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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极致创造力的体现:向守旧与死亡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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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3年,嬴政派到两广的远征兵团取得决定性胜利。为了庆祝这次胜利,嬴政从神秘的行宫中走出来,和群臣欢宴。 这场宴席排场之大,从古未有。这让李斯、蒙毅,甚至包括赵高在内,都感觉奇怪。只有卢生明白,这场宴席不仅是祝贺远征军凯旋,还是为了庆祝嬴政的真人境界。 从公元前217年开始,经过了四年的时间,嬴政的身体越来越差,但他却觉得精神境界越来越高,远征军凯旋的前一天,他做了个美梦。梦中,他看到海上三神山的神仙围坐在一起喝酒。他跑过去请求神仙不老药,神仙们对他说:“不出三年,你就能和我们一样了。” 这让嬴政从睡梦中欢喜地醒来,远征军胜利的消息同时传来,所以嬴政才要大摆宴席。 没有人了解嬴政的这种心思。嬴政在宴席上大口喝酒,由于抵抗力特别差,而导致酒精过敏,所以脸红得发紫,但这并不影响他把宴会带上高潮。 所有人都在大喝大笑,他们知道,帝国再也不可能有劲敌了,帝国将天下独大,宇宙无二。始终阴森冰冷的咸阳城像是得到了灵丹妙药,忽然恢复生机,成为一座当时世界上最光辉幸福的大城。 当宴会在高潮中接近尾声时,70个参加宴会的儒生一起走出队列,站在嬴政面前,向他表达儒家只曾向尧舜表达过的溢美之词。 他们说:“从前秦王国的疆域不过千里,幸好上天降下嬴政大帝您,又有嬴家列祖列宗显灵,让您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之地,没有不臣服您的。您凭借创造力把封建制变成郡县制,大权在握,没有争吵,人人各安其乐,从前的三皇五帝捆到一块,都不如您的贡献大。” 嬴政很高兴,对儒生们说:“你们是好人啊,但你们的同伙也有坏人,今后要好好为帝国做事。” 儒生中的代表,秘书处秘书周青臣觉得还没有把马屁拍尽,于是就单独站出来,带着点韵律高喊道:“郡县制好啊,郡县制好,郡县制啊就是好就是好。” 嬴政哈哈大笑,李斯也跟着笑,蒙毅的脸则抽动一下,暗暗说了句:“马屁精。”赵高在一旁笑得像大头菜一样,场面很和谐。 然而,和谐迅速被打破。 周青臣还准备来第二遍时,博士淳于越站了出来,打断了周青臣的马屁歌。他向嬴政说道:“皇上,我有点想法想跟您说。” 嬴政见是淳于越,就有点不高兴,因为这家伙自从做了帝国的博士后,总不与人同。人家说什么,他总有不同见解。 不过,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嬴政不想扫兴,就点头表示同意。 淳于越就说开了:“商王朝和周王朝的统治达1000多年,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两朝都分封子弟及功臣作为臂膀辅翼。而现在皇上您虽统一天下,但子弟却还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现了齐国田常(齐王国大臣田常篡夺了齐王国)、晋国六卿(春秋时期,晋国被六个高级干部所掌控,最终韩赵魏三个大臣瓜分了晋国)夺权篡位的祸患,在朝中又没有高度智慧的辅佐之臣,谁来救您的江山呢?咱们做事如果不学习长期统治的那些朝代,思路就不对。现在周青臣等人又当面阿谀奉承以加重您的错误,这些都是奸贼。” 嬴政还没有说话,那70个儒生不乐意了,朝淳于越吼叫起来:“说谁是奸贼呢,你这个奸贼。” 淳于越微笑着,不还口。 宴会进入尴尬境地,大家都不再笑谈喝酒。嬴政闭着眼睛,好久,才说道:“这件事,早就讨论过,而且郡县制已是咱们帝国的国策,为何现在还要拿出来讨论?” 淳于越低头,不说话。 嬴政忽然就问李斯:“丞相,你怎么看?” 李斯想了想说:“这都是有些人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缘故。” 淳于越和儒生们都看向李斯,双方都想知道李斯在说谁把脑子读坏了。嬴政也想知道。 