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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七根凶简 作者:尾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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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曹严华被郑明山提溜过去训话。 大概是梅花九娘看出木代对曹严华亦师亦友,觉得这小徒弟“立威”这块做的不好,特意嘱咐郑明山过来唱白脸。 条条框框,确实不少规矩,曹严华手忙脚乱,拿着个小本子记个不停,隔一会儿,郑明山还要来个闭卷提问,跟随堂突击考试一样,罗韧在边上看着,总忍不住想笑。 又来了。 “师父就寝之前,弟子该做什么?” “整……整理床铺,放……放被子。” “弟子出外归来,见师父第一件事,该是什么?” “敬……敬弟子茶。” …… 都是些老派的规矩教条,梅花九娘脱胎于那个时代,加上年纪大了,做弟子的多少会迁就她,但这些规矩,到了木代这里,应该是承继不下去的——她哪有那个耐心慢条斯理品一杯茶啊。 郑明山也是一样,教训曹严华的架势虽然摆得足,多半是做给梅花九娘看的。 想到梅花九娘,罗韧回头看向她房间,木代恰好推门出来,倚着檐下的立柱,打了个呵欠。 罗韧失笑,起身过去。 她昨晚没睡好,一大早又起来烧什么弟子茶,绷足了这么久的精神,终于疲惫,眼窝里淡淡的青,看着怪心疼人的。 罗韧问她:“师父呢?” “睡下了。让我也去睡,说晚上还有好多事支使我做。” 这梅花九娘行事也真怪,放着青天白日的不把话交代了,非得等到月黑风高。 不过木代师门的事,他也不好多作评价。 罗韧送木代回房,比起厢房的简陋,她真正住的是大户人家房间,连床都是徽式的“满顶床”,上顶、下底、左壁、右壁和后壁都是木板满封,但是雕镂精致,前头绣金线的帐子一放,像个独立的小房子。 木代爬上去,被子一拉,长吁一口气,只喃喃一个字:“困。” 罗韧低头帮她把被角掖好,说:“木代,我该走了。” 她蓦地睁眼,狠狠盯着他,罗韧无奈的笑,过了会,木代负气样,一把掀开被子,跪起来搂住他,脑袋抵在他胸口,不吭声。 罗韧低头亲亲她发顶:“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明天。” “木代,这套对我可不管用。” “明天。” “不兴耍赖,今天明天,也没太大区别……” “明天。” 小丫头,字字铿锵,脑袋抵的他胸口生疼,语气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罗韧拿她没办法:“好,明天,你好好睡觉。” 木代唇角终于露出浅笑,乖乖躺回去,顺手把马尾的发圈摘下,黑亮的长发散开来,罗韧坐到床边,帮她把头发理顺,她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鼻息浅浅,睫毛轻颤。 明天。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说了会拼死为了她活着,做不到怎么办?如果他回不来,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哭? 罗韧忽然难受起来,顿了顿掏出手机,轻轻给她拍了张照。 点开相片回看,真是漂亮,那么精致小巧的侧颜,连睫毛有几根都似乎清晰可数。 正看的入神,木代忽然睁开眼:“罗小刀,你偷偷拍什么?” 罗韧也不回答,任由她把手机拿过去看。 她趴在床上,托着腮看了一会,仰起脸看他:“罗小刀,你不是给我拍过照片吗?” 胡说八道,什么时候给你拍过? “要是我找出来了怎么办?”她眼睛滴溜溜转,“改后天?” 罗韧笑出声来,顿了顿轻声说:“别闹。” 木代低下头,指尖在照片上一张张滑过,最后点出一张,举着手机送到他面前。 这是…… 罗韧眉头皱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这是重庆,薄雾蒙蒙的江景,他拍的是对面的索道过车。 有问题吗? 木代催他:“放大啊。” 放大?罗韧迟疑着,放大照片。 木代催他:“看出来没有?” “看出什么?好大车厢,好多人吗?” 木代气坏了,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傻了呢。 她拿过手机,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恨恨点着那个压根看不清楚模样的穿大象头T恤的自己:“我,我呀!” 