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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密室之门2  作者:青崎有吾

我们搭乘青梅线,在车厢里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这个奥多摩附近的小城镇。

这里的视野相当狭窄。因为小镇前后左右都被山头包围着。可以听到如同环绕式立体声般的鸟儿的鸣叫声。在车站附近看不到咖啡馆或者便利店之类的门店,只有一块铁锅饭的招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本地特产。

“如果这里也能算东京,那岛根都能有天空树了吧。”

“又不是只有二十三区才算东京,”冰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舒展着僵硬的背部说道,“我们也差不多该弄辆车子开了吧。”

“那你就努力赚钱到汗流浃背吧。加油啊,冰雨。”

“别说得这么事不关己啊,倒理。”

“今天的案件可是你的专业领域。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那你还不如留在家里,拍那个宣传视频的第二集呢。”

我们一边斗着嘴一边开始了行动。我们还没走到汗流浃背的程度,就到达了被害者石住茂树家。此时这家门口正聚集着看热闹的人群。不仅门口贴着黄色胶带,旁边还停着警车,看起来想要进去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困难。要是能刷脸通过当然是最轻松的,不过拥有这种排面的侦探,在行业内哪怕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吧。

“怎么样?要去后门那边看看吗?”

“也是……不,等一下,那不是女强人么?”

虽然没法直接刷脸通过,不过过去的交情似乎能派上点用场。我们在警戒线内的现场搜查人员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嘿,穿地。”

我像视频博主一样抬起手来,那名女性向我的方向看来。她穿着一身西装,脸上有颗泪痣,还架着一副无框架眼镜。眼镜里侧,是那闪着光的绝对零度般的眼睛。

“我刚才就有种预感,你们是不是要来了。”

“因为早上的星座占卜节目预测今天会是最糟的状况,”她补充说道。警部补穿地决像平时一样,瞪着我们。我们之前在宣传视频里提到过的在警局的朋友,就是这家伙了。不过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她大概并不把我们当成朋友吧。

“那个占卜节目我也看了哦。今天的幸运物是卷毛和眼镜。”

“明明是青蛙周边啦。”

穿地从胸前取出一只绿色的袋子,上面画着一只青蛙模样的警官,她从里面取出圆形的点心送进嘴里。是以前流行的一种,叫圆白菜太郎的零食。

“你们来这里干吗?”

“来观光的啊,”冰雨说,“听说这里有开了洞的杀人现场啊。”

“真不凑巧,这里可不对一般人开放。”

“你可真绝情,之前的毒杀事件我们还帮过忙的,”我说,“你忘了我们在旅馆大厅里解谜的事了?”

“记得。我还记得,你们没付咖啡钱就回去了。”

在嫌弃了我们一通之后,穿地最后妥协式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要进就进去吧。”她说道。本以为还要再跟她理论几分钟,现在倒是有点泄了气。

“今天倒是挺爽快的。”

“看来你终于认可我们的实力了。”

“从后面的树林可以看到整个现场。就算我让你们打道回府,你们也会绕到后面去偷看的。与其引发无聊的争执,倒不如直接看着你们行动好一点。”

“这么简单就能看到吗?”

“当然了,”女警官毫无兴致地回答,“毕竟墙上开了那么大一个洞。”

虽然这里的地价可能不高,不过石住家的面积还是大得吓人,差不多快赶上一个运动场大小了。

主屋像是电影《龙猫》里的房子一样大,随处可见传统的日式家居建筑设计风格,阳台和二楼倒是西式风格。从后门穿出去是个广阔的天然草坪庭院。院子一角还种着一棵樱花树,树后就是发生案件的别屋了。因为房子周围都被农田和树林所包围,所以最近的邻居家,离这里应该也有个百十来米。

“只有被害者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我一边看着现场一边问道。穿地看了看主屋的方向。

“死者和妻子女儿三个人住在这里。还有他原本住在隔壁镇上的弟弟和外甥,因为家里正在装修,所以两个月前也搬来,暂时借住在这里。明明一家之主就在眼皮子底下被杀害了,可在主屋的人却似乎全无察觉。”

的确,可能是因为中间的庭院太大了吧。

“现在有怀疑对象了吗?”

“经常出入别屋的人,除了被害者,只有死者的家属和尸体的发现者——那个叫志田的男人。死亡推定时间是昨天早上十一点。那时正好有一家超市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志田。而死者的女儿和外甥,则互相证言当时和对方一起在厨房看电视。死者的妻子和弟弟没有不在场证明。”

“虽然也有外来人员进入作案的可能性。不过,如果只考虑妻子和弟弟的话,弟弟的嫌疑更大一些。”

“为什么?”

