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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拨云开雾如碆灵供祭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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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该从哪儿入手呢?” 祖父江偲盯着摆在两人之间的取材本,一副无计可施的可怜样。 “可以说,碆灵大神是一切的根源。” 听了言耶的话,祖父江偲一下子瞪起眼来,眼神中满含期待。 “及位廉也调查的事也是关于碆灵大神的。老师,您查明这个秘密了?” “准确地说,是关于唐食船的秘密。我认为,如果搞清了唐食船的本来面目,那么围绕碆灵大神的所有谜团自然就能解开了。” “到底是什么啊,那个唐食船?” “我总觉得它叫船而不是船。毕竟这只是我个人的直觉,可能事实并非如此,但我还是想顺着这条线往前走走试试。” “明白了。” “当年的犊幽村一说到船,想到的就是现实存在的近岸捕捞的小渔船与可以航行在牛头湾中的帆船,以及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传说中的唐食船。位于两者之间的是碆灵大神祭时的“唐食船”、亡灵船,以及村里的神社、地藏等地方供奉的笹舟。” “位于两者之间的船?意思是虽然现实存在,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对吧?” 言耶点点头,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说到这些船,我漏了一种,嗯,对,还有一种。” “哎?还有?” “与犊幽村没有直接关系,也不是实际出现过的船。” “那在哪里出现过?” “在净念的讲述中。他在‘物见之幻’中提到过。” “到底是什么船吗?” “补陀落渡海的小木船。” “啊!我想起来了!” 言耶没说话,一直盯着祖父江偲看。 “怎,怎么啦?” “咱们进入犊幽村的最后一道关,你还记得吗?” “什么?” 祖父江偲一时有点失神,不过马上明白过来。 “啊,您说的是那座吊桥吧。” “嗯。当时我们三人还担心它是不是安全,所以让你先过。” “哼,我可一直记着呢。” “当时你怎么想的?” “您这是要翻旧账吗?” 祖父江偲吃惊地看着言耶,可言耶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好像说的是,拿我以身试险吗?” “你是怎么表达的?” “这个……好像是……竟然拿本小姐当活祭品?” “补陀落渡海是佛家的舍身修行,但是据说也有些僧侣并非自愿,而是被强制推上小木船漂向了茫茫大海。” “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活祭品吗?” “传说过去犊幽村举行碆灵大神祭时,村里的女孩子会消失不见。” “啊!不会吧?难道……” 祖父江偲一副不愿再听下去的表情,可言耶依然平静地说道: “其实,唐食船就是补陀落渡海的小木船,载着可怜的女孩子在茫茫大海上随波逐流。犊幽村的先天地理条件决定了本村的渔业根本得不到发展,从而全村人陷入赤贫,于是村民便向大海献上活祭品,祈祷渔业丰收。如果当年真有这种野蛮风俗的话……” 祖父江偲惊恐地看着取材本。 “那,那,狼烟场、远见岭、瞭望塔到底因何而建?” “为了不让外人看到流放小木船的场景。尤其是过往各藩的帆船中,很有可能乘坐着藩里的官员,虽说是其他藩的,但毕竟是官府人员。要是活祭品的事暴露了,那可不是一两个人的罪过,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为什么举办碆灵大神祭的日期不固定?” “因为要等待台风。当然不是等台风最强劲的时候,而是等海上稍微起点风浪,易于流放小木船的时机。” “在海边烧制海盐是为了什么?” “起到送神火[送神火是日本民间的一种风俗。在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亲族会在家门口点燃一堆火来送走亡灵,也称门火。]的作用。下角的炉灶多于上角的炉灶,是因为碆灵大神的岩礁靠近下角,从海边朝着那个方向流放小木船。” “嗯,当时宫司和老师乘坐的小船正是从那个位置出发的。” “这样一来,为何只有男性才能参加碆灵大神祭的疑问也有了答案,因为母亲难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生生流放。” 同为女性,祖父江偲能感受到母亲们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伍助听到的咆哮、盐饱村人听到的男人喊叫、祭祀时那种‘轰——轰——轰——轰隆——’的嘶吼,就是流放木船的男人们的喊叫声。” “就算如此,声音也太大了吧。” “你想啊,女孩子们被强行塞到木船上,一定会不停哭喊。那样喊叫就是为了压盖孩子们的悲鸣。” “可恶!” 祖父江偲的表情凝重起来。 “难道临近的盐饱村从来没发现过吗?” “横亘在两村之间的是连绵不绝的断崖峭壁,所以盐饱村的人才会误以为声音是从崖壁那里发出来的。当时的犊幽村可以说完全是一个陆上孤岛,正因为如此,那种不愿被世人所知的活祭品祭礼才得以秘密进行。” “明明那么大的骚动,可如今参加祭祀的男人们竟然都沉默不语,这是怎么回事?” “及位廉也写在记事本上的那句‘一切皆相反?’我的推理也能解释得通,他说的是整个祭祀仪式。所以咱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祭祀的男人们都保持沉默不语,狼烟场、远见岭、瞭望塔上也没有狼烟和火把。碆灵大神祭试图通过完全与补陀落渡海仪式相反的行为来避免遭报应,祭祀翌日开始休渔三天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本来就是想通过献上活祭品祈祷渔业丰收的,按理说不是应该趁势赶紧下海捕捞才对吗?” “太,太可恶了!” “伍助的祖父说‘唐食船的周围乌泱乌泱地跟着亡灵’,现在我们能想明白了,这并不是无稽之谈。” “还有‘不管愿意不愿意,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碆灵大神的可怕’,他爷爷这么说是因为伍助长大了就不得不成为参与流放木船的一员,对吧?” “竺磐寺的住持对净念说‘等那一天到来时或许你就明白了’,意思是说等净念融入犊幽村的生活后,自然而然就能知道活祭品的事了。” “是因为村民还记得这个残酷野蛮的风俗吗?” “也或许是说净念待在竺磐寺期间,在与笹女神社打交道的过程中能知道这件事。” “是吗?” “这么想来,笼室岩喜宫司说女人不能参与祭祀的话中含义颇深啊。因为女人不是参与者,而是当事人。” 祖父江偲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碆灵大神是……” “表面上是祭祀海难者,实际上是为了镇守那些充当活祭品的女孩子们的亡魂。海难一年才那么一回,甚至几年才遇到一回,没有必要如此隆重地祭祀那些海难者吧。当然,还是要祭祀的,不过祭祀的真正内容不同。” “毕竟还是有罪恶感的吧。” “及位廉也对住在和平公寓的前川说,蝇玉这个怪物是不存在的,但是它的确令人恐怖,就是因为他知道了碆灵大神的真实面目。” “看,就是这种表达。” “神佛分离和废佛毁释运动没能影响到笹女神社和竺磐寺的关系,是因为二者拥有共同的秘密。而且,之所以说犊幽村魔幻场所太多,一切妖怪的根源都是碆灵大神什么的,都是因为这个野蛮风俗的存在。” “那么说,四则怪谈中只有‘蛇道之怪’性质不同,是因为它发生在閖扬村吗?” “不,只有这则怪谈是人为的。” 祖父江偲震惊得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看着她那急于知道答案的眼神,言耶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以后再说。” 于是,祖父江偲转到别的问题上。 “老师您站在远见岭上时,为什么会想到英国的康沃尔?” “最大的原因是那种极其相似的多崖地形。或许当时无意识中想起‘海原之首’中女孩子消失的事,于是就联想到诱拐人类的人鱼传说了吧。” “难道就像老师一样,及位廉也竟然也……” 祖父江偲的口气中明显带有不许、不甘等小情绪,从内心里不希望及位廉也和言耶具有同样的想法和能力。 “实际是不是如此,我还不能断定,但我觉得促使及位廉也想到这些的是筱悬小姐。” “哎——为什么是她?” “不是说筱悬小姐很擅长游泳,像个河童一样吗?而且她还是神社的巫女。