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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残忍!七面人生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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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田一耕助脸上一副俨然本公寓住户的表情,从正面入口走进聚乐庄公寓时,时间是昭和三十×年八月五日夜十一点前后。 他先走进S町的都营电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亭,不动声色地往门楣上摸了摸,厚厚的灰尘中果然放着一把钥匙。 原本他还有点担心这会不会是恶作剧,可拿到钥匙后,他心中的疑念暂时平息下来。不,女人的语气那么坚定,让他很难觉得对方是在恶作剧…… 离开公用电话亭前,他从后裤兜里掏出贝雷式鸭舌帽戴在头上,又戴上玳瑁框眼镜。这样一来,他今晚的乔装打扮就算基本完成了。 聚乐庄公寓离这座电话亭步行约五分钟,位于稍微偏离都营电车路线的地方。这里离涩谷站很近,交通便利,环境却很安逸。 进入公寓之前,金田一耕助并未忘记先从外部察看一番。 这座公寓虽没有最近流行的特大公寓那么大,但八层楼的各层至少都有二十户。这是一座大量使用玻璃的现代建筑,亮着灯的窗户比熄灯的窗户要多得多,似乎有很多住户仍没入睡。 这也难怪。东京有半个多月没见一滴雨了,再加上最近连日都是三十度以上的酷暑,即使到了夜里,气温也降不了多少。虽说是高级公寓,可冷气设施并不完善,所以住户们恐怕也燥热难眠。尤其是今夜,闷热得厉害。 进入正面入口,楼梯左侧有三部电梯。由于装有电梯,楼梯并不怎么宽敞。金田一耕助毫不迟疑地开始爬楼梯。 金田一耕助的脚步从容不迫。他尚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愿去想这些。多余的成见有时会让人看走眼,他从不做这种傻事。 爬到三楼之前,他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即便碰到也无所谓。既然公寓这么大,住户肯定多,来访的客人也应该相当多。不可能有人会一一注意来访者。只不过他那最引人注意的招牌式打扮——和服加裙裤,再加上那麻雀窝般的蓬乱头发,是必须避开的。 直到四楼,金田一耕助始终没有碰上任何人,只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往走廊走去。大家全都热得头晕脑涨,似乎根本没有余暇留意他人。 这座公寓的各楼层似乎都是从一号室开始的,同样号码的房间也都在各层相同的位置。金田一耕助爬到四楼之前就已经确认,八号室就是出电梯后眼前的第一户。 四楼八号室。 果然,门旁有个写着“梅本”的牌子,不过由于只有姓氏没有名字,无法知道户主究竟是男是女。 金田一耕助环顾四周,幸好没有人影。他只在右手上戴了一只薄手套,左手则插在夏威夷衬衫的口袋里。他用右手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门果然锁着。 金田一耕助再次环顾四周后,把钥匙插进了锁眼。咔嚓一声,门锁打开了,可就在这一瞬间,传来电梯上来的声音。 金田一耕助不耐烦地拔出钥匙,双手插在夏威夷衬衫的口袋里,离开八号室门前,一一打量着门牌转悠起来。 电梯在四楼停了下来,一名男子走出了电梯。电梯继续上升。 男子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身影后,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迈开步子,穿过金田一耕助的身旁,径直朝走廊里面走去。 当男子走过身边的时候,金田一耕助咕哝着吐出一句:“真是的!原来是五楼啊。” 说完,金田一耕助掉头大步折回楼梯。当他一只脚踩在通往五楼的楼梯上,却又装作为慎重起见再次确认情况环顾四周时,正要拐过走廊拐角的男子回过头。 金田一耕助一只脚踏在楼梯上,再次环顾周围,摇摇头,爬了两三级台阶。见此情景,擦身而过的男子也拐过走廊拐角消失了。金田一耕助立刻跑下楼梯,冲进了就在眼前的八号室。 好险! 在不清楚打电话者与户主“梅本”关系的情况下,一旦处理不好,恐怕就会惹上私闯民宅的罪名。 门里是徒具形式的狭窄玄关,隔壁是六叠左右的西式起居室。走进起居室一看,金田一耕助才知道门牌上的户主“梅本”似乎是女性。因为家具用品全都是年轻女性的东西,而且能看出她过着相当奢华的生活。 若房主是女性,那金田一耕助就更得小心了。他必须在完成使命后尽快离开这里。 他飞快地环顾一圈,到处都没看到手提包的影子。大概是在隔壁的卧室吧。 虽然卧室的门紧闭,却没有上锁。金田一耕助依然把左手插在夏威夷衫的口袋里,用戴手套的右手握住把手,可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往后打了个趔趄。 一股强烈的酸味忽然扑向金田一耕助的脸。充斥在不算大的房间里的强烈酸味呛到眼睛里,刺激得金田一耕助直流泪。强烈的酸味直冲鼻子,金田一耕助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而且,就在打开门的一刹那,金田一耕助看到有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 金田一耕助暂且退到门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用左手摸出手绢,摘下眼镜,轻轻拭了拭溢出的眼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刚才那样的强烈刺激了。 