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事……是谁说的？”

坐在对面的雾津教育厅督学崔秀熙问徐幼真。

脖子纤细修长，给人些许强悍印象的督学，丢了一包绿茶到茶杯内，抽出纸巾擦拭茶几上的一两滴水渍，仔细折好后将纸巾丢入垃圾桶。她一直没看徐幼真，正顺手用纤细的手指抚平紧身裙的皱褶。她这些动作计较的是时间。乡下小学老师出身，能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她自认比任何人都要谨言慎行。可是现在，剪着西瓜头、个子矮小的女人所拿来的案件，是足以动摇她一辈子成就的事件。再加上下个月就是女儿的婚礼，李江硕、李江福兄弟是重要来宾，之前李家的孩子结婚自己可花了不少钱。首先要镇定下来。她默念自己每次都会诵读的祈祷语。

“愿望实现吧！拥有想要的。我们恳切的渴望，主会全部给予。”

她挺直腰杆，小心翼翼地伸展双腿，看着徐幼真放在桌子上的物品。

“这是记录下孩子们陈述内容的光盘，另外一个是陈述书。我们正式要求解雇慈爱学院理事长，由官方指派理事代替理事团，惩戒加害人。”

人权中心要求见面到现在已是第四天了，原本打算拖一天算一天的崔秀熙，从一开始心情就不太好。

徐幼真虽然对这次会面不抱着期待，不过也没什么好损失的。所以她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从容地开口：

“原本向警察报案的只有被慈爱学院校长性侵的初二学生，但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校长、弟弟行政室长，还有一名生活辅导员，对另一名智力障碍女孩，也就是多重障碍儿童持续进行性暴力。我们相信调查后还会出现其他受害者。这两起已经跟警察报案了，事态严重到令人无法置信。只要看了这盘光盘，听听孩子们的陈述，就知道我所说的不是谎言。”

崔秀熙听见“性暴力”一词，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听人说，她就算皱眉头也很好看，因此她展现出非常自信的样子。对五十岁出头的女人而言，她的确拥有美丽的脸庞、纤细的身材，以及过人的自信。她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心中的冲击，喝了一口茶。李江硕校长和她丈夫都是雾津灵光第一教会的长老，也是一个月一次、由热爱雾津人士所组成的“无限爱”社团的成员。她纳闷今晚在枕边告诉丈夫这些事，他究竟会说些什么。这么好的人做出这些事，到底是真的吗？想起在高尔夫球场上面带微笑、不发一语的李江硕，她无法相信。他从来不曾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纤细美丽的她。从这点来看，崔督学身为女人，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嗅到了陷害的味道。

“很抱歉，等一下。那个……暴行是在上课时发生的吗？我想问，是在上课时间发生的事吗？”

徐幼真思索着，思考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看了光盘就知道了，严格说来，就是学生下课后，吃完晚餐回到宿……”

“啊！如果是下课后，就不是我们职权管辖的范围了。”

督学崔秀熙笑着说。她看徐幼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立刻从位置上起身按下内线。一名男职员走了进来。

“金课长，慈爱学院的宿舍慈爱院发生意外，属于我们管辖吗？”

“不，那是市政府的权责。”

督学以一副权责已经厘清、再也无话可说的样子望着徐幼真，仿佛是说：只要想到就觉得头痛肮脏，拜托快走吧！

徐幼真愤愤不平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校长、行政室长和生活辅导员在学校内对学生性侵和性暴力，如果不是由教育厅管辖，到底……是哪个单位主管？这像话吗？”

“所以说啊，慈爱学院是由我们主管，可是慈爱院，也就是学生宿舍则是由市政府社会福利课管辖。你去那里就对了。慈爱学院的学生下课后回到宿舍，下课后发生的事件就是慈爱院的事。呵，那就是由市政府管辖。”金课长留意督学的神情，她以一种“世界上再没有这么明白的真理”的自信口吻说道。

“什么，慈爱院的院长不也是李江硕吗？他的弟弟是李江福。再加上孩子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学生被校长、行政室长和老师性暴力，而且是在学校内发生的，你现在是说这不是教育厅管辖吗？”

徐幼真的声音高亢。崔秀熙督学回到自己的位置翻阅其他文件。

金课长发挥对待什么都不懂的可笑大婶的耐心，露出笑容。

“呵呵，这样想也有道理，可是行政就是这样。呵，请到市政府去吧！”

金课长笑了笑，不愿意再继续周旋下去。

徐幼真转头看看这两个人，她拿来的光盘和装着陈述书的文件袋仍然放在茶几上。她双手合十，低声地说：

“是的，崔督学。我知道了。我会去市政府。可是这是在校内发生的犯罪，又是由校长、他的弟弟行政室长和生活辅导员等人引起的。被害人是非常柔弱的孩子，加害人还是在学校教导他们的老师，留下的伤口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抚平。学校的负责人都有嫌疑了，教育厅着手先进行监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金课长站着观察督学崔秀熙的表情。崔秀熙在文件上写东西，突然抬起头来，以一种“就算你想，我们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我们经常在做的事，也是我们该做的事。金课长！去慈爱学院检查看看。”

“是的，知道了。”

金课长回答。

督学都说要检查了，执行人员也应了好，徐幼真再也无话可说。她推开门正准备走出去，突然停住，墙上挂的奖状上面写着“雾津女高之光崔秀熙”。她回头看。崔秀熙始终低头看着桌子，她感觉这不是因为不在意她，而是过度在意她。

走出教育厅，她的脚边有东西“嗒”的一声掉落。是秋天的第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