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杀戮之病  作者:我孙子武丸

1 二月 樋口

樋口看了九号早上的报纸,得知岛木敏子的守灵夜定在八号晚上举行,然后在九号将举办告别仪式。由此可以得知,司法解剖的程序已经完毕,遗体已经归还了家属。

樋口从暖桌旁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晰了一点。天空中下着冰冷的雨,灰蒙蒙的,让整个街道看起来更平添了一丝污浊。樋口突然感到对眼前这条街道,这个名叫东京的城市十分厌恶,但是这股恨意立刻变成了空虚和放弃,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而消逝得无影无踪。

如果樋口去参加敏子的告别仪式,她的母亲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又要把他赶出门去呢?樋口虽然没有一直跟踪媒体对这个事件的报道,但他相信这些报纸上必然会出现一些不为受害者家属考虑的报道。因此,如果他这次再次贸然前往,敏子的家属可能会更加神经质地对待他。敏子的母亲就不用说了,就连她的妹妹薰估计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地接待他了。如果这次他再次过去而引发骚动的话,那只会给早就严阵以待的新闻媒体一个很好的新闻素材而已。而且,自从他在那场“记者招待会”上失言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到没有再联络的野本等人,这也是他不太想去的原因之一。

虽说他如果不去参加可能会使新闻媒体胡乱猜测,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收敛一点儿,不去为好。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为了纯粹的自保而不去哀悼敏子的亡灵,就更加讨厌自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敏子她真的是为了我这样无聊的老男人而断送了性命吗?樋口紧盯着自己映射在玻璃上那仿佛幽灵一般的倒影。那是一个失去了一切,身体、内心全都变得老朽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居然还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着,丑陋地活着。

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她却必须为了我这样的男人而命丧黄泉?为了我和美丑陋的老头子,她永远陷入了死亡的深渊。

老天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樋口一闭上眼睛,眼前便立刻出现了一个女人。他分不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但见她浑身赤裸着,被人侵犯和强暴着,女子发出凄惨的悲鸣,惨不忍睹。这副场景让他急忙睁开双眼,他仿佛害怕那悲鸣的幻听会从地狱向他追过来似的,慌忙用手堵住双耳。

樋口最后没有去参加告别仪式,他恍恍惚惚地躲在被窝里。第二天、第三天也是。他这几天赖以维生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买的泡面之外,就是罐头盒一些肉干,这些都是敏子---已经死去的她在生前替他预备好的。

樋口想起敏子经常说的一句话。

“泡面这东西偶尔吃一次倒没关系,但是每天都吃的话那可不成。泡面里面的盐分太高了,泡面的汤要弄得清淡一些。你可以往汤丽稍微加点牛奶。”

樋口每次都跟她说,你这个吃法也太恶心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敏子的告别仪式已经过了两三天了,樋口突然回忆起敏子说的话,他决定照着她的说法泡上一碗试试。他倒上一点热水,酱油味的汤料只放进去一半,然后又倒了一点牛奶进去,便上火开始煮。

一股让他闻了想吐的味道立即扩散开来。他忍着这股恶心的劲头儿,把泡面全部吃掉,第二天,他又照着样子做了一遍,还是全部吃掉。第三天还是如此。家里的泡面吃完了,他又买来继续这么煮着吃。这么吃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这种吃法也还算不错,但他明白他绝对不是因为好吃才接连不断地这么吃下去的。

