠的用途比较相近,有时二者可以通用。较之氰化钠,氰化钾在电镀时具有更高的导电性能,以及镀层细致等优点,因此更多地被用于电镀和钢铁的热处理等方面,但价格比氰化钠要贵,一般用于比较高档的材料处理。

这两种氰化物因其剧毒的特性,一直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严格管理。

当然,所谓严格管理,其实只是普通老百姓的认知。作为办案多年的老警察,倪大龙知道因为氰化物的轻易流失和被滥用而造成人身意外死亡的案件,实际上数不胜数。

光在倪大龙曾经办过的案件之中,与氰化钾或氰化钠有关的,就不下十件,其中有六件是恶性毒杀事件,属于蓄意杀人的性质。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安力为才把调查毒物的任务交给他。

关于它们的来源,虽然看起来只涉及电镀、橡胶、油漆、采矿、洗注、染料、捕鱼等行业,但实际上,因管理不善而存在流失可能的医院、制药公司、冶金公司、农药生产企业等,倘若真要严格地拉网式排查起来的话,一定多得令人触目惊心,而光靠公安这一个独立的部门来完成,也是杯水车薪,可以说根本没有能力去查。

幸好倪大龙是个有经验的刑警,思维极其务实,并不和某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级官员那样,认为有必要展开“运动式”的大面积排查。他认为一个有效率的刑警,应该懂得怎样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以最小的警力投入成本,去获得最大的破案成果。

大龙是经济学院毕业的,因此明白公安警力的管理和调配,也需要有一些与做生意相类似的“利益观”才行。没有对有限人力进行投入和产出的管理观念,那么结果只能是事倍功半、疲于奔命,却跟不上犯罪数量激增的新形势。

大龙从多如牛毛的不同行业之中,精选出了三个行业。前两项是矿业和电镀。因为以荣应泰为代表的旧荣氏企业的主产业,是地产开发及其配套产业,那么与拥有氰化物的行业有交集的,就只有矿业和电镀了,应该不会涉及医院、制药、农药、橡胶、油漆、染料、冶金等行业。在国内,很多著名的地产企业,都会涉及矿业的开发,而电镀则是建筑材料制造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环节。

如果林念祖有机会得到氰化钾或氰化钠,最有可能的就是来自矿业和电镀有关的下级企业。

根据他现有的身份,应该不会私自到黑市上去购买此类毒药。那样做风险实在是很大。

那么如果他乔装去呢?

这里就是小说情节和现实情节的不同了。在现实生活中,只要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很难做到乔装之后仍能令对方不觉得奇怪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没有经验的人总会依葫芦画瓢,按照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和自身条件相差极大的方式去化装。他认为很有效、很神奇,其实恰恰相反,自欺欺人,甚至自欺而不能欺人,让人一眼就觉得奇怪,因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林念祖不是特工,他也没有愚蠢到认为自己可以轻易地通过一个早上的打扮就成为特工的地步。

因此,林念祖不太会选择乔装后亲自去黑市购买氰化物。

如果不亲自出面,派遣“信得过”的属下去购买呢?表面上看起来很安全,可实际上风险比自己去做要更大。

为什么也有风险呢?

这年头还有真正“信得过”的属下吗?“肝脑涂地,两肋插刀”这样的忠言,林念祖是不会相信的。

那为什么又风险更大呢?

试想,如果那个“忠心”的属下帮你去做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当然,你敢让他去做事,就代表那个人不傻,你不能派个傻子去买毒药。而不傻的人,当然知道你需要私下里买毒药,将会用来做什么。那好,等他帮你办妥之后,形势就完全变了,主谋者和实施者的上下级关系也可能完全变了。因为但凡是个不傻的人,就能明白,只要在办事的过程中留下证据,然后要挟你,那么他将永远成为你的主子,你费尽心血得来的一切,其实都归了这个人,你反而成了他掌握之中的可怜马仔和傀儡。

林念祖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定不会冒险找一个人或亲自去黑市,购买到足够完成目的而需要使用的毒药剂量。

矿业和电镀,是作为一个老警察都能推理的,而第三项——捕鱼,就是倪大龙根据自己的经验而得出的判断。

用氰化钾捕鱼,也就是俗话说的毒鱼,在倪大龙所办过的与氰化物有关的十桩案件中有三件。

这三件案件中,其一是凶手违法毒鱼,并私自摆摊出售,引发了购买食用者一家三口二死一伤的严重后果。其二,是由于凶手毒鱼造成了事实上的水源投毒行为,造成了下游村落一位老年农民夫妇饮毒水而亡。其三,毒鱼者自食其果。由于无知,该凶手丝毫不认为毒药可以对人身造成伤害,兴冲冲地将毒死的鱼拿回家煮着吃,结果他老婆孩子双亡,而他却因吃饭前先拉了泡屎而幸免于难,待他回到饭桌前,发现老婆孩子都死绝了。

安力为选择倪大龙是对的。如果不是对氰化物具有丰富的经验,一般的刑警恐怕很难把荣府毒杀案和这些很愚昧很可笑的低级投毒案联系在一起做比较。

只有倪大龙,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林念祖不敢去黑市购买氰化物,但有可能会在某个偏僻小山村里,从一个毒鱼的渔夫手里购买。

黑市是警方的重点盘查对象,如果他在黑市上购买,被查出来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如果从一个不起眼的渔夫手里购买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警察可能这辈子也查不到那个渔夫。

