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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着指纹的怀表犬神家族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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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昨晚在这里见过佐武?”橘局长眼中浮现出微微的疑惑。金田一耕助也诧异地皱着眉,凝视珠世没有血色的苍白侧脸。 珠世美丽的脸庞像斯芬克斯一样隐藏着秘密。 “你找他有什么事?啊……不,是佐武有事找你吧?” “不,不是的。”珠世用坚定的口气说道,“是我要佐武十一点左右来这里的。” 她一说完,无力的目光就转向湖面。好像刮风了,落在湖面的雨水乱飞,更加猛烈,也许会变成暴风雨。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面面相觑。 “啊,这么说来……”局长好像有些喘不上气似的,吐了一口痰,说道,“那么……你有什么事?你刚才说要和佐武讲什么秘密?” “是的,我想不让任何人知道,只想悄悄地对佐武说。” “什么?” 珠世突然把目光从湖面转到局长脸上:“既然如此,我就什么都说了。” 她下定决心,定了定神,开始讲述:“我非常受祖父……犬神家的祖父的喜爱,小的时候被当作亲孙女一样宠着。我想您也知道吧?” 金田一耕助和橘局长都知道这些情况,看佐兵卫的遗嘱就知道去世的佐兵卫是如何宠爱珠世。 珠世看到两个人默默地点头,目光又落在远处,接着说道:“祖父给过我一块表。不是最近,是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那是一块双盖的金质怀表,虽然不是女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只要祖父在身边,就要他把表拿出来给我玩。有一天祖父笑着说,要是喜欢这表,就给你吧。可是这是块男表,你长大后就不能用了。对了,到时可以送给你丈夫。你要好好保管到那时候。这当然是玩笑话,就这样他把怀表给了我。”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一脸疑惑地看着珠世的侧脸。昨晚的事和这块怀表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 但是,两人怕中途打断珠世,一直忍着。尽管面对这里血腥的场景,谈到佐兵卫的时候,珠世的眉毛、瞳孔、嘴唇还是涌动着温柔的眷念之情。 珠世依然望着远方,继续说道:“我高兴得不得了,当时一刻都不让怀表离身,睡觉的时候也放在枕边。嘀嗒、嘀嗒……听到清脆的响声,心里就高兴。我非常、非常珍惜这块表。可是,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孩子,有时候会把珍贵的怀表弄坏,比如发条上多了,不小心掉在水里了……这时候,我就去找佐清修理。” 佐清——这个名字的出现,让珠世遥远的梦幻般的故事多少带有了些现实的意味。橘局长和金田一耕助稍微有些紧张。 “佐清和我只差三岁,他从小就非常聪明,喜欢摆弄机械。组装收音机,做电力火车,特别擅长这些事情,所以修理怀表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总是说,珠世你又把表弄坏了、这样可不行。虽然责备我,看到我难过的样子,他又说好了,我帮你修,明天给你,我今晚就修……这样,第二天修好的怀表就又回到了我手上。这时候他总是半是关心半是嘲笑地说,你可要好好珍惜这块表,你长大嫁人的时候,这块表可是要给自己丈夫的,不好好珍惜可不行,说完用食指戳我的脸……” 说这些话的时候,珠世脸泛红潮,水灵灵的眼眸中闪着光芒。 金田一耕助蓦然想起那个戴着恐怖橡胶假面的佐清。佐清现在已面目全非,整天戴着面具。但据说面具是完全按照佐清以前的样子做的,单看面具还有几分美貌。 耕助看过《犬神佐兵卫传》中的照片,知道佐清是个俊秀的美男子。佐兵卫因美貌被珠世的祖父野野宫大贰宠爱,佐清的容貌就遗传自佐兵卫吧。 珠世刚刚说的这些事,大概发生在珠世是小学生、佐清是中学生的时候。当时,这对像雏鸟一样的璧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情愫?看着两人长大的佐兵卫,心中又是什么想法? 金田一耕助骤然想起刚刚看到的菊花田中的场景。 《菊花田》这出戏中,鬼一法眼把《六韬三略》传给假扮成下人虎藏的源义经时,也把养女皆鹤姬许配给他。 刚才看到的菊人里,鬼一酷似佐兵卫,源义经和皆鹤姬分别很像佐清和珠世。难道佐兵卫曾经设想过让佐清和珠世结为夫妇,把斧、琴、菊的继承权给他们? 当然,菊人是猿藏做的,不能断言它表达了佐兵卫的遗愿。可是,制作菊人的猿藏既不是聪明人,也不是个一般人,而是有些傻。傻子的直觉往往在常人之上。也许猿藏以他特有的方式揣测到了佐兵卫的心思?或许佐兵卫喜欢猿藏的淳朴,把心中的计划告诉了他?因此猿藏为了对抗犬神家中混乱的气氛,假托《菊花田》这幕戏剧,创作了那些人偶?这样想来,是不是佐兵卫的意志暂且不论,至少在猿藏眼中,珠世的结婚对象除了佐清没有别人,斧、琴、菊三样传家宝应该交给这两个人。 可是,佐清他…… 问题在于佐清已经不是从前的佐清了,曾经罕见的美貌已经面目全非。 金田一耕助想起那团黏黏糊糊的恶心肉块,感到恐怖的同时,又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悲悯。 金田一耕助徘徊在死胡同里的遐想不久就被打断了。珠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那块表在打仗的时候坏了,而能修好它的佐清也不在了。他被抓去当兵,派到了南方前线。” 珠世的声音有些阴郁,她马上清了清嗓子:“我无论如何都不想送到钟表店去修。一个原因是我经常听说送到钟表店修的话,里面的零件会被偷偷换掉。另一个原因,是我总觉得只有佐清能修这块表,我不想把这块表交给别人,哪怕只是一会儿。这样那块表就一直坏着,直到佐清最近复员回来……” 珠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万幸佐清回来了。说来有些不好意思,等佐清渐渐安定下来,大概四五天前,我去找他,请他修这块表。” 金田一耕助突然兴奋起来。一兴奋他就开始挠那一头乱发。 