及位廉也可能由此想到美人鱼,又联想到唐食船,最终想到了补陀落渡海的活祭品。” “那也就是说笹舟代表的就是唐食船。” “都说招来唐食船的是笹女神社的祭神惠比寿神,再想想海难中的亡者竟然被看作是惠比寿神,还真是具有讽刺意味。” “唐食船本来是满载食物而来的救命船,实际上却是可怕的补陀落渡海的流放船,上面除了充当活祭品的女孩子,什么都没有。” “为了自己的生存献上活祭品,然而上天并没有派来什么救命的唐食船,一心祈求渔业丰收,却依然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真受不了他们的愚昧无知。” “犊幽村人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的这个残酷现实?” 两个人沉默下来。 祖父江偲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猛地站起来。 “我去泡茶。” 不一会儿端着茶回来,竟然还端来了一盘点心。言耶没有刻意问她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两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再次展开了话题。 “及位廉也一定调查出了这个唐食船的秘密。” “所以被杀了。可是,老师,本来最有杀人动机的宫司大人成了第二个被害人。” 祖父江偲语气中的紧张大概是因为预想到了言耶接下来的话。 “于是,筱悬小姐就成了第二嫌疑人。” “可是,宫司是她的亲爷爷啊,她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她杀的。” “对啊。” 祖父江偲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竺磐寺的真海住持了,不过他也没有杀害宫司大人的动机。” “从保守唐食船的秘密这方面来说,他应该是站在宫司大人一边的。” “不,住持是否知道这个秘密还是疑问。过去怎么样不说,历史走过了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知晓这个秘密的人越来越少,估计最后只剩下笹女神社的人了。” “嗯,这就是时代变迁吧。” “不管怎么说,住持不会是嫌疑人。” “那这样一来,再没有可怀疑的人了。” 祖父江偲脸上再度流露出紧张和不安。 言耶对她说了自己曾跟御堂岛和见崎两位警部讲过的意见,即两个凶手联手制造了非连续杀人事件的推论。 “这个推论可能是错误的,但是我认为将视线从嫌疑人转向被害人的思路绝对没错。” “什么意思啊?” “你仔细想想,在这四个被害人中,有没有哪一个是奇怪的?” “奇怪的?” “换句话说,就是不同、不一样的。” “那肯定是及位廉也啦,只有他是外来人。” “那么,如果从案发方式或案发结果来说,哪一个与其他三人不同?” “及位廉也、宫司大人、龟兹将、大垣秀寿……” 祖父江偲一个一个地数着。 “啊,难道是宫司大人?” “为什么?” “宫司大人从瞭望板坠落到赛场,又被冲进了绝海洞深处。只有他,目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就是说唯有他,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死亡。” “……” “假定宫司大人是凶手,那么对其他三人,他都有明显的杀人动机。” “这,这……” 祖父江偲被言耶的推理惊得目瞪口呆。 “及位廉也拿碆灵大神祭的秘密威胁宫司大人,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索要钱财,但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太卑鄙了!” “如果只是口头威胁,宫司大人装糊涂打哈哈也就过去了,毕竟没有什么实证。所以,为了加大要挟的威力,及位廉也勾结閖扬村的垣沼亨为首的四个人,协力导演了‘蛇道之怪’的各种诡异事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閖扬村是村镇合并的焦点,如果在那里制造一些让人联想到碆灵大神的蝇玉怪骚动,那么宫司大人势必不能继续无视自己的威胁了。他的目的还是为了要挟宫司大人。” “太恶毒了!” “单凭及位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但是如果他能诱导垣沼四人出手的话,制造出那些诡异现象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说,饭岛胜利在蛇道上四次遇到怪物,就是那四个人装扮的啦。其他妖怪也是他们假扮的吗?” “不,还不能断定閖扬村所有的诡异事件都是那四个人干出来的,其中一定有误会,有错觉,还有人云亦云的谣传。我感觉有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是吗?” “通过不断制造诡异事件给村镇合并泼冷水,再编造一些蝇玉就是碆灵大神啦,其本来面目就是什么之类的谣言,借此威逼宫司大人。” “日升纺织的久留米好像并没有因此动摇村镇合并的信念。” “跟他没关系,因为及位廉也的目的并不是阻止村镇合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威胁宫司大人。” “哦,对啊。” “就算是拿到了钱财,及位廉也那种人也绝不会就此罢手。宫司大人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痛下杀手的。” “于是,他就把及位廉也领进了竹林宫。” “我现在想不明白及位廉也是当时就穿着竺磐寺真海住持的旧僧衣,还是宫司大人从寺院里偷拿过去的?不好说,两者都有可能。” “僧衣很重要吗?” “宫司大人把及位廉也叫到竹林宫中心,给他讲了碆灵大神和唐食船的真实情况,借此打消了及位廉也的戒备之心,又趁机劝他喝下混入以蛇须草为主要成分的安眠药的酒。及位本就是一个好酒之徒,见了酒一定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待他陷入沉睡后,宫司就离开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他醒来后还是能走出去的。所以,宫司应该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可是,及位并没有被捆绑啊。岂止是没被捆绑,他不是还在草地上来回走动了吗?” “两条腿的确没被束缚,完全能自如活动,但是两条胳膊一定不是自由的,就像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那样。” “怎么做到的?” “及位右手中不是握着根竹竿吗?那根竹竿是神殿前充当鸟居的两根竹竿中的一根。” “拔出竹竿的人……” “不是及位廉也,而是宫司大人。他先把身穿僧衣的及位廉也的两只胳膊左右平伸,把竹竿从一只袖子伸进去,从另一只袖子伸出来,然后用宽大的袖子卷裹胳膊,再用破布巾绑紧。只要手腕、手肘、腋窝三个地方被束缚住了,纵使及位廉也再有能耐也无法自行解开。而且,因为有僧衣袖子垫着,胳膊上根本显不出被绑的痕迹。” 祖父江偲似乎跟着言耶一字一句的描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表情复杂难辨。 “就是说只是上半身被束缚住了吗?” “不久,及位廉也清醒过来,发现两只胳膊无法自如活动,幸好两条腿没被绑住,于是他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然而,迷宫中的参道太窄了,而且从草地进入迷宫口如同一个直角,两只胳膊平伸的状态下,任他怎么挣扎也进不去,斜着上身也不行,再加上及位本身就有点胖,那就更难进去了。正是因为他不停地尝试强行进入迷宫,所以入口处的竹子上才会留下擦损的痕迹。” “哎?那种状态……” “挺像你家的卡伊吧。” “对,对,它叼着一根树枝怎么也进不去狗窝。” “就是你讲的那个笑话给了我启示。” 若是往常,祖父江偲听了这话一定又要嘚瑟起来,可今天却很平静,看来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言耶的推理上。 “草地周围那三处擦损痕迹也是……” “迷宫行不通,及位廉也就想从竹林突围试试,结果依然不行。焦躁之下,就用绑住自己的竹竿敲打神殿泄愤,但是那种特殊的姿势又无法使上力道,所以留下的痕迹才显得那么弱小无力。” “难道说……” 祖父江偲一副像是想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表情。 “宫司大人给及位松绑是在……” “对,就是在领我们去竹林宫的时候。