不过他还是事先确认了一下窗子的位置,一进屋便立刻推开窗。夏夜温热的空气流淌进来,强烈酸味导致的窒息感也似乎减弱了一些。 金田一耕助朝横躺在床上的人一望,顿时惨叫一声。因为床上躺着的人无法不令人惨叫。 那是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女人穿着长睡袍,男人则穿着睡衣。女人仰面横躺,男人则从上面抱着女人。 可问题是两个人的脸。两张脸都被硫酸烧毁了,脱了皮的脸上只剩下迸裂的黏糊糊的血肉块。模糊的血肉,刺鼻的硫酸气味,还有那肌肉烧焦的气味…… 我必须中止对脸的惨状做进一步生动描写,因为这样只会给读者带来不适。 金田一耕助迅速观察了一下两名男女。通过男人的肥胖程度和肌肤的光泽,金田一耕助推定其年龄为三十五六岁。女人恐怕要比男人年轻一些。 床下有一个红黑相间的手提包。手提包的金属卡口是开着的,两三样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金田一耕助这才明白打电话的女人为什么会选中他。 女人无疑再无勇气返回这现场。可是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委托别人来,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惹上杀人嫌疑。而若是在警视厅有等等力警部这么一个知己的金田一耕助,起码在杀人嫌疑这一点上不会有麻烦。 金田一耕助弯腰捡起手提包,又把落在地板上的口红和小记事本捡起来,放回包里。 金田一耕助今夜的使命只是取回这些。他这么做也许会妨碍案件的调查,但既然跟委托人约好了,他就得履行义务。而剩下的就是警察的事了,但如果案情需要,他也可以从别的角度来协助调查…… 不过,他还是再次环顾四周,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从包里掉出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昌子,昌子。” 敲门声过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有种害怕被人听见的感觉,金田一耕助心中升起一团疑云。 想起自己并没有锁门,金田一耕助慌忙打量四周。这个卧室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身,如果非要躲藏不可,那就只能选择床底。不过一旦被发现,一切可就完了。 幸好跟起居室相连的门开着,金田一耕助蹑手蹑脚地溜到起居室。 “昌子,昌子,梅本,是我啊。我是河野,是健太啊。你不在吗?” 男人在门外低声呼唤,接着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分明是怕被人发现。 金田一耕助急忙打量了一下房间内。这个名叫梅本昌子的女人肯定很邋遢。起居室的一角立着一个衣架,女人脱掉后随手一扔的内衣和袜子之类全搭在那里,像晾衣除虫一样。 当金田一耕助迅速溜到衣架后面时,只听咔嚓一声,扭动门把手的声音传来。 “什么啊,这不是在家嘛。阿昌!” 男子推门而入,语气也亲了不少。他小心地反手关上门。 “阿昌,是我啊。河野健太,你的阿健。阿昌,你在哪儿啊?” 金田一耕助从衣架后面偷看了一眼从玄关踏进起居室的男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正是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个人。 当时为了避人耳目,金田一耕助并未有意识地去看对方的脸。现在看来,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留着美国大兵式的短发,身穿花哨的夏威夷衬衫,虽然很帅气,却有些装腔作势。 自称河野健太的男子一面贼溜溜地环顾房间,一面喊道:“阿昌,你怎么回事?睡觉不关门,你也太不小心了。快起来。要不我自己过去……啊!” 河野一面抽着鼻子,一面打量着卧室半敞着的门。 “到底是什么气味?这到底……” 河野打开门,往卧室里面一瞧,身体猛地一哆嗦,连衣架后面的金田一耕助也看得一清二楚。 河野呆呆地往卧室里瞧了一会儿,但很快便环顾四周,悄悄溜进门内。 三分钟……五分钟…… 再看从卧室出来的河野,手上似乎拿着一样什么东西。当金田一耕助弄明白是什么的时候,禁不住咕哝了一句:“完了!” 那是化妆盒。恐怕是从手提包里掉出来,滚到了床下。河野如获至宝般端详了一会儿,不久脸上便浮出窃笑,神情分明带着邪恶。 他将盒子塞进裤兜,来到玄关,十分警惕地窥探走廊的情况,不久便快步走了出去。 等脚步声逐渐消失后,金田一耕助再次往卧室里瞧了瞧。河野刚才在这可怕的房间里待了超过五分钟。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立刻就明白了。 仰面朝天的女人身上压着男人的身体,可是两人的姿势和位置却有些异样。也就是说,河野一定摆弄过这两具可怕的尸体,可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数分钟之后,冲进S町电车站附近公用电话亭的金田一耕助急匆匆地拨通了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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