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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七根凶简 作者:尾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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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曹解放?醒了酒了,知道干正事了? 一万三的心跳的厉害,炎红砂也想到了,悄声说:“过去看看?” 她低头看树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哪怕周围有狼,白天的安全系数也总比晚上要高。 两个人下了树,都先捡了粗的树棍,只要狼敢露头,就迎头来一棍。 辨了辨方向,笃笃笃的声音,好像是从东首边传来的。 一万三正想过去,炎红砂拉住他:“那个……我们一夜没回去,罗韧他们肯定得找我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像是专门应和她,远处的天空上,忽然开始弥上大团滚滚的白色烟雾。 晚上用亮,白天用烟,罗韧他们大概在烧烟饼给信号了。 一万三犹豫了一下:“咱们回去了,还有没有把握找回这里?” 炎红砂想了想:“反正我不行,我定向找位置都不行。” “我也不行。”一万三指了指东面,“这声音这么轻,走开几步就听不见了,万一过一会它不啄了,咱们更找不着了。再说了,这是进山的方向,罗韧他们会往这头找的,如果还是用赏金猎人扫,早晚找到这儿,咱给留个信号吧,大点的。” 他说干就干,林中找了片空地,用树棍在地上画挖了个足有两三米长的箭头,箭头指东,斗大的字写:平安,三,炎。 炎红砂找来很多泛黄的树叶子,沿着箭头和字叠放,看着分外醒目——岭子里没人,即便有动物,也未必能把指向搅的面目全非,罗韧他们只要找来了,总能看到的。 做完了,掸掸手,握紧树棍,一前一后,警惕着左右,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 走了约莫小半里路,两个人同时停下。 找到了,是个高处的明洞。 明洞,是指山壁稍微里凹,不足栖身,避雨都嫌小,在山里,属于视觉盲点——瞥一眼看过,稀疏平常。 笃笃的声音,就是从明洞里传来的。 走近了看,有个刨开的土堆,偶尔的,还有一把土正从堆里刨出来。 一万三和炎红砂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性地叫:“解放?” 笃笃的啄声一下子停了。 果然是曹解放,身上掉了不少毛,也有伤口,大概是昨晚上大战群鸡之后留下的,脖子上还执拗地挂着两块小木牌子,眼神茫然地看一万三和炎红砂,尖尖的鸡喙都有些磨秃了。 看了会之后,又低下头去啄啄啄。 一万三看明白了,最开始,这个明洞里是堆土的,曹解放把土堆刨开之后,下面出现了一块石头,它搬不开,也刨不动,也就这么一团傻气的一直啄了。 他赶紧把曹解放抱起来,说:“来,解放,咱不啄了啊,嘴啄没了,就没法吃饭了。” 曹解放还在啄,下意识啄着空气,脑袋虚点虚点的。 一万三挺难受的,问炎红砂:“怎么让解放停下来啊?” “书里没说吗?” 没说,就说这个法子乖癖,伤害挺大,得不偿失,不建议尝试。 看到曹解放现在癔症般的模样,一万三觉得自己挺混账的,一直捋顺着曹解放的脖颈,小声说:“解放,咱不啄了啊,不找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炎红砂过去摸了摸曹解放的脑袋,见一万三一时半会没动的意思,也就不叫他,自己拿了棍子,沿着边缘挖开土堆。 石头下头,会有手抄本上说的,千年之久的青铜器吗? 不一会儿,土全部挖开,那块石头现出全貌,像是山里普通的石头,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石头比较扁平,像块石板。 石板撬起,底下都是土,棍子不比军铲,挖来搅去土也不见少,女孩子使棍又不得劲,一万三看着心焦,把曹解放塞给她:“我来。” 他不怕脏,袖子挽起,两手往外刨土,炎红砂提醒他:“小心点儿,别伤了手……” 怕什么来什么,话还没说完,一万三痛呼一声,举起手来看。 中指指腹上,划拉开好长一条血口子,一万三心头火起,拿了棍子过来使劲拨,土泥乱飞间,炎红砂抱着曹解放一直退后。 