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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杀戮之病 作者:我孙子武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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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月 雅子 蒲生雅子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可能是罪犯的时候,还是离春天来临尚有一顿距离的二月初。 这个冬天真是格外地冷啊,雅子每天都这么觉得。她不但在心里嘀咕着这个鬼天气,在别人的面前也这么说了好几回。不过从历年的数据上来看,最低气温也好,降雪量也好,无论哪个方面今年都不低于往年,甚至可以说今年是个暖冬。然而对于难以适应冬天的雅子来说,每一年的冬天都是“百年不遇的寒冬”。 雅子在二十岁那年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一个男孩,第三年生了一个女孩。丈夫的薪水虽说算不上很多,但只要不去过奢侈的生活也还够一家人的开销,所以雅子也没有必要出去工作来补贴家用。他们夫妇原本和公婆住在一栋房子里。由于公公在五年前去世,这栋房子便转到了丈夫的名下。雅子并没有感到自己与他人比起来更幸福,却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幸。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是那种神经迟钝的女人。在人生长河的滚滚洪流之中,人们有时会感到自己高高地飞翔在幸福的浪花之巅,有时也会发现自己深深地陷入到不幸的漩涡之中。对于雅子来说,离婚这个词虽然一次也没有进入脑海之中,但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能和现在的丈夫一起共度此生而感到高兴和幸运。虽然她很感激上天赐予她一双儿女,但在她看来,儿子和女儿从来都不是“丈夫”的孩子,甚至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是,他们永远只是“我”的,“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 尽管雅子认识到自己正在过着的是一种朴素而平凡的日子,但她从来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相反,每当想到这些,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便涌上心头。 朴素而平凡的日子。 雅子发自内心地期待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 2 去年 稔 蒲生稔第一次作案杀人是在雅子起疑的三个月前,也就是去年十月的时候。 蒲生稔早在很多年前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很不一样。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在哪方面不一样,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因为恐惧而厌恶他,既而离他而去,就像将善良的牧羊人钉上十字架的那些人一样。 当蒲生稔走在大街上、在家里看电视,或是在大学上课的时候,他曾经由于无法忍受心中的无名苦闷而想要张口大喊大叫。在那些时候,他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些什么,简直如同迷失了生活的方向。 不过在犯下第一起杀人案之后,蒲生稔找到了他的方向。 蒲生稔十分确信一点:如果这事让他的母亲得知,她肯定会直接发疯。他的猜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无凭无据。事实上,当他的母亲察觉到他的犯罪行为时,事态已然向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3 一月 樋口 今天是连休刚刚结束的一月十六日。医院接待台前的大厅里摆的将近十二张黑色皮长椅几乎坐满了等着看病的老年病人。樋口武雄手里拿着写有“78”的塑料牌子,放眼观望着大厅。他看到一个长椅的一侧还有些许空间,便走了过去,勉强将半个臀部搭在了上面。膝盖一弯,樋口顿时感到一阵疼痛扫遍全身,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坐在旁边的一位瘦的像竹竿似的男子特意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点空间。樋口把身子坐直了些,向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男子小心翼翼地握着手中的塑料牌子,樋口注意到,他的手上布满老年斑。 “每天都是……这么冷啊。” 男子说话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樋口过了好一会才在四周由咳嗽声和拖鞋拍击地板声组成的低音协奏中辨别出这句话原来是对自己说的。樋口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他今年得有七十多岁了吧,樋口想。男子的两鬓已经被岁月染成了灰白色,脸和双手的皮肤都已经明显干枯无光,想必口中的牙齿也所剩无几。 要是离开此刻两只手紧紧握住的那根拐杖,估计他很难起身行走。 