宫司大人清楚及位饿死需要四五天时间,所以尽可能地拖了五天。换句话说,我们被巧妙地利用了。” “可是,他不怕有可能被我们看到吗?” “没有这种可能。竹林宫的竹子密度极大,从迷宫里根本看不到草地上的情况。当时,宫司一直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因不熟悉环境还在参道上迷路摸索时,他已经早早到了草地,从容地伪造了现场。这一切,他早就算计好了。” “这么说……” “而且,宫司大人非常大胆。” “还有什么情况?” “他还有意把绑及位的那条破布巾展示给我们看。” “没有吧?啊,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的手被竹叶划破了。” “宫司大人看到你的手出血了,于是掏出一条肮脏破旧的布巾,那就是用来绑缚及位廉也的布巾。他竟然随身带着这样一条布巾,不能不让人怀疑。” “什么意思?” “当然,或许也有纯粹为了帮你救急的原因。但是,那么肮脏的一条布巾,他竟然毫不介意地带在身上,这可与我们印象中的宫司大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嗯,还真是。我突然有个想法,当时宫司大人掏出那条破布巾,是不是想给老师留点线索?” 言耶闻听此言顿了一下。 “或许吧。宫司大人设下那个计谋,是为了守住村里的秘密,目的在于掩盖及位廉也死亡的真相,让事件陷入迷局。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毕竟杀了人,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罪恶感的吧,又想到自己一旦被抓,势必影响到筱悬小姐的人生。可能就是在这种左右为难之下,忍不住给我这个外来人留下了线索。” “我能理解他。” “刻意在及位的衬衣口袋中留下笹舟,也是想表明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守村子和神社的秘密。” “嗯,感觉这些都像是宫司大人的行事风格。” 祖父江偲先是感性地慨叹,然后又恢复到理性的腔调。 “接下来的瞭望塔坠海事件……” “是宫司大人自导自演的。不过,可以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让蓬莱对警察撒了谎。” “能让蓬莱听话的,也只有笹女神社的宫司大人了吧。” 对此,祖父江偲没有任何异议。 “龟兹将被杀是怎么回事?” “宫司大人之所以选择让自己消失在人世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龟兹将。他一直隐藏在笹女神社中,不过没有告诉筱悬小姐。出于对孙女的担心,他密切注视着一切,所以清楚竹利来送信的事,因此先行到达了绝海洞。” “虽然蓬莱看到宫司比龟兹将先进了绝海洞,但她装作没看见。” “蓬莱再次撒谎,还是为了帮助宫司大人……” 不知为何,言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怎么了,老师?” “宫司大人进入绝海洞之前的这些推理,听上去的确非常合理。” “是的。” “但是……” “什么?” “我不相信宫司大人能杀了龟兹将。” 二 “老师,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祖父江偲吃惊地大声问道。 “正如筱悬小姐做不到无足迹杀人一样,宫司大人也做不到。” “等,等等……” “对,做不到。” 祖父江偲本以为言耶是在开玩笑,但看到言耶极其认真的表情,她明白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老师,那您刚才对竹林宫之谜的解释……” “并不是只有宫司大人才能做到那些。只要能想出那个诡计,谁都可以完成。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问题是杀害及位廉也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不是宫司大人,当然也不可能是筱悬小姐,那再没有可怀疑的人了。” “是吗?如果我说是筱悬小姐呢?” 对于言耶的这个假定,祖父江偲的反应非常强烈。 “不,不可能是筱悬小姐!” “好,好,筱悬小姐不是凶手,可她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哎——” “如果有个人知道了宫司大人被及位廉也要挟的事,但是他不是为犊幽村也不是为笹女神社,而是为了保护筱悬小姐而出手杀人的话……” “是谁?” “大垣秀继啊。” 短暂的沉默后,祖父江偲爆发出惊呼: “怎,怎么可能?他,他是真正的凶手?” 同时,速度极快地、幅度极小地摇晃着脑袋。 “不,不可能!” 突然,又极其笃定地说。 “在及位廉也被杀案中,唯一有不在场证明的就是他,而且,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杀害自己的爷爷?” “别急,来,一个一个地慢慢理顺。” 言耶平静地看着祖父江偲。 “及位廉也进入竹林宫那天,大垣君没在犊幽村,而是在野津野的鲷两町等着老师和我到来啊。” “但是,他为了探查九难道进了山。” “是,是这样。可是,就算他是个腿脚麻利的大男人,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在鲷两町和犊幽村之间往返吧。” “嗯,如果是专门搬运行李的登山工,或许能做到,但大垣君不可能做到。” “再说了,他如果没回旅馆,肯定会引起老板的注意,因为他每天晚上都会向老板夫妇讲述探路的情况,这一点,我们也从老板夫妇口中得到了证实。所以,如果那天晚上他没回去的话,老板一定会向咱们提起这事的。” “大垣君当天就回去了。” “不可能!” “除非他真的走的是九难道,才能推断为不可能。” “什么意思?” “如果他走的是多喜走过的那条蟒蛇道呢?这样的话,当天就能打个来回。” “哦,您是说‘竹林之魔’中那个卖解毒药的多喜啊。” “那条路太过凶险,虽然早就禁止通行了,但也不是不能走。一个大男人走个来回,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 “或……或许吧。” “只是,可能会累得精疲力竭。” “嗯。” “所以,咱们来到笹女神社的第一天晚上,他极其疲累。以至于第二天早晨都起不来床。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去探查九难道才那么累。” “可是,大垣君不熟悉竹林宫的情况吧。” “你忘了?宫司大人在竹林宫前说过一句话,‘秀继还是小时候来过呢’。那就意味着他曾进过竹林宫。”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他能想出那个十字架诡计吗?” 说着,说着,祖父江偲的脸色大变。 “不会是……难道……” “怎么,想起来了?在来这里之前,祖父江偲小姐你可是给他讲过家里的小狗卡伊的趣事,所以他受到启发想出了十字架计谋。” “怎么会……” 祖父江偲沮丧地垂下脑袋。 “他去给及位廉也松绑,恐怕是在那天黎明时分。那天我也累极了,当时睡得比较沉,从而没注意到他的动静。”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 “他在现场留下笹舟,我觉得出发点与宫司大人是一样的,不过他要保护的只是筱悬小姐,而不是什么神社的或村子的秘密。” “可……可是……” 祖父江偲仍然坚持据理力争。 “如果说他是为了保护筱悬小姐而杀害了及位廉也,那为什么还要杀害宫司大人呢?这样别说什么保护了,反而无情地伤害了筱悬小姐,让她陷入无尽的悲伤中。” “你听说过‘杀人成癖’这句话吗?” 祖父江偲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想到宫司大人将是他恋爱路上的阻碍,所以杀了及位廉也后已经丧失理性的大垣君决定除掉宫司大人。” “他是怎么做的?” “碆灵大神祭的当天晚上,大垣君离开咱俩外出了,说是去请示强罗五人众允许我们留下来。” “是的。” “就是那个时候,他通知宫司大人去瞭望塔。宴会上人来人往,他随便找个人带个话就行了。而且,也不用担心被蓬莱看到,因为蓬莱从来都是日落而息。” “去瞭望塔干什么?” “杀人啊。” “哎——等等,老师,宫司大人不是第二天早上才坠海的吗?” “不,碆灵大神祭的当天晚上,宫司大人就被杀害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祖父江偲的脑子彻底乱了。 “虽然我不清楚他具体采用了什么杀人方法,但从现场没有留下血迹这点来判断,应该是先用装满沙子的袜子击打头部致使宫司大人失去意识,然后又把他勒死的。” “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海边观看祭祀的准备工作时,我和他的鞋子里都灌满了沙子,沉得走都走不动。” “如果他是根据那个体验想到了这种杀人方法,还真是了不起。” “有什么可赞叹的!” 看到祖父江偲怒气冲冲的样子,言耶放下心来。 “他在瞭望塔上杀害了宫司大人后,把尸体挪到柜子和墙壁之间,摆成背靠地板、双腿盘起来靠在墙壁上的姿态。” “为什么要摆成这样的姿势?” “柜子原本在瞭望塔小屋的东北角。把双腿盘起来靠在北墙上,再借用东墙和柜子的后壁夹住尸体以保持姿势不变,然后再把双手拿到胸前摆成合十的样子。这样,即便尸体滚倒在地板上,越过柜子看过去,无论是谁都会马上联想到歪倒前是背靠北墙盘坐的姿势。” “死后僵直!” “厉害,不愧是祖父江偲编辑啊。所以,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知道宫司大人的去向。尸体僵直的缓解大概出现在死后三十到四十小时之间。我想,这些知识是大垣君担任我的责任编辑后学到的。” “哼,还真是勤奋好学。” 祖父江偲表情复杂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垣君在瞭望塔与宫司大人见面后杀害了他,下了一番工夫摆放尸体,然后急急忙忙赶回笼室家向我们汇报与强罗五人众商谈的结果,最后在临睡前或第二天凌晨找机会悄悄潜入宫司大人的房间,弄乱被褥,拿走白色和服和水色裤子。这就是碆灵大神祭当晚大垣君的活动。” “筱悬小姐感觉宫司大人的房间可疑,就是因为她总觉得爷爷并没有真正回来。” “没有收拾被褥就外出了,也是一个原因。一直到案发当日的凌晨,大垣君再没任何行动,哦,不对,他还曾去过瞭望塔寻找失踪的宫司大人。” “就是那个时候吧?他说看到瞭望塔小屋内晾着雨伞和雨衣。” “虽然一般不会有人去瞭望塔,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用雨伞和雨衣进一步遮挡了柜子后面的尸体。这样的话,那天去瞭望塔寻找宫司大人的人即便是我,爬上楼梯从开口处往里望望,一看没人自然就回来了,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他还真是思维缜密。” “嗯,谁也不会想到宫司大人被杀了,尸体还被人用柜子加雨衣、雨伞挡了起来。” “是啊。” “可是,大垣君为什么要特意向您提到雨伞和雨衣呢?” “还不是为了防备我去瞭望塔?你想,如果我提前知道那里晾着雨伞和雨衣,去了后肯定不会刻意检查一下了吧。” “表面上看着木讷老实,哼,没想到他脑子还挺好使。” “回归正题。案发当日的凌晨,大垣君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偷偷离开笼室家去了瞭望塔。而且,在走上上角之前换上了白色和服和水色裤子,并且特意弄出很大的脚步声引起蓬莱的注意。” “蓬莱看到的是水色的裤子和白色和服的衣角。” “蓬莱说宫司大人进了瞭望塔后很长时间没出来,那是因为大垣君挪动处于僵直状态的尸体比较费劲。从蓬莱的小屋只能看到瞭望板的前半部分,正是因为这样,大垣君才能匍匐在瞭望板上推着尸体前进。” “难道蓬莱看不出来宫司大人不是像往常那样两手撑着身子前行吗?” “这需要非常仔细地看过去才能看出来,这一点对她来说有点儿勉为其难了。再说了,谁能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发生那样的事呢?” “说的也是。” “把尸体推送到瞭望板前端后,大垣君在上角上爬行回到岸边,成功避开了蓬莱的视线,然后赶在我醒来之前回到了笼室家。” “这样的话,他不是就无法知道尸体什么时候才能坠海了吗?” “只要有蓬莱这个目击者,尸体什么时候掉下去都无所谓了,因为冥想既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也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而且,到尸体坠海的这段时间内,除了蓬莱外,如果再有其他目击者,不是还能大大提高宫司大人是意外身亡的概率吗?大垣君唯一要注意的问题是,在尸体坠海之前的这段时间,一定要确保自己和某个人待在一起,即便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得给人留下他没去过瞭望塔的深刻印象。” “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祖父江偲虽然不想表示佩服,但不得不承认大垣秀继的计划的确高明。 “蓬莱说看到冥想中的宫司大人姿态不稳,是因为尸体僵直缓解了吧?” “对。就算她亲眼看到了宫司大人坠海的瞬间,那也只能认定是宫司大人自己掉落大海的。” “这样一来,毫无疑问警察一定会认定是意外事故,谁也不会去想这是连续杀人事件。” “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说到完美,他能想到给僵硬的尸体披上白色和服,保证尸体坠海后能脱落下来漂浮在海面上这一点,实在是太厉害了。给尸体披上和服让蓬莱认为宫司活着,和服漂在海面上加强了意外坠海的真实性。” “老师,他也做不到在绝海洞内杀死龟兹将吧?” 祖父江偲半是期待半是不安地看着言耶。 言耶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只有大垣君才能做到。” “为什么?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他从九难道上的那个极乐水地狱水洞中游到了绝海洞。” “呜呜……” 祖父江偲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唇嚅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在咱们到达‘极乐水地狱水’之前,大垣君就说与‘极乐水地狱水’隔山相对的大海一侧正好是绝海洞。当时你不是还喝了一口,流出的不是淡水而是苦涩的海水,证明那个洞与绝海洞是相通的。” “他是以寻找丢失的记事本为借口去了‘极乐水地狱水’吧?” “丢失记事本应该不会有假。应该是他一直暗中关注着筱悬小姐,所以知道了竹利送信的事,于是就借口寻找记事本返回九难道,从‘极乐水地狱水’抢先进入绝海洞,然后杀害了龟兹将。其实,当时御堂岛警部推论筱悬小姐是凶手时也提到了这种从水中潜入的方法,不过真正的凶手不是从外部而是从绝海洞深处进来的啊。” “他从冥河一侧先刺伤龟兹将,然后又击打……” “我想,他是趁龟兹将不注意悄悄拿起一把断鱼叉刺了过去,却没构成致命伤,这才匆匆忙忙捡起一块石头击打他的头部。” “他不进入沙地,是怕湿漉漉的衣服沾上沙子吗?”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大的理由恐怕还是为了筱悬小姐。” “她?” “龟兹将被杀后,筱悬小姐来到了绝海洞,自然会被警察认定是嫌疑人。所以,大垣君选择无足迹杀人,目的是为了帮筱悬小姐洗清嫌疑。” “虽然目的不纯,却是一份令人感动的浓浓爱意啊。” 祖父江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天傍晚,他回来时身上一点儿也不湿,是提前拿了替换衣服和毛巾之类的吗?” “嗯。只要带上这些,在回来的路上随时可以换。” 祖父江偲整个人放松下来,万事皆明了似的总结说: “总之,就是说不管哪一起事件,大垣君都能做到。” 不过,眼神中还是流露出难以相信。 “但是……” 言耶刚说了这两个字,祖父江偲的表情一下子绷紧了。 “又怎么了,老师?” “大垣君做不到在龟兹将胸膛上留下笹舟。因为那样的话,势必会在沙地上留下脚印。” “哎?” “还有,那天凌晨他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偷偷去移动宫司大人的尸体,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因为大垣君说要去寻找记事本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而我当时也已经醒了。” “等等……” “而且,大垣君没有杀害祖父大垣秀寿的动机。” “什……” “如果他真是从‘极乐水地狱水’穿行到绝海洞杀了龟兹将的话,那么他绝对来不及从那里赶到久重山杀害大垣秀寿。” “什,什么吗?” “大垣秀继既没有杀害大垣秀寿的动机,也没有机会。” 三 “您到底要怎么推理吗?” 祖父江偲几乎要咆哮起来了。 “大垣君小时候差点淹死,当时还是筱悬小姐救了他。