他只是想赎罪。

但是他心里知道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赎罪,只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能为敏子做点什么。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对于樋口来说,在失去敏子之后,他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窗口,就只剩下电视与报纸了。在他这段故意无视门铃声和电话铃声的期间,不知不觉之中,电话铃和门铃慢慢变得再也不会响起。仅仅从新闻媒体的报道上来判断,警方的搜查行动仍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恐怕警方正在集中精力挨个儿排查那些有性犯罪前科的人吧。在世界上东京算是个治安良好的城市,但就算如此每年在东京发生的犯罪事件也有将近一千五百件,其中绝大多数的嫌疑犯都会被逮捕。警方现在除了集中力量追溯过往近五年,甚至十年的性犯罪者的不在场证明之外,也开始着手调查那些具有类似犯罪手法的悬案。如果警方将调查范围进一步扩大到东京周边的其他府县,那么这个调查的工作量将会进一步升级。要是警方从尸体上找不到具有决定性的物证,比如精液或者类似这种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证据,这个案件的搜查将会成为一个令所有警员都晕头转向的工作。再加上诸如强奸、猥亵这类案件的受害者大多选择保持沉默而不愿意报警,因此警方无法立案侦查。像这样的案件,其数量之多以至于没有人能够计算实际的数量。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案件也具有相当大的可能是初犯所为。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不过警方选择确实在眼巴巴地盼望着凶手再次作案。因为如果凶手作案未遂,警方就会得到受害者的证词,如果是受害者被杀身亡的情况,警方大概也会在现场获得新的物证或者目击证词之类的东西。比如那个连续杀害女童的杀人犯吧,如果他能够在中途洗手不干,或者他的运气好一点没有被一个市民抓到的话,那么最终他是否能够被逮捕呢?光是这样假设一下便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樋口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可言,也完全没有仔细地去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出于常年以来的习惯,以及他对敏子极其家属的一种义务感才让他这么去想的。樋口现在既不在乎自己的,也不关心别人的有关生死的问题。警察的威信,市民的安全,对犯人的愤怒---这些东西此时此刻对于樋口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充满他内心的情感只剩下对这个世界不合理的愤怒和领悟。

只剩下这些而已。

在这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世界上,一个没有生存价值的人在苟延残喘着。

这就是一个笑话。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是由一堆不好笑的笑话组成的。现在已经接近三月,但是警方的搜查还是没有进展。樋口和之前一样每天继续吃着泡面度日。于是,在二十七号的傍晚,樋口在吃完家里最后一袋泡面之后,出门去超市买泡面。在收银台排队的时候,他突然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樋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在他的身边,一个本应该死去的女人一脸担心的样子坐在他的身旁。

“……你愿意……愿意原谅我吗?”樋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亡灵说道。

亡灵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歪着头看着他。

“原谅?原谅什么啊……樋口先生什么罪过也没有啊。”

樋口感到如释重负,一股热流包裹着他的全身,一时间他热泪盈眶。他再次闭上眼睛,安稳地进入了睡梦之中。或许是药效发作的缘故吧

当樋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人还坐在他的身旁。他立即发现那并不是敏子。她不是敏子,而是敏子的妹妹---薰。薰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原来的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颇似敏子,不过樋口还是十分肯定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敏子而是薰。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院的集体病房里面。床位由挂帘分割开来,所以他并不知道病房内一共有多少病人,也不知道其他的床位上有没有病人。

樋口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那个,刚才我是不是把你……”

“嗯,您跟我说了句话。您是不是把我认成姐姐了?”那口气,一点揶揄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嗯,啊,不,那大概是个梦吧……”

樋口话音刚落,薰好像为了明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似的点了好几次头,然后说道:“其实我是为了一个请求而来的。我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是家里一直没有人接,后来我才从警方那里听到,说您昨天晕倒了……”

那么,也就是说今天是二月二十八号了。拉上窗帘的窗户有些发暗,如果天气不是特别坏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是傍晚了。这意味着他几乎昏迷了一整天。

“对不起,你知道我昏倒的原因吗?”

樋口这么一问,薰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为难的神情。她回答道:“我听医生说好像是营养失调……”

樋口感到自己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成何体统,简直太不像话了。她该不会认为警官的退休金少到让人吃不饱饭的地步了吧?

不过,薰却接着说道:“樋口先生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肯定很难在饮食上保持营养均衡,您一定有挑食的毛病吧?”

樋口觉得自己总不能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在吃泡面过日子吧。

“……当初要是没有姐姐,想必您早就像这样住进医院了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静得可怕。过了一会,帘布另外一边传来了几声轻微的说话声,一个人好像在问另外一个人吃不吃蜜柑,走廊传来几声吵闹,再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脚步声。

樋口打破沉默说道:“你刚才有事情要拜托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刚才,您见到我的时候,把我当成姐姐了吧?”

“……是的,不过,我那时意识有点恍惚……”

“其实我和姐姐长得很像。之前有段时间我们曾经梳着同样的发型,穿着同样的衣服,经常有人会分不清楚我们谁是谁。我经常在大街上被人从背后叫住,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其实那是姐姐的朋友。姐姐说跟我一样她也经常遇见这种情况。”

她们两个人确实长得很像,樋口也同意她的说法,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薰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樋口问道。

樋口的问题让薰不禁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樋口。

“我觉得,那个杀害姐姐的凶手也一定会认错。”

“你,你说什么?”樋口十分惊讶,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挂着的点滴被他扯得晃晃悠悠,他慌忙调整了一下,但这个举动差点扯掉身上的点滴针,于是他又慌忙地躺回去。

