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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像花环的花圈三减一等于几 作者:周德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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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类和胡杨认识很久了。 他是卡车司机,住在邻镇,连类的丈夫活着时,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连类的丈夫死后,胡杨来得少了。但是,只要他开车路过绝伦帝小镇,只要是白天,他都会来看看连类,帮她干一些男人的活。有一次,连类修房子,都是胡杨一个人干的。 连类一直很感激他。连类很寂寞。 胡杨是一个很魁梧的男人,他的家不在绝伦帝,他在路上。 时间长了,就像很多故事那样,她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转折。不过,连类很收敛,她不让胡杨经常来。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两个人大约半年有一次交欢。 绝伦帝小镇的居民很少猜疑,他们对连类的事情一无所知。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慕容太太来做连衣裙的时候,胡杨正在连类家。 那是白天,两个人急急匆匆,也没有采取安全措施,冒了一次险。 过了一些日子,连类有呕吐的感觉,她立即怀疑是怀孕了。她一天一天地数日子,果然,红没有来。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没有怀上孩子,而胡杨一发即中。她不知所措了。 她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办。胡杨说:“打掉呗。”连类的心哆嗦了一下。 平时,谁踩死一只蚂蚁连类都会感到残忍,更别说杀鸡杀鱼了。而现在,却要把一个生命销毁,并且是她亲生的孩子!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尽管她非常希望有个孩子陪伴她,度过这寂寞而漫长的人生。 过了一些日子,胡杨开车来了,他悄悄带上连类,去了县城。他们当然不敢在绝伦帝小镇医院堕胎。 到了县城,他们进了一家挺干净的私人诊所。上手术台的时候,连类的身子不停地抖,她想抓紧胡杨,可是胡杨被隔离了。 疼。 冰冷、尖利的铁器。 温暖、柔弱的生命…… 汗顺着连类的脸颊“哗哗哗”流淌。 最后,她像做梦一样看见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他红红的,鲜鲜的,被大夫装进盘子里端走了。 那是她的孩子。 他十分信任母亲的子宫,他相信在那里面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是啊,如果在子宫里都不安全了,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毫无戒备地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还没有长成人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斗过谁呢! 突然,穿白大褂的刽子手来了,他们轻易就把他弄碎了。连类觉得,自己正是这些刽子手的同谋和帮凶。 胡杨扶她走出诊所后,她大哭起来。 胡杨劝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冷冰冰的盘子,盘子里装着她的孩子,红红的,鲜鲜的…… 连类回家了。 正像一个作家描写的那样,她觉得路边的杨树上都长满了眼睛。那些眼睛没有成双成对的,它们形态各异,分布凌乱,都木木地盯着她看。 其实,这次的凶杀事件没有任何人察觉。她平时跟大家接触很少,大家把她都忽略了。 当天晚夜里,连类到屋外上厕所,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物,在夜风中“哗啦啦”地抖动。她被吓了一跳。 走上前去,她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圈! 那花圈没有黑白色,它是用各种彩色的纸扎成的,极其鲜艳,甚至更像一个喜庆的花环。可它确实是一个花圈。 她的心猛跳起来,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进房子里,烧了。 躺在床上,连类越想越害怕。 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他一直在身后跟踪自己?难道他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 她一夜没有睡。 过了好多天,她的恐惧才慢慢消退。 她很少出门,她羞愧难当。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每当天一黑下来,她就看见那个孩子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红红的,鲜鲜的……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孩子。他没有身体,只有一双嫩嫩的眼睛,那双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她:妈妈呀,你救我,救我…… 连类救不了他。那双眼睛越来越远了,向一片无底的黑暗沉没下去,它直直地看着她,有怨恨,有委屈,有恐惧…… 连类一下就醒了。 四周漆黑。她感到很多灵魂在窗外游荡。 她很想给胡杨打个电话,可是终于制止了自己。他是有妻室的人…… 白色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声音在死寂的子夜里十分刺耳。 她伸了几次手,都不敢接。是谁呢?平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包括胡杨。是胡杨吗? 白色的电话一直响。最后,连类终于把它拿起来:“喂……”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婴孩的声音!他哭诉着:“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连类一下就扔了电话,全身像筛糠一样抖。 很快,它又响了。她不敢再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它。 它一直在响,很急切,直到窗外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它才陡然停止…… 黑夜漫长,白昼短暂。 太阳很快又要落山了。连类哆哆嗦嗦地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让胡杨来陪她一夜,她实在挺不住了。 胡杨竟然不在。他的孩子说他到外县拉货去了,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 连类没指望了。