樋口得出了一个结论,眼前的这位怎么说都可以归入老人的行列了。 “是啊,确实。”樋口点了点头,把视线从男子的身上移开。 实际上,今年的冬天对于樋口来说格外残酷。全身的关节炎让他痛苦不堪,之前得上的感冒也一直不能痊愈,这让樋口失去了外出的精神和体力。当然了,这和他的年龄也是息息相关的。他自己也知道,六十四岁的他已经算不上年轻人了,在这个小孩子都能得成年人的病的时代,他这样的岁数得上一两种病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对于自认为体力比局里的那些年轻刑警还要强壮的樋口来说,被这种程度的小寒流就击倒以致卧床不起的事实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早已找到那个让自己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苍老的原因,只不过他始终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承认它罢了。 在这个孤身一人所迎来的第一个冬天里,孤独---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可怕的敌人,一举击败了他这个直到退休前一天还在不分昼夜进行艰苦搜查的老刑警。 自从去年夏天妻子美绘因乳腺癌去世以来,樋口感到时间对于他来说总是在不断重复妻子去世前的那一天。樋口以前习惯每天早上唤醒妻子,可是现在早上起床之后他却发现以前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身影。不断鲜明地回忆起妻子逝去的那天情景的樋口,逐渐认清这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人已经在两周前,一个月前,甚至半年前就已经过世的事实…… 炫目刺眼的太阳,美绘憔悴的笑容,亡灵一般来去匆匆的医生和护士们,美绘脸上覆盖的白布,蝉鸣声,白色被单下美绘身体的线条,脸上混杂着同情和安心表情的病友们,花瓶中开始散出酸腐味道的兰花,他手中握紧的美绘苍白的手。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炫目刺眼了---尤其是那一天的太阳。一切都被包裹成白色的夏天。 美绘已经不在了。美绘已经不在了。如今在这个家里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今后也将是我孤身…… 樋口和美绘结婚的时候,他三十岁,她二十一岁。美绘出身于一个极为普通的工薪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的父母一直极力反对她这么年轻就和一个警察结婚。结果没有一个美绘的亲戚出席他们的结婚仪式,直到他们结婚十年以后她父母的态度才开始有所缓和。 樋口和美绘一直没有孩子。结婚的第八个年头,他和美绘一起去医院检查,得知问题出在樋口身上。他的精子数量非常少,这意味着能生出孩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美绘绝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心灰意冷,而樋口也更加把美绘的幸福当做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来看待。这些年来,他也确实地履行了这一原则。每当樋口想到如果自己先她一步离开这个世界而将她孤身一人留在身后,就会深深地责骂没有给她带来孩子的自己。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年纪比自己小九岁的美绘竟然早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早我一步…… 樋口最近开始觉得好像这样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美绘只不过是比他先走了几个月或者几年而已,他们两个只不过是一个先走一会儿一个晚走一会儿罢了。眼下樋口的这颗心脏几乎就要罢工了。由于实在难受,他忍不住咳嗽了二三下。 “您身体不舒服吗?” 一边的那个年长的男子又开始跟他说话了。 “啊,您说什么?” “我说,您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年长的男子毫不着急,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感冒而已。”见樋口回答了,年长的男子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片喜悦之情。 “原来是这样,感冒啊。感冒虽然是小病,但是也不能小看了它啊。你看我,我就有关节炎。一到冬天,我的这个膝盖就疼啊,疼得都走不了路。” 我的膝盖也疼得厉害,难道也是关节炎吗?还是其他更严重的病…… “哦,不好意思,我失陪了。”年长男子说罢便拿起放在膝盖上的小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来窗口的电子显示器上正显示着他的号码。 樋口把双腿移到长椅的侧面,给年长男子让开一条道。年长的男子对他说了声“多保重身体啊”便朝着配药房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在医院被陌生人主动搭话并未让樋口感到高兴欣慰,反而多少觉得有些被遗弃的感觉。 樋口环视大厅,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移着,最后停留在了一台大屏幕电视上。电视四周围着一群老人,他们也静静地看着屏幕。