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仓库缢死

如碆灵供祭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如碆灵供祭之物

刀城言耶和御堂岛一起回到村公所。森肋向御堂岛汇报详细情况,言耶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森肋明显非常介意言耶的存在,但御堂岛没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不情不愿地讲述起来。综合森肋所说,情况大致如下。

县警察总局的见崎警部带领一班人负责调查閖扬村的儿童食物中毒死亡事件。这个见崎虽然级别也是警部,但资历比御堂岛浅得多。

调查取证的对象主要是参与碆灵大神祭的人员(人数比犊幽村的少多了)以及制作蘑菇汤的人。大垣秀寿两方面都参与了,因上次中毒事件,他一直比较自责,所以对这次制作蘑菇汤特别重视和谨慎,所用蘑菇都是他亲手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然而,就这样还是发生了中毒事件,甚至还死了人。不过,他坚称“挑出来的蘑菇全是岩鬼菇,绝对没有混入幽鬼菇”,而且确信“自己绝对不可能分辨不出这两种蘑菇”。

在一一传讯了相关人员后,见崎警部推断“在制作阶段或许没有混入毒蘑菇。但是,根据对当日烹饪场所的调查,可以推测在出锅后端上宴席的过程中,投毒者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偷偷将切碎的毒蘑菇撒入蘑菇汤中”。也就是说,上次的中毒事件或许是疏忽大意造成的,而这次极大可能是人为。

但是,难在无法锁定凶手,因为当天使用的那个厨房谁都可以自由出入,所以不是光调查参与祭祀和制作蘑菇汤的有关人员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在毫无进展之时,一个住在和平公寓的日升纺织的员工久保崎给警察提供了一个信息,这个久保崎是“蛇道之怪”的亲历者饭岛胜利的朋友,他说“曾看到垣沼亨偷偷观察祭祀情况”。警察们带着这个信息再次进行了走访巡查,果然也有村民说祭祀时看到了垣沼以及反对村镇合并的其他几个人,不过他只看到垣沼他们窥探海边的情况,并没有看到他们进出烹饪场所。垣沼向来深居简出,竟然现身来看祭祀仪式,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于是警察传讯了他。没想到,他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没外出”。警察又传讯了其他几个相关人员,得到了同样的说辞。

当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见崎警部他们回到村公所商量下一步工作。就在这时,大垣家的人找上门来问“还不能放大垣秀寿回家吗?”警察说“早就让他回去了”,结果他家人说“他一直没回家”。大垣秀寿并不是重大嫌疑人,只是相关人员,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就麻烦了,所以警察赶紧问他家人“他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家人想了想说“有可能去久重山的那块散田”。慎重起见,见崎警部指示泽田刑警与大垣家的人一起去了那里。

久重山的散田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仓库。一行人想进大仓库看看,却没推开门,似乎从里面插上了门闩。他们喊了几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泽田就趴到门板上透过门缝往里看,赫然看到大垣秀寿吊在屋中央。

大垣家的人赶紧从小仓库拿来铁锹和锄头,泽田在门板上挖了个口,伸进一只手慢慢将门闩卸下。大家冲进去救下大垣秀寿,却发现他已命绝多时。于是,泽田关上仓库的房门,自己留在那里保护现场,让大垣家的人赶紧回村公所报告见崎警部。

接到报告后,见崎警部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和犊幽村近期发生的连续怪死事件有关联,所以马上联系了犊幽村这边。

听了森肋的详细讲述,御堂岛当即决定马上去閖扬村,同时要求言耶与他一起去。对此,言耶深感意外。

当然,对言耶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出发前,他没忘让人告知待在笹女神社的祖父江偲一声,让她等大垣秀继从九难道回来后,一定要告诉他其祖父不幸身亡的事情。

对御堂岛带着言耶一起去閖扬村的决定,在场的警察无比震惊,但谁也没说什么。御堂岛独自一人前往閖扬村的话,大家还好理解,因为这边的侦破工作目前毫无进展,可能是考虑到此时不能分散警力才不带人去,但是他竟然带上局外人刀城言耶同行,大家就不理解了,一时也很难接受。就连当事人言耶自己都难以置信,直到走出村公所了,还一个劲地在心里问自己“我能跟着去?”