最后,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谎说夜里有人打骚扰电话,她很害怕,请慕容太太晚上来跟她做个伴。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女的悲郁中解脱出来,老公又远在天边,她晚上正好有个伴说说话。 慕容太太跟连类睡了三天。三个夜里,那电话都没响一声。第四天,连类不好意思再让慕容太太做伴了。 又剩下连类一个人了。 她安慰自己说:也许那天是一个逼真的梦,是自己把阴阳给混淆了…… 在天黑之前,她拔掉了电话线。 电话没有响,电话当然不可能再响。快半夜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连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她惊恐地竖起耳朵:那个婴孩的哭诉声又来了! 她吓得面无人色:电话线不是拔掉了吗? 那声音飘荡在漆黑的窗外,紧紧贴着窗户: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我好冷啊……我好冷啊…… 连类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报警,忽然想起电话线被她拔掉了。她大喊起来:“有鬼呀!有鬼呀!”邻居都被连类叫醒了,纷纷跑来。 他们看见连类只穿着内衣,站在窗前,挥舞一条长裤,往窗外驱赶着什么。窗外漆黑。她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恐怖。 慕容太太大声问:“连类,你在干什么!”连类惊恐地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大家都意识到连类可能是疯了。 慕容太太又问:“你哪有孩子?”连类很生气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我有没有孩子你管得着吗!”李太太强制地把她手中的长裤夺下来,抱着她坐在床上。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李太太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慕容太太打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梨汁。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柔和地说:“连类,你冷静点,大家不是都在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一些。”连类突然大哭:“我的孩子回来了,他不想走啊,我作孽啊!”卞太太:“你的孩子在哪儿呀?”连类惊恐地指着窗户:“他就贴在窗户上,你们快点赶他走!”这时候,张古来了。 他站在连类面前,问了一些问题,还做了笔录。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甚至有点古怪,张古却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谜底…… 连类折腾累了,她在李太太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张古小声问大家:“连类清醒的时候,最后谁跟她接触过?”慕容太太说:“我。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让我做伴。”张古若有所思,把这一条记上,还画了重点号。然后,他开始检查电话线,发现电话线被拔掉了。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离开。 天亮后,有人给连类的婆家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17排房接走了。 接着,婆家又给连类的舅舅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绝伦帝小镇接走了。 17排房有一个房子空了。 连类的婆婆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可是买主来看过房子后,说什么都不买了。 因为,那买主在院子里又看见了一只像花环的花圈。 一桩婚姻的终结(1) 卞家房款失窃,引起铁柱的高度重视。 案发后,他立即到现场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门窗都锁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俩,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蹒跚学步的孩子。 怎么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这天晚上,卞疆对太太说:“明天我就走了。”她有点害怕,一下抱紧了老公:“我一个人害怕。”卞疆:“我必须得走了,生意已经被耽误了。”太太:“我也跟你去。”卞疆:“不行,我们几个合伙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么办?而且,人家都没有带家属。再说,我们这种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这里,明天跑到那里,天天都在车上,很动荡。”太太:“那也不能总把我丢在家里啊。”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规模,稳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来了。”太太:“你快点接我啊。我害怕这个地方。”卞疆:“我会的。”太太:“你别睡,等我睡着了你再睡。”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半夜时,卞疆被什么声音弄醒了。他睁开眼,听见是身边的太太在说话,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别走!你别走!”四周太黑了,太静了,太太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劲推她的肩,好半天她才醒过来。她万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厉害了。 卞疆:“你怎么了?”问了几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年遇到的那个算卦的老头?”卞疆:“哪个算卦的老头?”太太:“我们去城里买电脑,在路边,那个穿呢子大衣的老头。”卞疆:“噢,想起来了。”太太:“他为我们算卦,说我们的婚姻到不了头……”卞疆:“你信那鬼话?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吗?”太太:“刚才,我梦见他来了。他拉着你就走,说我们不应该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跟他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卞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太太:“我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出什么事,我俩好像要到头了……”她一边说一边又低低地啜泣起来。 