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杀戮之病  作者:我孙子武丸

1 二月 樋口

岛木敏子虽然住在医院提供的宿舍里,但是据说她的双亲依然健在,至今还住在江东区龟户的老家里。因为不知道遗体什么时候会被送回来,敏子的家里似乎还在按照敏子去世当天的样子办假通夜(死者死去当天,家人和亲属一起守灵。与之相对,“本通夜”是指守灵的第二晚和第三晚以及送葬前夜)。因为樋口住的地方在西葛西,所以过了荒川之后,立即就能抵达龟户。虽然作为一般的朋友,他只要参加葬礼,向对方家属说一声“请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就足够了。但是他是个退休的刑警,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向痛失爱女的对方父母说一点安慰的话。只是他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向对方说些什么。

樋口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拜访试试。时间到了晚上六点,他直起沉重的腰背,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西服穿上,在外面再套上一件灰色的旧外套,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面对受害者的亲属,对于任何刑警来说都是件苦差事。这也是樋口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面对受害者的家属不比出席友人或者亲戚的葬礼。不速之客、不讲道理的闯入者、随意打探受害者以及家属的隐私、毁坏坟墓、解剖尸体、把遗体放到验尸台上用显微镜窥视的男人们---这些都是樋口所体会到的受害者亲属的痛苦。

但是,岛木敏子应该算是樋口的朋友,就算说是他的恩人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我还是如此害怕与敏子的家属见面?这简直就好像……好像我自己还是一个刑警一样?我现在不用向他们问那些伤害他们感情的问题了,他们也不会责问我为什么必须解剖的原因了,我只需要向他们表示哀悼,表示出我想分担他们身上因为敏子英年早逝而带来的悲伤,表示出对没有踪影的犯人的愤怒之情,这样就好了。

不就是这样简单的事而已嘛。

樋口一边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到达了敏子的老家“岛木屋点心本铺”。樋口之前听野本提起过,敏子的父亲原来是个职业日式点心制作师。

下了出租车,天空中又一次飘起了雪花。樋口付了车钱,脱下大衣,抬头看着这家点心店。这是一间位于商业街尽头的独立的日式建筑,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气派。屋顶的下面挂着这家店的木制招牌,从右到左写着“岛木屋点心本铺”几个大字。店门虽然很大,但是现如今已经是大门紧闭。樋口想找到能绕进去的道路,就往右边走去。走了大约一百多米,便看到了一排被外墙隔开的房屋,他接着又往左转进一条狭长的通道,再左转,又往回走了大概一百多米。

樋口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屋门口,立即明白他找对了地方。这时候天色已晚,气温也越来越低,但还是有那么两三个家庭主妇站在路边,盯着警车车顶那闪烁的红灯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旁边站着两位警察,他们穿着当地辖区的制服,两只手不停地摩擦着西裤,靠着警车的车门嘴里吐着白色的哈气。

樋口朝玄关方向走去,其中一个警察立即站起来开口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去世的大小姐是我认识的友人。”樋口一边答道,一边琢磨着身上是否带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不过看起来现在并没有这个必要了。警察向樋口鞠了一躬,好像在表示哀悼,便示意让樋口进屋。

站在玄关外的石板上,面对眼前灯火通明的屋子,樋口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果然 我今天不该过来,樋口想。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一幕场景:敏子的父母以及赶过来确认讣告的亲友们无法控制住情绪,一个个失声痛哭起来。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我与敏子的关系。今天又不是告别仪式,像我这样的老头子突然跑过来,他们会怎么想呢?敏子遇害之前曾经来过我家,她的家人们会如何责问于我?就连野本都不得不想到那种可能性,他们又怎么不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我与敏子之间有着特别的关系呢?