他们没有开车,因为山路绕来绕去太浪费时间,而是让村长派了一条渔船。船夫姓楢本,大约五十来岁,热情地跟御堂岛和言耶聊着天。他说,犊幽村的渔船全都是小马力的船,临近的盐饱村,再往东到石糊村,也是这种情况。等到了矶见村,才能有稍大点的船,再往东就是閖扬村了。考虑到换乘比较麻烦,也浪费时间,还是就这样一条船走到底比较快。

说话间,小船驶出了牛头湾。虽然参加碆灵大神祭时,言耶曾经坐船越过上角到了牛头湾外侧,但现在来到的是下角外侧的海域,与当时从绝海洞看过来的景象完全不同。此时,眼前和身边波涛汹涌的海水让言耶亲身感受到了赛场的凶险。

实际上,小船刚越过下角往东一打方向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直在聊天的御堂岛和言耶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紧张地看着前方。唯一能给他们带来些许安慰的,是他们乘坐的幸亏不是佐波男家的那种小船,而是一条稍微大点儿的渔船。

右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虽小但看上去很整洁。在几乎全是岩礁地带的强罗地区,唯有这座小岛地势平缓,但给人一种强烈的阴森感,不知是因为落日的余晖给它笼罩上刺目的朱红色,还是因为小岛上空盘旋着的无数只乌鸦。

不,大概还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那是奥埋岛的缘故吧。

奥埋岛别名墓场,顾名思义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而且,不是只在岛上划出来一部分作为墓地,而是整座岛都是墓地,不仅仅犊幽村,临近的盐饱村和石糊村的人死去后也都埋葬到那里。想必岛上一定星星点点地到处都是墓碑吧。

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一定要找机会去一趟。

坐在起起伏伏的小船上,言耶远眺着奥埋岛暗自下定决心。搞民俗学研究的,对各地的葬礼仪式格外感兴趣,更何况碰到整座岛都是墓地的罕见情况,光想想就让言耶兴奋不已。

如果参加龟兹将的葬礼,也许就可以到岛上去了吧。现在,他的遗体被送到平皿町的大学附属医院进行司法解剖,等送回来怎么也得两三天后。

呀,怎么能打别人葬礼的主意呢?

言耶猛然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有点不道德的小心思感到羞愧,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陆地一侧,不成想一下子被入眼的景致惊呆了。

“太可怕了!”

言耶不禁惊呼起来。转过下角,高耸的断崖峭壁一直向东延伸开去,在已沉落到海平面的残阳的照射下,岩壁呈现出幽暗的古铜色,就像一排巨大的能够轻松撕碎猎物的怪兽獠牙,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没想到犊幽村和盐饱村之间竟然有这样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两村之间,走陆路的话,只能沿着食坏山上曲折的山道蜿蜒前行。如果考虑到时间的问题,还是走水路要快得多。

看到言耶对着那道断崖峭壁恍恍惚惚地出神,船夫楢本洪亮的嗓音压过“呼呼”的风声和“哒哒”的马达声清晰地传来。

“听盐饱村的人说,以前断崖那里传出过奇怪的吼声。”

“是风声吗?”

言耶一下子来了劲头。

楢本脸上露出一丝困窘,迟疑地说:

“说是一个大男人的吼声,好像是个妖怪。”

“什么时候能听到这个声音?”

“入秋前后吧。呀,我随便说说的,都是过去的传说了。”

“正好是碆灵大神祭的时候呢。”

听了言耶的话,楢本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兴奋地说:

“啊,还真是呢。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以前听宫司大人说起过,祭祀时候的号子声就是模仿的那个声音。”

“是不是‘轰——轰——轰——轰隆!’?”

言耶活灵活现地演示着碆灵大神祭时听到的号子声,突然想起“蛇道之怪”的亲历者饭岛胜利在大垣秀寿家的仓库里听到的正是这个声音,而刚刚大垣秀寿就是在那间仓库被发现上吊身亡。想着,想着,言耶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

言耶凑近御堂岛耳旁,用楢本听不到的声音讲了这件事。其实,也用不着避讳,估计犊幽村的人早就知道了。

“这么说,怪谈杀人事件终于结束了?”