卞疆轻轻亲了她一下,说:“我怎么会抛弃你呢?”卞太太还在哭,那哭声让卞疆的心情很压抑,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好像要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几个人的约定:她不再收养这个男婴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诧异。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说:“你这就不对了。当时,咱们几个人都同意轮流收养这个孩子,才把他抱回来。现在,你怎么能说退出就退出呢?”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李太太:“他走不走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卞太太:“你们知道,我家失窃了……”李太太:“你总不会以为是叉偷的吧?”卞太太:“我没说是他偷的。我是说,现在我家一贫如洗了。卞疆没有固定收入,接下来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赚。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了。”慕容太太叹口气说:“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卞太太的脸上挂着歉意:“另外,我想说……”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着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气:“我想说,这个孩子好像有问题。”李太太:“什么问题?”卞太太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是两个,明中一个暗中一个。”李太太:“别胡说了。多可怜的孩子!”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话,心抖了一下。 一桩婚姻的终结(2) 卞太太马上回家把那个男婴领出来。一路上,她没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给慕容太太,急匆匆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她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东西。 卞太太说:“你等着,我到附近小卖店给你买几瓶纯净水去。”说完,她出了门。 窗外的阳光很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卞疆只想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他的眼睛在书架上看来看去。最后,他的手伸向周德东写的恐怖故事…… 突然,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书架上有一叠照片,有几十张。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无疑是A级照,他经常在黄色网站浏览。 家里怎么有这种照片? 他拿起来,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竟是镇长! 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镇长身下的那个女人。 镇长赤身裸体的照片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他肯定要一张张地看下去。 镇长的表情千变万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怒目横眉…… 他一张一张地翻,那个女人的脸露得越来越多。最后,卞疆终于看清——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他们做爱的地点正是自己的家!她在镇长的身下、身上、怀里、怀外,表情无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举起脚把椅子踹翻了。接着,他一发不可收,把四周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发泄够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压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劳,为这个家赚钱,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却跟另一个男人颠鸾倒凤! 太太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卞疆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为这个决定想哭。 太太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几瓶纯净水。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进屋后吃了一惊:“怎么了?这么乱!”卞疆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感到气氛不对头,四处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书架上那叠照片。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当时就傻住了。 她软软地靠在书架上。 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婴! 她和镇长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只是没有防备那个男婴!有一次,她跟镇长通电话约会,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玩。算起来,在她抚养他的一个月里,镇长有三次来到她的家里过夜…… 前不久,她曾经有一次发现家里的空胶卷好像不够数。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可恶的男婴,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让这个家一贫如洗,还要让这个家星离雨散…… 可是,他是怎么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个梦:到头了…… 她一张张撕那些照片,眼泪流下来。她说:“卞疆,你打我吧。”卞疆冷冷地说:“离婚。”她呆呆地看着老公,说:“不能挽回了?”卞疆:“你说呢?”她看得出来,他已经铁了心。 他站起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他把它装进口袋,平静地说:“我在前面走,还是你在前面走?”