今天果然是不该过来的,樋口挣扎于这种悔恨当中。正当他打算就此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外面的警察此时此刻正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樋口之前在警局没有见过他,他应该不知道樋口从警局退休的事情。为了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质询,樋口暧昧地和他点了下头,随即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樋口慢慢拉开有点卡住的拉门,拉门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噪音。

大约有十几双鞋子杂乱地摆放在玄关前的水泥地上,眼前出现了一扇木质屏风,表面很光滑,木质纹路清晰可见。地上那堆鞋子里面,有好几双污垢不堪、鞋底磨损严重的皮鞋,樋口一看便知道那些是刑警的鞋子。想必他们是为了调查敏子的照片以及遗物而来的吧。樋口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个屋子里究竟住了多少人,只能下意识地推断。

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妇人绕过屏风,跪坐在走廊上对樋口的到来点头致谢。老妇人身穿羊毛衫,就年龄来看,应该是敏子的妈妈。虽然老人的眼里没有明显哭过的痕迹,一举手一投足之中也颇为沉着冷静,但樋口心里很明白,这是一个人受到打击后特有的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

“敝姓樋口,您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平日里蒙您家小姐多方照顾,今日小姐突然撒手人寰,在下深感悲痛,实在不知道……”

樋口十分努力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但是当他注意到对方用稍显恍惚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樋口先生……你就是那个樋口先生吗?那个之前干刑警的那个?”老妇人问

挡住樋口视线的屏风后面是起居室,里面传来了强忍的抽泣声,混杂着在榻榻米上行走造成的摩擦声,还有衣服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是我,不过我早就已经退休了……”

他的话突然被带着些愤怒以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清晰语调打断了。

“请您回去吧。”

樋口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注视着老妇人。她的一头短发里面零星散落着缕缕白发,头发烫成大大的波浪。嘴巴和鼻子的轮廓分明,很适合她圆圆的脸型。但是同样大小适宜的双眼现在却正在死死地盯着他。樋口在进门之前虽然莫名地对这家人感到害怕,但是却从来没有料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对方竟然如此仇视他。此时此刻,樋口感到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呃,不,那个,我只是想……”

另外一位女性似乎是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而赶了过来,樋口刚想辩解一下,却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女性,脸型也是圆的。很明显,她和刚才的那位老妇人有着血缘关系。年轻女性个子比老妇人高了不少,虽然长相上和老妇人差不太多,但是她明显地可以归入到美人的行列里。不过,樋口并非因为外表这种肤浅的原因才感到惊讶。

事实上,樋口在刚才的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和敏子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在那一刹那,岛木敏子简直就像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样。

“请问您是哪位?”她对樋口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在老妇人的耳边用樋口都听得到的声音耳语了几句。

老妇人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樋口,又说了一遍:“总之请您现在就回去吧。现在我们家里很忙……总之还是请您回去吧。”

“妈妈!您这话太失礼了……”

樋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年轻女性原来就是敏子的妹妹。敏子确实曾经和自己说过有个相差五岁的妹妹。樋口静下心来盯着她仔细打量,马上就不费力气地在她身上发现了异于敏子之处。妹妹的头发是长长的直发,脸蛋也是圆圆的,多少还带着些稚气。比起敏子来,妹妹长的更像她们的母亲。相较之下,敏子看起来则更敏感,更容易受到伤害。

樋口在他们母女两人吵起来之前抢先说:“我明白了。我实在是不应该来打扰,那么……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告辞了。”

没等她们开口,樋口便转身退出玄关,鞠躬致敬后便关门走了出去。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知道是因为遇到了敏子的那个长相颇似她的妹妹,还是因为遇到了她的那个不讲道理的母亲。樋口踉踉跄跄地走在无人的大街上,一阵轻微的疼痛感让他不由得用手按住了胸口。

或许是内心的脆弱让身体也跟着变得虚弱,或许是人上了年纪,身体变弱,连心理也变得脆弱不堪。樋口走在无人的马路上,刺骨的寒风直接地打在他的脸上,花瓣般的雪花贴在他的大衣上消融飞逝。樋口遮着脸,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当他转过弯走到大街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喊声,有个女人一阵小跑追了上来。

“请等一下!……对不起,请稍微等一下!”