薰突然开始说起一段十分绕口的话,仿佛是为了说服樋口而事先准备好的

如果杀死姐姐的凶手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觉得姐姐又复活了呢?就算他不那么想的话,看到我之后他也会心神不宁。我打算打扮成这样,去姐姐生前可能去过的地方碰碰运气。如果凶手当时正好在现场,我觉得我可以立刻认出他来。“

薰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好像在窥探樋口的内心反应似的,注视着樋口的眼睛。樋口一言不发地保持着沉默,她见状便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我很可能注意不到凶手露出的马脚,凶手也很可能看到我只好调头就跑。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来配合我,这样我会觉得更有信心。”

樋口终于开口打破了缄默。

“也就是说……你打算让我和你一起去抓凶手,是这样吗?”

薰赶忙挥手表示否认

“哪里,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樋口先生能给我介绍一些私人侦探,或者从事和私人侦探差不多的职业的,介绍一些可以信得过的人。……我想在日本,还是可以找到这样的人吧。”

可以信得过的私人侦探?要是那种接受女人的委托,帮她们调查她们的男人有没有出轨、有没有不检点行为的那种私人侦探事务所的话,我倒是认识很多。不过她们的专业是身份调查,而不是犯罪调查。---樋口虽然这么想,但是一想到薰的这个愚蠢的提议,便马上把什么私人侦探的事情全抛到九霄云外。

薰继续说道:“当然樋口先生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认为您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不,哪里哪里,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其实我也希望能够早一天把那个凶手抓住,只不过……”

“请您放心,雇佣侦探的全部费用理所当然由我来承担。因此如果樋口先生真的愿意出山从旁协助的话---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吧---我打算把这笔钱付给樋口先生您。”

“请先不要说下去了!”樋口打断薰的话,大声地说道,以至于一时间整个病房都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直至过了几秒钟以后,才再度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樋口小心翼翼地稳住左手插着针头的地方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薰问道:“请听好了,岛木薰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对警方说过?”

“没有……”薰低着头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对警方说?”

“……因为我觉得警方大概不会理睬我……”

非常好,看来你和普通人一样,多少还有一点常识。

“你说得没有错。要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只能对你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做为好。我十分理解你希望早一天找到凶手的心情,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方去做为好。在日本,杀人案件的破案率接近百分之百。警方虽然没有电视上的刑侦电视剧那样高效,但以一个长远的眼光来看,杀人犯几乎都被逮捕了。”樋口的这种说法好像只起了相反的效果,薰对他怒目而视,大声抗议道:“……您不是说犯人很可能再次作案吗?难道您觉得在这个凶手被逮捕归案之前,再出现几个像姐姐那样的受害者也无所谓吗?”

薰十分激动地说道,她在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像是在冲着樋口咆哮。

樋口不禁开始在心里琢磨,她们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姐妹呢?是像绘画作品当中描绘的那种关系良好,开心的话题永远都说不完的那种类型?还是那种在两个人之间存在着让常人无法想象的强烈羁绊的精神双胞胎类型呢?眼前这个要求亲手抓住凶手的人要是个男人也就算了,但是像她这样年轻的女人如此主动地提出这种要求的情况,樋口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虽然薰的肺腑告白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心动,但是他还是得把正确观点告诉她。

“单凭一个外行人的三分钟热情是不可能比警方的搜查更有效率的,如果你真认为你能在警方之前抓住凶手,你就大错特错了。就算你的身边有我或者比我更优秀的人来帮你,你这样擅自行动的结果,往好的方面说你只会徒劳无获,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往坏的方面来说,连你自己都有可能成为死在凶手手下的第三个受害者。”

“……关于这点,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薰十分平静地说道。

樋口注视着她的双瞳,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似的。一瞬间,他仿佛在薰的瞳孔之中看到了宛如面对镜子一般的非现实感。在薰那双深邃的眸子当中,樋口看到了失去亲人的悲恸,看到了对犯人的深仇大恨,看到了对警方的不满---这些都和樋口之前预想的有着微妙的差异。

刹那间,樋口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他知道,一直都知道,那种感情一直都深深地埋藏在他自己的心中。随后,他从薰的表情中得知,此时此刻的薰肯定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薰拼命地注视着他,恐怕错过他的目光,错过他们两个人身上所共同背负的重担。薰紧紧地咬着嘴唇继续说道:”姐姐……杀死姐姐的人……是我。“

