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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柒 女式裤子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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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洪原和文馨在土房子里强行搜蒋中天的身,结果搜出了文馨的照片之后,他们在一起时很少提蒋中天的名字了。 正像他们刚刚相爱的那段时间一样,蒋中天三个字再一次成了他们之间的某种忌讳。 文馨对洪原越来越好了。 她从来不爱起早,但是,和洪原在一起,她几乎每天都早起,让洪原一个人香甜地睡着,她走进厨房给他做早餐。 早餐做好之后,她来到床前,想叫他,又不忍心,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等,隔一会儿看看表,直到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才俯在他的头上,用脸轻轻摩擦他的脸:“老公,老公,吃饭啦。”她在做家务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编导,更像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 这一天,洪原要下班的时候,梁三丽给洪原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要请他吃饭。 洪原鬼使神差地去了。 他开的是文馨的车。本来,他应该去接文馨一起回家的,却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 洪原和梁三丽第一次见面,她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象。他只是觉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境。 梁三丽选的饭店是“我和你的世界”。 洪原赶到的时候,梁三丽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刚走进来的时候,竟然没有看到她,因为餐厅里摆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而她也穿着一身大红大绿的衣裳。那衣服红得俗到了极点,绿得俗到了极点,可是搭配到了一起,却非常的漂亮。 不仅如此,餐厅的天棚、四壁、地毯,都是花花绿绿的。 灯光也花花绿绿的。 音乐也花花绿绿的。 梁三丽像一朵诱人的盛开的野花,藏在了花的海洋中。 菜并不多,只有四小碟,但是都十分精致。洪原相信,他宾馆的厨师做不出这样的佳肴。 酒也不多,两瓶,都是正宗的法国红酒,空运来的。 洪原坐下后,梁三丽什么也没说,只是媚媚地笑着,用左手举起了杯。 洪原也举起了杯。 “谢谢你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她说。 “见过一面就不能算陌生。”洪原说。 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口,放下。 “你见过我吗?”她笑着说。 “我没见过你吗?”洪原也笑着说。 “你仔细看看。”洪原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说:“真的好像换了一个人……”“就是换了一个人。”说着,她用左手拿起洪原的右手,把中指放进她的嘴里,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边轻轻吸吮了一下。 她的舌头软软的,滑滑的,暖暖的。 洪原一下就醉了。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不安地朝窗子看了一眼。 平时,他开车接文馨回家,总要路过窗外这条街,每次,文馨都要情不自禁地朝里面看一眼,透过明净的落地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这餐厅创意很不错,只是很少有人消费得起,多数时间里面那两把椅子都空着。 文馨说过几次:“以后,我们一定要到这里来消费一次。”这件事成了文馨的一个梦想。 没想到,梁三丽提前和洪原把这个梦想实现了。 现在,那个落地窗挡上了窗帘,那窗帘同样花花绿绿。 梁三丽把他的手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轻轻地说:“我是一个短命的女人。”“算过卦?”“我不信那个。我是学医的,非常了解自己身体各部件的磨损程度。我太放纵了。我因为放纵而短命,又因为短命而更加放纵。”洪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想,一会儿文馨肯定要打电话来,怎么对她说? “你在想什么?”她问。 “没,没想什么。你太破费了。”“我知道,你在想你家里的那不女人。