此后他的游泳技巧虽然有可能提高了,但是正常来讲,你觉得有那样心理阴影的人能从‘极乐水地狱水’游到绝海洞,然后马上再游回去吗?” 言耶不在乎祖父江偲此时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 “竹林宫的事先不说,就说瞭望塔事件,他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笹舟的理由。” “确实。” “说到竹林宫,那天你和他在参道上不是碰了一身一脸的蜘蛛网吗?” “是的。” “既然能结出蜘蛛网来,说明此前没人进过迷宫。” “这么说,真正的凶手还是宫司大人了?” 说着,祖父江偲突然两眼放光。 “老师,您看啊,宫司大人也可以从‘极乐水地狱水’游到绝海洞去啊。” “嗯,从充分了解两个洞相通这一点来看,宫司大人的确比大垣君更具可能性。” “这不就行了,竹林宫、瞭望塔、绝海洞事件,哪一件宫司大人都能做到,再加上他和大垣秀寿之间还有家族纠葛。” “嗯,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宫司大人,在大垣秀寿被杀案中,也不必费心再找什么不在场证明。” “就是,就是,所有案件中,宫司大人既有动机又有机会。” “没错。” “所以,真正的凶手还是宫司大人。” “不是。” 听到言耶斩钉截铁的否定,祖父江偲不禁扶额长叹。 “又……又为什么啊?” “筱悬小姐对蓬莱说过,宫司大人不擅长游泳。所以,他不可能在‘极乐水地狱水’和绝海洞之间游个来回。” “呜……” 祖父江偲闭上了嘴巴,言耶也沉默下来,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老师……” 过了好一会儿,祖父江偲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再没有其他嫌疑人了吗?” “与咱们在神户的奥户碰到的那起利用六地藏童谣杀人的案件一样,一个嫌疑人都找不到。” “可是,那个案子,最后还不是被老师您完美解决了嘛!” 言耶没理会祖父江偲鼓励式的赞美。 “或许……” “什么?” “或许我们完全忽视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 祖父江偲好像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观点。 “那个人是谁,在哪里?” “嗯……” “怎么了,老师?” “蓬莱。” “谁?” 祖父江偲好像一时没想起言耶说的是谁,不过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她一直受到筱悬小姐的照顾,所以听说了及位廉也的卑劣行径后,为了保护筱悬小姐就……和大垣君的目的一样。” “她过着隐居的生活,从来不与人打交道,怎么能知道及位廉也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宫司大人说过的一句话,‘不可思议的是,蓬莱对村里的事一清二楚’?” “嗯,宫司大人确实这么说过。” 祖父江偲记了起来,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蓬莱能想出那个十字架诡计吗?” “我去蓬莱的小屋时,看到她用一支竹竿当顶门棍。” “顶门棍?就是那种从里边顶住门板防止门从外面被推开的长木棍吗?” “是的。或许她就是由此得到了启发。” “如果说蓬莱出于同样的动机又杀了龟兹将的话,我还能理解,可是……” 祖父江偲皱起眉头。 “她怎么能杀害宫司大人呢?没有任何理由啊,而且她这样做不是对筱悬小姐最大的伤害吗?” “我觉得这与蓬莱的真实身份有关。” “可是,可是……不是说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吗?” “是的。但是可以推测一下。” “那您说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多喜。” “什么?” 震惊之后,眼看着祖父江偲的表情起了变化。 “难,难道说她真是‘竹林之魔’的多喜?” “如果第一代蓬莱是‘海原之首’的伍助,那么说现在的蓬莱是‘竹林之魔’的多喜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 “如果说蓬莱就是多喜,那么就能想象得到她对竹林宫,对笹女神社有多么大的恨意。所以,她首先选择在竹林宫中杀掉了及位廉也。” “有道理。” 祖父江偲点头认可,但马上又提出疑问。 “可是,那些蜘蛛网怎么解释?” “多喜的话,能轻松避开吧。她是在我们去竹林宫的那天清晨,先于我们偷偷潜入进去。” 接着,言耶好像特意强调似的说: “多喜若是真正的凶手,那第二和第三起事件自然就好解释了。这是最重要的。” “嗯?” “就是说她对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证词完全是胡说八道,真正的凶手就是她自己。” “是这个道理。” “筱悬小姐那句高深莫测的话,是暗指我碰到竹利时,看到他戴着一个鸦天狗面具。” “嗯,筱悬小姐从面具联想到蓬莱蒙在头上的布袋子。她就是想提示老师这一点吧。” “筱悬小姐在照顾蓬莱的过程中偶然知道了她是杀人凶手,这也很正常。” “是的。” 祖父江偲不自觉地点着头,突然神情大变,大概是预感到言耶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 “但是……” “老师,就知道您又得说‘但是’。” 祖父江偲一副“老师真不靠谱”的表情。 “祖父江编辑,你想想,如果蓬莱是凶手,是不是没法解释她为何要杀害大垣秀寿?” “不管您再怎么说‘但是’‘可是’的,反正本小姐什么也不知道。哼,明明是您自己刚才说蓬莱是真正的凶手。” “我是说了。但是,她不是凶手。” “那现在的的确确一个嫌疑人也没有了。” “……” “连个可怀疑的人也没有了。” “……” “老师,对这次的怪谈杀人事件,您到底能不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啊?” 四 祖父江偲静静地注视着陷入沉思的言耶,脸上刚才那种“老师真不靠谱”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完全变成了“老师出手一定能揭开真相”的坚定不移。 言耶一直沉默着,完全进入沉思默想状态,好像彻底忘记了祖父江偲的存在。 终于…… 言耶嘴里开始叽里咕噜地嘟囔起来。 祖父江偲小心观察着言耶的样子,轻声询问: “老师,您说什么?” “发现及位廉也饿死在竹林宫时,我把案件命名为怪谈杀人事件。” “是的。” “发现宫司大人坠海现场也有一只笹舟后,我又取了个新名字——笹舟杀人事件。” “是改了名字。” “当龟兹将被杀死在绝海洞后,我觉得该叫嫌疑人杀人事件。” “但是,第四个被害人不是筱悬小姐,而是大垣秀寿。” “因此,我又推断是两个凶手联合完成的非连续杀人事件。” “可是,这个推论已经被推翻了。” 言耶“嗖”地看向祖父江偲,目不转睛,看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然后,我开始猜测真正的凶手,可是又一一否定了。现在,突然发现一个可怀疑的人也没有了。” “唔……” 祖父江偲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或许,我是该重新考虑事件真正的名字了。” “什……什么……” “是筱悬小姐那句谜一样的话给我了启示。” “什么意思?” 祖父江偲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言耶。 “我第一次碰到竹屋的小竹利时,那孩子戴着一张鸦天狗面具。同时,还玩着一个竹桶。” “嗯,竹桶从坡上滚下来,被老师捡起来了。” “是的。筱悬小姐可能说的就是这个。” “哎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这一连串事件的名字应该叫‘风吹桶屋赚杀人事件’,就是一种连锁反应。” “哈?” “你肯定知道‘风吹桶屋赚’的意思吧。” “这……” “大风吹→尘土飞扬→眼睛受伤的人增多→无法干精细活的匠人越来越多→为了生计,他们不得不弹三味线[三味线:日本传统弦乐器,与中国的三弦相近。]挣钱(当时弹三味线的大多数是盲人)→为了制作三味线,猫被大量捕杀(三味线的音箱多用猫皮制成)→天敌减少,老鼠大量繁殖→老鼠啃木桶→卖木桶的生意变好。” “具体来说……” “及位廉也被笼室岩喜饿死在竹林宫,竹林宫事件的凶手笼室岩喜被龟兹将杀死在瞭望塔上,瞭望塔事件的凶手龟兹将被笼室筱悬杀死在绝海洞,像这样把这一连串事件想成是连锁反应的话,那一切都能理顺了。” “什么?” 祖父江偲完全惊呆了。 “嗯,本次事件的名字应该叫连锁杀人事件。” “比起那个什么‘风吹桶屋赚杀人事件’,这个名字还比较像样。” 看到祖父江偲瞬间接受了事实并且恢复了精气神,言耶放下心来。 “竹林宫事件就是咱们刚才推论的笼室岩喜凶手说,所以五六天的时间参道上足以结出蜘蛛网。就是说,笼室岩喜把及位廉也引诱进竹林宫,然后实施了十字架诡计,在那之后再没人进过竹林宫,直到那天他领着我们进去。” “蜘蛛网被我和大垣君撞破了。” “及位廉也衬衣口袋中的笹舟一定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龟兹将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对。听说竹林宫事件,他马上想到了凶手是谁。虽然及位廉也与他刚认识不久,但两人很是投缘,于是为了给朋友报仇,也为了得到筱悬小姐,他便策划除掉宫司大人,这样可以一举两得。” “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在瞭望塔内宫司大人的鞋上故弄玄虚地放了一只笹舟,就把非连续杀人事件伪造成连续杀人案。他的企图很明显,如果警察凭借笹舟把两起事件认定为连续杀人案的话,万一他被怀疑杀害了笼室岩喜宫司,但由于他丝毫没有杀害及位廉也的动机,所以早晚能摆脱嫌疑。” “这么说,想出利用尸体僵直原理的人是龟兹将?” “他爱看侦探小说,连滨尾四郎的《博士府邸怪事件》都看过。那部小说讲的正是死后僵直的事,他一定仔细研读过了。” “龟兹将是什么时候,怎样把宫司大人叫到瞭望塔上的?” “他应该是在村宴举办之前,强罗五人众还在笼室家小聚期间联系上了宫司大人。我这么推断,理由就是宫司大人在家还喝了酒,但到了村里的宴会上突然一口不喝了。” “难道又是让竹利传的话?” “嗯,极有可能。一个孩子,就算来来回回出入笼室家,也不会让人多想什么。” “龟兹将突然反常地又是打扫竹屋又是帮忙干活,就是为了证明宫司大人的被害与他无关吧。” “而且他后来还继续帮忙干活,估计是怕只干那么一次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家伙,心思还真够细的。” 祖父江偲吐出这么一句不情不愿的话,突然哀伤地说: “宫司大人的遗体……” “应该是漂进了绝海洞,又被冲进冥河深处去了。” “筱悬小姐在绝海洞把龟兹将……” “他把筱悬小姐叫到绝海洞的目的是要挟筱悬小姐跟他好,不然就把宫司大人杀了及位廉也的事大肆宣扬出去。” “卑鄙无耻!” “他之所以选择绝海洞,除了因为那里比较隐蔽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里有供养碑。因为及位廉也是因为探查到了犊幽村和笹女神社的秘密才被宫司大人杀害了,他要告诉筱悬小姐这个事情的话,供养碑前是最具说服力,最合适不过的场所。” “所以,龟兹将才会站在供养碑前等筱悬小姐到来。” 祖父江偲一副认同的样子,不过马上又想到一个疑问: “不是说筱悬小姐根本做不到杀掉龟兹将吗?这样的话,岂不是又完全推翻了连锁杀人的推论?” “不,不会再推翻了。原来我根本不相信筱悬小姐能杀了龟兹将,所以从来没有多想也没有细考虑,但是如果确定了她是凶手的话,那杀人方法还是轻易就能推测出来的。” “怎么回事?” “目前只是推测,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筱悬小姐在与龟兹将交流的过程中,发现祖父被龟兹将杀害了。” “嗯,非常有道理。瞭望塔事件发生后,村田刑警来笼室家询问情况,问筱悬小姐祭祀当晚宫司大人有可能和谁见面,当时她就说是龟兹将。” “这也证明从那时起她已经开始怀疑龟兹将了。” “我觉得龟兹将那种诡计多端的家伙,自我表现欲肯定也很强,当然,他不会在筱悬小姐面前主动说如何杀害了宫司大人,但说不定哪句话就显摆出来了。” “以前已经有所怀疑,再加上亲耳听出来一些端倪,所以筱悬小姐一时激愤之下就起了杀心。” “太可怜了!” “看来绝海洞事件是临时起意杀人。不过,她应该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 “想到了什么?” “竹林宫和瞭望塔事件迟迟没有定论,就是因为都是在不可能的状况下莫名死亡的,那么如果自己在不进入沙地的情况下置龟兹将于死地的话,案发现场同样也会扑朔迷离。” “真聪明。” 祖父江偲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双重标准,同样是耍心眼的杀人计谋,到了龟兹将身上就是“诡计多端”,在筱悬身上就成“聪明”了。 不过,言耶也没刻意指出这一点。 “然而,手边没有可用的凶器,只有一把断鱼叉。于是,筱悬小姐拔起鸟居的一根竹竿,临时做了一杆竹枪。” “老师,等等,这样还是刺不到龟兹将。” “一根竹竿不够,可以用两根啊。不是还有注连绳嘛,可以把两根竹竿连起来呀。” “原来如此。” “可是,竹枪太长了,无法挺直,所以力道不稳造不成致命伤,而且刺中龟兹将时,鱼叉就脱落了。” “所以,又改用石头砸。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用那根竹枪,前头绑上作为供品摆在沙地边上的破鱼网,然后里面放上大小合适的石块,用它猛击龟兹将的头部,一下不行两下,可以一直击打下去。” 祖父江偲听明白了,主动接了下去。 “嗯,被鱼叉刺中后,龟兹将疼痛难忍,行动也迟钝了,所以筱悬小姐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能击打到他的脑袋。” 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咦?老师,如果是临时起意杀人,那笹舟又怎么解释?不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啊。” “目的还是为了营造不可思议的案发现场。你想,无足迹杀人,再加上一只笹舟,不是更加扑朔迷离了吗?所以,筱悬小姐当场做了一只笹舟。” “怎么会?不可能!用什么做?竹叶从哪儿来?” “与竹林宫神殿前充当鸟居的竹竿一样,沙地上的竹竿根部也丛生着细小的枝叶,用那些就可以做啊,然后用那支竹枪挑起来放到龟兹将的胸膛上。当时插着鱼叉刺龟兹将时,竹竿的前端染上了鲜血,所以笹舟也被染上了血迹。最后,解开连在一起的竹竿,再次插回到原处,不过这次是把染上血迹的那一头插进了沙地里。这样的话,就算警察来了,也不会想到特意把挂着注连绳充当鸟居的竹竿拔出来检查检查。” “哇啊,太厉害了!” “不过,这一切看似简单,但对善良柔弱的筱悬小姐来说,绝对超出了她身心的承受能力,所以她才会体力不支地晕倒在洞口处。” “所以她接受了警察问讯回到家后才会那么萎靡不振。虽说是替爷爷报了仇,但毕竟是杀了人啊。” 祖父江偲垂下头,小声喟叹: “真是太可怜了!” 不过一瞬间,她又猛地抬起头来。 “老师,如果是连锁杀人,那大垣秀寿的被害怎么解释?” 说着,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言耶。 “您……您不会又要再次推翻一切吧?” “哎呀,哎呀,看你想哪里去了。怪谈杀人事件的真相就是连锁杀人,这一点确定无疑。只是,大垣秀寿的死亡是个例外。” “什么意思?” “因为他是自杀。” “哎——可是,大垣君不是已说得很清楚了吗?” “但是……” 言耶刚说出这两个字,祖父江偲就大叫起来。 “等等!看吧,看吧,您还是要说‘但是’。” “嗯。不过,我说的不是警察定义的那种自杀。” “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垣秀寿的死亡也是怪谈杀人事件的一部分。” 五 “什么意思?” “大垣君说他祖父是个极具责任心的人,在可能是有人故意投毒且还没抓到这个凶手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自杀。” “可是,却被杀害了。” “你要这样想的话,那连锁杀人的解释又不成立了。前面我说过,四个被害人中有一个与众不同,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过,这个人不是笼室岩喜宫司而是大垣秀寿。” “原来您说的不是真正的凶手,而是其他人是被杀,只有一个人是自杀。” “不,两方面都是。” “哎?” “往蘑菇汤中混入毒蘑菇的正是大垣秀寿。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想夺人性命,只是想制造食物中毒骚动。但是,没想到竟然有小孩子因此丧了命,所以他非常自责,最终选择了自杀。” “为,为……” “你想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对吧?小火灾啦,那一系列的诡异现象啦,都是强罗五人众干的。” “什么?