言罢,便不能自已地哭了起来。

在樋口的脑海当中,那个幻影一般的女人再次开始大声地悲鸣起来。


2 一月 稔

贴着早就变得冰冷的尸体,蒲生稔安稳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命令,无法就此起身离去。

不想离开她。

“要是我在这里就这么死了的话,我就能和她永远地在一起了。”蒲生稔居然在脑海当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十分无聊的想法。

他已经获得了满足,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到与世界联系的状态当中,但是他十分担心,唯恐这份记忆又会像和江藤佐智子相爱的时候一样,过不了多久便会随风消逝,慢慢地风化为一颗颗忘却的细沙,犹如梦境一样飞散得无影无踪。这种几近于恐怖的不安,在他的心中不断纠结,扩散。

不要!我不要!

我再也不想失去这份爱了!

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这份爱,缺少了爱,我的生命就无法继续。

我不想离开她,我要带她回家!

如果他把她带回家,家人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呢?他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实在是可笑得不得了。他们大概会对她说“哎呀,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之类的吧。蒲生稔随后又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不过,他马上又恢复成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开始琢磨一个能把她带回家的实际办法。

把她冻起来?这个办法能不能办到呢?就算这个办法可行,可是这样一来她的肌肤就会失去那种青春可爱的触感。也没法编个理由摆脱殡仪公司给她做防腐处理吧。听说列宁的遗体直到今天还保存着生前的样子,那么凭现在的技术让这个女孩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但是无论用哪种方法,如果没有一个藏匿尸体的地方都不会成功。藏在家里?绝对不可能。自己家里又不是那种豪宅大院,根本就不存在那种不会被人发觉的角落。那大学的研究室里呢?或者附近的地方?

蒲生稔最后不得不放弃带她回家的打算。虽然他很难过,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为了以后能够再一次和她好好相爱,至少为了能够回忆起这个美妙的夜晚,蒲生稔决定带点什么回去。不过带点什么好呢?她的小包,夹克上衣,内裤……他觉得这些东西毫无魅力可言。果然,要带回去还是得带她本人回去,哪怕带走她本人的一部分都好。

他用手轻轻分开她散乱的青丝,仔细地端详她的面庞。快要崩框而出的眼珠、青得快要变成黑色的双唇---本来她的长相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他对她的头部没有什么执着的追求

接下来他把视线转移到她的乳房上,边看边用手揉搓着。乳房上清晰地印着他刚刚用力撕咬而留下来的齿痕,乳头周围湿乎乎地沾满了他的唾液。他用手小心地托着乳房,沿着那些齿痕再一次深情地亲吻起来。

这个女孩的一切全部都集中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只要把这对乳房切下来带回家,就等于和她永远地待在一起了。

乳房?切掉?

蒲生稔心里清楚,要把她带回家,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子。他看了看和CD播放机放在一起的手表。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这个时候外面还有卖刀子的地方吗?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有卖的吗?

他觉得有必要出去找找看。

为了不失去她,为了拥有她,哪怕走遍整个新宿,不,走遍整个东京,就算四处碰壁撞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蒲生稔解下绕在她脖子上的皮带,急忙穿上内裤和裤子,顾不得外面的寒风,拿起大衣便冲出房门。他小心地锁上房门,刚要往宾馆门口走去,便改变了主意。他看见紧急出口的标示,心想,如果我从这里出去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就算碰巧被人看见了,我就说肚子饿了出去买点东西吃,相信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蒲生稔推开逃生出口的铁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他慌忙穿上大衣,任由冬夜的寒风肆意地吹打,沿着墙体外侧的铁制楼梯走了下来。他发现面前是一条小胡同,塑料的垃圾桶被打翻在地,腐臭的味道刺鼻而来。他觉得有什么小东西从他的鞋上匆匆跑过。虽然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肯定那一定是只水老鼠。新宿是这种小动物的聚居之处,自然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蒲生稔迈步朝灯光密集、霓虹闪烁的不夜城走去。站在周围夜店、夜总会门前的那些招揽客人的家伙连拉带拽地对他大声招呼:“老板!进来玩玩吧。”蒲生稔不禁一笑,他们平常跟那些上班族的人可能都是这么招呼的,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上班族,更别说老板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在新宿有一家大一点的商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卖的东西也很齐全,于是他决定先去那里。他在那里找到一款陶瓷材质的多功能菜刀,不过又一想,大半夜特地过来买把菜刀实在是让人生疑,于是便到生鲜食品角拿了半颗圆白菜,又取了一包猪肉。蒲生稔看到和他一样在买东西的人还有很多,不禁在心里想,难道现在对于新宿来说才是黄昏吗。不过,在看到店里这些来回穿梭的客人之后,他也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店里的收银员好像是一个打工的学生,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拿起条形码读取器一件一件地扫着柜台上的商品。收银员不时偷偷对蒲生稔瞄上几眼,这让他十分不快,于是他也狠狠地瞪着他,对方立刻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似的慌忙避开视线,小声地说出了蒲生稔应付的价格。