卞太太说:“我。”她慢慢朝门外走,走过卞疆身边时,她突然紧紧搂住他,大哭起来:“卞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一边哭一边说:“我一个人在家,快三年了,实在没意思……你理解我吗?”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你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好吗?”卞疆还是没有表情。 卞太太:“那个算卦的老头早就说我们到不了头,卞疆,发生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别这样恨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和命抗争,好不好?你别离开我,好不好?……”这时,卞疆眼里的泪流下来。 卞太太颤颤地说:“都是那个男婴捣的鬼,他偷了我们的钱,又要逼我们离婚……”卞疆大声吼道:“是谁捣的鬼不重要!不管怎么说,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她哑口无言了。 卞疆擦擦泪,平静了一下,说:“你洗洗脸。还是我先走,我在那里等你。”然后,他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瘫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尽管他们没有对任何人声张,但是镇里很多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卞太太(我们继续叫她卞太太),一个人去漂泊天涯。 他离开小镇的那天,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天阴了,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卞太太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这狠心的,竟然没有回一下头。 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卞太太盼着老公回心转意,突然出现。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这天,卞太太突然回想起,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有那个男婴,他在卞太太和镇长的旁边睡着! 卞太太糊涂了,只要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男婴,就说明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不是他拍的! 那是谁? 还有一个第三者埋伏在暗中,潜藏在她家的某一个地方,把他们交欢的场面全部偷看,把他们的癫狂爱语全部偷听? 她感到后背发冷。 垃圾精? 张古跟踪收破烂的老太太,摸清了她的住址。 她住在小镇西边,在郊外,空旷的野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砖面土房,原来住着一个老道,后来老道死了,就空了。 她大多时候都呆在那间孤零零的房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偶尔她才推着垃圾车出来转一转,天很早就回去了。 她还和从前一样,从来不到17排房收破烂。除了张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张古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 当然,张古要上班,要写报告,要和朋友聚会,要吃饭睡觉,要上厕所,他不可能每时每刻跟踪这个老太太。 一天,很晚了,张古写一个工作总结类的东西。 他的旁边放了啤酒,他一边喝酒一边打字。 电话响了,他拿起了话筒:“喂——”原来是冯鲸,他说:“张古,我想,我想跟你说个事……”张古:“什么事?”冯鲸:“我跟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在网上聊天了。”张古:“有什么发现吗?”冯鲸:“其实也没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很信任。只是……”张古等待下文。 冯鲸:“只是她说了一些话,让我有点猜疑。”张古:“她说什么了?”冯鲸:“我们聊起了哭的话题。她说,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的四周是沙漠。”冯鲸:“她对我说,哪怕你的眼泪包含天大的委屈,掉在沙漠上转瞬就无影无踪,太微不足道了,惟一的结果是滋润了沙漠。”冯鲸:“她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颗沙子对你的委屈负责。”冯鲸:“她一直说她娇生惯养,我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张古:“还有吗?”冯鲸:“没有了。”张古:“我觉得这很像一个要强的女孩子说的话,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放下电话,张古继续喝酒,打字。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他突然想撒尿,就出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那条莫名其妙的狗又开始汪汪汪了,张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叫。 他一边尿一边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他发现慕容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尿一下就没了。他系上裤子,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他终于看清,那个人是收破烂的老太太! 她从慕容太太家的窗缝朝里看,神态极为诡异。灯光从窗缝照出来,照在她的脸上,白白的,阴冷冷的。 张古知道,那个男婴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 她在看什么? 张古悄悄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突然大声说:“你在干什么!”胆子再大的人,被这么突然一吓,都会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是,这个老太太却没有,她平静地转过身,看了张古一眼,半晌才说:“看一看,有没有破烂。”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开了。 张古从窗缝看进去,那个男婴正在沙发上看画册。 张古回到房子里,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他在琢磨:这个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么?她在看那个更神秘的婴儿吗?