耕助还不完全理解珠世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想法。可是,有什么东西刺激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挠头。 “所、所、所以,佐、佐、佐清帮你把那、那、那块表修好了?” 珠世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佐清拿起表看了一阵子,说现在没有心情,以后再说,把表还给我了。” 说完,珠世一下子闭上了嘴。局长和金田一耕助以为还有下文,屏气凝神地看着她。她面向湖水,不见嘴唇张开的迹象。 局长困惑地用小拇指挠着鬓角:“嗯……可是,这件事和昨晚的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珠世没有回答,突然说起别的话题。 “昨晚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二位应该清楚吧。佐武和佐智从那须神社拿回佐清的……供奉手印,以此为证据,让佐清……我该怎么说,验明正身……”珠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话虽然不好听,事实就是如此。为了验证他真实的身份而闹起了纠纷。松子阿姨无论如何不让佐清对手印,佐武和佐智的尝试不了了之。当时我突然想起来,最近去找佐清修表,被他拒绝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开表盖看了看,里面清晰地印着佐清右手拇指的指纹。” 金田一耕助像被雷击了一样身体颤动着。 啊,原来如此,刚才刺激他的——就是这个。 金田一耕助又用五根手指刺啦刺啦地挠着鸟窝头。 局长吃惊地看着珠世,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那是佐清的指纹呢?” 啊,真是个愚蠢的问题!这还不明白吗?珠世说她偶然发现那里印着佐清的指纹,恐怕不是事实。她肯定从一开始就打算获取佐清的指纹。 刺激耕助的就是这个——珠世果然非常聪明,同时也非常狡猾。 “那个……我想应该没错。带着怀表去佐清那里之前,我彻底擦了一遍,而且碰过表的人只有我和佐清,那个指纹又不是我的……” 看吧,果然如此!珠世一开始就有打算,才擦好了表。怀表盖的内侧,这是多么好的想法。对于保存指纹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局长终于同意了珠世的观点:“原来如此。然后?” “啊,然后……”珠世迟疑地说道,“昨晚气势汹汹的,肯定是拿不到佐清的手印了。而这样下去,佐武和佐智以及他们的父母,怀疑只会越发加深。因此我想到怀表上佐清的拇指指纹,虽然有点多管闲事,我想这种事情还是尽快弄清楚为好,所以想请佐武对比怀表上的指纹和卷轴上的手印……” “哦,所以把佐武叫到这里谈这件事?” “是的。” “时间是昨晚十一点?” “我离开房间的时候正好十一点。如果告诉猿藏,他肯定要跟来,那样就比较麻烦。所以我回到卧室,等到十一点才悄悄溜出来。” “啊,等一下……”金田一耕助第一次开口,插了一句,“当时的情况能说得再详细点吗?你离开房间刚好是十一点,来到这里应该是十一点过两三分。当时佐武来了吗?” “来了,站着那边,看着湖水,正在抽烟。” “当时……你上来的时候,周围有其他人吗?” “那个……我没注意到。因为昨天晚上天非常阴沉,一片漆黑,就算有谁也注意不到。” “好的,然后你跟佐武说了怀表的事?” “是的。” “怀表呢?” “交给佐武了。佐武非常高兴,说明天就让古馆律师带着卷轴来对比。” “佐武把表放在哪里?” “放在外套的兜里了。” 佐武的尸体现在还没有发现,不知道怀表是否还在外套的兜里。 “然后,说这些话用了大概多长时间?” “五分钟不到。我不想和佐武单独待在这个地方,所以尽可能快地说完了。” “那么十一点过七八分就结束了。谁先离开的?” “我。” “佐武一个人留在这里。当时他做了什么?” 珠世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潮。她攥着手绢,目视前方,生气地摇着头:“佐武对我做了非常失礼的行为。我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扑上来……我想胸针就是那时候掉的。要是猿藏不来,不知道我会被他怎么样。”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面面相觑。 “猿藏也来这里了?” “是的,我本来是想瞒着他溜出来,可他还是发现了,跟了过来。但幸亏他来了,否则……” “猿藏对佐武做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被佐武紧紧抱住,正在挣扎……佐武突然大叫一声,倒下去了……椅子也是当时打翻的。佐武和椅子一起倒在地面上。我一看,猿藏站在那里。我精神恍惚地被猿藏救下,离开了这里。当时佐武还跪在地面上,嘴里骂个不停。” “嗯,这么说之后凶手来到这里,杀了佐武,砍下脑袋。你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周围有人吗?” “没有,没注意到。刚才也说了,周围一片漆黑,而且我完全慌了神……” 珠世的叙述到此结束。 “还是谢谢你,特意把你叫过来……” “不用谢。”珠世站起来,对局长说道。 “请等一下。”这时金田一耕助补充道,“还有一个……只有这一个问题了。你是怎么想的?那个戴假面的人……你认为他真是佐清吗?还是……” 一瞬间,珠世脸色煞白。她直直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然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当然,我相信他就是佐清。佐武和佐智的怀疑实在太不应该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设计获取了那个男人的指纹。 “谢谢你,那么……” 珠世略施一礼,下了瞭望台。古馆律师几乎同时登上瞭望台。 “你们还在这儿啊。松子夫人想请大家过去。”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是的。”古馆的表情略显疑惑,“就是上次那件事,那个手印……她要在众人面前,让佐清按下手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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