蒲生稔一声不吭地交了钱,意气昂扬地返回宾馆---在那里,她正在等着他。他从胡同里的楼梯往上爬,本想慢慢地压住脚步以免发出声音,但却按捺不住冲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梯。

万一她不见了,那可如何是好呢?---蒲生稔一本正经地在心中担心着。

万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幻的话---

但是她还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用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的姿势迎接他的回来。

他满含热情地对她说道:“我回来了。”

他深爱着的女孩在等他回家。好像那是……

他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忍不住又深情地说了一遍:“我回来了。”

他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仿佛亲吻在玄关迎接自己回家的妻子。

蒲生稔把装着菜刀的塑料袋往床上随意一丢,随即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戴上安全套,压在她的身上。迎接他的是一具冰冷到底的身体,蒲生稔刚一扑上去冷得差点下意识地跳开。不过他仍然满含着热情、上上下下地对她持续地爱抚。慢慢地他适应了她的温度,他的阳具也再次热情高涨地坚挺了起来。

让我再爱你一次,就一次,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

他把CD播放机的耳机替她戴上,又把自己的也戴好。

随即他按下播放键。

即使是被痛苦绊倒的时候

也一定能够顺利地跨过难关

耳畔回荡起爱的旋律,他陶醉着,慢慢进入她冰一样的身体。虽然说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披着一层薄薄的安全套外衣,但她的冰冷还是让他冻得不行,连睾丸都缩回了体内。不过这反倒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致,让他兴奋不已,身体内剩下的所有精液全部鱼贯而出。在幸福地痉挛过后,他满足地趴在她的身上,紧闭着双眼仔细体会着那幸福的感觉,一时间泪流不止。

请不要这样担心我

我会找个和你相像的人来爱

我的心很痛,简直不能呼吸。

这就是爱的痛苦吗?

在江藤佐智子那里找到真爱的时候,我高兴不已,但是如今,我懂得了失去真爱的痛苦,却变得害怕得不得了。

爱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失去它时也是如此可怕。

他看了一眼表,马上就十二点了。要是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的话,就只能打车回家了,不过这种时候在新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到车的。蒲生稔觉得还是快点把事情办完为妙,于是他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摘下安全套然后穿上了内裤。

一会儿切割的时候可能会血液四溅,还是等办完事以后再穿上衣服吧。

菜刀的包装只有一个简单的硬纸板,外面再包上一层透明的包装纸。蒲生稔撕开包装纸,从硬纸板里抽出菜刀。他试着用手指摸了摸陶瓷制的刀刃,总觉得有点不是那么放心,这种程度的刀刃怎么看也不像能切开人类肉体的利刃。

早知道就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切肉刀好了。

他这么想着,用刀尖向她右边乳房的下边刺了过去,只见她的皮肤随着刀的力道向下陷了进去,抬起刀一看发现被刺的地方根本完好无损。于是他换了个方法,改用刀刃的全部抵住乳房的边缘地带,像要把整个乳房平着砍掉似的,但他没有砍,而是压着皮肤按照前后方向移动菜刀,慢慢地锯了起来。只听见扑哧一声,皮肤被锯出来一个口子。

蒲生稔小心地沿着这个口子撕扯皮肤,把伤口扩大,沿着乳房的底部切了一圈。这就是所谓的切开线。

情况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么躺着死去之后血液全都堆积在背后去了,还是因为乳房周围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脉流,她的伤口只是渗出了一点血而已,甚至可以说好到一点血都没流。蒲生稔心想,可能这两个原因都有吧。

切割乳房确实是个比较辛苦的工作。他用菜刀顶着伤口前后滑动,一点一点地切深伤口。一开始切割工作还算顺利,但是不一会儿便嘎吱嘎吱响,慢慢地再也切不动了。蒲生稔本来以为刀刃坏了,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满是滴滴答答混着血液的黄色脂肪。他把手指伸进切开的伤口掀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层好像鸡皮一样的黄色脂肪层。