不说是垣沼亨那几个人干的吗?” 祖父江偲简直要抓狂了。 言耶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 “碆灵大神祭那天,垣沼亨他们几个人光在海边探了探头,就引起了住在平和公寓的日升纺织的久保崎,还有村民们的注意。在那种形势下,你说他们几个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正因为他们平时深居简出,所以一旦出点什么动静,反而更显眼,马上就会被人发现。” “说的也是。” “饭岛胜利确实碰到怪物四次,但这绝对不是垣沼他们四个人能做到的。” “这个……啊!对了,他们必须得有车才行。” “而且,如果真是他们几个干的,那及位廉也死后诡异现象仍在继续,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 “我认为事情是这样的,大垣秀寿开着他的轻卡载着笹女神社的笼室岩喜、盐饱村的米谷医生、石糊村的井之上村长以及矶见村鹿杖寺的善堂住持四个人,去了閖扬村和平皿町之间的蛇道,碰到对面有车过来就赶紧蒙上席子什么的隐蔽起来。大垣秀寿把四个人分别放在四个会车点后,就在离平皿町比较近的某个小道上藏了起来。” “他们就那样等着日升纺织的员工下班回来。” “日升纺织的员工下班时间不统一,所以他们不是在等某个人,只是那天恰好让饭岛胜利赶上了。在蛇道上的会车点吓唬了饭岛后,四个人又坐着大垣秀寿的车返回大仓库。起初,他们几个先在大仓库进行了乔装打扮,想着反正回村之前还要回来换装,于是没锁门,亮着灯就去蛇道了。” “嗯,谁能想到饭岛胜利跑到大仓库来了。” “对,跟随在饭岛胜利车后的大垣秀寿当然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他们为了确保成效,决定再次出手吓他。” “对,对,就是透过采光窗往里窥探的那张黑脸。” “一定是三个人叠成了人梯。” “不会吧?他们都那么大年龄了。” 祖父江偲吃惊地瞪大眼睛,言耶却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惊奇的。 “碆灵大神祭那天,你不是看到他们五个人了吗?每个人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壮,叠个人梯没问题了。” “那个可怕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为了营造气氛,肯定是最下面那个人叫出来的了,所以才会出现上面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声音却从底下传出来的一幕。事情发生后,和平公寓的房东去饭岛屋里给他看祭祀的老照片,还特意放给他听从大垣家借来的祭祀录音,这些行为肯定都是大垣秀寿的授意。” “为什么还要再给饭岛听他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 “为了加强诡异的效果,同时不想让房东领悟到他们五人众的真实企图。” “还真是慎重。” “唉,我本该早点把视线放到强罗五人众身上的。” “老师,用不着自责,当时也没有什么异常能让您关注到他们啊。” “不,是我自己疏忽了,因为他们五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已经赤裸裸地向我发出了挑衅。” “什么时候?谁?” “碆灵大神祭那天,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与其他四人见面时,宫司对喝醉了的盐饱村的米谷医生和矶见村鹿杖寺的善堂住持说了一句话,‘要是被侦探老师查到可就不妙了’,于是善堂住持意味深长地伸出了右手小拇指。然而,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揶揄米谷医生的风流韵事。”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什么不对吗?” “在那之前,宫司给我讲过竺磐寺真海住持的不正经,还说强罗五人众里也有一个不守清规的花和尚。” “那就是善堂住持了。嗯,当时他还嬉皮笑脸地跟我搭讪来着。” “嗯,我也有这个印象。我觉得当时宫司说的就是善堂住持,绝不会是米谷医生。那么,善堂住持先伸出小拇指,然后又一个一个伸直其他手指,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代他们五个人?” “对,所以当时其他四个人才猛地变了脸色,多亏宫司和大垣秀寿互相配合掩饰了过去,不然说不定就会引起我的警觉和怀疑。现在我们弄清了五人众的所作所为,此时再回头想想大垣秀寿那句‘说那种话,小心自食其果’,分明也是含义颇深啊。” “他们五个人为什么要制造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呢?” 祖父江偲好像完全迷糊了。 “当然是为了阻止村镇合并了。” “因为要保守村子和神社的秘密吗?” 言耶点了点头,但祖父江偲还是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可是,日升纺织的久留米不是说了吗,就算村子和神社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村镇合并。” “是啊,我也认为是这样。” “那怎么还……” “但是……” 听了言耶的这个“但是”,祖父江偲忍不住仰天长叹。 “啊——又来了!”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了守住秘密至于做到那种地步吗?” “这个……活祭品这种旧习,传出去的话,毕竟名声不太好吧。” “名声不好那是肯定的,但又不是只在这儿才有,日本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传说。而且,基本上没有证据证明这确实发生过,甚至很多民俗学者都认为只是传说而已。我相信及位廉也不可能不懂这一点。” “您的意思是……” “仔细想想,我对及位廉也那句‘一切皆相反?’的解释,有点想不通。” “哪一部分可疑?” “非常关键的部分。起初,我认为把象征着遇难船的唐食船流放到大海上是为了驱除海难者的亡灵,避免他们兴风作浪。简单来说,‘一切皆相反?’就是把现实中发生的海难事故反向倒推回去,让死难者重回大海。” “嗯,您是这么分析的。” “后来我又推测唐食船不是遇难船,而是补陀落渡海的小木船,那么要是反着来的话,应该怎么做?” “小木船从海滨出发向大海而去,要是反着来的话,那唐食船必须从海的那边漂流而来。哎?不对啊,不是反着的呢。” “所以,这样推理的话,祭祀的关键部分就讲不通了。” “所以呢?” “唐食船的本来面目不是补陀落渡海的小木船,还是遇难船。” “这,这样的话,人鱼怎么回事?及位廉也的记事本上写的‘碆灵大神的真身是人鱼?’怎么解释?” 言耶好像没有听到祖父江偲的追问,一心在自己的思绪上。 “唐食船就是遇难船。当我再次确认这个想法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什,什么大问题?” “竺磐寺的史册上记录着外乡人死亡的年月日,翻看同一天的笹女神社的日志,会看到上面记录着哪个藩的什么船遭遇了海难事故。” “是的,两者的记录是一致的。” “嗯,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遭遇海难的只会是藩国的船吗?” “不会吧,肯定还有普通的商船……” 话未说完,祖父江偲就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说得没错。但是,史册上没有普通商船死亡者的记录,日志上也没有相关海难事故的记录。” “……” “不可能遭遇海难的都是官府的船,普通商船都能平安无事吧。” “……” “那么,为什么没有普通商船的任何记录?” “……” “要说为什么,因为所谓的唐食船其实是这样的遇难船,犊幽村的人利用牛头湾的岩礁地带和季节性暴风雨,人为地让过往商船触礁遇难,然后将船上人员全部杀死,最后将满载的货物据为己有,用以支撑自己熬过饥寒交迫的秋冬季。” “……” 祖父江偲震惊地瞪着眼,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狼烟场、远见岭、瞭望塔真正的作用是为了搜寻猎物,同时也是为了观察过往船只是否是藩里的船,以免出手失误。在海边烧制供品盐,目的当然是借炉火之光引诱过往船只。坐楢本的渔船去閖扬村,当我看到岸上手电筒和灯笼的光亮时,有一瞬间觉得那就像是引导我走向真相的指明灯,现在想来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了。