樋口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追来的女人跑到他的面前,原来是敏子的妹妹。她跑得很急,嘴里不断的呼出大口大口的白色雾气,可能因为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所以没有来得及在黑色的毛衣外面披上一件大衣。脚上穿的也是拖鞋,在快跑到樋口眼前的时候还差点摔上一跤。樋口和敏子的妹妹面对面站着,此时樋口才发现原来她比自己要稍微高一点,而敏子要比他矮的多,也就是说这对姐妹中的妹妹比姐姐要高上不少。

“你有什么事吗?”樋口待她气息平缓了一些后问道。

“您就是……您就是樋口先生吧?”她喘着粗气,咽了一下口水开口问道。

“我是樋口。你是敏子的妹妹吧?”樋口的话刚说完,女子好像吃了一惊,连忙点头。

“……我是。我叫岛木薰。”这时,她好像刚刚意识到外面正在飘着雪花似的,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身体微微开始发抖。

“能不能……外面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耽误您一点时间,可以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樋口的脸庞。那是一种不知道伤害为何物的纯真的眼神,樋口想,这和敏子的眼神不一样,敏子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关于你姐姐的事情吗?”

“是的。”

“我倒不介意,不过令堂不是很看不惯我吗?”樋口漫不经心地加上后半句话,想探听一下她是否知道这股厌恶的由来。

岛木薰带着歉意回答道:“您别看我妈妈很镇静的样子,其实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心绪很乱。所以,真的对不住您了……您走出这条街后往左一转,就会看到一家咖啡馆,名字叫做EL.NED,请您先去那里等我一下好吗,我稍后就来。”

樋口点了点头,岛木薰随即转身一路小跑回了家。

樋口很快就找到了她说的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不算很大,吧台上的座位大概有五到六个,另外还有三张可以坐四个人的小桌子。店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能玩麻将的电子游戏,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玩着,全然不顾手边的咖啡。樋口找了个离入口最近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杯热可可奶。

他刚喝了一口热得烫嘴的热可可奶,岛木薰就走了进来。这回她披上了一件大衣,脚下也从拖鞋换成了一双正式的鞋子。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她深深地向樋口鞠了一躬,面对他坐下,点了一杯奶茶。岛木薰没有继续开口,只是低着头陷入了沉默,樋口见状干嘛抢先说道:“……真是的,实在是太不幸了。我也不知道对你们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或许你可能早就知道了吧,我之前是个刑警。死人的场面我见识了很多次,也有好多次不得不和受害者的亲属打交道,但是我鞋子还是不明白和受害者的亲属到底该说点什么才好。我跟有的受害者的亲属说我肯定能抓到那个犯人,可是最后却没能抓到。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对你们说些什么才好。”

樋口说话的时候,岛木薰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

岛木薰等樋口说完,便提出了一个让他很意外的问题。

“我姐姐……您爱过我姐姐没有?”

开什么玩笑。樋口差点脱口而出,不过最后又把话压住了,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一定会让她伤心不已。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我和你姐姐之间绝对没有……”

岛木薰激动地摇了摇头,将他的话打断。

“我知道,你们之间不是……不是那种关系……可是,您大概早就察觉到了吧,我的姐姐……她一直对您……她一直爱着您。”

樋口呆呆地望着岛木薰。敏子的模样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大概敏子也会偶尔用现在薰这样的表情---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吧。樋口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吧。你姐姐只是在同情我而已,大概那只是作为一名护士单纯的责任感而已。”

“请您不要再这么自欺欺人了。什么责任感,为什么姐姐只对你一个人,只频繁地照顾你一个人呢?姐姐早就注意到了,你大概不会接受姐姐的这份感情的,但是尽管如此,姐姐还是愿意守护在你身旁。”

确实是这样。我只不过是利用了敏子的这份感情,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对她任性而已。樋口曾经一瞬间把她当做自己和美绘所生的女儿来看待,尽管他并没有儿女。他明明知道敏子所追求的并不是这种父女之情,但还是只顾自己地从她那里获得安慰。

但是樋口嘴上这样说道:“就算是这样,我觉得敏子也并没有把我当成她的恋人看待。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如果长得像男演员那样就算了,可我只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没错,我正好和你们的父亲差不多年纪,难道不是吗?”