话还没说完,罗韧轻笑着从身后搂住她,埋头在她肩窝里,轻轻咬她耳垂。 木代脸一红,讷讷把手机放下,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 她找话说:“曹胖胖当时也在,就在我边上,你看到了吗?” 罗韧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目光长久地停在那张照片上。 想着:我一定回来,一定要回来。 *** 这一晚,有雾镇终于展现出它的原貌来。 晚上十点多就起雾,开始时极薄,片丝只缕,像是柳絮在夜空里飘。 慢慢的,越来越满,肉眼辨识不出什么分别,但偶尔看向门外,总觉得什么都罩了一层纱,蒙蒙的。 临睡前,郑明山来过一次,说今晚必定会起一场大雾,因为白天是晴天,按照有雾镇的惯例,白天越晴,晚上的雾就越大。 还跟罗韧说,半夜的时候,那浓雾铺天盖地,你要是开门,能看到雾气往屋里飘——比之电视电影里的烟雾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梅花九娘晚上要交代木代重要的事情,想来自己是没机会跟木代见面了,罗韧很早就上床休息,但睡不着——门口总是传来曹严华蹬蹬小跑的声音,跑出去,跑回来,跑出去,又跑回来。 罗韧受不了,披着衣服起来,终于在某一次截住曹严华:“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曹严华文绉绉回答:“学以致用啊。” “大师伯下午教了我那么多规矩,我不得照做啊,哪怕以后不做,这学完还热乎着,装也得装的积极吧。” ——师父就寝之前,弟子该做什么? ——整……整理床铺,放……放被子。 曹严华惦记着给木代铺床,去看了好几回了,想趁着木代去找梅花九娘,房间里没人的时候展一下身手,好叫小师父回房的时候,好好感动一把——没想到木代还在房间里呢。 罗韧奇怪:“不是晚饭后就去跟梅花九娘谈事情吗?” 曹严华也说不清楚:“我小师父去了几次了,好像太师父让她等,说时候还没到,她只好等着,又不敢离开。” …… 既然是想给木代献殷勤,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罗韧也就由得他去。 回到房间,出乎意料的,居然收到神棍的电话。 劈头盖脸问他:“小萝卜,你找到那个什么‘云岭之下,观四牌楼’了吗?” 罗韧一时语塞。 别说找了,这两天,他都几乎把这事给忘掉了。 好在他反应快,脱口就把皮球扔回去:“你找到了?” 神棍说:“我做了一点研究,一点点研究。” 这么谦虚地说着“一点点”,语气却又是骄傲的,罗韧心里一动,觉得神棍那里,可能有突破了。 “云岭,有三个可能的解释。第一是,高耸入云的山岭;第二是,安徽省有个云岭镇;第三是,云南西北的雪山,是澜沧江和金沙江的分水岭,主峰是玉龙山。” 玉龙?那不就是丽江吗? “我觉得,第三种最有可能,但是这个云岭,它的山脉蔓延很长,你想呢,两条大江的分水岭,大江有多长,这个云岭就可以蔓延到哪,而且山岭是有分支的,所以我觉得,云岭之下,不一定是丽江,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 罗韧同意:“所以这两句是个定位,云岭之下,划定了一圈范围,观四牌楼,才是真正的定位点。” 神棍说:“这个观四牌楼,如果这个‘四’代表‘四间’,那么它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牌楼。” “为什么?” 神棍“哼”了一声,罗韧这句“为什么”在他意料之中。 “小萝卜,没读过什么书吧?你知道牌楼是什么吗?牌楼是一种传统建筑,最早,周朝的时候就有啦,在古代,多用于表彰、纪念。” “牌楼常见的形式,有一间两柱、三间四柱、五间六柱,这是个什么说法呢,你想象一下那格局,如果是一间,两边是不是两根柱子?如果是三间,是不是要四根柱子来分?” 罗韧大略清楚:“所以,如果是四牌楼,就是四间、五根柱子?” 神棍得意的大笑:“小萝卜,我就知道你要说四间,你这个没文化的。你没注意到我说的牌楼,基本都是单数吗?” 好像是,一间两柱、三间四柱、五间六柱,间数都是单的。 神棍洋洋得意:“这就要说到建筑的美学了,我们古代的建筑,不但讲究对称,还讲究中心突出,一三五这样的单数间,其实是为了烘托最中心的那间,最中心的一定会做的更大、更华丽。” 罗韧明白了。 难怪形制是“四”的牌楼很少见,也是,两两对称,就分不出主次来了。 神棍做总结陈词:“所以,如果云岭之下的范围里,有这样一座奇怪的牌楼,一查就查出来了。我已经委托了一位老朋友帮忙查了,就这两天,等着啊,一定有信儿的。” 