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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帕诺拉马岛奇谈 作者:江户川乱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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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得尽快逮捕三造才行。”我的心思随即转向浴场,几乎无法忍受河野的长篇大论。巡查倒是不慌不忙的,像没事似的坐着。河野也是,明明晚点再说明也无妨,却喋喋不休,大概还打算继续说下去。 “三造处理尸体最方便,再加上手背的煤污、沾血的短刀、大量的赃物——换言之,三造表里不符,骨子里其实是个坏坯子——有了这么多证据,也只能认定他就是凶手了吧。那天早上尽管打扫过更衣室,却没有把放错位置的垫子放回原位,也可算是证据之一。不过,三造杀人的原因我也不太明白,但那些脑子痴呆的人,难说有什么我们无从想象的动机。或许他看到醉态迷人的女人,一时无法压抑冲动也说不定。也或者是他的恶行无意间被长吉发现,三造害怕她揭发,便一时鲁莽犯事。这些都只是揣测,不过无论动机是什么,三造是凶手的事实,已不容怀疑。” “那么,你的意思是,他在浴场的炉灶里烧掉长吉的尸体吗?”巡查一脸难以置信。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虽然残忍得难以想象,但那种人身上搞不好遗传了许多人类祖先的残忍基因。不仅如此,他没有这样的理智,分析罪行曝光的可能性以及必然要承担的后果,因此更可疑。三造的工作是烧洗澡水,一旦需要毁尸灭迹,他立刻会联想到炉灶,这是非常自然的反应。再说,为了消灭证据,凶手把尸体烧毁的例子不胜枚举。最著名的有韦伯斯特教授[约翰·怀特·韦伯斯特(John White Webster,生卒不详)为麻省医科大学的化学、矿物学教授,同时在哈佛大学担任客座讲师。因借贷纠纷杀害了同事乔治·伯克曼教授,最后用研究室的焚烧炉烧毁尸体。一八五〇年被处以绞刑。]案件,杀害朋友后用实验室的炉子焚尸;蓝胡子兰德鲁[亨利·德西雷·兰德鲁(Henri Desire Landru,1869—1922)。兰德鲁是个强盗杀人犯,引诱许多女性到他的别墅,先夺取她们身上的饰品、金钱等财物后再将其杀害,并将遗体烧毁,据说被害者多达两百人。一九一九年,兰德鲁被捕判处死刑。蓝胡子的绰号出自夏尔·佩罗(Charles Perrault)的童话集《蓝胡子》(1697)中的杀人魔,他杀害六名妻子,被第七任妻子揭发。]也把数量众多的被害人的尸体焚毁,用的是玻璃工厂的炉灶和乡下别墅里的火炉,这些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这里的浴场炉灶是工业用的大型锅炉,火力十足,就算无法一次烧毁,花上三四天,把躯干分成好几个部位,一块一块烧,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幸好这几天吹着强劲的南风(或许智商不高的他根本没考虑到这一点),又是夜阑人静的深夜时刻,他可以关在几乎不可能有人来访的房间里,毫无顾忌地完成这项工作。我的推测太突兀吗?否则,对岸村人闻到的火葬场的气味,又该如何解释?” “但是,旅馆这边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太奇怪了。”巡查半信半疑地进一步追问,我也觉得这个说法无法让我完全信服。 “焚烧尸体的时间一定是大家都已经熟睡的午夜。就算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怪味,但黎明前的强风都能够把它们吹散。而炉灶里的灰烬向来都是扔进湖里的,因此不会留下骨头等证据。” 这种推测真是大胆。的确,火葬场的气味是难以撼动的事实,但河野光靠这点证据就如此判定,不会太过武断吗?直到后来,我都难掩心中的疑惑。然而这点姑且不论,不管尸体如何处置,单是河野所查到的事实,已非常清楚三造就是凶手。 “马上逮捕三造讯问吧。”河野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后,巡查立刻起身。 我们沿着庭院,往浴场的烧柴处走去。此时已是晚上十点,今晚仍是个几乎不见星光的暗夜,风咆哮着。