“请您不要说这样贬损自己的话!”岛木薰生气地大声吼着,但随即又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不管您怎么说,我想对您说的是,樋口先生,您非常有魅力,远比您自己想象中的要有魅力。所以请不要这样去否定您自己!姐姐她一直深爱着您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我想了解有关您的事情,我想问的是,您是否爱过我的姐姐?”

突然之间,樋口明白敏子的母亲刚才为什么那样对待他了,她肯定是知道了敏子对自己的那种依恋之情。敏子明明还很年轻,当然能够找个好人家,但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拒绝别的婚事的话……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敏子的母亲对自己怀恨在心了,更何况敏子又是在去了他家之后回去的路上遇害的。这样的话,樋口便理解了敏子母亲的心情:女儿被害后,她那股不知道向谁发泄才好的怒气一股脑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樋口说:“你要是问我是不是把你姐姐当做恋人来看待,那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是否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和你姐姐年纪相仿,我当时也是处在不可能对别的女人产生好感的状态。我那时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要是没有你姐姐的照顾,想必我早就死了。”

樋口看到岛木薰一直注视着自己,眼中噙满了泪水。她紧紧咬着嘴唇,坚持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您的妻子……您是不是非常爱您的妻子?”

樋口没有回答,薰继续问道:“如果……如果……如果再给您一些时间,您会爱上姐姐吗?”

“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她没有遭遇这样的不幸,我这个老头子在这个世上也剩不下多少时间了。”樋口说这话本想自嘲一下,没想到话音刚落,便被薰狠狠地瞪了一下。

“请您回答我,您觉得自己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会爱上我姐姐?”

樋口原本想说个谎来安慰薰,但当他看到薰的那双眼睛时,他知道自己完全做不到。

“……不,这不可能。”

薰终于忍受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赶忙转过身,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

薰一边颤抖着肩膀一边说道:“……真是对不起。一定……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就是想问您,就是想听您亲口说出那句话。虽然我也知道即使知道了答案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必须亲耳听您说出那句话。”

“你的话我明白。”樋口答道。

樋口无法抑制这股感情,虽然他拼命想准确地回忆起敏子的面庞,不过此时此刻记忆已经开始在他的脑中模糊,他无法区分敏子和他眼前的薰,无法说出她们的脸庞到底有什么不同……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全都是你的错,全都是因为你的错,敏子才会死。

是你杀了她。

樋口紧咬牙关,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薰拿出手帕,一边拭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总算放心了。樋口先生您是个好人。现在我多少理解了姐姐的感情。”

她将手帕收好,拿起账单起身说道:“那么我告辞了。”

樋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抢先结了帐。桌子上的两杯饮料都没有动过,现在也已经凉了下来。他虽然想起身叫住即将推门离去的她,但脑袋里却空空如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浑身无力地再度跌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这杯被人遗忘、表面上已经结上一层茶色焦糖薄膜的可可奶。

是你杀了她。

“根本不是我的错。”樋口无法控制住自己,喊了出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吧台里的中年妇女以及正在玩着麻将游戏的客人们都在偷偷地看着他。

是你杀了她。


2 去年一月 稔

在第一次杀死女人的第二天,蒲生稔请了个假,没有去大学。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期盼着电视新闻里能播出昨晚杀人案件的新闻。这时,他原以为早就出门去了的母亲却缓缓走了进来。

“阿稔,你怎么没去大学啊?”母亲貌似有点不悦地问道。

“……我可能有点发烧,反正就只有一节课而已嘛。上个学期我是全勤,这回缺一次课也没什么大事。”

这时,电视新闻节目开始了。这个时候要是换台的话会显得不自然,况且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新闻。面对有关杀人案件的新闻,他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不过他觉得母亲应该察觉不到什么。