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同伙?天敌? 张古觉得这个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很有意味:看一看,有没有破烂。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是这样一种东西:走进一个废弃多年的房子,里面特别黑,掀开一块瓦砾,下面很潮湿,静静趴着一个怪怪的东西,它一动不动地看着你……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阴暗、丑陋、肮脏、潮湿、怪异,鬼祟,不管他是变态、畸形的人,还是蔓延在现实生活中的某种病毒,抑或是大家传说中的鬼魅,再抑或是某种超自然的异类——他的家园都应该是垃圾场。或者说,他就是垃圾精。他和人类对抗。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车把男婴收走,那真是适得其所。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 张古觉得生活中出现了小说的味道。 硕大无比的猫 刘亚丽是镇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 一个大清早,镇长把她干了。那时候,刘亚丽年龄还小。 这么多年,她一直和镇长保持着偷偷摸摸的关系。这么多年,她只跟镇长一个人,没有嫁。她甘心做镇长妻室之外的情人。 她觉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对方惟一的爱,她觉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恒的。 她一点不知道镇长和卞太太——那个家庭主妇有一腿。现在,她已经徐娘半老了,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而那个卞太太比她嫩一倍。 这一天晚上,她都要睡了,突然听见窗外有声音。 她以为是镇长来了,听了一阵儿,觉得不对,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 外面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她刚要进屋,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个黑影,小小的,像个猫。她肯定那不是人,因为那东西不是站立着,而是趴伏着,一动不动,好像在看她。 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黑暗之后,终于发现,那东西有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 是活物! 她害怕起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东西,纹丝不敢动。她在费力地想,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头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很敏捷,四脚悄无声息。她觉得,那东西好像在对她暗示什么。 她觉得有隐情,紧紧抓住剪刀跟过去。 走一段,那东西又趴伏下来,双眼幽蓝,一动不动地看她。她不敢接近,脚步慢下来。待她停下之后,那东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 那东西静若朽木,动如脱兔。 刘亚丽的心悬起来: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直被牵引着来到卞太太家房子前,那东西突然消失了。她看见卞太太家挡着窗帘,里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光。 她好奇地走近窗户,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但是听不清楚。她马上有了一种预感,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全神贯注地听…… 身后一声尖叫,她差点瘫倒。 她蓦地回头,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猫正盯着她。那眼睛幽蓝。 刚才是它吗? ……从那以后,刘亚丽开始报复。 她是文化站站长,拍照技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她家有暗室,可以冲洗照片。 这天夜里,这个独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她鬼鬼祟祟回到一个人的家里,走进暗房,开始冲洗胶片…… 是的,很多人害怕暗室。 很多恐怖故事从暗室流淌出来。 胶片、药水、显影、定影……暗室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在暗红的灯光下,独身女人的脸显得很鬼气。 一张张的影像慢慢显现出来。镇长,卞太太,他们的表情渐渐清晰,渐渐清晰…… 她感到无比丑陋。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她看见有一张照片,在镇长和卞太太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他一点点地清晰了…… 是个婴儿!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只硕大无比的猫。 最恐怖的一幕(1) 张古的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他产生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个男婴抱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他要和那个男婴再一次短兵相接。 出门前,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头的枕头下。又把擀面杖放在床边的一个空挡里,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 我们想不出对付一个婴儿剪子和擀面杖有什么用,可是,张古总要壮壮胆。 原谅他的举动吧,换了我们,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胆量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孙悟空。 他大气凛然地走进慕容太太家。 慕容太太正跟那个男婴摆积木。 自从迢迢死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把这个男婴当成了感情依托。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见了迢迢一样,那感觉又温馨又凄凉。 她的眼神再不像过去那样明朗,那里面有一种永远不可以根除的悲伤。 她摆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婴插了一手,把积木“哗”地碰倒了。 她耐心地说:“没关系,妈妈再给你重新摆。