拨到一处时,棍头似乎被什么牵绊住,一万三咬牙使了个大力,棍头忽然走空撬起,带了个什么东西滚飞了出去,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正撞上炎红砂的脚面,晃悠了两下之后又仰翻过来。 炎红砂低下头去看。 是个烧的焦黑的头颅,两个眼洞朝天,正诡异地盯着她,牙床处夸张的翻起,像是大笑,又像是愤怒地嘶吼。 炎红砂哆嗦着,又看一万三,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踢开骷髅头,把曹解放往半空一抛,没命般跑了开去,跑远了又拼命跺脚,似乎那骷髅头长了嘴,还咬在她脚上一般。 曹解放在空中扑腾着乱飞,远处忽然响起哨声,隐隐还有木代的声音:“红砂?是红砂吗?” 炎红砂大叫:“我在这!这!这!” *** 终于汇合,一个不少,惊魂未定之余,皆大欢喜。 据木代说,昨儿晚上曹严华回来之后,他们就再没睡了,一直担心着他们两个,勉强捱到凌晨,在营地烧了烟饼定位,也没有起营,轻装上阵,一路找过来。 赶到那个箭头处,知道两人应该平安,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到炎红砂没命样的叫声。 曹严华见到曹解放,想到脑袋上被雉鸡啄的口子,满心没好气,待见到曹解放一直呆呆木木地啄啊啄的——到底是自己养的,好生心疼,追着罗韧问:“小罗哥,你经验丰富,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灵的、解酒的?” 罗韧没顾得上理他,一直仔细看那个头颅,又走到石板处,伸手抹下石板背面的湿泥。 说:“这上头有字,没看见吗?” 还有字? 炎红砂和一万三凑过来,果然,在石板背面,靠上的位置,也不知是用什么工具凿了歪歪扭扭的字,没凿完,写着“卫大护柳儿之”。 卫大护、柳儿之,真奇怪的名字。 炎红砂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忽然反应过来:“这……这是墓碑吧?” 断句应该是卫大护户、柳儿,之什么,按常理顺下去,像是“之墓”。 卫大护、柳儿,这又是谁啊,也姓卫,跟那个卫姑娘、卫老夫子,有什么关系吗? 罗韧说:“刨开了就知道了。” 他从背包上解下军铲,很快铲挖出了个小的土坑,没有挖到尸首的剩下部分,倒是挖出了一个玉镯子,一支簪子,一只朽烂的,红色的绣花女鞋,还有一个荷包,也腐烂开了,罗韧拿树枝挑开了看,里头是一缕头发。 这头颅,是个女人的?一想到刚刚那头颅就挨着自己脚面,炎红砂瘆的连退了好几步。 罗韧搁下军铲,在边上坐下来,过了会指着那块石板和挖开的坑,说:“这是个坟墓,没完成。” 坟墓还有没完成的?一万三皱眉:“帮人下葬的也太敷衍了吧。” 另一头,炎红砂还在心惊肉跳,木代问:“你真踢她头了?” “踢了。” “那还不道歉?” 木代还真是一如既往,讲究着“事死如事生”的礼貌,炎红砂赶紧双手合十,念叨着“不好意思”连鞠了几个躬。 一万三也有点慌,他刚刚那是……挖了人家的坟? 真遭天谴,总感觉头顶上随时会有一个雷劈下来,赶紧也念叨了句对不住,改天一定买几刀黄纸来烧。 罗韧沉吟了一下,又说:“那个陶卫氏,也就是卫姑娘,是被烧死的。这个头颅明显焦黑,我怀疑,她可能闺字就叫柳儿。” 曹严华吓了一跳:“可是,她不是跟她老公合葬了吗?” 他还记得她老公姓陶,这卫姑娘嫁过去之后,叫陶卫氏。 罗韧回答:“有人,偷偷把她弄到这来合葬了。” 说着,他指了指石板上的那几个字:“我也是推测,因为这个凤子岭,是那个认字犬归老和死掉的地方。” “那个认字犬,到了凤子岭,一心等死,但到底是人,知道不能曝尸荒野,所以为自己挖了坟,也要立碑。” “或许就在这一过程中,它又动了一些心思,觉得活着没能得偿所愿,死后不该孤零零一个人。” 曹严华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小罗哥,你的意思是,它去到陶家夫妇下葬的地方,把那个卫姑娘的尸首……给起出来了?” 罗韧点头:“有可能。” “陶氏夫妇合葬的墓,从表面上看没有毁损。但是我记得,曹胖胖当天摔下了一个地坑——地坑的位置低,从低处是可以打穴通往棺材的。当时你们注意过,地坑里有没有洞吗?” 这个还真没注意,一万三皱了皱眉头:“即便真的有洞,也很容易填上的,尤其是那个……”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什么,啊的叫出声来:“尤其是那个认字犬的石雕,半埋在土里的,我和曹胖胖抬的时候没太注意看——那个石雕,会不会就是堵洞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些都是小节,罗韧并不想深究,继续说下去:“它的身量小,可以钻很小的洞。