我和她不矛盾。”洪原静静地看着她。 梁三丽又说:“你进来时可能没注意,今晚,这个饭店的门匾都为我们换了,换成了‘我和她的世界’。”洪原笑了笑,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名字。”“没问题,只换一个晚上。我和她,只换一个晚上。”洪原急忙喝了一口酒。 梁三丽继续说:“我吩咐店主把窗帘也挡上了。只有奢侈才供人观瞻,你说呢?”“可是,越是神秘越会招来眼睛。”梁三丽笑了:“你好像很怕?”“没错儿。”“你是怕她还是怕我?”“主要是怕你。”她举起杯,说:“你不必害怕,真的。我只是一件送给你的礼物。”她那靡靡的眼神,令洪原眼饧骨酥。 他极力保持着理智的头脑,说:“可是,我为什么得到了这件礼物呢?不知道理由的话,我心里没底。”“因为你也是我的礼物。”说完,她蜻蜓点水地喝了一口酒。 不知为什么,洪原的心一下就兴奋起来,就像陡然脱了缰的野马。他举起杯喝酒,眼睛却透过玻璃杯瞄着梁三丽。 这个女人的外貌并不算性感,但是她的内里却有一种令男人迷醉的东西,浓烈地弥漫出来。 梁三丽也透过玻璃杯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单纯:挑逗。但是绝不像一些放荡女人那样浅薄,那里面有一种深邃的东西,拉扯男人魂魄的东西。 他败下阵来,放下杯,说:“每个男人都是虚伪的。”梁三丽笑了笑,说:“其实,男人没有正经和不正经之分,只有泡妞高手和泡妞低手之分。总是用嘴巴表白自己正经的男人是讨厌的,总是用身体表白自己不正经的男人也是讨厌的。男人泡妞的高妙在于有分寸和没分寸。”“我现在应该有分寸还是没分寸?”“没分寸。”这时候,两瓶酒已经喝光了。梁三丽又叫门外的服务生送来了两瓶。 “没有一个男人跟我喝酒不醉,可是,你没醉。今天,你必须醉一次让我看看。”洪原说:“我现在就醉了。”“别哄我。男人只有在原形毕露的时候,才是真的醉了。”“你现在已经原形毕露了。”梁三丽摇了摇脑袋,说:“我说的是脱光衣服。我觉得,那是男人最可爱的样子。来,喝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竟然又把两瓶酒喝进去了。 梁三丽说:“我们出去兜兜风吧?”洪原不知是醉酒还是醉人,全身血液在沸腾,他说:“非常好。”两个人就一起走出了“我和她的世界”。 洪原不知道,现在,他已经把大祸引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问:“你没开车?”梁三丽说:“没有。”这是一个不带盒子的礼物。 上车的时候,梁三丽说:“宝贝,你有点醉了,我来开吧。”洪原就说:“好哇。”上了车,梁三丽戴上了一副精致的手套,问:“我们去哪儿?”洪原说:“沿着环城路开吧。”“不,我们去野外。”“野外?”“从高丽屯出口开出去,那一条公路很少有车辆,可以尽情开。”“那条路……”“怎么了?”“没什么,走吧。”于是,梁三丽驾车沿环城路开到高丽屯出口,驶上了那条平坦而安静的公路,车速一下提高了,像飞了一样。 洪原舒舒服服地躺在梁三丽旁边的座位上,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把左手伸过去,放在了梁三丽的大腿根部。 她很丰盈。 她转过头来,飞吻了他一下。 他的手就肆无忌惮地捏弄起来。 她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抚摸他的大腿……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 他松开手,掏出电话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是文馨。 “洪原,你在哪儿?”“我还在外面谈事呢。”“什么时候回来?”他转头看看梁三丽,说:“说不准。”“你不会不回来吧?”“绝对不会。”“那你快点啊,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好的,我过一会儿就回去。”这时,洪原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想起了他和文馨对蒋中天编造的那个恐怖故事:有一天晚上,他跟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走了,结果车毁人亡,再也没回来…… 而此时,正是她驾车! 他转过头,愣愣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女人。他突然觉得,她那身大红大绿的衣裳在这漆黑的荒野里看起来有几分恐怖。 梁三丽转过头来,说:“你看我干什么?”“……你开得太快了。”“黄山告诉过我,你家住在靠山别墅。现在,离你家越来越近,你开始惴惴不安了,是不是?”“不完全是。”“没关系,我们可以离你家越来越远。”这时候正好到了那个岔路口,梁三丽一转方向盘,就驶上了右边那条公路。 洪原更紧张了。 他就是在这条公路旁的荒坟地里撞见那个“安淑芹”的,现在,这个女人又把他领到了这里来! “你想去哪儿?”他不安地问。 “前面有一片花草地。”她说。 “这么晚了,花草有什么好看的!”“你太不浪漫了。”洪原就不说话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他感到今夜似乎凶多吉少。 