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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火的研究院,最伤感的别离[感谢凌志军先生对本章提供的大力支持。]世界因你不同:李开复自传 作者:李开复,范海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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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的肯定,让研究员们对未来的研究工作充满了信心,后来的岁月里,我们的科研成果也越来越多地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 两年之内,研究院在国际权威学术刊物上发表了论文28篇,在国际著名学术会议上作了11个主题报告,提出了49项专利申请,还在中国10所大学和15 000名大学生作了交流。2001年11月1日,微软将中国研究院升级为微软亚洲研究院。 当时微软研究院的人数只占中国相关领域的科研人员总数的1/30,但是我们在高质量国际期刊发表的论文却是这些中国科研人员的170倍。后来,研究院被《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评为“世界最火的计算机实验室”。 当10年过去,在今天的2009年,依然有媒体记者在描述微软中国研究院成立的意义。“如果人们并不健忘,应还记得20世纪90年代末期微软在中国受到的品牌冲击:它被猛烈指摘为垄断者和不愿了解中国规则的强硬主义者。而1998年研究院的诞生恰好成为了一个转折点,之后的十年里,它持续招贤纳士并在中国进行创新的作为,极大地冲淡了微软之前咄咄逼人的只顾赚钱的形象。连盖茨也对美国媒体承认,微软亚洲研究院是微软品牌建设上的一个意外之喜。” 总结微软中国研究院的成功,还在于一种创新的研究方式。尽管我们也提倡放权,但是,科研课题是经过大家集体讨论并有很大把握才去做的。在美国的研究环境里,这种方式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那里,谁都无法使唤别人,因为人人是大师,人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唯独在微软中国研究院,我们以“兵团式作战”的方式运营,让“司令”带领独立思考能力不够的新人。“司令”一边指派工作给你,一边培养你独立思考的能力。这种方法对于初创的研究院,是非常有效率的。所以,我们的人力资源、管理模式和研究目标是匹配的,所以,我们这个“有中国特色”的研究院获得了成功。 后来,我开创谷歌中国公司时,虽然那也是科研的环境,但是我尝试了另外一种真正的放权,让天才工程师自己去选择有兴趣的项目去做,成熟的工程师们自己选择产品去研发,大家尤其对于自己感兴趣的项目,都愿意花很多业余时间去投入。这个尝试也成功了,可以看出,中国的人才已经越来越成熟。 研究院的另一个特色是产品转移。中国研究院在总部的产品部门还是颇有美誉的,他们知道我们立志做“有用”的创新,也愿意与他们合作,达到技术转移的目标。 其实,研究院和产品部门合作是很有挑战的,因为在公司内部需要技术转移的时候,产品部门和研发部门往往目标不一致,而且往往产品部门会希望自己掌握核心技术,所以只愿意接受研究院影响力相对较小的技术。在中国研究院,我们立项的时候就考虑到用户需求,然后我们也愿意尽量地配合产品部门的目标。经过努力,终于把几个创新推入了微软产品中。不过,就算如此,总体来说,转入产品的还是少数,但已经是微软六个研究院中的佼佼者了。 2000年5月,我正率领研究院制定2000年下半年的课题计划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微软总部一年一度的“People Review(人才评价)”,已经在讨论我的“升迁”事宜了。 两个月后,我接到来自总部的电话。“开复,你已经被任命为微软公司的副总裁,是斯蒂夫·鲍尔默鼎力推荐了你,比尔已经决定了。”我的新老板、集团副总裁鲍伯·马格利略显激动地说,“你将成为.NET主管之一!这是公司根据‘新一代网络平台’战略组建的新部门,你将主管用户界面的所有部分!” 在接到消息的这一刻,我知道,我将领导一个更庞大的团队,我也知道,这是一个未知而充满挑战的旅程。我接受了这个任命。但是,我的内心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 在研究院里,研究员习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叫作“孩子”。有时候,他们会指着自己刚出炉的成果兴奋地说,“That’s my baby!(那是我孩子!)”而我们一手创建的研究院,也像是我自己的baby。