把一具尸首从山里移到这里,对它来说太困难,也太显眼。而且当时的那把火很大,我怀疑陶氏夫妇早就烧的尸骨难辨,但头颅倒是好认的——尤其是摆在一起,单从重量和大小上就可以辨认男女。” 木代后背发凉:“所以,它只拿了头颅过来?” “不止,还有一些……”罗韧皱着眉头,指了指那些随葬物,“有些可能是火场里扒拉出来的,但像是头发、绣鞋,我怀疑是它平日里藏的,女主人丢了什么东西,也不大会疑心到狗身上。” 末了看那块石板:“这个卫大护,可能就是那个认字犬的名字——它被卫家收养,自己决定姓卫。狗是养来看家护院的,卫老夫子是个私塾先生,或许逢事讲规矩风雅,给自家的狗起名叫大护。” 但那条认字犬后来活了很久,甚至因为凶简的关系,试图走出凤子岭,离开之前,它把坟埋上,石碑倒翻,又盖上土,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即便有人进山,也不会留意明洞这样的位置——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曹解放给啄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 炎红砂呆呆看那个头颅,还有随葬的物事,顿了顿说:“要么……埋回去吧,这卫姑娘也挺惨的,好心收留了条狗,生前搭进去了,死后也不安生。” 想到自己还踢了那头颅一脚,即便道了歉了,心里还是堵的厉害。 一万三叹了口气,走到那个土坑边上,推着土,把簪子绣囊什么的推进去,说:“看见曹解放在那啄啄啄的,我还真以为红砂家手抄本上的法子灵验——原来是发现这些金簪子玉镯子了……” 罗韧心里一动,说了句:“慢着。” 他拿过赏金猎人,开启,探盘对准土坑。 进山以来头一次,液晶盘亮起,滴滴的提示音不绝于耳。 每个人都忽然紧张起来,罗韧吩咐一万三:“簪子拿走,玉镯子也拿走。” 一万三喉咙发干,抓起簪子和镯子,怕影响赏金猎人的敏感度,一口气跑了老远才放下了折回来。 赏金猎人还在响,液晶盘上渐渐显出杂乱的轮廓来。 罗韧沉声说了句:“再往下挖。” *** 沙土扬起,一万三和曹严华两个人,两柄军铲同时作业,罗韧半跪下*身子,探盘一直下指,滴滴提示音也越来越响。 咣当一声,铲尖碰到什么东西。 一万三和曹严华对视一眼,同时把军铲搁到边上。 屏息静气,伸手进到土里,慢慢往边上扒,这一瞬间,几乎是考古学者发掘文物的心情。 有黝黑色的,紫亮的,长条的木简,目测长宽,罗韧脑子里下意识跳出一串数字来。 23.5CM*5CM。 也不知道为什么,曹严华鼻子一酸,觉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罗哥,这是凶简吗?” 没有戾气,谈不上“凶”简,只不过是当初老子引七道戾气于七根木简的“木简”而已。 罗韧伸手拿起来,很沉,屈指弹叩,噌噌有声。 像铁桦木,据说硬度很大,超过某些钢铁,入水即沉。 “再挖。” 一根,两根,三根…… 伴随着军铲的起落,坑下渐渐明晰,数根木简杂乱的交错摆放,就在半濡湿的土层之间。 又一次铲土之后,光华一转,有金黄色的、精工雕镂的凤凰头首露出土层,映着愈来愈盛的日光,迫的人睁不开眼睛。 听到曹严华愣愣地问:“怎么是金的呢?不是说是青铜吗?” 他当然没专门去博物馆看过,但是电视里,图片上,看的也不算少,那些敦敦实实的青铜器,青不青灰不灰的颜色,光看上去就觉得年代久远。 一万三说:“红砂爷爷的手抄本上,不就把青铜叫吉金吗,我后来查过,青铜本来就是金黄色的,接近18K金。后人看到的那些,大都是氧化生了铜绿的。” 罗韧没有说话。 他之前一直纳闷,被凤凰鸾扣扣封的七根凶简,必然是寻找隐秘之处妥善收藏,认字犬是怎么阴差阳错打开的呢? 现在明白了。 *** 也许要回溯到几十年前,甚至近百年前。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那个叫卫大护的认字犬,吭哧吭哧,在深寂无人的山里,挖着自己死后的墓穴。 它有长长的时间,细细凿着简陋墓碑上的字,凿累了,就挖几铲子土,身边端端正正放着那些它要带到地下的一切,绣囊、金簪、玉镯,还有头颅。 一铲,又一铲,随着沙土的扬出,一个埋藏了许久的秘密,就快……重见天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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