御堂岛不关心饭岛到底经历了什么,而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言耶反问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由此可以推断犊幽村的事件和閖扬村的诡异现象的确有联系?”

但是,两个人都无法给对方明确的回答。

过了盐饱村,刚进入石糊村的海域,残阳彻底沉入海平面下,最后仅存的一点光亮瞬间消失了,眨眼间夜幕笼罩了整个海面。

与此同时,言耶感觉自己像是猛地坠入了恐怖的深渊中。渔船上不是没有灯,但那点灯光仅能照亮船头前面一点距离,无边的黑暗包围着孤独前行的小船,如果有亡灵船悄悄跟上来的话,根本注意不到。暗黑的天空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没有一颗星星。视线中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北面岸上石糊村的点点灯火。

但是,这点让人感觉心安的灯火也将随着小船驶过其海岸线而彻底消失,一直到矶见村,周遭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大自然的恐怖……

当初攀行在山中时动不动就冒上来的恐惧感再度袭来,此时此刻的言耶切身体会到了为什么说人类对山、海怀有无比的敬畏。一直到矶见村的灯火映入视线,言耶紧绷的神经才有了些许放松。

很快就能到了。

言耶正暗自给自己壮胆,却发现小船已经驶过了矶见村,他这才突然想起矶见村是强罗地区五个村子中最小的一个。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视野中出现了閖扬村的灯火,小船调整方向向码头靠近。

“岸上好像有人拿着手电筒来回照。”

言耶扭头一看,果真像楢本说的那样,一道光柱来回打着圈儿,依稀还能看到灯笼的光亮。

言耶的心瞬间踏实下来。真好,终于平安到达閖扬村了。

看着那道光柱,言耶突然觉得它仿佛是引领自己解开一连串事件真相的指明灯。而且,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确感受到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

可恶!

没等他出手,真相已经逃之夭夭,言耶沮丧地下了船。如果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能再想起点什么,但是已没有这样的时间,因为一直等在岸上的泽田刑警过来招呼他和御堂岛上车。没等他们坐稳,车子便一溜烟地穿过村庄,驶入了村后高耸的久重山中的那条蛇道,艰难地蜿蜒前行。

天黑后的蛇道,尤其恐怖凶险。山路狭窄而且九曲连环,白天尚且非常危险,更何况夜晚,如果不是有前车灯那点光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的树影开始浓密起来。

言耶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到暗夜卡了?”

泽田小心地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傍晚去大垣家的散田时,我记得附近有路标来着,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地方。”

说话间,车子冲下一个大下坡,右下方闪出一道光亮。

“案发现场就是那里。”

由此可以判断,刚才他们通过的地方应该就是暗夜卡。

下了坡再往前走一点儿,车子拐向右后方,进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岔道。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前走,再往左拐,草地尽头就是大垣家的大仓库。仓库前停放着一辆警车,屋内传出嘈杂的说话声。

大仓库近似于普通民家的两层建筑,正面是一个双开的巨大木板门。此时,门虽然紧闭着,但是透过左侧门扇正中的开口能看到警察们忙碌的身影。

“见崎警部,我把御堂岛警部接来了。”

泽田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一个长着温润面孔的男子闻声走了出来,微笑着对御堂岛敬了个礼。看到御堂岛身边的言耶,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而是自然而然地点头行礼。

“这位就是您说的那位老师吧。”

言耶慌忙回礼。看来,见崎警部清楚一切,既知道刀城言耶是何许人,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跟着御堂岛一起过来。

“什么情况?”

“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具体怎么回事?”

“我们给大垣秀寿做完笔录,大概是下午五点,然后就让他回家了。他回去后马上开着一辆轻卡来了这里,差不多五点二十分到达。大约六点刚过,家人去村公所找他。泽田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在六点二十分左右。我们得到报告后,大约六点五十分赶到这里。根据这些时间点,可以推断他死于五点五十分左右,也就是说他接受问讯后马上就来了这里。”

“吊死的状态,有没有可疑之处?”