由于音量开得很小,樋口坐的地方几乎听不到声音,不过他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 电视上正在播放早上特有的无聊八卦综艺节目。刚才还明明在放着NHK电视台的节目,因为到了儿童节目的时段,就被一个女人转台换成了这个。现在这个时段除了NHK以外的电视台都只会放一些八卦综艺节目。为什么这些民营电视台,不管是哪家,都会在同一时段播放同一类的无聊节目呢?午间还是其他八卦综艺节目的时间,然后是重播,新闻时段。在少儿节目的后面是电视剧,最后是体育新闻…… 自从妻子去世以来,樋口在无聊之中度日如年,他每天能做的事情也就是看看电视。这或许是他强加给自己的一种苦行,不过他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任何想做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没有意义的,也不可能有意义。这些无聊的八卦综艺节目最近都把焦点对准了发生在正月的松之内猎奇杀人事件上。受害者是一个整天不怎么回家的十七岁少女,她的尸体在歌舞伎町的某家情侣酒店里被人发现。有的人说少女是被绞杀的,也有的人说是被掐死的。少女死后,双乳还被利刃切除。电视上播出的这些没有经过验证的小道消息让樋口十分不满。 乳房---樋口回忆起美绘身上那充满伤痛的疤痕。美绘所切除的是左乳。由于一直没有生育。所以美绘的身体并没有特别显而易见的衰老迹象。其实就在被送进医院之前,美绘乳房的形状都一直非常地美丽。但在左乳被切除后,樋口觉得当他看到她完好的那边乳房的时候,反而比看到有手术伤口的那边更加心痛。 即使做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扩散了的癌细胞还是不肯放过美绘,它们无情地把她的全部身体都吞噬掉了。樋口甚至觉得如果当初不做手术,让她以一个完整而又美丽的状态离开这个世界反而会更好。 当他强行把自己从回忆当中拉回到电视画面上时,一个极为讽刺的想法浮上了心头。这个猎奇杀人事件的犯人或许也是一个被乳腺癌夺走了爱妻生命的男人,而如果在警察局里有人跟我抱有同样的想法,我可能就已经登上了警察手里的嫌疑人名单了。 随着几声柔和的电子音响起,电子显示器上显示出几个数字,“78”也在其列。樋口尽量不让自己的膝盖过于疼痛而小心翼翼地弯腰起身,慢慢走向窗口去领取感冒药。 4 去年 稔 为什么我的心会被她如此地吸引? 这个疑问其实很久以前就早已深埋在蒲生稔的内心深处,它不时浮上心头,更让他困扰不已。 直到在大学附近的咖啡店里遇见她之前,他都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冲动。性欲?这难道就是性欲吗?还是说,这是……爱吗?不,怎么可能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与性欲绝缘的。虽然他也有和常人一样的对性的好奇心,对裸露的女性胴体也会有正常的反应。当然,蒲生稔也不是个阳痿患者,事实上至今为止他曾与很多女性共度良宵。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蒲生稔不知怎地就和一群“不良少年”成为了好朋友。可能是他让一个招人讨厌的社会课的老师出了丑,替他们出了口恶气吧。 “嘿,蒲生,你小子怎么知道那些那么难懂的事啊?” 这是自打开学以后,他们第一次主动跟蒲生稔搭话。 “因为那个家伙是个大笨蛋而已。”蒲生稔慎重地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句话引得“不良少年”们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说得太对了!不过啊,你真把那么难懂的书看完了?写书的那个是个叫什么什么叔本华的家伙是吧?……唉,我最后一次看全是字的书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啦。” 虽然蒲生稔跟其他人一样都很看不起那些“不良少年”,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却觉得跟他们在一起反而更加开心自在。他才和他们认识不久,便被邀请去参加他们的“派对”。蒲生稔听他们说那是个能吸点“不错的药品”的特殊派对后,本来是婉言谢绝不打算去的,不过他们告诉他能让他“和几个很靓的妞爽一下”,于是他便决定去参加这个在一个陌生女孩公寓里举办的“派对”。 结果这个“派对”无聊到了极点。那些“不良少年”所谓的“很靓的妞”不过是一群染了一头红发、不肥不瘦的普通女孩。她们因为吸烟过多,牙齿上满是黄色的牙斑,皮肤的颜色也很不健康。“不良少年”们一拥而上与一个叫拉丽的女孩覆雨翻云,他们不断扭动着腰肢,不时发出嘿嘿嘿的淫笑。蒲生稔则在一旁盯着一个叫做安琪儿的女孩,目光冷冷地窥视着她双腿之间的神秘地带。 安琪儿!这个女孩说她叫安琪儿!直到现在,蒲生稔每当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孩的“那里”是一片有着和她头发不一样颜色的黑色森林,蒲生稔仔细地在其中探索着他一直追寻的那个神秘地带。当他找到那个他想象中的神秘入口后,便毫不犹豫地脱下内裤,将他那早已跃跃欲试的性器一口气插入其中。 可能是在“药品”的帮助下---与其说是“药品”,不如说是些兴奋剂---女孩的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神情,蒲生稔还没有开始发起冲锋,她便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叫床声。女孩的叫声像是一盆冷水,她一兴奋,蒲生稔反而失去了开始时的冲动,越发地没有了激情。他在一片冰冷中左右动了没几下便射精了,这种仿佛被人欺骗的感觉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蒲生稔觉得是那个女孩不对,于是接下来又试着和各种各样的女孩做爱。