突然,电视画面下方浮现出“池袋宾馆内发现女性的尸体”的新闻滚屏,蒲生稔顿时感到些许紧张。但是,当播报员开始播报这则新闻时,蒲生稔却感到一股能让身体颤抖起来的愉悦。新闻里播放出了那个女孩的大头照片。照片可能是从她的学生证里取出来的,要么就是驾驶执照里的。那张某个地方缺乏灵魂的脸,让他回想起她死后横躺在床上时的那张脸。蒲生稔胯下的阳具无视此时正待在他身边的母亲,如钢枪一般肆无忌惮地挺立起来。

蒲生稔意识到,此时他正在和母亲一起注视着这个昨晚刚刚与自己灵肉相融的少女的脸部特写照片,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几近发狂的羞耻感,同时也带给他一种嗜虐成性的喜悦之情。

“今天下午一点十分左右,一名女性死于丰岛区东池袋的PALADISO宾馆。池袋警署接到报案电话立刻赶往案发现场。警方在客房内发现一名年轻女子遭到绞杀而死。警方就现场遗留下来的物证得知,受害者为居住于都内的私立东洋文化大学一年级学生江藤佐智子。池袋警署认为此案是一起谋杀案件,目前警方正积极追查同她一起进入宾馆的男子的下落。”

“咦?她不是你们大学的学生吗?看,你快看看啊。”

母亲吃惊地张着嘴,用手指着电视画面,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蒲生稔正在入迷地盯着屏幕。

“下面是另外一则消息。社会党的在野内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影子内阁于昨天……”

“还真的是啊。才一年级啊,真是可怜的女孩,看看其他台有没有详细点的报道呢……”蒲生稔一边努力控制着激动得发颤的声音,一边按着手中的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着台。

他想再多看几眼她的照片。

“啊,对了对了。正要去邻居家串门呢,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我去去就回来。”母亲突然说道,就慌慌张张地出门去了。

隔壁住着一对膝下没有儿女的老夫妻,她经常说“我没事得去看看他们才行”,然后就跑过去找他们闲聊去了。她去那一次没有一个小时估计是回不来的。虽然嘴上说着去去就回来,其实如果聊不到差不多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她都不会回来。

在她回来之前,蒲生稔可以放心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八卦节目开始了,头条新闻自然是宾馆里发现尸体的消息。这种节目果然比新闻详细多了。特别是这种能跟性扯上关系的新闻,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我做的那些事情,这帮媒体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呢?

但是,现在不过距离发现尸体后两个小时而已,指望他们报道更加详细的消息估计是不大可能的。记者们大概会说这是一桩由感情纠纷而引发的杀人案件,最多也就说到这个程度了吧。现在对于蒲生稔来说,唯一的收获就是能够有机会再次慢慢地欣赏她的那张照片。

蒲生稔回想起江藤佐智子那白皙的脖子,比起照片来,果然还是昨天晚上的真人更加性感诱人。她那突出的锁骨极为纤细动人,以至于让蒲生稔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把它的美丽折断。

还有那对丰满诱人的乳房。

蒲生稔简直为之着迷,他无数次将乳头含在嘴里,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用牙齿咬着,以至于最后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牙印。慢慢地,他在记忆中开始再次抚摸着她的胴体,缓缓地朝着她的下半身前进……

盈盈的细腰,纤长的肚脐,丰满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以及她那隐蔽在茂密丛林当中的中心地带……

这一切都极为鲜明地残留在他的记忆当中,但却又如梦中之事,一觉醒来恍如隔世。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和她共同度过了一个那么甜蜜香浓的美好时光;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能够如此激烈地、纯粹地爱过一个人。蒲生稔感到他这份对她的爱,随时会冲出他的身体,从他的心中溢出,永远不会干涸枯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如一颗处在生命最后阶段的恒星一般,马上就要被那份爱情重重地压垮。

他摩挲着裤子上那座高高凸起的山峰。他要回想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将它深深地刻画在记忆当中。

肉欲这种极端形而下的名词不能用来形容我的感情。我所做的一切怎么能拿来和世界上其他人的那种无聊的行为相提并论。在那个时候,我与她是在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地方结合在了一起。

不经意间,蒲生稔开始哼唱起在宾馆里杀害她时播放的背景音乐。

生与死、生与性、死与性---这三个从一开始就紧密连接在一起的三个问题,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性爱是隐秘的、杀人是禁止的、生命是尊贵的---我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这种弱者才有的无聊思维。