那片坟地越来越近了,洪原看到了那些七扭八歪的树。 洪原的墓碑至今还立在那片坟地里。那里荒草凄凄,冷风萧萧。其实,你我他的墓碑都已经立好了,在几十年后等着,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在接近它。 梁三丽并没有停下车来,很快,他们就驶了过去。 洪原的心放下了。 “你对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他问。 “以前,我和黄山经常到这里来兜风。”提到黄山,洪原就缄口了。 又朝前开了一段路,洪原说:“我一直不知道这条公路通向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最远只到过那片花草地。”洪原朝前望去,远方黑糊糊一片,他的心又一次提起来。 梁三丽把车速一点点慢下来,终于停下了。 洪原四下看了看,公路两旁果然是一个平坦的草甸子。 梁三丽下了车,说:“走,我们下去坐一会儿。”洪原就跟着她一起走下公路,走进了这片梦境一般的草甸子。 在月光下,洪原看到这个草甸子开满了野花,那些野花静默地垂头而立,不摇不晃。天地间没有一丝风。 梁三丽停下脚步,转身把双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开始一下下吻他。 他猛地把她搂紧了,贪婪地吸吮她的唇。 很快,他们就一起滚到了草地上。 别的女人在这种拥吻中,身体总是越来越软,而梁三丽不一样,她的身体越来越硬,越来越有力,越来越疯狂。 她一边解着洪原的衣扣,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在这种环境中做爱你将终生难忘!”她几下就脱光了洪原的衣服,扔到了一旁,接着又开始手忙脚乱地脱自己的衣服。她太冲动了,双手颤抖着,怎么都解不开第三个纽扣。 洪原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瞪大了眼睛。 远处有几棵影影绰绰的树,那个肮脏的东西又出现了。她依然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垂着头,黑发蒙在脸上,好像正慢慢地走过来。 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就不流动了,变得冰凉。 “你看什么呢?”梁三丽感觉到他的神态有些不对头,一边说一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当她看到那个东西之后,也僵住了。 洪原跳起来,一手抓起衣服一手抓起她的手,低低地喊了一声:“快跑!”然后,他拽着她就朝公路冲去。 “跑什么?”梁三丽一边跑一边叫喊:“你让我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洪原不理她,一直冲到车前,钻进去,风忙火急地发动车。 梁三丽的胆子果然大,她站在车外踮着脚朝那个白色的影子张望。 “快上车!”洪原严厉地对她吼道。 她这才钻进来。 洪原调转车头时,差点冲进路旁的壕沟,一只车轮轧着公路边缘的沙土转过来,接着就箭一样射了出去。 梁三丽扫兴地说:“你的胆子这么小。”洪原说:“这一带闹鬼!”“哪来的鬼?我想那是个稻草人。”“这个稻草人曾经围着我的车转过三圈!”梁三丽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对面开过来一辆汽车,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洪原急忙减慢了车速,同时把远光变成了近光。 梁三丽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开车。”洪原这才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你终于原形毕露了。”梁三丽又说。 对面的车开过去了。又是一辆十八轮的大货车。 开过那个岔路口之后,洪原把车停下,想把衣服穿上。可是,他抖来抖去,最后发现他的裤子没有拿回来。 他狼狈地说:“我的裤子落在那个地方了。”梁三丽笑得更厉害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把笑止住,朝洪原下身瞟了瞟,说:“回去拿吧?”洪原把剩下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摇摇头说:“算了。”“那怎么办?”“进城买一条。”两个人回到市区,开车转了好几条街,没见到一家营业的商场。 梁三丽笑着说:“走吧,你到我那里过夜,明天买了再回家。”洪原的表情十分难看,他说:“不行,今晚我必须回去。”梁三丽想了想,说:“要不,给黄山打个电话,让他送一条来?”洪原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件事。”“难道你就这样回家吗?”“你的住处应该有裤子吧?”“有,不过没有男式的。”“只有凑合一下了。”“你穿着女式裤子回家见你的老婆,那不是不打自招吗?”“你不用管。”洪原和梁三丽开车来到一个居民小区,停在了一栋楼下。 梁三丽说:“你不进去了?”洪原说:“你看我这样子敢下车吗?”