所有的艰辛与快乐都在这里。 我决心把接力棒传给不二人选张亚勤。他当时正在新泽西州探亲(当时,他家人还没回中国),一家人沉浸在天伦之乐当中。当我告诉亚勤我将回到总部以后,他马上飞了回来,开始与我一同办理工作交接手续。我们在一起确定了副院长的人选,并像朋友那样讨论研究院的过去与未来。 在宣布我离开研究院的那天早上,全体员工被召集起来开员工大会。在视频会议的大屏幕上,资深副总裁雷斯特宣布我被调回总部的消息,视频停下后,我像往常一样,走到话筒前,开始发表离别感言。我们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我作为微软中国研究院院长的讲话。 《其实不想走》——这是我的团队在欢送晚餐上要我唱歌时,我想到的第一首歌。 我不想走,因为聪明、能干、上进、勤奋的人围绕着我。 我不想走,因为我热爱我的工作,但是我更热爱我周围的人。 我不想走,因为这里像是我的家,你们像是我的家人。 我不想走,因为我们一起努力,建立了中国独一无二的“智慧岛”。 但是,公司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对公司负责任。其实,不只对公司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两年前,我加入微软时,我曾对记者说,我有一个梦,梦想有一天,我能在一个开放的环境,和一些最聪明的人共事,创造一些最尖端的技术,让世上每一个人使用。 今天,在微软中国研究院,因为我们出色的工作,前三句都已成真,而最后一句,在三五年后也将成真。但是我的新工作,将给我一个圆梦的机会,能够更快、更彻底地将新技术推广到全世界。我相信我的圆梦,也会帮助微软研究院,因为身在产品部门,我将成为他们最好的合作伙伴和顾客。 我接受新工作时,百感交集,除了伤心、开心,更有一份放心,因为有张亚勤接替我的工作。亚勤最出名的,是他在研究领域的成就,他的导师称他为“世界的财富”,他的同事称他为“全世界中国工程师之最”。但是,我之所以放心,是因为除了他的研究才华之外,亚勤还是一个最好的领导者、最好的老板、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同僚、最好的人。 让我感谢我的老板,因为他的信任,给了我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让我感谢你们,因为你们的成就,给了我自信与自豪。 让我感谢中国的年轻人,因为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我父亲的遗愿,“中国人未来的希望”。 让我感谢亚勤,因为他的才能,给了我充分的信心,微软中国研究院的奇迹将得以延伸。 不要忘记,你们是微软的未来,你们是中国人未来的希望,你们是中国的“智慧岛”。 这是我准备的讲话。当我吐出每一个字的时候,我看着与我风雨同舟的每一个员工,想起我们并肩战斗的一个个夜晚,想起我们一起争论、一起玩牌、一起抽雪茄的情景,我的眼睛湿润了。台下很多员工也红了眼圈,有的开始轻轻抽泣。我忍住眼泪,把一只颇具象征意义的接力棒递给了亚勤。 有个年轻的实习生在台下哭得非常伤心,我跑下台去,拍拍他的肩膀,取下身上的胸卡,对他说,“我现在属于研究院的,也没有什么了,只有这个胸卡,你拿去做个纪念吧。”小伙子忽然抱住我痛哭,把我半边衬衫都湿透了。 多年以后,我得知在我离开研究院时,我的老板雷斯特通过视频目睹了研究员们的伤心,心有感怀地给盖茨和鲍尔默发过一封邮件。 “I started out the meeting by announcing Kai–Fu’s departure from Microsoft Research China. The reaction from the team was similar to what I would expect if I had announced a death. Clearly,Kai-Fu did an incredible job in creating his team in China. He inspired not just loyalty but the kind of love and respect that you would only see from a truly beloved leader.” “当我宣布开复将回到总部,员工的反应几乎像是碰到了亲人过世。很显然,开复的工作是卓越的,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员工和团队对他不仅仅是忠诚和尊敬,而是真正地深爱着这位领导。” 确实,我现在还时常回想起那段,回想起那一起奋斗的激情和彼此关怀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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