“你们用过电锯吗?”

“……没有。”

“冰球面罩我倒是戴过。”

穿地无视了我和冰雨的回答,径直走向现场。这里的别屋,是一个自建的木制小屋。她穿过主屋的大门,走向小屋。

“虽然我并不想性别歧视……不过女人不太可能,弄出这么个大洞来吧。”

我们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冲击性的场景。

就像之前提到过的,小屋的墙壁上被打出了一个洞。

这个洞大约高一百七十公分,宽二百公分。等于是在这道墙上,打出了一个从我脚踝到头顶的,倾斜的椭圆形大洞。被打掉的部分的木制碎片,此时正散落在我们脚下。从这洞的切口上满是毛刺来看,开洞人应该是个外行。

“啊,片无先生,御殿场先生。”

在洞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嘟着嘴的男人。是穿地的部下小坪。

“啊,我就说,刚刚就预感到你们也会来。”

虽然他和他的上司情绪表现完全相反,说出来的话倒是完全一样。穿地穿过墙上的大洞,进入小屋。我们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个大约十畳[日本榻榻米房间的面积计算单位,一畳相当于1.62平方米。]的单间。既没有贴墙纸,也没有铺地毯,是个本着实用主义打造的朴素房间。我们正面对的墙壁上,有一道门和一扇窗子。门前的地上散落着绿色的油漆,旁边还掉着一只罐子。右侧的墙壁上,则有个摆放工具和材料的架子,旁边放着一把牧田牌的电锯。原来如此,就是用这东西在墙上打的洞吧。左侧的墙上挂着空调,还靠着一张设计桌。房间中央则散落着各种工具,同时摆放着一个正在制作的桌子。

“死者死前,好像正在制作一张厨房里用的桌子,”穿地说道,“桌子上还放着设计图呢。”

我们走近桌子。与小屋一样,这张桌子同样是木制,且没有装饰的手工制品,桌脚是可折叠式的。以手工制品来说,可以算得上下功夫了。我用手碰了一下桌边,马上就听到了微小的声音,桌子也倾斜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只桌脚歪了,在四只桌脚之中,有一只比其他的更短一些。看来死者死前还在调整桌子的高度。

桌子上用白线画出一个人形,而旁边则是一摊赤褐色的痕迹。

“看起来是个新做的东西。”

“发现时比这更新呢。”

对方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眼睛大睁着,正仰面躺在桌子上。他的腰上绑着收纳尺子铅笔的工作腰包。他的嘴唇青肿,衬衫上的钮扣似乎被取走了。而他的脑袋上,则插着一把大十字螺丝刀。

敲响密室之门2

“我想凶器应该原本是房间里的工具,”小坪补充道,“致命伤在头部,不过他的脸上和衣服上,也有打斗的痕迹。”

看来是有人在他制作物品时前来拜访,因为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而大打出手,并且用现场的螺丝刀刺中了他。不过能够死在自己亲手制作的桌子上,对于热爱手工制作的人来说,也算是夙愿得偿吧。

“看起来像是突发的杀人事件啊,”冰雨说道,“凶器上有指纹吗?”

“凶器和桌子附近的指纹都被擦拭掉了。而且凶手可能是戴上手套后,才使用了电锯或者触碰其他东西的。”

因为是工作室,所以架子上摆放着很多手套。对于不想留下指纹的凶手来说,可谓是求之不得。

“墙上的大洞,是从小屋里侧钻开的吗?”

“是的。从切断面和木片散落的方式来看,应该是从内侧锯开的。而且用来锯洞的电锯,也摆放在小屋的架子上。昨天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有家里人曾经听到过电锯的声音,那时应该就是凶手用电锯开洞的时间。因为死亡推定时间是早上十一点,所以使用电锯应该是在凶手杀人之后的事。”

“家里人听到电锯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吗?”

“因为家里经常会有各种工具发出声响,所以家人以为死者又在制作什么。关键问题是凶手在墙上开洞的理由是什么……”

“该不会是个极其愚蠢的凶手,想要尝试什么极其愚蠢的密室诡计吧?”

“看热闹的人给我闭嘴。”

又被冰雨训了。好好好。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开不起玩笑。

“打洞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油漆?”