蒲生稔把菜刀拿到浴室,在浴缸里涮了涮,涮刀的水是绘里香刚才用过的洗澡水。他把刀身上的脂肪洗干净之后,又回到屋子里继续干活。切了一会儿又切不动的时候,便接着洗刀。就这样切切洗洗的,蒲生稔足足花了十多分钟才切完她一边的乳房。

少女的乳房被切下来放在床单上,原本十分丰满的外形,如今却仿佛臭鸡蛋的蛋黄那样松散地软塌塌地摊在那里。不过就算是这样,乳房对于蒲生稔来说还是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他无法抵抗它散发出的诱惑,情不自禁地贴上前去,向它献上了饱含深情的一个吻。乳房上面还留一股香皂的香气,这让蒲生稔确信这块东西是少女身体的一部分。

他赶忙转向左边的乳房,开始切割作业。这一回他只用了五分钟就完成了工作。

等到蒲生稔看着手中捧着的这对软塌塌、好像随时可能瓦解流走的乳房,把它们按照切开口合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把这对宝贝装进去。不过他随后想起来他刚才买过半颗圆白菜,便剥下圆白菜的保鲜膜,用它小心地把乳房包好,已经没时间了。

蒲生稔赶忙穿上衣服,把所有可能成为物证的东西---菜刀、安全套、擦过精液的纸巾一股脑儿放进CD播放机的包装纸盒,CD播放机本身虽然有点大,但还是给他生生塞进大衣兜里。他拿起纸盒,准备一会儿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掉。

终于一切准备好了,蒲生稔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那具躺在床上,露出胸前两个圆形的黄色伤口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蒲生稔觉得它身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魅力,它和自己刚刚爱过的女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一堆丑陋的肉块而已。

蒲生稔心想,因为她就在这里面啊。他紧紧攥着手中装有乳房的塑料袋袋口。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宾馆,但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班电车。他在刺骨的寒风中等了两个小时才打到一辆出租车,等到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蒲生稔几乎被冻僵了,他的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觉得最好先泡个热水澡暖和暖和。幸好这时候全家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他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发觉。和平时一样,浴缸里还剩着家人泡过的洗澡水,稍微加热一下就可以了。他脱下衣服,怀里抱着塑料袋,径直走进浴室,小心地锁上从来没有锁过的浴室屋门,慢慢地将全身浸入浴缸里。过了几分钟后,他那仿佛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的身体才从僵硬的状态慢慢地松弛下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蒲生稔迈出浴缸,打开塑料袋里面的保鲜膜看看里面的情况。两个乳房感觉上比切掉之前萎靡了很多,已经分不出来哪个是左边的哪个是右边的。不过他并不管这些,用嘴吸住乳头,忘情地舔舐着。塑料袋里到处是脂肪。可能是路上的颠簸让里面的脂肪洒了出来。

蒲生稔觉得乳房上沾着的脂肪舔起来黏糊糊的,好像缠在他的舌头上似的,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亲吻着、舔舐着,脑髓的深处一股触电般的快感传遍全身。

他手里捧着她,很想再咬上她一口,但是她每次都很狡猾地从他的牙缝中巧妙地溜出,让他无法成功咬到。他对她的调皮十分气恼,但又十分兴奋,他那本来已经萎缩的阳具再次跃跃欲试地昂首挺立起来。

蒲生稔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用手擦拭雾气蒙蒙的镜子。他家里浴室的镜子确实不算小,里面映出了他的上半身。他多少有点瘦,肩膀也不算宽,也许是高中时候在篮球队训练的成果吧,他上半身该有肌肉的地方都很有型。在蒲生稔小的时候,便经常有人说他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脸蛋十分秀气,是一个线条精细的美男子。他十分清楚自己女性化的外表很容易让女人放松警惕,他自己在平时也相应地按照这种外表所应该具有的言行与他人交往。

蒲生稔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向他做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把手中原本贴在一起的那对乳房分开,分别扣在自己裸露的胸上。

蒲生稔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他眯起眼睛,再次仔细地注视着镜中之人。

他发现她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所深深爱着的她,正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他看见她用双手托起自己的乳房,凝然望着他。