不过,对被盯上的商船来说,那不是希望之光,而是恶魔、地狱之光。他们不用火把而是用烧制海盐的炉火,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错误诱导藩里的船触了礁,也好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下角一侧的炉灶数量多于上角,目的是为了把船只引向碆灵大神岩礁。可以说,牛头湾中的碆灵大神岩礁正是贫穷的犊幽村应对外部的武器,也是唯一可用的武器。” 言耶没有注意到此刻完全处于震惊状态的祖父江偲,也没有给她任何消化反应的机会,只管继续往下说。 “袭击过往商船只能在夜晚偷偷进行,所以碆灵大神祭的仪式才会‘与之相反’在白天进行。参加碆灵大神祭的只能是男人,是因为参与残杀掠夺商船的人只能是成年男子,‘海原之首’中的伍助当时还是个孩子,所以对此一无所知。伍助和盐饱村的人在入秋到初冬期间听到的妖怪的怪叫声,其实就是犊幽村的男人们袭击商船时的呐喊声。为什么多出现在风大浪高的深夜呢?当然是因为不等到暴风雨来临就无法进行突袭,所以碆灵大神祭的举办时间才不固定,而且谁也无法预测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唐食船路过。还有,为什么伍助的祖父说唐食船的周围乌泱乌泱地漂游着亡者呢?这也不言而喻了吧,与惠比寿神招来唐食船的说法一样,意味着不断有商船被袭击,船员被杀死,这样当然会有很多冤死的亡魂了。祭祀第二天开始休渔三天,当然是为了袭击战后的休养以及分配战利品了。” “人……人鱼呢?” 祖父江偲总算能说出话来了。 “是暗指受到人鱼歌声的诱惑而沉船的传说。我站在远见岭上莫名联想到英国的康沃尔,或许冥冥之中已经察觉到了犊幽村的秘密。不,不,不可能这么神吧。” “或许老师……” “我忽然想起来,可能跟我学生时代读过的一个欧美儿童文学作品有关。故事就是以康沃尔为舞台展开的,里面就讲到了村民站在崖顶晃动提灯引诱过往船只触礁沉船的犯罪行为。大概脑子里还残存着那本书的记忆,所以当看到相似的地形地貌时,一下子就引发了联想。” “您若那时能想到这些就好了,那不早就能解开唐食船的秘密了?” 祖父江偲多少从刚才的震惊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平静。 言耶的话语中却流露出些许不自信。 “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一个历史传闻。文艺复兴时期,丹麦为了保证与汉莎同盟各城市贸易往来的安全,在一些重要场所设置了灯塔,结果却遭到了海盗的反对。海盗通常在危险地段点燃灯火袭击过往船只掠取钱财,所以他们声称那些灯塔危害到了他们的生活。” “如果以上是老师对唐食船和人鱼的解释,那碆灵大神祭时村里的女孩子会消失不见又是怎么回事?” “根据村子极度贫穷的事实来判断,估计那些女孩子是被卖了。当时伍助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不了解这种情况。” “是这样吗?” “为什么继犊幽村之后最先出现的村子是离它最远的閖扬村?因为当时被袭商船上的财物屡屡被海浪冲到了如今閖扬村的海边,所以为了收取财物大垣家的祖先就从犊幽村搬到了那里。此后,在两个村子之间,才慢慢形成了盐饱村、石糊村和矶见村。閖扬村先于其他村出现,且大垣家如此风光,虽然有先天地理条件的原因,但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坐收渔利的缘故。” “哦,这就是笹女神社的笼室家和大垣家历代不和的真正原因吧。” “上辈的恩恩怨怨一直影响到这一代。” “一直持续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袭击商船掠夺钱财的秘密只在强罗五人众的家族里流传,因为追根溯源这五大家族都出身于犊幽村。而且,这个全村人犯下的罪行,上一辈只能讲给下一辈中的继承人一个人听,并告诫他千万要守住这个秘密。” “难怪这个秘密……” “御堂岛警部曾给我讲过强盗村的事。如果真是整个村子有组织地引诱商船触礁遇难,借此机会掠夺钱财杀人害命的话,只能说必须慎重对待了。” “他们不可能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 祖父江偲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样子。 “宫司他们五人众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赞成村镇合并,这一点不用怀疑,为了强罗地区的发展,谁也不会反对合并。而且,如果要修一条连接五个村子的大路的话,属于他们几家的后山肯定得被收购,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啊,我明白了。” 祖父江偲兴奋地一拍双手。 “可是,事情并不是至此就结束了,日升纺织的久留米他们还考虑着要开发旅游资源,计划开辟一条从牛头湾到绝海洞的游船航线。这样一来,唐食船的秘密有可能就保不住了,虽不至于马上暴露,如果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及位廉也的话就麻烦了,所以……” 说着,说着,祖父江偲突然没了声音,言耶立刻接过话来。 “如果说强罗五人众为了阻碍村镇合并而制造出一系列诡异事件,好像有点儿牵强。若是推理为一切都是垣沼亨他们四人泄愤的结果似乎更加合乎逻辑,对吧?” “嗯,日升纺织的久留米说过,閖扬村发生的这些怪异事件根本影响不到村镇合并。宫司大人他们也说了,不管心里多么不情愿,但是村镇合并是国家政策,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服从。” “所以,五人众联手制造了蛇道上的诡异事件,但是光这样做还达不到效果,因此又策划了閖扬村里的各种骚动,当然,他们并没有真正想伤害谁的想法。我也很气愤他们制造食物中毒事件,但那也不过是一种鲁莽行为,是为了加强效果才选择了那种方法,然而第二次竟然弄错了毒蘑菇的比例,结果导致儿童因此丧了命。所以,大垣秀寿的自杀也是可以理解的。” “您说的什么呀?” 祖父江偲彻底凌乱了。 “的确像宫司大人说的那样,村镇合并是国策,但是政策也规定五个村子的人口必须达到八千人才能合并。” “哎?” “五人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閖扬村的人口增加。因此,他们就吓唬日升纺织的员工,在村子里放火以及制造食物中毒骚动也是为了给那些想移居到閖扬村来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是不想让那些有了家室,以及马上要结婚的人认为閖扬村是个适宜安家的地方。” “如果閖扬村的人口不增加……” “那么五个村子的人口加起来就不会到八千。” “这样,合并的事情自然就流产了。” “也不用担心犊幽村骇人听闻的秘密泄露了。” “为什么大垣秀寿要把自己的死亡伪装成他杀?” “如果警察认定是自杀,那一定会仔细调查自杀的原因。虽说有孩子中毒而死这个前提。哦,也不能是‘虽说’,其实就是真正的原因,但警察稍微再深入调查的话,就有可能查到五人众的计划。” “所以,他才在自杀现场留下了似乎带有深意的竹棍和笹舟。” “嗯,他是为了让我们把他看成是怪谈杀人事件的第四个被害人。” “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种悲壮的感觉。” 与唏嘘的祖父江偲不同,言耶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 “也就是说,怪谈杀人事件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老师,从结果来看的确如此。” “这反而让我非常可怕。” 祖父江偲意识到言耶的不对劲。 “怎么啦,老师?还有什么让您放不下的事吗?” 言耶迟疑了一下说: “大垣秀寿确实没有杀人之心,但最终有一个孩子因他而死也是无疑的事实。” “是啊,这个罪是免不了的。” “这么考虑的话,食物中毒事件就是一起旨在让人口减少的杀人事件。” “……” “只能说这是犯罪史上极其罕见的阴差阳错犯罪动机。” 时间在两人的交谈中慢慢流逝。 终于,祖父江偲问出了自己的担心: “老师,您准备怎么向警察说明您的推理?” 而言耶是这么回答的: “祖父江编辑,咱们该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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