这一次啊,妈妈给你摆一个幼儿园……”张古进了门,站在一边静静地看。 她抬头看见了张古,说:“你吓了我一跳。”张古看着男婴说:“嫂子,今晚让这个孩子跟我睡一宿吧。”那个男婴认真地摆着积木。 慕容太太说:“怕他不跟你。”张古:“没问题。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过一夜,他挺乖的。”慕容太太就轻轻地对那个男婴说:“迢迢……”她又叫错了。迢迢死后,她总这样。她叹了口气,改正过来:“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男婴把积木弄倒了。 张古把他抱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走吧,我那里有很多你爱玩的东西,还有录音机呢。”“录音机”这个词似乎没触动他什么,他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就这样,张古把他抱出了门。 慕容太太在后面说:“他要是哭,你就给我送回来啊!”天彻底黑了。 张古抱着他回到家里,把他放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小床上——张古的床是个双人床,很宽大。他为男婴支的是钢丝床,小多了。 男婴坐下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张古的左瞳孔,神态像眼科大夫那样。张古被看得心里发怵。 他避开他的眼睛,转身拿来两个东西递给他,一个是录音机,一个是口琴。 男婴的眼睛终于转移了。 他把黑色的录音机推到一旁,抓过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声音,很高兴,一只手挥来舞去。 这样看起来,他真是一个婴儿,没什么异常。但是,张古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男婴玩了很长时间,终于有点玩腻了,把口琴扔开了。 他跟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这时候他抓起了那个黑色的录音机。 张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婴摆弄了一阵子,似乎觉得录音机也没什么乐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张古为他铺好被子,给他脱衣服。 谁知他好像不同意,嘴里“呜呜咿咿”嘀咕着什么,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张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里埋藏着张古的剪子和擀面杖。 真是怪了! 张古强行把他抱到为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里又发出似乎很不满的声音,倔强地溜下地,又朝张古那张大床上爬。 张古把他抱回几次,他每次都走过去。 最后,张古妥协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而他睡在了为男婴准备的那张小床上。 上了张古的床,那个男婴似乎满意了,乖乖地让张古为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张古故意把那个录音机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动作很大。然后,他也躺下了。 他关了灯。 这一夜,更加黑暗,整个世界都被墨水淹没了。恐怖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 那张大床在门口。而张古睡的这张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他要跑出去,必须要经过男婴。 这个男婴,他不动声色地抢占了自己的地盘,剥夺了自己的武器!现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头下,那根擀面杖在他的身边,张古想拿到它们太难了。 张古感到自己的形势极为不利。 那条无处不在的狗又开始叫了。今天,它的叫声极为古怪,很尖细,很婉转,像一个女人在唱歌。 张古尽量躲避这跑调的歌声,专心致志聆听男婴的动静,不漏掉一丝声音。 男婴静谧,像死了一样。 那个录音机就在写字台上静静地摆着,离男婴很近。那东西系着他的心思,也系着他的心思。 过了很长时间,张古终于听到男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均匀而甜美。 听别人睡觉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张古的脑袋里弥漫,越来越稠黏,像一锅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蚊子,越踢腾越黏糊。 最恐怖的一幕(2) 他坚持着。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过去,那男婴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许成功,否则,更没有人能够看清男婴的真面目了。 为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浅入深地发出轻微的鼾声,而且和那个男婴的鼾声参差不齐,很逼真。 模拟鼾声更容易睡过去。又过了一些时间,张古真的坚持不住了…… 这时候,他听到除了他和那个男婴错落的鼾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丝声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轻轻抬起头,影影绰绰看见那个男婴一边发着舒缓的鼾声一边悄悄下了地,他一点点靠近了写字台上的那个录音机! 那条狗突然不叫了。 张古吓得面无人色!他终于亲眼看见这个男婴的另一面了! 那男婴拿起录音机,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他的鼾声跟他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了。 张古爬起身,光着脚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婴出了门,像狸猫一样灵巧地向房子后面跑去。 张古跟他来到房后。 前面说过,17排房位于小镇的最北端,张古家房后是高高的草丛,再往北就是开阔的庄稼地了。风吹过来,庄稼“哗啦啦”地响。 张古躲在房角,偷听。 在这漆黑的夜里,男婴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话十分老练,而且张古听出好像有一点河北口音。他对着录音机,大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口哑了,耳聋了,五脏六腑流脓了!口哑了,耳聋了,五脏六腑流脓了……”然后他号啕大哭,那哭声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张古吓得魂不附体,转身跑进屋,躺在床上哆嗦起来。 那个男婴很快摸进屋来,他轻轻关上门,轻轻把录音机放在写字台上,轻轻爬上床去。