一定是她,肯定错不了,原来她也在这里。

我终于得到了她!蒲生稔差点儿高兴地叫出声来。

蒲生稔从椅子上起身离开,双膝跪在浴室的瓷砖地上,紧紧地贴在镜子上仔细地看着她。他看清楚了,镜中的她正慢慢地用手摇晃、揉搓着乳房。

蒲生稔的阳具向着镜中的女孩直挺挺地探出,完全地勃起。他松开右手,将原本握着乳房的手放到自己挺立的阳具上,紧紧地攥住。

贴在他右胸上的乳房慢慢地滑落在瓷砖上,蒲生稔却毫不在意。当然,他也不会注意到镜子里女人的左乳也正缓缓顺着身体下落。

那只按在她乳房上使劲揉搓着的手究竟是谁的?那只握住他阳具上下套弄的手又是谁的?蒲生稔神情恍惚地想。但是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爱你……我爱你……爱你……”

他接二连三地射精,白色的液体飞溅在镜中女孩的脸上。

女孩脸上浮现出恍惚的表情,向着他慢慢靠了过来。他好像受到了巨大磁力的吸引,也着迷地靠了过去。两个人犹如磁铁一般互相吸引着,越靠越近。

他们的嘴唇终于隔着镜子贴在了一起。他们同时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来,深情地探索着对方。

一滴滴的精液从镜子上面缓缓地垂落下来,两个人如获至宝,贪婪地争相舔食着精液。


3 二月 雅子

雅子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仍然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她的内心好像踩在即将融化的薄冰上一样提心吊胆。就在这种阴影当中,雅子度过了二月。雅子在这当中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噩梦---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大声质问她:“你的儿子在哪里?”然后把儿子抓走。

手上戴着手铐的儿子、报纸上登出的大幅特写照片、不断被投进家里的石头块儿、此起彼伏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杀人犯!”“变态!”“杀人魔!”……

不会,不会,那孩子心地善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肯定是哪里搞错了。绝对不对!

雅子就这么惊叫着醒来,全身都会吓出一身的汗。她经常做噩梦,以至于为了不让自己感冒,每天在换上衣服之前都要用浴巾擦干全身。

不过案件慢慢随着时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往常那种一成不变的日子再次来临,雅子也随着这种气氛渐渐不再做噩梦了。春天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接近,但与之相反的是地面上的冰却不断增厚,仿佛有朝一日会变成大地的磐石一样。雅子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安定下来。

蒲生稔所在的东洋文化大学是一所私立大学。私立大学的入学考试比一般大学要晚一些,二月下旬才会考完。雅子盘算着,等入学考试一结束家人多少都应该有空了,全家人去哪里一起做一次三天两夜的旅行吧。当然了,孩子们可能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了,要是这样也就没办法了。不过要去泡泡温泉什么的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一两年前的年轻人来说,“温泉什么的”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人聚在一起的地方,绝对会敬而远之。但是最近的年轻人的想法有所改变,如果他们听到要去泡温泉的话,应该会高兴的吧。这样的话,一家人就能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进行久违的交流,我也能借此机会打听打听那个孩子最近行为反常的原因。

我相信那些绝对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件重要的事情。我相信那一定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经验的积累可以解决的问题。

在那起案件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猎奇杀人案件。这种事情一定是一个吃了兴奋剂或者别的什么毒品而导致脑子不正常的人干的,凶手现在要么在哪家医院接受强制治疗,要么早就在荒郊野外的地方死掉了。就算不是这样,早晚也会被警方盯上,然后被投进监狱,一定会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当然了,如果警方能在凶手杀掉下一个受害者之前把他抓获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安心地生活下去。话虽如此,就算出现了下一个受害者,只要不是我的宝贝女儿或者我的家人,那对我来说其实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关心。

雅子在儿子房间里发现那个塑料袋之后,大概有两三天都不敢再去儿子的房间里,不过她现在还是决定再进去重新开始搜查。雅子对自己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确认那个塑料袋不具有任何意义,为了这点我必须继续搜查儿子的房间。结果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发现儿子最近基本上没有进行自慰,雅子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不好。不过最近儿子明显没有好好学习考试,虽然说考试刚刚结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可是他什么书都没有买,不管是漫画书还是文字书。当然了,这次和以前的搜查一样,屋子里没有发现任何的迹象可以表明儿子正在和女朋友交往。

那孩子在自己的房间里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雅子觉得儿子的行为很可疑。只要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儿子就几乎不出房门,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根本不知道他在屋子里干什么。以前儿子还会借点录像带来看,现在的他连这个爱好也戒掉了。

儿子该不会遇上什么事情想不开,钻了牛角尖了吧,以至于连租录像带的心情都没有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现在面临的问题绝对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作为母亲的她必须尽快对儿子伸出援助之手,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雅子在一次全家人到齐的晚饭桌上,十分自然地向女儿小爱提出了自己的旅行计划。

“那个,我说小爱啊,你想不想去泡温泉呢?”