穿地指着门前地上的油漆和墙边的置物架说道。在架子的最上层,摆放着三个和掉落在地上的同样大小的罐子。

“凶手和被害者发生争执时,不知是谁撞到了架子。因为冲击,架子上的一罐油漆摔到地上,洒出的绿色油漆正好泼到了门口。如果要从门走到外面,就必须得从油漆上经过。这样凶手就会留下足迹,成为铁证。但窗户被封死了也无法通过。凶手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决定使用现场的电锯,粗暴地在墙上穿了个大洞出去。”

这样确实说得通——可怎么说呢,我们在脑中想象着这个场景,冰雨首先发言。

“可是直接打破窗子不是更简单吗?也可以在油漆上垫块板子。”

“也许杀了人之后,脑袋就没那么灵光了吧。又或者是像御殿场说的那样,是个极其愚蠢的凶手。”

“不,我收回刚才的话,凶手是个擅长运用恶毒智慧的家伙。”

三个人都露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看向了我。而我则摆出经常被人说是——恶魔一样的笑容回应。

“啊,不好意思,我应该闭嘴的。”

“我突然就想听你说话了,”冰雨一脸不情愿地说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油漆本身是用来伪装的。也就是凶手特意洒到地上的。”

“伪装?”

“只要看看就明白了。这个罐子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如果是一瓶装满油漆的罐子,从架子的最上层摔落下来,一般来说应该会摔出些痕迹吧。可是这罐子却完好无损,不是很奇怪吗?也就是说,这罐子并不是偶然间从架子上落下来的,而是有人特意拿下来的。”

小坪马上将罐子拿起,从头到尾地确认了一下,并且向他的上司转过头去。吃着卷心菜太郎的穿地点了点头,而我的搭档此时则失落起来。

“和密室相关的案件,还是我比较擅长。”

“大概吧。”

冰雨胡乱应付了我一句后,推了推眼镜,展开反击。

“你说的凶手故意在地上洒下油漆,意思就是,凶手是自己选择不从大门离开的。为什么他要故意堵上自己的逃脱出口,而大费周章地在墙上开这么个大洞呢……不,倒不如说是反过来吧。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有必要在墙上打开大洞,为了隐藏这个理由,他才在地上洒下油漆的吧。也就是说,在门前的油漆,其实是对墙上大洞的伪装。”

“你说是什么理由呢?”

冰雨看着大洞的另一侧。距离洞口向外两三米的距离,是一堵外墙,再外面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只是打眼一看,这个洞,会让人感觉凶手是逃到树林里去了吧。如果直接从门口出去,有被主屋的被害人家属目击的危险,但如果直接从墙上的洞穿出去,就不会被发现了。”

“想悄无声息地逃走,还用电锯发出那么大声响在墙上打洞吗?这有点自相矛盾吧。”

“而且,哪怕凶手从正门走出去被目击到,也并不危险,”穿地说道,“小屋的前面有一棵樱花树。因为树的遮挡,所以从主屋的方向看不到别屋的门。而且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邻居。”

冰雨一边继续思考着,一边在小屋里来回踱步。我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现场照片。死者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痛苦与绝望,倒更像是在表达对什么人的愤怒。

“说起来,作案动机呢?”

“还在调查当中。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不管是金钱方面还是异性关系方面,都没有纠葛。”

杀人动机不明。为什么现场的墙上被开了洞也不明。我确实不擅长这种寻找“为什么”的谜题。看来还是把这个案子交给冰雨为好。

而此时的冰雨则正在——盯着地板上的那个罐子。

“这个罐子上没贴标签。”

“啊,也许本来不是装油漆用的罐子吧。可能是其他什么罐子被用来替换着装油漆了……”

“那么,如果凶手是故意将油漆洒在地上的,”冰雨打断了穿地的话,“为什么凶手会知道,这个罐子里装的是油漆呢?”

——啊。

这次轮到我失落了。可恶,原来如此。在我意识到油漆是伪装的时候,就应该能够推理出这一点了啊。

“这样一来,穿地。基本可以排除是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了吧。”

凶手需要在小屋中打洞并抹去指纹。所以自然并没有太多调查房间内部的时间。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架子上放着油漆的人。换言之,是对于这个别屋非常熟悉的人。

除了被害者,经常出入别屋的人,只有死者家属与发现死者的志田。因为志田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凶手也不会特意跑来侦探事务所求助,所以他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

也就是说——

“我们去主屋吧,”冰雨重新系紧了领带,“凶手应该就在这家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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