我心里闪过一种不知是恐惧抑或怜悯的暧昧情感,竟然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 来到烧柴处的门口后,虽然身为乡下巡查,但毕竟是执法人员,他立刻摆出行家的架势,迅速撞开门,一下子就冲进里面。 “三造!”巡查发出低沉有力的叫声,只是白费了他如此万全的戒备,里面没见三造的人影,只有一个认识的打杂老头茫然地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灶前。 “三造啊?他从黄昏起就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让我帮他照看一下灶火。”老头子一脸诧异地回答巡查的问题。 接下来又是一阵骚动。巡查打电话到山脚下的警察局,局里迅速组成一支临时搜索队在街道上来回寻找。这下子三造的罪证更是不动如山了。 正式搜查在第二天早上展开。除了街道以外,森林、溪涧也展开了地毯式的排查。在那种情况下,我和河野也无法置身事外,分别加入搜索队。这场骚动大约持续到中午,总算找到三造。 从湖畔亭顺着街道往上走五六町,有一条通往山路的狭窄樵道。从那里走上弯弯曲曲的半里路,就会来到一座不知其名的河川上游的深谷。沿着溪谷有条陡峭的栈道,一名巡查发现栈道最危险的地方有些土石崩塌的现象。 高达数丈的断崖底下,众人遍寻不着的三造倒卧在血泊中,下方是一大片平整的岩石。恐怕三造是昨夜摸黑走上栈道,失足滑落的吧。岩石上布满漆黑的血,景象令人触目惊心。这难道是天谴吗?凶手都还没坦白,就死于非命了。 警方随即在尸体怀里找到河野先前在白铁盒里看到的各种赃物。很显然,三造是在逃亡途中意外失足跌亡的。 而后,警方开始搬运尸体、检察官勘验、村民们议论纷纷,接下来的一天便在人心惶惶中过去了。三造房间的烧柴处似乎也被警方仔细搜查过了,只可惜最后仍旧找不到任何焚尸的迹象。 案情看似急转直下,告一段落。尽管被害人的尸体不见踪影,杀人动机也还有些暧昧不明,但没有证据能否定是三造下的毒手。由于大规模的行李箱搜查行动徒劳无功,这起案件让法院方面觉得棘手,如今三造的死亡或许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几位检察官很快便撤离山脚小镇,警方的搜索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就这样,湖畔的村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这段期间,损失最惨重的是湖畔亭。一时之间,好奇心旺盛的客人络绎不绝,前来参观发生命案的浴场,但没多久,就传出长吉的幽灵出没、三造的低语在空中飘荡等流言,越传越离奇,最后连家住附近的人都对湖畔亭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续好几天都没一个客人上门。如今,湖畔附近重新建造了几栋新旅馆,曾经风光一时的湖畔亭再也不复从前,完全没落了。 各位读者,以上就是湖畔亭命案的表面故事。A湖畔的村人流言,以及Y町警察局记录中的事实,恐怕都不及这里写的内容。不过我说的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在这之后。话虽如此,也请各位别觉得厌烦,这最重要的部分内容不算很多,换算成稿纸的话,二三十页就可以交代完毕了。 命案解决之后,我们决定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命案后和我越来越熟悉的河野,因为要往一个方向去,便搭乘同一班火车。我当然是回T市,而河野预定在前一站的I站下车。 我们各自拎了个相当大的行李箱。我的是收着偷窥镜的方形行李箱,河野的则是只外表老旧的长横形提包,尽管我们都穿着和服,但想到我们是从湖畔亭出来的,这样的光景总令人想起那两名行李箱绅士。 “不知道行李箱绅士最后怎么样了。”我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河野。 “谁知道呢。他们刚好没被人看见,神不知鬼不觉就离开了那座村子?无论如何,已经没必要再讨论那两个人了。他们与这桩犯罪应该—点关系也没有。” 说完,我们搭乘的上行列车驶离留下许多回忆的湖畔小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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