而现在我浴火重生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将真理握在手中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男人。

蒲生稔全身颤抖着在内裤中一次又一次地喷洒着精液。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男人也能拥有性高潮。电视屏幕里江藤佐智子的那双空虚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

风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变多起来,冬天终于来了。蒲生稔在表面上仍然过着与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的生活,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混乱不堪。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身处幸福的绝顶,而有的时候又会原因不明地陷入失落的低谷。

最让他感到伤心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与她共度的那段曾经让他无比陶醉的时光的记忆还是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中消逝了。以前只是回想一下就能体会到的那种强烈的刺激与兴奋,现在就跟电视画面一样让人兴趣索然。

因为这个案件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吸引人的地方,加上警方的侦破又没有什么进展,媒体很快就把这个事情忘掉了,她的照片也几乎没有在电视画面当中再出现过。蒲生稔积攒着很多当日买的杂志。他本来打算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这些杂志上所刊登的有关她的照片。起初确实有点作用,不过时间一长,他开始觉得被印在杂志上的那些油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唯一例外的是他在一个杂志上看到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拍摄于高中文化祭时的照片,她和朋友们在模拟店里一起煎着热香饼,她身穿白色褶边的围裙,手里拿着平底锅正在和朋友们一起嬉闹着。照片底下附着一句“佐智子小姐高中的时候,性格十分开朗,朋友也有很多”。看到他这句话不禁苦笑了一下。

蒲生稔有时会靠这些照片及自己的回忆试着自慰,但是他心灵深处的那股不断增加的痛苦却从来没有得以减轻。就像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污垢一样,慢慢地,他的感觉开始变得迟钝,这个世界再一次离他而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事物竟然看上去是如此模糊不清,一切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是如此浑浊不堪,一切的食物竟然吃起来是如此难以下咽。他开始怀疑起他脚下的地面,这地面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他开始认为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错觉,都是不真实的。

为什么?

我应该已经获得重生了,难道不是吗?在那个时候,我应该与她、与这个世界连接在了一起。我本以为已经紧紧握在手中的真实,如今正源源不断地化作雾气一样的虚无,从我指间无情地逃走。

大学一进入寒假,蒲生稔便开始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他自己也不知道目标为何,不知道所追求的是什么。他从新宿、涩谷、六本木向原宿、下北泽等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

蒲生稔有时会想到负责侦破这件杀人案件的警察有朝一日会找到自己。他只是有时会想到这个,但却从来没有感到不安和恐惧。对现在的他来说,整个世界都几乎就要失去了,就算被警察逮捕,受到形而下的刑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毕竟,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渐渐失去信心,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地发生过,是不是他自己所做的了……

蒲生稔在过年放假的时候一连在家里待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实在无法忍受,便再次出门上街。虽然大家都说这个冬天是个暖冬,不过他已经麻木得没法判断到底是暖和还是寒冷了。

新宿的街头比他预想的热闹得多,不过毕竟是过年,与平日的喧嚣比起来还是颇为冷清的。走出新宿JR车站的东口,他漫无目的地向歌舞伎町走去。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他走进一个电子游戏厅,一个之前他从来不会进去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街道上与平时比起来实在是静得吓人,想故意进去找点热闹的感觉吧。

刚一进去,蒲生稔立即被游戏机发出的电子音乐的洪流包围,在这种气氛下,他觉得还是应该找点什么游戏来玩玩。话虽这么说,但他环视了一下店里,虽然看见了很多桌型游戏机,可就这么看根本没法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戏。这个时候,还是那种胶囊外形的赛车游戏机比较方便,一看就明白怎么玩。

蒲生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低头钻进了外形做成驾驶舱形状的赛车游戏机里。他双手握住方向盘,试着踩了几下油门和刹车。座位右边是个只分高速挡和低速挡的变速杆,手刹车什么的都没有。蒲生稔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游戏比起现实中开车要容易得多。