梁三丽又笑了,她说:“那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梁三丽走进那栋黑糊糊的楼,不一会儿,四楼的一个窗子就亮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条粉红色的裤子走出来。 这条裤子挺宽大,看来是梁三丽特意挑的。洪原在车里勉强把它套在身上,可是由于腰太粗,扣子怎么都系不上。就不系了。 他对梁三丽说:“你回去吧,哪天我们再约。”梁三丽笑嘻嘻地说:“希望你老婆睡了。”洪原的车开走后,梁三丽一直站在那里笑笑地目送他。他的车刚刚消失,她突然就不笑了。 洪原回到靠山别墅,把车停好,贼眉鼠眼地钻出来,匆匆朝13号楼走去。 似乎很多事情事先都有征候,比如这条女式裤子就是洪原未来命运的预兆。 突然,有个人跳出来,拦在了他面前:“干什么的?”是那个面容凶恶的保安。 他愣了愣,说:“回家。”那保安怀疑地看了看他下身那条鲜艳的裤子,说:“多少号?”“13号。”那保安回头朝13号楼看了看,慢慢走开了。他走出了很远还不放心地回头张望。 洪原走到自家门前,伸手摸钥匙。 他想不惊动文馨,偷偷打开门溜进去。 可是,他翻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钥匙,这才想起来,他那钥匙揣在了裤兜里。 完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走到窗子前,使劲用手拉了拉,窗子纹丝不动。 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那个保安正在远处盯着他。 他只好放弃了翻窗而入的打算,回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窗里的灯亮了。 不一会儿,门里传来文馨的声音:“谁?”“我。”门开了。 文馨穿着白色的睡衣,双眼惺忪在站在门里,显然刚才梦中醒来。 她揉揉眼睛,吃惊地盯住了洪原的裤子,又看了看洪原的眼睛,问:“你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洪原一边说一边走进屋。 “你穿着女人的裤子,你不知道?”文馨一下就生气了。 洪原坐下来,平静地说:“假如我真的有什么不端之举,我会穿着那个女人的裤子回来见你吗?”文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洪原说:“我又见到她了……”“谁?”“那个鬼影。”“在哪里?”“当然是在那片坟地里。”“你又去那里了?”“我不甘心,总想弄个明白,就开车去了。我刚刚把车停在那片坟地里,她就在车前出现了,慢慢撩起了蒙在脸上的头发……”文馨一下就抱紧了双肩。 “好像有一股阴风吹过来,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觉。醒来之后,她已经不见了,我的裤子也被换了……”“这是死人的东西,快脱下来!”文馨一边说一边跑进卧室,为洪原拿出一条裤子来。 洪原费力地把那条粉红色的裤子脱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裤子,口气沉稳了许多:“你等一会儿,我扔了它。”“不,你烧了它!”洪原愣了愣,说:“那好吧。”然后,他走进厨房烧裤子。 这条裤子的料子一点就着,“呼啦”一下就变成了灰烬,不过,那地上的灰烬仍然保持着裤子的形状。 房子里立即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有点像烧香,有点像燎猪头,有点像骨灰。 他出来后,文馨搂住他,说:“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了!”“再也不去了。”“你也再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再不喝这么多酒了。”两个人躺下之后,文馨突然说:“你回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什么梦?”“我梦见咱俩举行婚礼了,在教堂。我看见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很疑惑,扭头一看,你也穿着一件雪白的婚纱,涂着红唇,正幸福地笑着……”洪原抖了一下。 他有类似的经历: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多年后得到了奇妙的呼应。这种呼应越琢磨越令人害怕,因此,很多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巧合”,而不去深想它。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怎么会变成女的呢?你瞧我这身体,绝对是男人中的男人。”文馨趴在他的肩上,幽幽地说:“下辈子让你变成女的,我变成男的,我也欺负你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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