不过,如果性器的摩擦接触只是为了最后的射精的话,那么用自己的双手要远比与女孩做爱好得多。蒲生稔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人都对与女孩做爱这件事乐此不疲、前仆后继。 也罢,他们那群笨蛋跟猴子没什么两样。不,应该说他们那群笨蛋一整年都在发情期里不能自拔,还不如猴子。看来我是一个命中注定要从人类横流的肉欲中解放出来的特殊之人,性欲之类的东西与我看来是永远绝缘了。 但是,我为什么还会…… 蒲生稔在大学的食堂里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去。午休时的大学食堂常常人满为患,所以他这么做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大大的嘴巴也暗示了一种性的诱惑,一张标致的脸蛋在旁人眼里绝对算得上是个美女。但是他深信自己并不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因为她应该不是他所喜欢的那一类型。她的身材凹凸有致,相当不错,该丰满的地方绝对突出饱满,但绝对不至于有肥胖的感觉。他机械般紧张地吃着盘中的套餐,全然不知其中滋味,心脏急速地跳着,心跳声大得连周遭的人都能听到。 女孩伸手打算去取桌上的调味瓶,蒲生稔见状抢先一步,故意触摸到了女孩伸出来的玉手。 “啊,对不起。您先请。” 他慌忙把手收回,笑着对她说道。这让女孩绷着的脸蛋松弛下来不少。蒲生稔早就认识到,自己的笑容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不,请您先用吧。” 他顺着女孩的话,将调味酱料浇在圆白菜丝上,然后又笑着把瓶子递还给她。女孩没有办法,只好从他手里接过调味瓶。在她纤细的指尖上面涂着鲜红的指甲油,这种打扮在现如今的大学生中已经很少见了。 蒲生稔的心中有一股东西突然涌起,随即便消失了。他还没有时间去仔细思量这股东西到底是什么,便发现自己的性器仿佛无法控制的野兽一般,居然已经完全勃起,紧绷的西裤甚至让他感到一种拘束的疼痛。蒲生稔十分震惊,难道这就是性欲?我对这个女人居然燃起了性欲吗?不可能,怎么可能! “你怎么了?” 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一副跟他已经十分熟稔的表情,笑呵呵地看着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是一个样,只要他对她们展示自己那迷人的笑容,起初她们会感到惊讶,随即便会表露出一种跟他十分熟悉的表情。女人就是这么一种下等的生物,所以她们才能轻易地看出蒲生稔与其他普通男子并不相同。在感知自己获得他的青睐之后,她们便会产生一种自己比其他女人高出一筹才被选中的优越错觉。女人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正因为心里抱有这种想法,他才会像和高中那些“不良少年”维持着朋友关系一样,享受着和女人的这种交谈。 “……啊,没什么,我只是不经意间被你的指甲油吸引了,真的很漂亮。” 蒲生稔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赞美是否发自内心。可能是我以前在哪里见过那种颜色的指甲油吧,他想。 “咦?真的啊?这个可是我昨天刚刚买的啊。我觉得这个颜色太复古了,应该不怎么适合我……你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和我搭配吗?”女孩这么问着,往上翻了翻大大的眼睛,偷偷地看着蒲生稔。 “我觉得这个颜色挺适合你的啊。不过你看我这个人,对穿衣打扮之类的事情没有一点感觉,所以我也说不太好。”蒲生稔摊了摊双手。 “哪里,没有的事啦。你这件夹克挺有型的嘛。” 很明显,女孩对我抱有好感。 嗯,只要方法得当不出意外地进行,她应该很轻松地就能接受邀请。 邀请?什么邀请呢?难道说我打算和这个女孩做些什么吗?做爱吗?难道说这个女孩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吗? “是吗?”蒲生稔笑着回应女孩。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的是自己抱着一丝不挂的女孩的场景,在这之前,他也曾几度以别的女人为主角想象这一场面,可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可能是以往积累下来的经验在作祟吧。不管怎样,这个女孩身上有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搞不懂的东西存在着,她就是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他探出身子,对着女孩的耳边轻轻说道:“下午你还有课吗?如果没课的话,我们去咖啡厅坐坐吧。” “咦?现在就去吗?……这样啊……人家还有一节宪法课呢。” “宪法课?那个新田老师的课吗?那种课不去上也没什么事。”那是赫赫有名的平时不点名,考试又容易的传说中的白送学分的课。 女孩脸上泛起点点红晕,羞涩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蒲生稔很高兴,他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想到过他会亲手杀了眼前这个女孩。 5 二月 雅子 二月初的一天发生的一件事让雅子唤醒了几个月前的记忆。儿子近来突然变得疏远她,连她的眼睛都不看上一眼。他经常晚上出门,出门之前要是问他一句去哪里,他也只会丢下一句“出去转转”之类的暧昧的回答。 虽然雅子察觉到了儿子上述的一些变化,但她觉得可能是儿子有了女朋友才会有所变化。