他没有弄出一丝声音来,而且他一直发着鼾声,绵长而恬静,还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天终于亮了。 张古一夜没睡,两眼猩红。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实了一些。 他认为这个男婴绝对是个异类,他属于白天的背面,属于另一种阴暗的时空。而现在太阳出来了,张古觉得好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地点,他不那么害怕了。 此时,张古对男婴充满了仇恨。他已经基本肯定,17排房发生的悲剧都是他搞的鬼。 男婴醒了。他在被窝里玩,嘴里“呜呜咿咿”地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对他的伪装感到恶心和恐怖。 他装作没事儿一样来到床前,对男婴说:“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男婴还在“呜呜咿咿”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为他穿衣服的时候,手开始抖。他看见他的头发上有一个草屑,那无疑是他半夜出去时挂上的。 张古为男婴穿好衣服,要领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那个录音机装进了口袋里。 他拉起了那个男婴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来。他惧怕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担心他突然惊叫着抓住自己。 男婴没有抓他。他乖顺地跟张古走了。 把男婴送到慕容家之后,张古把邻居们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们都不知道张古要干什么。那个男婴拿起一只皮球,在手中扔着玩,动作很笨拙。 张古突然指着那个男婴大声说:“这个孩子会说话!”大家都愣了。 张古说:“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时候,我亲眼见他拿着我的录音机,溜到房后,录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还鬼哭狼嚎。他是个怪东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他搞的鬼!”大家都看那个男婴。他专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扔。 李太太小声说:“他还不懂事呢。你怎么跟熊熊一样编谎话呢?”张古大声说:“你不相信我?”慕容太太说:“肯定是你做梦了。”张古从口袋里掏出录音机,说:“你们自己听吧!”他打开他的录音机,让每个人戴耳机听。可是,每个人听见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说醉话的录音。 张古不相信,自己听,整盘盒带都是同一个内容: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说醉话。其中他自己的声音最多,最清楚。 张古傻眼了。 男婴一心一意地玩着…… 一直没说话的李麻说话了:“张古,最近你的身体可能有问题,你得到医院看一看。”然后,他又俯在张古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特别崇拜电影里的侦探?千万别走火入魔啊。特别是不要再戴那个鸭舌帽了,更不要拄那个文明棍,镇里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没人对你说罢了。”张古竟然有了点动摇。他知道李麻说的话是什么含义。 难道昨夜自己在做梦? 三人成虎。超过十个人都说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会认为你脑门上没有王字那是镜子的问题了。超过一百个人都说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会闻到自己身上有臭气了。 那个男婴对大人说的话一点都听不懂,他还在玩他的皮球,嘴里发出呜咿呜咿的声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进厨房做早饭了。 有人牵了牵张古的衣角,他转头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对张古说:“我相信你。”然后,她垂下头,很怕事地走开了。 剩下了张古和那个男婴。 这时候,那个男婴停止了踢球,他转头看了看张古,那眼神简直就像换了另一个人。 鼠怕猫?猫怕鼠? 这一天,慕容太太领着叉到邮电所给老公寄挂号信。 邮电所的营业室里,人不少,大家排着队。慕容太太领着叉排在最后面。 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朝着邮电所的方向走过来。她推着垃圾车,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喊:“收破烂喽——”她离邮电所大约还有50米远。 如果这时候慕容太太走出来,那个男婴和那个老太太就不会碰上面。因为,慕容太太和那个男婴出了邮电所要向另一个方向走。 可是,慕容太太的信还没有寄走,她的前面还有四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个种地的农民,他什么都不知道,邮电所的人一直在给他讲解,如何写地址和邮政编码,很费劲。 慕容太太一边和叉玩一边等。她跟他玩的是猜指头的游戏: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五指,只露指尖,猜哪个是中指…… 那个老太太走过50米所用的时间,应该比四个人办理邮寄挂号信所用的时间短一些。 但是有一个鞋匠走过来。这个鞋匠有点神经兮兮,他逢人就强调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过,他修鞋的技术很不错。他走近那个老太太,对她说:“你如果收到那种不太旧的鞋,千万卖给我,我修修补补还能穿。”老太太说:“大都不成双。”鞋匠说:“扔掉这一只肯定就会扔掉那一只。我是一个节俭的人……”一般说,这个鞋匠啰嗦起来,那时间不会少于十个人寄挂号信。 可是,到了慕容太太寄信的时候,偏偏出了点小问题:她的信封不是标准信封,不能邮寄。她只好在邮电所现买了一个信封,把封了口的信撕开,装进新买的信封里,再重新写邮政编码和地址。 鞋匠终于走开了。那个老太太一步步朝邮电所方向走过来。 慕容太太的信成功寄出了,她领着叉走出来。 在绝伦帝小镇邮电所门口,那个老太太和那个男婴终于撞见了。 这是秋日的午后,天高云淡,没有南飞雁。太阳很好,有几分慵懒。小镇的街上没几个人,很太平,很安静。 老太太看见那个男婴之后就呆住了,她的双眼充满惶恐。 那个男婴看到了老太太,也大吃一惊,好像十分害怕。 慕容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牵了牵那个男婴的手:“你怎么不走了?跟妈妈回家。”那个男婴低下头,立即跟慕容太太走了,没有回一次头。 那个老太太也推起她的垃圾车,急匆匆地溜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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