即使查到了,一个小小的渔夫又怎么可能因为有一个游客曾经向他购买过那么一点点毒鱼的药,就牢牢记住这个人呢?这个人只是个游客,因为同样想毒鱼,所以买了点毒鱼的药,没有什么让人奇怪的呀!况且,毒鱼需要使用的剂量是比较大的,只有在河水中制造出了一定的毒物浓度,鱼才会死,相比之下,毒死人需要的量看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因此,有人买了那一点只够毒死老鼠的药,就更没啥奇怪的了。在有些农村,直到现在还使用氰化物来毒杀老鼠。

什么都不奇怪的。

在用卖毒物赚的钱买来一斤土烧酒和几个小菜进行“光盘行动”之后,渔夫会把这件小事忘得干干净净。

林念祖为什么会想到这种独特的方式呢?

可能是偶然。兴许在一次野外旅行摄影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这个毒鱼的渔夫,也或许是别的偶然。

像矿业和电镀那样的规律性毒物来源,只要是一个称职的刑警,都能通过自己的合理推理来看出端倪,但毒鱼,就只能是拥有相同经验的刑警才会得出的特殊结论。

当然,调查毒鱼的力量投入非常大,倪大龙还是打算和小郑一起,从排查前两项开始。

倪大龙没有和别的刑警一样,去商务厅、工商局进行调查,只是抬腿出门,摁下电梯按钮,上了七楼,径直来到了同属公安厅的经济侦查处(简称经侦处)。

经侦处的牛一鸣是他的同学。两人都是从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毕业的,关系倍儿铁。毕业之后,他们都没有从事商业贸易工作,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公安系统。多年来,他俩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情。

对于倪大龙和小郑的到来,牛一鸣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虽然关系特铁,但因为大龙是一线实干的刑警,不可能有经侦处警察那么多坐办公室的时间。两个人每年实际见面聊天吃饭喝酒的次数本也不多。

落座之后,倪大龙没有时间客套寒暄,便向牛一鸣说明了来意。

“你还真来对地方了。来我这儿,比跑商务厅、工商局、税务局去调查管用多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泰钢构的下属子公司,叫作金海金属钣金厂。钣金工厂,电镀是必不可少的工序。你懂的。”

“这个我懂。”

“另外,我记得荣家好像有一个金矿的开采权……”

“哦?真的?确定是金矿吗?”

“稍等。你们先喝口茶,我在电脑里找一下,应该有这方面的记录。”

牛一鸣飞快而有节奏地移动鼠标,神色轻松,却又很有效率。

“真是个舒适的好工作啊!比起我们基层刑警来,简直……”倪大龙盯着老同学胜似闲庭信步的表情,暗自嗟叹。

“有了,在这。应泰重工四年前在西藏以五千万元竞标得到一个金矿的开采权,并为此专门注册了金鑫源矿业集团公司。这家金鑫源,属于应泰重工下面的控股公司,地点在一个叫噶春的地级市。”

“太好了。真是有金矿!”

“一会儿我让秘书小黎把两家公司的材料都找出来,送到你的办公室。开会的时间到了,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哪天你有空了,记得告诉我,我请你喝酒。”

功夫不负有心人。

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思考,行动起来竟是如此快速有效。

没有走出办公大楼,一个小时还不到,倪大龙和小郑就从牛一鸣那里得到了两家公司的名号。

就连大龙自己也觉得意外,更何况小郑了,简直是喜形于色。

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就没有那么迅速了。调查走访的工作是不能投机取巧的,必须一一询问,一一落实才行,不能有遗漏。

倪大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一个长途电话。

那是一个西藏的刑警——多布吉。

牛一鸣方才提到噶春这个地方的时候,倪大龙就想起了这位老战友。多布吉是西藏噶春地区刑侦大队的一名中队长。

说是老战友,其实他俩真正并肩战斗的时候只有一次,是在六年前对冰毒制造者的一次调查、围堵和抓捕。

虽然只有一次,他俩却从此结下了深厚的战友之情,因为在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他俩正是背靠背,凭借着彼此的信任和默契,终于从配备着AK47的毒贩子们的重重包围圈中逃出生天,并将敌人的巢穴成功报告了总部。为此,两人都荣立了二等功,也结下了没有经历过生死合作的人很难理解的情谊。

虽然天各一方,只有参加全国公安系统会议的时候才能相遇,但两个人经常会在工作之余,比如进行无聊蹲守的时候,用手机给对方打个电话,聊聊彼此的近况和查案的心得。

西藏路途遥远,来回耗费人力财力,倘若没有充足的理由,上级是不会轻易批准出差的。

倪大龙的打算是这样的,先通过个人情感的纽带,得到多布吉的帮助,对金鑫源矿业集团公司做一个摸底调查。如果得到了有效线索,那么他就有理由向上级打报告,和小郑一起赶往噶春。

听到大龙的声音,多布吉很高兴,爽快地允诺了他的请求。

和安力为、倪大龙相同,这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电话里,多布吉表示最近他那里并没有特别难办的重大恶性案件,打算立即派两个人去了解一些外围的情况。只要有丝毫眉目,他就会亲自上门进行调查,绝不会放过一点细节。

放下电话之后,倪大龙惬意地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就招呼上小郑,驱车直奔金海金属钣金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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