“这个就是大仓库。”

见崎回头指着身后的建筑。

“这座房子的靠外面的一半从地面到天花板是挑空的,靠里面的一半延伸出的木板架起了二层。在屋子的中央位置,有一根直通屋顶的柱子,用以支撑二层。绳子就拴在那根柱子上,从二楼垂下来,下端打了一个圆环,大垣秀寿就是用那个圆环套住脖子,然后踢倒脚下的椅子,最终气绝身亡。”

“有没有伪造上吊的痕迹?”

“没有,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那个……”

言耶怯怯地举起一只手。

见崎展露出微笑,温和地问:

“您要说什么?”

“我有个想法,您考虑下有没有可能。比如,有人给大垣秀寿吃下安眠药,趁着他不清醒杀害了他,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不过,那必须是在对尸体进行司法解剖后确认胃里有安眠药的成分的情况下,才能做出如此判断。而且……”

见崎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要进入大仓库,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正面的双开门。但是,当时门是关着的,而且从里面插着门闩。”

“门闩就是那种长条板吗?”

“是的。从这里也能看见,你们看,两扇门板上各装有两个“L”型的托座,内侧是同样的结构。关上门,托座并成一排,然后把门闩插入里面,门就推不开了。冬天在屋里干活时,为了防风防寒,一般从里面插上门,等干完活回家的时候,再把门闩拿出来从外面锁上。这种结构不同于民家厨房那种粗糙简单的搭扣,要把门闩插进托座里得费不小劲儿。”

“门闩从里面插着的话,那就是说只能是从里面操作才行?”

见崎点了点头。

御堂岛看着言耶说:

“这意味着大仓库的案发现场也是一个密室。”

“窗户有异常吗?”

听到言耶的发问,见崎摇了摇头。

“二层确实有采光窗,但是由于屋子前半部分是挑空的,要从那里的窗子到后半部分的二层楼上,必须有长长的梯子搭在楼板上才行,不然不可能过去。从后半部分的窗子进去倒是不成问题,不过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都关得严严实实,而且插着插销,就连前半部分的窗子也是这样。”

言耶想起“蛇道之怪”中饭岛胜利的讲述,一张漆黑的脸透过窗子往里看着。是啊,怎么可能从窗户进入?连怪物都做不到的事,更不用说普通人啦。

“有没有发现大仓库附近有那种长长的梯子?”

“没有。”

其实,就算是发现了梯子,同样还是解不开窗子紧闭而且插着插销的疑问。

“自杀动机,就是因为愧对孩子的死亡吗?”

听了御堂岛的问话,见崎的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我们在问讯食物中毒事件时,就发现大垣秀寿的情绪极度低落,那种自责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们才轻易放他回家了。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啊。”

御堂岛没说话,但神情中透露出对见崎深深的理解。

气氛凝重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

言耶再次提出疑问。

“想问什么?”

所幸,见崎的语气中没有怒意,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现场一点儿令人怀疑的地方都没有吗?”

“这个……”

见崎面露难色,看了看御堂岛又看了看言耶,之后才说。

“找人给您们报信时已经说过了,尸体正下方的地上有一只笹舟。有关犊幽村事件的情况,我在警局也听说了,所以才想着这起事件或许跟那些有关系。”

“但是……”

御堂岛突然接过话来。

“没有伪造上吊自杀的痕迹,门紧闭且从里面插着门闩,又有明确的自杀动机,自然可以推断是自杀吧。”

“还有其他疑点吗?”

对言耶的插嘴,御堂岛丝毫不介意,反倒也是一副催着见崎快说的样子,所以见崎片刻犹豫之后还是说了出来。

“有。”

“是什么?快说。”

“门板里侧,有一根竹竿。”

言耶给见崎描述了竹林宫神殿前,以及绝海洞沙地入口处充当鸟居的竹竿的样子,然后急切地问:

“是这样的竹竿吗?”

“嗯,就是您说的这种竹竿,长度也吻合,将近两米长。不同的是,这根竹竿的两端绑着绳子。”

“绳,绳子?!”