不过,等在一个类似铃鹿的赛道的环形地图上开始游戏的时候,他不但连一圈都跑不下来,还在第一个弯道就把车开到了墙上。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成功地把车子开回到正确的方向上过,于是游戏就在他拖拖拉拉的情况中宣告结束。蒲生稔看着游戏机上“游戏结束”的字样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这时从身后却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他回过头一看,正好和靠在胶囊游戏机上朝这边偷看的少女四目相对。蒲生稔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紧身黑色皮裙、上衣配上一件鲜红色夹克。虽然化着一脸的浓妆,好让自己看起来年龄更大一点,但蒲生稔猜她实际上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会玩这个游戏的人吗?”他耸了耸肩膀说道,话音刚落,少女便朝着他的肩膀轻拍了一下,那意思是“你起来,让我来”。他老老实实地让出驾驶座让少女坐下。少女指了指投币口,他没办法只好从钱包里掏出一个一百元的硬币投进去。

少女一坐上驾驶座,便仿佛一个职业车手一样,只见她不断地迅速换挡,左躲右闪,一辆又一辆地超过对手的赛车,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跑完全程。少女抬起头来看着蒲生稔,得意地笑了起来。蒲生稔则站在一旁出神地望着她,只见她在红色的夹克底下穿了一件深黑色的T恤,T恤的开口很低,可以看见她性感的乳沟,挺立的乳房把T恤高高地支了起来。

“怎么样啊?”

蒲生稔缓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是一种宛如透明的玻璃球般的声音。

“哎呀,你太厉害啦!简直不敢相信。”蒲生稔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要我说啊,这个游戏对于大叔你来说太难了。”

蒲生稔听了这话虽然有点气不过,不过在看到自己 和她的表现之间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这个岁数已经不能和她们这样的年轻人比拼反射神经了。少女坐到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地来回打量着蒲生稔,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说大叔啊,请我吃点什么吧?”

看来她把这句台词已经背得很熟,不是头一回和陌生人这样说了。

“要是你把大叔这个称呼稍微改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那就改成大---叔---叔好啦。”

蒲生稔下意识地笑了出来,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孩。

如果是这个家伙---不,这个小姑娘的话,或许能让我爱上她,从心底里---就像我爱江藤佐智子那样。


3 二月 雅子

雅子用颤抖着的双手把塑料袋放回垃圾桶里,像逃走一样跑出屋子。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把房间恢复到不让儿子发现她曾经进去过的样子了。她打开吸尘器,胡乱地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把洗好的衣物晾好,等这一切家务都做完了之后,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我是不是应该和丈夫商量商量?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又应该怎么说呢?说我在儿子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包类似动物的血的东西吗?丈夫听了会怎么说呢?估计他一开始不会搭理我,然后就丢下一句“你管什么东西呢,都由他去嘛”。我要是再不依不饶地深究下去,他最后肯定会说“你要是真这么担心的话,就直接去问儿子得了”吧。

她当然不能这样去问儿子,要是这样问了就等于直接告诉儿子我这几年来一直在检查你的房间,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虽然雅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儿子知道这件事。儿子可能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她是因为爱他才会这样做。如果这件事让儿子知道,他有可能会恨她一辈子,这是雅子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打开客厅里的电视,眼睛愣愣地盯着屏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就这样到了五点,女儿小爱回来了。她只比哥哥小一岁,人长得很漂亮,就算在外人看来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性格也很开朗,是个十分和善的女孩。她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最近正在拼命复习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虽然雅子一直没怎么看见她努力地学习过,不过女儿成绩一直都不错。对于女儿,雅子是一百个放心。

“考试考得怎么样啊?”雅子问道。女儿用手指比划了个OK的手势做为回应。她进门放下书包,另外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带着超市标识的白色塑料袋。她走进厨房,把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今天我来做晚饭哦。”

雅子吃了一惊

“什么?得了,不用你啦,你不是还有几门考试吗?”