李斯直截了当地说:“淳于越这种议论简直是脑子进水。” 儒生们低声欢呼起来,淳于越脸色变得很难看。 李斯就说出了下面这段话,这段话几乎可以和他从前的《谏逐客书》的某些段落旗鼓相当。 他说: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 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 李斯这段话的大意是说,世界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政治和制度也得顺应不同时代而变化。人必须选择适合当世的政治和制度。三皇五帝、夏商周治国的方法并非完全沿袭前朝,这都是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皇上您开创前无古人的大业,本来就出乎淳于越这种人意料,所以他们现在也比较蒙。而且,夏商周三代的统治,也没见得有多好,为什么要效仿? 这段话,李斯的立场是很清晰的:一切价值的基准和源泉都来自当世。人在世上,必须向前走,向前走就不能向后看,否则注定摔死。这和儒家的向前走向后看(尊古)水火不容。 另外,李斯还狠毒地说,思想这种东西应该国有,不应该私有。现在很多人都有思想可以学,学了后就厚古薄今,议论纷纷,扰乱民心。皇上下的命令,他们也叽叽歪歪地议论对错,导致政令不行,执行官怀疑,百姓犹疑,这样的局面不加以控制,很容易就形成结党营私的局面。 嬴政说:“你说得对,这些事情,其实咱们早就讨论过了。” 李斯说:“从前只是谈论和确定,并没有处理方式。我觉得现在应该拿出处理方式来,皇上请下令,除了秦帝国史官写的秦史和博士官收藏的书籍,所有非医药、占卜和农艺技术的书籍要全部销毁。如果有人私藏禁书,就处死。” 嬴政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按丞相的意思,焚书!” 很多人都认为,嬴政焚书是其诸多罪恶中最重的。因为焚书之后,中国人再也看不到哲学、文学等陶冶身心的书籍,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单一的实用性的指导书。 这是对人追求智慧的阻碍,不过,我们仍然有几个问题需要澄清。 第一,嬴政和李斯焚书的后果,随着秦帝国的灭亡即刻消失,其恶劣影响远没有后世所说的那样重大。 第二,嬴政焚书,并没有全焚,他还保留了几套当时的书籍,后来项羽进咸阳,才一把火将其焚烧了。这样看来,项羽的行为要比嬴政恶劣万倍。 第三,嬴政焚书,是对国家政策走向的一次肯定。看似烧书,其实是给类似淳于越这种人敲响警钟:不要再谈封建制和郡县制的好坏,因为已经确定的国家方向,根本不需要谈。 最后一点,在那个情境下,嬴政和李斯的烧书政策,是正确的。 儒家思想是站在尊古的角度,即是说,所有的真理和天理都掌握在已经死掉的古人手中,今人是不可能有真理和天理的,即使有,也是从古人那里借来的。 这种思路下,就导致儒家始终认为,他们是真理的解释者,类似于和上天沟通的巫师,而君王,无论你创建了什么样的事功,由于你手中没有真理,所以必须听我们的。 因此而引来的祸患就是,儒家人从不想变革、创新,而嬴政的大秦帝国恰好是创造力的产物,这简直就是在和嬴政叫板。 如果没有创造力,人就会失去前进的动力,不思进取,故步自封,最终落于人后。李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点,所以才坚决反对淳于越“事要师古”之儒家言论。 同时,李斯也清醒地意识到,作为中央集权的国制,嬴政若想充分地使用权力,那就必须把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古人手里。 焚书事件,看似是焚烧了几本书,其实是中华帝国开创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革新和再创造,一切都要向前走,向前看,而不是回头去看那些死人的经验和建议。 倘若我们不能理解嬴政和李斯的想法,就很容易将二人的行为和扼杀思想联系起来,这是不成立的,就如同接下来要发生的坑儒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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