言耶两眼放光。

“嗯,绳子大约三十公分长,绑在竹竿两端,而且每根绳子的两头都有利器割断的痕迹。”

“这根绑着绳子的竹竿,当时什么状态?”

“平倒在离门板一米远的地上,基本与门闩平行。”

“门闩有多长?”

“两米左右。”

“当时,泽田刑警趴在门上从门板的缝隙往里看,看到了悬在半空的大垣秀寿,然后赶紧在门板上挖了个孔,从外侧伸手把门打开,进来后看到地上有一根奇怪的两端绑着绳子的竹竿……”

言耶忽然停了下来。

御堂岛和见崎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等着言耶继续往下说。

等了一阵儿,见崎似乎有点焦急了。

“您想到什么了?”

“啊,没有。不好意思。”

看到言耶沮丧地摇摇头,见崎迟疑片刻似乎有点难为情地说:

“我再重复一遍,从里面把门闩插进托座需要一定的气力。”

言外之意,一些机械手段和技巧是行不通的。

御堂岛客气地问见崎:

“我们能看看门和竹竿吗?”

“没问题,现场勘查工作已经结束了。请进!”

见崎领着两人进了大仓库。

言耶首先检查了门板缝,非常非常狭小,细线另当别论,但绝对伸不进去一根绳子。此外,门板上还有不少缝隙,但无一例外地都很细小。

如果是钓鱼线,应该能伸进去吧?

在绳子前端接上钓鱼线,然后从门缝向外向上拉,这不难做到。但问题是,怎么才能做到用吊在门板里侧的竹竿把门闩卸下来?言耶完全想象不出来。

而且,左右两扇门板上根本没有位于相同位置的缝隙,那就意味着就算是在屋内把竹竿吊起来,也是倾斜的。在这种情况下,不管采用什么招数都无济于事吧?

或者……

或者说有什么必须竹竿倾斜才能实现的招数?

言耶检查了门板的内外、门闩、竹竿,又查看了采光窗,不仅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还意外地发现那些窗子由于常年没开过都有点生锈了,现在很难打开。

三人走出仓库,言耶嘟囔了一句:

“是一个绝对密室。”

“那么说老师认定大垣秀寿是第四个被害人了?”

听见崎这么问,言耶稍稍有点不好意思,辩解说:

“每个现场都是密室状态,而且现场都留下了笹舟。我觉得,这个共同点是不能忽视的吧……”

这时,御堂岛插嘴说了一句:

“嗯,根据这两点推断是连续杀人事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言耶一听,突然兴奋起来。

“是啊,是啊,问题就在于连续杀人。如今大垣秀寿的死亡不是正好把遇害的四个人完美地分成了两部分吗?”

御堂岛和见崎惊讶地看着兴奋的言耶,均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您们想想四个被害人的地位和品行嘛,不是正好可以分成及位廉也和龟兹将一组,笼室岩喜和大垣秀寿一组吗?”

“哦——您是这个意思啊。”

御堂岛回过味来,催促言耶继续。

“来,说说您的推理。”

“不过是突然的一些想法而已。”

言耶提前声明了一下。

“在找不到既有动机又有可能杀害前三个被害人的嫌疑人的情况下,又出现了第四个被害人,前三起事件已经让人云里雾里,再加上第四起事件,迷雾更浓,这就是目前的状况。但是,我刚才突然想到这四个被害人可以分成两组,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推测两组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一连串事件并不是连续杀人事件,而是两个凶手各自犯下的罪行。”

听了这番话,两位警部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言耶。

“前一组事件,也就是及位廉也和龟兹将被杀事件中,既有犯罪动机又有犯罪机会的凶手,在后一组事件中既没有杀害笼室岩喜和大垣秀继的动机也没有机会。同理,后一组的凶手反之亦然。”

“您的意思是两个凶手一开始就串通好了?”