“我想做点东西换换心情嘛,况且天气又这么冷,害得我特别想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奶汁烤菜!想着想着,就实在忍不住了……”

但是,雅子并没有用心听女儿后面的话,因为这时电视上正好开始报道杀人事件的新闻。

“今天上午十一时左右,警方在青山的宾馆内发现一具女尸。根据此案的调查情况,警视厅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并决定在涩谷警署成立搜查总部展开调查。另外,由于本案凶手的作案手法与上个月四日在新宿遇害的加纳绘里香一案极为相似,因此警方认为这两起凶案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因为这是在过年时发生的凄惨事件,所以雅子的印象十分深刻。没错,据说那名被杀害的少女的乳房好像被凶手切掉了。雅子感到十分惊异,心想,凶手切掉她的乳房,难道是打算带回家不成?是啊,到底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带回家……

突然,雅子觉得仿佛被一块血色般暗红的幔帐蒙住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妈!妈妈!你怎么了啊?”

雅子被女儿摇了几下肩膀,方才回过神来。她回过头去看电视,发现新闻已经播完了。如此看来,她刚从应该在一到二分钟的时间里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

“妈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啊。回房休息一下去吧?”

雅子刚要回答说“没有这个必要”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气贯穿她的全身。雅子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她感到额头有点发热,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两条腿居然也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

“可……可能是吧。我大概是感冒了吧。我吃点药,回房里去躺一会。”

雅子嘴上这么敷衍着,但是此时此刻的雅子的脑海当中,许许多多清晰可见但又不成句子的只言片语。却在不停地飘舞、旋转。

塑料袋……昨天晚上很晚……那孩子昨晚几点到家的呢?血……乳房……我的儿子……家族……幸福……血……吃掉?……连续……血……沾满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雅子站起身来,正打算走出客厅,突然,她感到一阵目眩,顿时天旋地转。这让她不得不靠在客厅的柱子上,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妈妈!没事吧?”

她抓住女儿伸过来的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进卧室。雅子吃了感冒药,钻进铺好的被子里。可能是因为累了的缘故,没过多久她便睡着了。不过,即便睡着了,雅子也没得到一丝的安宁。她做了一个噩梦。

雅子睡到大概八点钟左右,突然大声地尖叫着被噩梦吓醒,醒来后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连毛毯也快要湿透了。

雅子半坐在被子上,开始回想:噩梦……这些事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呢?在那孩子的房间里发现的那包血袋……那难道是一场梦吗?杀人事件---新闻播报里那个杀人案是不是一场梦呢?

她仔细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是电视发出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晚饭大概是小爱替我做的吧。

她扭动身体爬出被窝,穿上睡前脱掉的开襟羊毛上衣,先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一下睡觉弄乱的头发,然后才走出房门。

极为少见的,全家都在客厅里。不过,除了女儿偶尔说上几句话之外,其余的人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

雅子刚一现身,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哦,你起来了啊。真是少见啊,平常不得病的人居然也生病了。”丈夫说道。雅子没有从这话里听出一丁点关心的语气。不过雅子本来就没期待丈夫能说出什么关心的话来,所以也就不怎么生气。现在她脑海中唯一关心的只有那个塑料袋以及那起杀人事件。那个,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不,不是。雅子现在很清楚,塑料袋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在那孩子的房间里,用手碰过那带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还闻到过它的气味。

她向儿子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刚一相接,儿子马上就背过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这个时候电视上刚好播着无聊的零食广告,这个广告最近一遍一遍没完没了地来回播,播得让人心烦。

雅子原本打算把自己关到厨房里去洗碗,谁知道女儿早就把碗洗好了,厨房里只有一份女儿特地帮她留的还没有烤过的奶汁烤菜。

“谢谢小爱哦。”雅子向客厅的方向说了一声,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有一点食欲,所以干脆把奶汁烤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了冰箱。

“妈妈不用谢啦,今晚我本来就打算做饭的,对了,妈妈你没事了吧?”

雅子听到女儿关心自己的话,感动得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不就是一个沾着血的塑料袋嘛,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提心吊胆的呢?为什么我会觉得因为那个东西而会失去这个平稳的家呢?根本不会这样的。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我的幸福,绝对不可能消失。我绝对不会失去他们。

不管……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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