“温泉啊……”女儿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兴趣地回答道。

“小爱你和你妈妈一起去就是啦。”丈夫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米饭,一边插话道

“……那你去不去?”雅子反问道。

丈夫只是一边苦笑一边摇摇头。

“我肯定不成啊。哪里有那个时间啊。”

每回就会说这句话,就会把工作当借口---雅子忍了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她看了看儿子,儿子这时正在不声不响地低头吃饭,在看到雅子的目光后,好像受到了威胁似的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我,我估计也没有时间去吧,我三月份安排了很多事情,已经排满了。”

雅子突然感到一股恐惧正在屋内蔓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这个家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四分五裂。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地生下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和自己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我好不容易提出的旅行计划就这么泡汤了。不过如果只是一个旅行计划的话倒无所谓,也称不上什么恐惧。

这些天雅子只要一想到儿子可能杀了人,就会有一股恐惧感冲上心头。但是今天的这种恐惧在雅子看来是一种比害怕儿子杀了人的心情更加严重的恐惧。因为雅子觉得今天的这个恐惧感更加接近于现实。

虽然现代的家庭的的确确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问题,但只有我,只有我的家庭是靠着我所付出的爱才紧密编制在一起的。

雅子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在她看来,做母亲的只要对孩子们付出真爱,孩子们一定会理解母亲的用心,最后构筑起一个完美的家庭。

雅子盯着丈夫。

全都怪这个男人。我一手构筑起来的家庭大厦的根基,正在被这个男人无情地挖掘着。他打算慢慢拆掉我们这个家。

父亲,特别是父亲的存在,对孩子的成长来说---特别是对男孩子的成长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这句话在雅子参加过的不少讲座里不断地被强调着,以至于她记得十分清楚。

如果没有作为同一化对象的父亲存在,男孩子将无法顺利获得男性的社会身份,在这种情况下长大成人,会导致无法和异性构筑满足的性关系,这很容易导致阳痿,同时也是诱发异常性爱癖好的原因。

雅子记得那场讲座的主题是关于孩子性问题的思考。讲到后面讲师便有点跑题,开始简单介绍几个异常性爱的实例。

讲师一开始在白板上写下“量的异常”与“质的异常”等两大类别。

量的异常---大多数情况下是指性欲异常亢进症。在少数情况下指性欲减退以及阳痿。

质的异常---按照行为的异常分为:性虐待狂和性被虐待狂。按照对象的异常分为:同性恋、恋物癖、恋童癖及恋尸癖等等

讲师说:“要想分辨性的异常与正常其实是相当困难的。我们大家都会因为那些接近于异常的行为而感到兴奋,或是产生妄想。但是,这些只是性未成熟的状态。我们都还没有进入性方面真正成熟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会对性抱有自卑感,没有人可以与异性建立没有一丝不满的性关系。究其原因在于我们对隐秘的性抱有罪恶感和卑劣感。虽然绝大多数的罪恶感与卑劣感在幼儿时期就已经形成,但我们中间的大多数都能跨越这道障碍,与异性建立起还算说得过去的性关系。不过,当这股罪恶感或卑劣感过于强大的时候,就会让他们---不,应该说就会让我们无法越过儿时形成的心理障碍,导致我们只能求助于各种异常的性爱来弥补我们性爱的缺口。“

在幼儿时期形成的对性的罪恶感和卑劣感---雅子听到这个以后,不禁回忆起一些让她感到害怕的事情。

在儿子还小的时候,雅子记得她曾经对玩弄自己生殖器的儿子说过“你这么做会生病的哦”之类的话,不过那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无论哪个家长都会对孩子说一两句这种程度的话吧。

如果真的是那孩子干的,他杀掉了一个女人,然后切割尸体---什么嘛,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桩杀人案件明明和我儿子毫无关系,我现在应该关注的是我们家庭之间的感情羁绊才是。

只要家人之间的情感羁绊牢固不破的话,我们家里就不会出现犯罪人。虽然有很多家庭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情感羁绊,但是我们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们家里只不过是家人之间缺少一点儿交流罢了,我相信今后只要我们每天努力,一切都会回到那个充满欢笑的地方去。

雅子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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