见崎犹犹豫豫地提出自己的结论,言耶给予了肯定回答。

“对,从每个现场都留下了笹舟来看,恐怕是如此。”

“详细说说。”

在御堂岛直截了当的要求下,言耶娓娓道来。

“杀害及位廉也和龟兹将的凶手,在笼室岩喜和大垣秀继事件中,不仅没有任何犯罪动机,而且还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即便他在及位廉也和龟兹将被杀案中被怀疑,也能通过笼室岩喜和大垣秀寿的被杀洗清嫌疑,这一点同样适用于另外一个凶手,因此两人联手制造了非连续杀人事件。我想这就是真相。”

听了言耶的分析,见崎表示由衷地佩服。

“这番推理将我们带出了找不到有连续杀人动机和可能性的嫌疑人的困境。”

御堂岛则泼了一盆冷水。

“还不知能不能找到这两组的嫌疑人?只要找不出来,那只能是一场空欢喜。”

虽然他嘴上说得这么严重,但非常明显地能看出他的脑子正在围绕着这个推论高速运转。当然,言耶亦是如此。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最终,御堂岛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前一组中的一个被害人及位廉也被杀事件中,明确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大垣秀继。”

“是的。”

看到言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还回应了一句,御堂岛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大垣秀继是后一组的凶手,他杀害笼室岩喜也就罢了,可是有什么理由杀害自己的爷爷呢?”

对此,见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在调查食物中毒事件时,我们就想到会不会是大垣家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于是顺便进行了调查。不过,目前没发现任何问题。”

“当然啦。”

能听得出言耶语气中压抑的怒气。

“大垣君绝对不可能杀害自己的祖父!”

见崎见状,连忙解释。

“我们这也是为了工作,请理解。”

御堂岛选择无视言耶的情绪,自顾说自己的。

“前一组的另一个被害人龟兹将被杀时的不在场证明情况,我们还没开始调查,这个先不说。后一组的一个被害人笼室岩喜被害事件中有不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些人在前一组事件中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就意味着如果不能从这些人中锁定嫌疑人,那就无法找出前一组事件的凶手。”

言耶一下子泄了气,本来他满心期待着能看到其中一个凶手浮出水面。

“照目前情况来看,无法锁定前一组事件的嫌疑人。大垣秀继作为后一组事件的唯一嫌疑人,如果说他不可能是凶手的话,那么怪谈杀人事件是两个凶手犯下的非连续杀人事件的解释自然就无从成立了。”

“是的。”

“而且,既然是预谋杀人,那么龟兹将事件中临时起意杀人的推断与这个解释也是矛盾的。”

“是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前咱们讨论过的,凶手杀害第三个被害人时已没有充裕时间来伪造现场的推理应该是合理的吧?”

“我想说一下大垣秀寿事件的情况。”

这时,见崎客客气气地插话进来。

“目前咱们都清楚,他在接受问讯后立刻来到大仓库。如果是他杀,那么自然就生出一个疑问,那就是凶手怎么会知道他的动向?”

“或许有人监视着大垣秀寿的一举一动,随时给凶手传信儿。”

“那么这个人是谁?”

“垣沼亨?或者是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其他人?”

“有道理。但是他能来得及报信吗?”

“大垣秀寿五点接受完问讯,吊死的时间大概是五点五十分,中间有五十分钟的时间呢。就算凶手当时身在犊幽村也来得及。”

“可是……”

御堂岛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往,这时开口。

“如果是连续杀人事件,那么又回到了原点,就是依然找不出在每起事件中都有动机和机会的嫌疑人。”

“说得没错。”

言耶犹如一个漏了气的气球,双肩立时垮了下来。

御堂岛和见崎稍稍往边上撤了撤,好像在讨论下一步的工作。

言耶和御堂岛告别见崎,先一步回了閖扬村。言耶去了大垣家,御堂岛去了村公所,然后两人会合,再次乘坐楢本的小船返回犊幽村。

言耶望着漆黑的海面陷入沉思。

竹林宫开阔空间的诡异饿死。

瞭望塔视线密室中的谜之消失。

绝海洞沙地内的无足迹杀人。

大仓库中疑似伪装自杀的不自然缢死。

这是否意味着怪谈杀人事件或者说是笹舟杀人事件的终结?

上一章:第十七章 下一章:第十九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