说到末了,几乎是神采飞扬,挂掉电话的时候,就差给他个飞吻了。 罗韧看着手机苦笑。 真奇怪,凶简的追查有了突破,他居然没什么兴奋的感觉。 是因为猎豹吗? 猎豹如果追查他,第一时间应该会查到丽江——虽然委托了青木暗中保护,但还是有点担心红砂和一万三,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 关于谁给曹解放的嘴巴缠透明胶,这是件伤害小动物心灵的事儿,一万三和炎红砂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做。 于是石头剪刀布。 五分钟之后,炎红砂手持透明胶带,走向了院子角落处的曹解放。 今晚的曹解放显得有点忧郁,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的热闹触动了它的乡愁,它看起来,总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 炎红砂一脸干笑的凑近曹解放。 慢慢地、哧拉哧拉的,把胶带抽起,还跟曹解放套近乎:“解放啊,这也是为你好,我们张叔想吃鸡都想疯了,你今晚上如果还叫,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曹解放警惕地看炎红砂手里的透明胶。 炎红砂继续瞎掰:“解放啊,这个是好东西,就跟唇膜似的,你敷一晚,保准与众不同……” 她觑准时机,胶带猛然朝曹解放嘴巴上一裹。 曹解放要是肯乖乖让她裹,那实在是对不住自己个性的张扬解放呢。 但见它双翅一张,一句气冲牛斗的“呵……哆……啰”,胡乱扑腾着从炎红砂肩膀上飞窜了出去。 小样儿的,治不了你了!炎红砂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纱,杀气腾腾,顺手操起院子里的扫帚,边扑边追。 曹解放且战且退,很快就被炎红砂堵在了一条街外的巷子里,炎红砂袖子一撸,指着它下命令:“立定!不许动!” 曹解放耷拉着脑袋,立定。 炎红砂说:“这才对嘛。” 她小心翼翼走近,觑准方位,正待一个虎扑,曹解放忽然振翅飞起,蹬着她脑袋顶飞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居然还学会迷惑敌人了!还敢踩她脑袋,炎红砂差点气疯了。 曹解放,有本事你别回来! 她攥着透明胶往回走,刚出巷子口,忽然愣住了。 有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倚着墙站着,清瘦,但不孱弱,目光锋利,脸色阴沉,约莫高了她一头,正冷冷看着她。 手里,抓着一只鸡。 那是曹解放,双翅被那人反抓,已然失去了方才的威风,像是已经认命,也不挣扎,小眼睛里一片生无可恋的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炎红砂心里泛起了嘀咕。 那个人看了她一眼,生硬地把曹解放往她面前一送。 *** 曹严华终于回来了。 这一趟,脚步轻快,还哼着小曲儿,居然先不回房,门一推进了他的房间,拉亮灯绳,对着因灯光乍亮皱起眉头的罗韧笑的贼兮兮的。 说:“小罗哥,你真是个浪漫的人。” 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罗韧哭笑不得。 曹严华居然冲他抛了个眼眉,又说:“我小师父幸福的很呢。” 说完就走,出门了还把头探回来:“小罗哥,我放小师父枕头边上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罗韧从床上坐起来:“给我回来!” 曹严华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小罗哥。” “你放什么在她枕头边上了?” 曹严华眨巴眼:“爱情。” 曹严华这是失心疯了吗? 罗韧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门没关好,雾气慢慢倾进屋里。 爱情? *** 曹严华哼着小曲儿,扭着屁股脱裤子,才脱到一半,门突然被撞开,罗韧大踏步进来,曹严华还没反应过来,罗韧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木代枕头边,放了什么?” 曹严华呼吸困难,两手抓着裤子边,结结巴巴:“你……你送的花啊。” “我送了什么花?” “玫……玫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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