儿子今年二十岁了,已经长大了,早就过了无论什么事都跟妈妈汇报商量的年龄了。每当想到这里,雅子便会觉得很自豪,但时而又会感到一股喘不上气来的痛苦。这要是“青春期”的话未免有点太迟了吧?不过雅子并没有想太多。 儿子自从升到初中以后,便开始不让她随便进自己的屋子了。一旦他发觉雅子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进屋打扫过了,便会怒火中烧。雅子知道这是男孩子青春期的特征之一,她在家长--教师联谊会(PTA)的讲座里学到过。讲课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号称是某某大学教育心理学副教授。雅子把她讲的内容都一一抄写到便贴纸上,细心收藏起来。“绝大部分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之后都会精通自慰的方式。不过各位即便是发现了自己的儿子有这种行为也不要去责备他。因为这很正常,责备他们会让他们对此事抱有异样的罪恶感,这样反而对他们的成长不利。即便各位在自己儿子的房间里发现登有很多裸体照片的杂志”雅子清楚地记得,讲到这里时讲师像有意逗大家笑似的笑了,在场的各位母亲,包括雅子在内,也都跟着哧哧地笑了出来。“也请不要武断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将要犯下性犯罪的苗头或者祸根,请和自己的儿子好好地沟通交流。当然了,如果各位觉得这种话当妈妈的难以启齿的话,也可以请爸爸来和孩子好好谈谈。总而言之,请各位不要把性视为禁忌之物,不要把性当做洪水猛兽就是了” 那次讲座的大标题是“大大方方的性” 雅子对儿子说,你只要自己收拾房间我就不进去打扫了。被她这么一说,儿子果然自己整理起房间来。从那以来,雅子几乎每天都趁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房间,小心谨慎地注视其中任何变化。讲座老师所说的那种“登有很多裸体照片的杂志”被藏在床底下,那是放满了旧书的厚纸箱子,里面装满了他小学时候最喜欢的植物图鉴、世界名作全集、旧教科书等等。雅子觉得儿子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实在是遗憾得很,而他同学朋友写给他的信她也大概都看过一遍了。为了不让儿子发觉,那些信她看过后立即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别说是性犯罪了,儿子的屋子里连一丁点不良行为的萌芽都没有出现过。如果那位大学副教授的话能让人相信的话,那么她的儿子真是一个正常得再也不能更正常的青年了。 有段时间,雅子仔细调查过儿子房间里的垃圾桶,从里面的东西她得知儿子连续好几天都有自慰的行为。雅子开始还很担心儿子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但是冷静下来一算,儿子每周平均下来自慰的次数维持在两三次,也还算在正常的范围之内。雅子本来打算去问问丈夫,男人一周到底自慰几次才算正常,不过想了想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没有开口。 但是回想起儿子这几个月以来的各种举止,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儿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似的,看上去十分痛苦。明明这阵子都一直躲避雅子视线的儿子,有时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连平时和儿子很要好的女儿也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他什么也没有和女儿说。 但是雅子并不知道儿子到底为什么发生了变化。当女儿问她“哥哥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啊”的时候,她却条件反射似的回答道“大概是交了女朋友了吧。” 女朋友吗?这是正常得没法再正常的事情了吧。儿子要是交了女朋友的话到确实是件好事,可是一旦向儿子询问此事,她觉得儿子除了说自己在交女朋友之外便不会跟自己说别的事情了。 如果儿子交了女朋友,我这个做妈妈的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啊。雅子尽管疑虑重重,但还是强忍着把这种猜疑深埋在心底。 儿子肯定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让女朋友把电话打进家来。对,肯定是这样。他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我接电话或者听到。所以才不时在夜里出去,一定是打公共电话去了。肯定是这样。电视里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有的高中生不是在电话亭煲电话粥一煲就是好几个小时嘛。这还是还真是晚熟啊,雅子心里想。 但是雅子知道,她以上的这些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二月三日的晚上---其实当时已经夜里两点前后的样子了,应该算二月四日---儿子当时是蹑手蹑脚偷偷溜进房间的。那之后她便在儿子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装有暗红色液体的塑料袋。 而二月三日那一天刚好是连续猎奇杀人案件的第二件发生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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